一世追求了無痕(1 / 1)

蔚然成風 籽月 5821 字 2天前

文/籽月那年,夜十八歲,那人小一點。初春的時候,杏花樹上開滿了粉白色花朵,在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層晶瑩的華服。一陣輕風吹來,杏花花瓣飄下來,落在夜的青衫上。他仰頭望著夜空,如星一般的眸子裡有著淡淡的光芒,一個秀氣可愛的女孩坐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和他一樣,身上沾滿了杏花花瓣。“師兄。”女孩皺著眉頭叫他,他淡淡回身望去,隻聽見她說,“師兄,我最近愛上一個人。”他側耳聽著,臉上沒有表情。“可是他好像不愛我。”女孩滿臉煩惱,“你說,我該怎麼辦?”夜歪頭想了想說:“你這麼小,懂什麼是愛嗎?”“懂啊!我當然懂,我迷他迷得厲害,吃飯的時候看不見他就會少吃一碗,睡覺的時候看不見他就會少睡一會兒,練功的時候看不見他我就渾身無力,讀書的時候看不見他我就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你說這是不是愛?”夜低垂下眼睛,望著她靜靜地說,“嗯……應該算是愛吧。”“是愛吧!是愛吧!”女孩高興地抓著他的衣袖使勁晃。“嗯。”“師兄,我愛你。”女孩純淨的眼裡裝著滿滿的期待,她直直地望著他,就像望著自己全部的信仰,“你愛我嗎?”夜很認真地想了想,搖頭,沒有絲毫猶豫地說:“不愛。”女孩放開他的衣袖,哭著跑開了。就在夜以為她不會再來打擾他的時候,她又跑過來說:“師兄,你隻是現在不愛我,你一年不愛我,我就追你一年;你十年不愛我,我就追你十年;你一輩子不愛我,我就追你一輩子。總有一天你會愛我的!”夜淡淡地看著她不語,她的眼睛那麼亮,眼神那麼倔強。搖晃的燈火下,夜看著手裡的書,思緒卻漸漸飄遠。她說……她愛他?愛……是什麼?他不懂。夜沉默地想著,碧玉一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惑。真可笑。半晌,夜眼裡閃過一絲冷光。自己居然會為了這樣的事而煩惱,她還隻是個孩子,哪裡懂什麼愛呢。隻是……看著身上緄著金邊的白衫,想到了下午的場景,夜皺了眉。“師兄!你穿這件好看!”她拿著一件湖藍色的長衫在他身前使勁比畫著。“師兄!這件肯定適合你!”又一件純白色絲綢緄著金邊的長袍。“哇!師兄!這衣服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嘛!”“這件也不錯!這件也好!師兄!這件一定要買!”她為他買了一大堆衣物後,接著又開始買搭配衣物的掛飾、腰帶、扇子等。見夜多看了兩眼集市上的書,又為他買回了一堆書。夜沉吟著,看著蹲在窗外、身上還穿著下午隨便挑選的一件麻布短衫的人。此刻,那人還在樹下倒立,她今天為了和自己一起進城,丟下課業,被師父罰倒立一個晚上。半晌,女孩似乎注意到夜看他的目光,忽然抬起頭來粲然一笑,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純淨。金桂的暗香,在月的清輝下隱隱浮動,一陣微風吹來,細碎的花瓣紛紛揚揚。淺黃色的細雨中,夜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有著細細絨絨的短發,一笑起來眼睛便彎得像月芽兒似的女孩。“師兄,還沒睡啊?”女孩發現夜一直看著她,立刻開心地靠過來。這人,脾性很好把握。就算你隻看她一眼,她也能樂得屁顛屁顛地貼著你半天,巴望著你能再多看她一會兒或者和她說句話,倒有些像小狗。“師兄,”女孩見夜不理她,也不以為意,仍是笑著睜著閃亮的大眼睛期待地問,“師兄,我們聊聊天好嗎?”“聊什麼?”“你今天有沒有覺得有點喜歡我啊?”女孩滿臉期待地望著他。夜淡然地回答:“沒有。”他低頭,起身,走進,抬手,關窗。一係列動作流暢優雅,毫不遲滯,也不理會窗外那張失望的臉。“呃……好失望啊!”女孩站在窗外哀號著。看著關上的窗戶,女孩抓抓頭發,靠著窗坐下來,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眼裡有淡淡的哀傷與失望。東邊院落的一個房間門被輕輕打開,發出微微的響聲,女孩輕手輕腳地走出來,伸了個懶腰後鑽進西邊的廚房開始做飯。