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謊話。”我的妻子說。“你怎麼能相信這種事?她隻是眼紅,沒彆的。”她頭一甩,眼睛盯著我不放。她還沒脫下帽子和外套,因為受到指責而紅著臉。“你相信我的話,不是嗎?你當然不相信那件事吧?”我聳聳肩,然後說:“她乾嗎要撒謊?對她有什麼好處?她撒謊能得到什麼?”我感覺不自在。我穿著拖鞋站在那兒,兩隻手一張一合,多少感覺有點荒唐,還有點表演的意思。我並非生來就會扮演審問者角色。我現在希望這件事從來沒有傳進我的耳朵,一切都會像從前一樣。“按說她還是朋友呢,”我說,“我們倆的朋友。”“她是個賤貨,