她先到井邊用冷水隨便梳洗了一下,然後提水將廚房裡的水缸填滿,之後舀了幾瓢水倒入鍋裡開始燒起熱水來,又在熱水上麵放了一個蒸籠,將包子和饅頭丟進去,等水燒開了,早飯也可以吃了,真是一舉兩得啊!女孩坐到爐灶旁,一邊添柴火一邊打瞌睡。忽然,她張大嘴打了一個哈欠,眼裡濕濕的,看著爐灶裡的火光眯著眼想:自從開始追求師兄,已經三年了。三年前,師父讓師兄娶他的女兒,她大鬨了婚禮,說師兄和她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把師父氣得將兩人逐出了師門。可奇怪的是,自從他們倆下山後就不停地遭到追殺,好像都是衝著師兄來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不過為了保命,她就和師兄一起躲了起來。現在他二十一歲,她十八歲。可每次問他,他的答案永遠是那麼乾脆利落——不愛!灶裡的火熊熊地燃燒著,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不一會兒鍋裡的水就發出沸騰的響聲。女孩慌忙站起來,掀開鍋蓋,將蒸籠用布包住拿了起來,然後將鍋裡的水舀了一部分到一個盆裡,再將蒸籠放回鍋裡,端著盆走出廚房,輕手輕腳地將東廂房的門推開。這個時間他應該快醒了。唉!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他的老媽子了,將水盆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床簾後麵,嗯?一點動靜也沒有?她輕輕走進幾步,掀開床簾,看著床上睡得深沉的人,女孩的手緊了緊。一直都覺得夜很美,美得讓人的呼吸都能停止,平時他醒著的時候的眼神總是發出冰冷的信號,讓人不敢靠近,而睡著的他卻柔和了很多,也更美上三分,女孩想著這樣的人要是願意笑,那定是能傾國傾城了。她輕輕蹲在床邊,有些著迷地看著他的睡臉。咦,他的睫毛好長哦,還微微上翹呢!鼻子也很挺,而且形狀也很漂亮,他的上嘴唇很薄,下嘴唇微厚,聽說這樣的人薄情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微微笑了笑,又靠近幾分,繼續盯著他的嘴唇看了半晌,好想親一下……親一下應該沒關係吧,就親一下,真的隻是親一下哦,誰叫他這麼誘人,不親一下簡直對不起自己啊。她自我催眠著,舔舔乾燥的嘴唇,紅著臉,腦袋越來越向前伸,心也跳得越來越快。當自己的嘴唇離他的嘴唇還有一毫米的時候,女孩閉上眼睛,停住呼吸,飛快地在夜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然後迅速彈開,再麵通紅地退開。“親到了,真的親到了!我真是禽獸啊!怎麼能做這種事呢?”女孩捂著臉蹲在床腳,一麵自我唾棄,一麵又萬分幸福地念念碎,“親到了,親到了!禽獸啊禽獸!我是禽獸!”“閉嘴!”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女孩一驚,抬起頭向上一看,隻見床上的夜睜開碧玉般清澈的眼睛瞪著她。“師兄……你……你……醒了?”女孩迅速撇開眼,紅著臉望天。夜沉默,隻是瞪著她。“師兄……飯……飯做好了,我去……”連看也不敢看一眼夜,女孩飛速衝出房間,一口氣跑到院子裡懊惱地使勁搖著桂花樹,樹上的花兒紛紛落下,一地金黃。女孩呆呆地看著一地的桂花,臉皺成一團:“他應該沒發現吧?”“發現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在她身後響起。“什麼?”女孩猛地轉頭一看,身後的男人穿著白色緄金邊長衫,逆光而立,像是站在金色的光芒中,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發現了。” 夜淡淡地說完,緩步從她身邊走過。女孩滿臉通紅地捂住嘴巴,眼睛轉了轉,抱有一絲僥幸,乾笑著問:“發現了?”夜半掩雙眸冷冷地輕哼了一聲,並不理她。女孩盯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使勁咬著手嘀咕:“為什麼不是幻覺?為什麼?死定了,他好像很生氣啊!怎麼辦?怎麼辦啊?夜走到轉角處忽然停住回頭看了一眼蹲在桂花樹邊一臉快要哭出來的女孩,眼裡有一道光一閃而逝,快得連他自己也沒發覺。春去秋來,一晃又是三年。他二十四歲,她二十一歲。現在的女孩不能再叫女孩了,她褪去了年少時的稚嫩,變成了一個窈窕淑女,笑起來的時候清純中又帶著一絲惹人心碎的媚態,這樣的她還在努力地追求著他。清晨,陽光灑下,小小的屋子裡傳來爽朗的聲音:“師兄!我知道你不喜歡吃重口味的東西,今天的龍須麵我隻放了一點點鹽和一點點香油,還煎了個荷包蛋,嘗嘗!”女孩狗腿地將一碗麵端到夜麵前,開心地笑著。夜看了一眼麵,不說話也不動。兩人靜默了幾秒。“那個,不想吃麵?”他平時不是最喜歡吃麵的嗎?女孩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問,“那……餛飩,稀飯,還是來點蔬菜粥?”“上次你買的八寶粥……”“是!我馬上去買!”女孩像領了聖旨一樣飛快地衝出家門,夜慢悠悠地抬起頭,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繼續說:“八寶粥,很難吃。”女孩一口氣跑到城東頭的小攤邊,氣喘籲籲地說:“老板,來一份八寶粥!”“好嘞!”賣粥的老板利落地盛了碗八寶粥到女孩帶來的碗裡,“姑娘您拿好!當心燙著!”“嘿!知道了!給你錢!”“喲!老板,你這燈做得真漂亮,是為了今天晚上去燈會吧?”路邊的一個公子哥笑嘻嘻地指著老板身邊放置的一排燈籠說。“嗬嗬,是啊!這燈隻要再找老程頭寫個字便完成了。”老板有些得意地拿起自己做的燈籠。“燈會?”女孩好奇地問。“是啊!姑娘是外地人吧?今天是我們城裡一年一次的燈會,家家戶戶都要帶著自己做的燈籠出來,有些大戶人家還會在燈籠上寫些謎語,如若能猜中,還能得些獎品呢!”老板熱情地介紹著。“真的?猜謎我最在行了!”女孩眼睛又變得閃亮閃亮的。“那姑娘一定要來啊。萬一猜中了哪位少爺手中的燈謎,說不定還能湊成一段美滿的姻緣呢。” 公子哥搖頭晃腦的,一臉風流相。“哦?此話怎講?”女孩一臉興趣地坐在小攤邊,喝起了手裡的八寶粥,圓圓的眼睛露在大碗外麵好奇地看著。“我們鎮啊,有個傳說,據說在燈會當天能猜中心上人手中的燈謎,便能讓對方愛上你,有情人終成眷屬。”“真的?”女孩興奮地大聲問。“自然是真的!”公子哥好笑地看著這個眼睛閃亮的女孩,點點頭,“姑娘有心上人?”“嘿嘿。”女孩有些羞澀地笑笑,心上人,當然有,一想到他,心就暖暖的。“真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女人居然心有所屬。”公子哥用扇子挑了挑女孩的下巴,色眯眯地說,“少爺我真想搶了你回家去呢。”女孩拍開他的扇子,皺了皺眉,不高興地看著他:“我是你說搶就能搶的嗎?小心我揍你哦!”“揍我?揍我?哈哈哈哈。”公子笑得彎下腰來,這還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次聽人說要揍他!真可愛,真有趣啊。“神經病!老板,再給我一碗八寶粥!”女孩不再搭理他,將空碗遞上前去,捧了一碗八寶粥走了。“喂!再讓我看見你,一定把你搶回家。”公子哥搖著扇子站在她身後叫著。女孩回頭狠狠地瞪他一眼,轉身消失在人群裡,急著回家的她沒有發現,身後悄悄跟著的黑影。油紙糊的燈籠在風雨中飄來蕩去,火光閃爍不定,映得夜家堡後院門口忽明忽暗的。隔著雨聲,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徑直上前叩門。不一會兒工夫,一名老仆從裡麵打開門,看見來人,慌忙讓開。“老夫人呢?”男人進門後低聲問。“老夫人在後院,請隨奴才來。”老仆帶頭走在前麵。不一會兒,來到一個房間門前停下。“老夫人在裡麵!”他等老仆轉身走後,方抬手敲門進去。男人對著屋裡的女人行禮:“老夫人。”“事情辦妥了嗎?”一個聲音淡淡地問。“回娘娘,夜武藝實在是高強,身邊還有一武藝不俗的少年,我們多次追殺,都被他躲過了。”“夠了!我要聽的不是這個,我隻想從你嘴裡聽到他已經死了這個答案!”珠簾後麵的人氣憤地拍了一下桌子。“小的無能,還請老夫人恕罪!”男人雙膝一軟,已然跪在地上。“夜現在人在哪兒?”淡如流水一般的聲音。“回娘娘,屬下今日在趙鎮找到他的師弟,隻是半路又跟丟了他。”男人額上漸漸冒出一絲冷汗。“丟了?”珠簾被一隻猶如白玉一般的手挑起,款款走出來的女人麵容精致,眉如遠山之黛,眼若秋水之波,“竇耘,”她靠近跪在地上的男人,伸手抬起他的臉輕聲說:“你知道的,我不要沒用的人。”“娘娘,請再給小的一次機會,小的這次一定能……”“嗯?你還要一次機會?”女人點頭,不經意地用食指整理了一下額邊的頭發,“好,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然後淡淡道:“這次如果再失敗,你和你的家人我都會好好酬謝的。”竇耘艱難地張張嘴:“是,夫人,小的這次一定會殺了他。”“多買一些殺手。記住,兵器上抹些見血封喉。無藥可解的毒藥,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他活著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生!”“是!夫人。”“去吧!”女人揮了揮手,男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推開窗戶,看著天上的月亮,女人陰冷地一笑。夜,彆怪我!要怪就怪你父親,誰讓他死都不把夜家堡給我的孩子!你這個野種,汙穢的東西,本就不該存在,消失了就好,和你那肮臟的母親一起下地獄去吧!風吹雲動,月兒很快隱沒在黑暗之中,就像不曾出現過一樣。“去吧!”女孩抓住夜的手臂使勁搖晃著。夜淡漠地看著手裡的書,對她不理不睬。“去吧!求求你了!師兄去吧去吧!我真的好想去燈會玩!你看我的燈籠都做好了!”女孩提起手上的燈籠雙手合十苦苦地哀求道。夜翻了一頁書。“去吧去吧!”女孩緊貼在夜身邊使勁動員他,“師兄!你天天在家不無聊嗎?”夜淡淡地開口:“不覺得。”“外麵有很多好玩的啊,還有很多好吃的呢。”“沒興趣。”“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在,你晚上一個人待在家裡會害怕的。”“哼。”害怕?夜不屑地哼哼。女孩擋在他麵前,仰著臉看他,抓著他的手搖來搖去:“師兄!求求你了,陪我去吧。”夜沉默良久,最後還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去。”女孩愣了愣,他如此冷硬的拒絕真讓人傷心,她每天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從來舍不得讓他吃一點苦,乾一點粗活,可是他呢?總是冷冷地和她說不。當一個人掏心挖肺對另一個人好的時候,卻總是換來冰冷的拒絕,不管是誰也受不了。女孩也一樣,她低下頭,沉著臉慢慢放開他的手,撿起地上的燈籠,轉身走出房間。她在房門口回頭望他,眼神憂傷,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哭腔:“師兄,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你的心真是石頭做的嗎?”夜毫無反應地繼續看著手裡的書,就好像女孩不是問他一樣。隻是,過了半晌也沒見他再翻動書頁。忽然,院子裡傳來劈裡啪啦的拍打聲。夜抬眼頓了下,放下手中的書,走出房間。月光下,一個清瘦的女孩正拿著竹竿敲打院子裡的桂花樹,金黃色的桂花全落入鋪在地麵的床單上,芬芳撲鼻,女孩抿著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原本當成寶貝一樣的兩個小燈籠,被隨手扔在地上。“你怎麼還沒走?”她不是吵著鬨著一定要去燈會嗎?少女轉頭望著他,靜默了半晌,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不去,我也不去。”“雖然我真的很想去!”少女氣憤地露出虎牙大叫,像是一隻被惹惱的小老虎,“可是你不去的話那有什麼意思!我是因為想和你出去才要去看燈會的啊!你都不去那我還去乾什麼?破燈會!臭燈會!燈會最難看了!”夜呆愣地望著那個氣憤地揮舞著竹竿的少女,忽然心裡湧起一絲溫暖的感覺。她啊,不管是笑著、哀求著、生氣著,快樂著,所有的情緒好像都是因為自己,雖然有點吵,不過……卻莫名其妙讓自己無法真正狠下心來拒絕。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燈籠輕聲說:“走吧。”“嗯?”“不是要去看燈會嗎?”夜轉身走在前麵。“啊?”女孩愣了一下,忽然丟下手裡的竹竿飛撲上前挽住夜的手臂,“師兄最好了!我就知道你疼我!”她可愛地衝著夜笑,眼睛比天上的星海更明亮。一年一度的花燈會正熱熱鬨鬨地舉行,整條街的屋頂與房頂之間都連著繩子,繩子上掛滿了花燈,燈火輝煌,將大地裝扮得如星海一般。街上,人潮湧動,五彩的燈火點綴著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每張歡欣的笑顏。成群結隊的孩子們拿著手裡的花燈歡快地在人群裡追逐嬉鬨著,少女們握著手裡的花燈像是握著自己的命運一般鄭重。“師兄,”半拉著夜,女孩笑彎了眼,“出來走走沒錯吧?今天好熱鬨啊,沒想到有這麼多人。”瞟了一眼夜如石頭般冷硬的側顏,女孩瞅瞅周圍人擠人的情況,在心底悄悄地奸笑了一聲。這次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光明正大地吃豆腐了。嘿嘿,偷偷笑著,女孩將夜的手抓在手心裡。夜轉頭看她,女孩一副苦惱的樣子:“師兄,我好怕走丟了。你牽著我好嗎?”夜沒說話,也沒甩開他,女孩抿著嘴幸福地偷笑著。燈會很熱鬨,就連江麵上都漂浮著許多水燈,女孩指著水燈問:“師兄,你覺得那些像什麼?”像什麼?看了一眼湖麵上散發著朦朧光芒的水燈,夜平淡地回答:“水燈。”嘩啦!一大盆冷水從天而降,全澆在了女孩的頭上,瞬間讓她心中飄搖的喜悅之火熄滅。女孩歎著氣無奈地看著毫無想象力的夜:“我知道它是水燈,我是問它像什麼。”看著滿頭黑線的女孩,夜擰眉,似有些不解:“許願燈。”“算了。”女孩走到湖邊,眯著眼享受帶著些許冰涼的夜風,“師兄,你知道嗎?有傳說說哦,隻要能和心愛的人一起,在這裡把心願寫在燈上,順水漂走,就會永遠幸福……”說著,女孩慢慢蹲了下來,用手輕輕地撥弄著清涼的江水,看著點點漣漪向四麵散去。女孩看著河麵上的水燈,小聲地說:“師兄,我覺得啊……這裡每一盞燈都像一個人的真心……”她拉了拉漸漸長長的頭發,臉上有了些淡淡的紅暈,“如果真的能如願,該多好啊……”如願?看著女孩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夜的心微微軟了下來。點點頭,他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同意女孩的話。然而,在泛著薄薄的、仿如輕紗般霧氣的湖邊,女孩卻沒看見夜的動作。她繼續撥弄著湖水,看著朦朧的燈火在淡淡的霧氣中淺淺浮沉,女孩偏過頭,像孩子一般淘氣地衝著夜笑。“師兄,我們也來放吧!”一皺眉,夜正欲拒絕,手裡卻已經被女孩強塞了一個水燈。“師兄,過來一起放。”站在湖邊,女孩一點也不在乎鞋子被冰涼的湖水打濕,隻是自顧自地對著夜笑著,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看著站在湖邊的人,夜漸漸有些恍惚。他拿著水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再走到女孩旁邊,彎下腰把水燈輕輕放在了湖麵上。點點漣漪,自燈座下輕輕擴散開來,又漸漸沒入那層薄薄的霧氣中。“嘿!小姑娘。還記得我嗎?”一個男人伸手攬住女孩的肩膀,一副風流的樣子。女孩皺眉,回頭一望:“是你?”“可不就是我?”風流公子自以為瀟灑地靠近女孩,鼻尖在女孩烏黑亮麗的秀發上輕輕一嗅,“真好聞,小姑娘,還記得我早上和你說過什麼嗎?”女孩拍開他的手,退後一步瞪他:“你還記得我早上和你說過什麼嗎?”“你想揍我是吧?打是親,罵是愛,來,哥哥給你親一下。”風流公子說著伸過臉來。女孩氣急反笑,握著拳頭毫不客氣地揮了過去。可沒想到風流公子居然會武功,單手就接住她的拳頭,放在嘴邊親了一下,笑著說:“真可愛。”女孩又氣又惱,滿臉通紅地瞪著他。就在她想用腳踹他的時候,一道銀光一閃,男人忽然慘叫一聲,痛得跌倒在地。女孩定睛一看,隻見男人剛才拉著他的那隻手已經被削掉了,夜冷冷地抖了抖長劍,劍身又乾淨如初。“師兄?”女孩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夜不說話,臉色陰沉地拉著女孩就走。風流公子在他身後叫囂著:“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要你的命!要你不得好死!”女孩回頭看了一眼,嚇得抓緊了夜的手:“師兄……”夜冷冷地回頭,眼神銳利,誰也沒有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他的劍鋒已經抵住風流公子的喉嚨:“為了一絕後患,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風流公子嚇得跪在地上求饒,夜的眼神冷得嚇人,手中的劍也微微震動,女孩知道夜起了殺機,她上前抓住他的手:“算了,師兄。”夜冷哼一聲,收劍,抓起女孩剛才被輕薄過的右手,放在手心使勁地搓揉著。側頭看著夜,女孩一笑:“師兄,你今天是不是愛上我了?”夜看著她閃亮的雙眸,她的眼睛永遠這麼明亮,她眼裡的光芒永遠這麼純淨,夜有一瞬間恍惚,過了好一會兒,才呆呆地說:“沒有。”愛上她了嗎?應該……沒有吧,隻是……她是他的師妹,他一個人的師妹,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就像是深山中的泉水,乾淨無雜質,那麼乾淨的女孩,誰都不能碰,除了他……誰都不能。啊……為什麼,除了他呢?夜有些迷惑地皺眉。女孩不知道夜的想法,隻是開心地拍手道:“太好了!”“啊?”什麼太好了?“知道嗎?師兄,你今天猶豫了五秒才說沒有的哦。”寂靜的夜空中懸掛著皎潔的明月,月光嫵媚柔和地傾瀉下來,毫無空隙地布滿湖麵。女孩對著身邊的男人粲然一笑,伸手輕輕地拉起男人的手,烏黑瑩亮的雙眸中映著點點星光,勾起嘴角說,“這五秒就是我的戰果呢。”“嗯!對了,師兄!我的燈謎你還沒猜呢。” 女孩搖了搖手上的燈籠。夜仔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燈籠,上麵寫著——淚,打一個成語。夜很快就說出了答案:“顛三倒四。”女孩高興地跳起來:“聰明!師兄,你也出個謎語給我猜吧。”夜搖頭:“沒有。”“出吧。”女孩搖著他的手道。看著女孩哀求的樣子,夜想了想,說出一個謎語:“為數雖少,卻在百萬之上,打一字。”“是一字!”“你也很聰明。”夜輕輕一笑,傾國傾城,女孩被迷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說不出話來。不知是哪家院子裡的桂花樹正隨著夜風搖身擺動,細細碎碎的花瓣混合著馥鬱的香氣飄離枝頭。一切的一切,是這麼美好。女孩半夜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被子從她身上滑落,過了一會兒,一陣寒意將她凍醒。“嗚,好冷!” 她閉著眼睛在床上東摸西摸了會兒,最後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四處找著自己的被子。最後她拾起地上的被子,緊緊地裹住,躺下,準備繼續睡,忽然屋外有奇怪的響動,像是人之將死的呻吟聲。女孩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又聽了一會兒,那聲音又沒了,剛想鬆一口氣,院子裡又傳來痛苦的低吼聲。這是怎麼回事?是追殺還是尋仇?女孩警惕地抽出枕頭底下的長劍,光腳踩在地上,走到門邊,輕輕地打開一道門縫,向外張望。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飄來,房門發出的嘎吱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響亮。門外,月光依舊皎潔,冷冷地掛在幽藍的夜空上。幾顆稀疏的星,照著忽然變得如地獄一般的小院。夜風卷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還有那呻吟聲、瀕死前的呼吸聲、鮮血在地上緩緩的流淌聲。院中二十一人。七人已死,屍體依然溫熱;六人在地上兀自掙紮,手指僵硬地摳著冰冷的泥土,眼睛瞪得極大。小院內血流成河,腥氣彌漫。還有八人圍成一個圈,中央站立一人,那人白色長衫,衣袂飄飄,絲綢般的黑發在空中翻飛,碧綠色的眼中有著幾縷不易發現的血絲。他右手握劍,銀白色的劍身上沾染了些許滾珠,一串串的,在淒清的月色下散發著冰冷光澤的劍身,紅得惑人。女孩拔出劍,跳進戰圈,不滿地嘀咕:“哎,師兄,你怎麼也不叫我?”如水的月光下,那人傲然立在一片血海裡,用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眼神看著躺在地上,或生或死的人。“我解決得了。”“嘿嘿,師兄要是能多依賴我一點就好了。”女孩輕笑著舞著長劍,劍招淩厲,步法飄逸,瞬間就殺敵兩人。一炷香後,兩人收劍,女孩皺著眉頭問:“師兄,到底是什麼人要殺你呢?”“不知道。”女孩有些不解:“啊!好奇怪啊,一般情況下有人想殺你就會有人想保護你啊,怎麼來的全是追殺者呢?”夜冷冷地道:“這就說明,沒有人想讓我活著。”女孩笑笑,指著自己說:“看,保護你的人不就在這裡嗎?”夜轉頭望她,不知什麼時候,天空飄起小雨。雨絲斜斜透明,雨滴打在樹葉青草上,有輕微的輕響。“嗯,看見了。”夜抬手,用衣袖拭去她臉上的血,一種讓人心尖微微發酸的感情,在那個接近清晨的時分細細誕生。“走吧!這個房子不能再住了。”女孩開心地往房間裡跑去,“我去收拾……啊!”“怎麼了?”夜有些緊張地看她。女孩飛身擋在夜的麵前,單手一抓,握住一枚偷襲夜的飛鏢:“嘿嘿,沒事,隻是有一個雜碎沒死絕!”說完將飛鏢向回一甩,殺手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沒了呼吸。夜皺眉:“小心些。”“嗯。”女孩粲然一笑,回身跑進房間,抬手,看著慢慢變得烏黑的右手,緊緊地皺眉,該死……鏢上有毒。過了一會兒,屋裡忽然傳出重物倒地的聲音。夜在細雨中猛地回身,飛身衝進屋裡,房間裡,女孩麵部朝下倒在地上,無聲無息。西涼城的桂花在那天夜裡全部凋謝。掛在街上的美麗花燈也被風雨吹得麵目全非。女孩無力地抬手,看著自己慘白的雙手,長歎一聲。“怎麼了?”房門被推開,夜端著碗藥走進來。他走到床前坐下,將藥放在櫃子上,然後抱起女孩,輕柔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手扶著她,一手端起藥碗,“來,喝藥。”女孩看著眼前黑乎乎的藥汁,沒有怨言地就著他的手喝下,很苦,卻早已習慣。夜將手中的碗放回桌子上,雙手擁著懷裡的女孩,輕聲說:“我聽說天山有一種雪蓮,百年開花,千年結果,那花能解百毒,那果能讓人長生不老。明天我們就去天山,取到雪蓮,你的毒就能解了。”女孩靠在他的懷裡,閉著眼睛默默地聽他說著,她抬手,握住夜修長的雙手,放在手心裡細細搓揉。這雙漂亮的手本不該乾這些劈柴、燒水、做飯的活,可卻因為自己三個星期前中了敵人的毒鏢,而不得不做這些粗活。“師兄,對不起。”女孩輕聲說。夜低頭,將下巴靠在她的肩上,俊臉貼著她的臉頰,柔聲道:“彆說這些,是我害了你。”女孩輕笑:“不是的,師兄,即使我知道那鏢上有毒,我也甘願去接的。”“傻瓜,你真傻。”夜緊緊地摟著女孩,心裡隱隱作痛。這個女孩,這個女孩讓自己害怕……是的!害怕,他……害怕失去她。兩人相擁著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夜忽然說:“你好久沒問那句話了。”“嗯?哪句?”夜放開女孩,有些生氣地站起來:“忘了就算了。”夜有些迷惑,為什麼她不再問自己是不是愛他,會讓自己如此惱怒和失望,那個叫心臟的地方還會微微發酸。女孩躺在床上,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眼裡滿是憂傷。這樣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問那句話呢。天山,在極寒之地,那裡常年大雪,人煙罕見。遠處的山路上,一輛馬車頂著風雪慢慢地向前走著。駕車的男人有著一頭烏黑的長發,忽然馬匹腳步一滑,向前撲倒,男人迅速撲向車裡,抱著車內的人跳了出來,他抱在懷裡的人,全身被裹得密不透風,男人看了看她熟睡的臉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毒氣早已攻入心脈,如果再不找到那天山雪蓮,那她……男人緊緊地皺眉,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她……不能死。他不要她死!一陣狂風吹來,將男人的披風吹得鼓鼓的,他將懷裡的人背在背上,向著雪山頂爬去。忽然,雪地裡躥出幾十個白影,向他攻擊而來。夜一手抱著懷裡的人,一手拔出長劍,挑開攻擊。夜怒火衝天地問:“為什麼要殺我?”沒有人回答他,唯一的回答就是不間斷砍來的刀劍。夜也不再客氣,招招都是淩厲的殺招。一炷香之後,夜用長劍指著唯一一個活口的脖子,冷冷地說:“給我你們兵器上的毒的解藥,我就放了你。”殺手邪惡地一笑:“死心吧!沒有解藥,天山雪蓮的消息也是假的,是我們為了騙你來……”他的話還沒說完,夜的手一揮,殺手的脖子瞬間出現一道血痕,然後轟然倒下。夜抖了抖劍上的血,冷酷地轉身,他筆直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女孩乖巧地趴在夜的身上不說話,她的眼睛默默地睜著。天山的雪還在無邊無際地下著,夜背著女孩繼續向山頂走著。“師兄……”女孩將頭靠在夜的肩上,輕聲說,“彆去了。”夜不說話,隻固執地往上爬。“師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女孩繼續說,“那時你一個人在竹林練劍,我不小心看見了你,你知道嗎?我還以為自己看見神仙了。那時候我才六歲,為了能天天見著你,我投入了師門。”女孩說到這裡嘿嘿一笑,“師父要是知道我是因為這個理由來拜師的,一定會被氣死。”夜的表情柔和下來,像是想到了他們初次見麵的樣子。女孩小的時候長得特彆可愛,一雙大眼睛總是忽閃忽閃地盯著自己看。“師兄……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特彆喜歡……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開。”女孩說著說著,眼眶濕了:“可是……現在好像不行了。”女孩眼裡的淚水倏然而下,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落入夜的長發之間。夜停下腳步,看著光禿禿的、連一根草也沒有生長的山頂,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女孩在夜的背後輕聲問:“師兄……你有沒有愛上我?”夜張了張口,眼睛通紅地望向前方,固執地說:“不……我不愛,不愛。”這句話是說給女孩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夜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的心疼得快要碎了。“師兄,你就不能騙騙我嗎?哪怕一次也好。”女孩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在用儘最後的生命,“這樣也好……這樣也好。這樣你就不會傷心太久了。”這個善良的孩子,即使到了最後,也不忍讓自己最愛的人吃一點苦,哪怕是……一點點。夜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死死地瞪大眼睛說:“活下去,你再陪我五十年,我就愛你。”“五十年……五十年……如果我有五十年,我一定陪著你……”女孩抱緊夜的手慢慢鬆開,她用儘最後一點力氣在夜的耳邊說,“師兄……彆難過,要記得……我愛你,一輩子都愛著你。”雪花狂亂地飛舞著,天山頂上站著一個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他站得筆直,卻淚流滿麵……清晨,客棧裡,本應沒什麼生意的,但今天卻座無虛席。最右邊的一張桌子上,四個人都帶著刀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他們說話特彆大聲,吼聲洪亮得連聾子都可以聽得清。而最左邊,則坐著一個穿著月白色衣服,眉目俊朗的青年。和右邊那幾個人形成了鮮明對比,青年麵前,雖僅擺著幾道小菜,卻樣樣精致。而他舉手投足之間,也自然地散發出一股貴氣,一看就是生活極好的富家子弟。“嘿!你們知道嗎?武林第一世家的夜家在昨夜被全部滅門,隻剩下了一些家丁奴仆。”“當真?那夜家在江湖上真是聲名顯赫啊!是被什麼人殺的?”“聽人說,那個殺手長得俊美無比,滅門之前隻對當家的老夫人留下一句話。”“什麼?”“你要殺我,我可以不計較,可你害死我最愛的人,我要你一家陪葬。”“哇!這麼狠?”講話的人吸了口涼氣,“真想知道是什麼人乾的。”“傳說是夜宣召和趙青青的私生子。”“趙青青,她夜家老夫人的妹妹?”“是啊,聽說當年夜老夫人懷孕之時,趙青青來探望,這一探就探出了一段奸情……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客棧裡的人全好奇地豎起耳朵聽著這段陳年舊事,那個月白色衣服的青年隻是淡漠地起身,將一錠銀子丟在桌上,然後便消失在門口,就像不曾出現過一樣。小安,我為你報仇了,你開心嗎?知道嗎?我現在愛上你了。真可笑,你愛我時,我不愛你。而我愛你時,你卻……無法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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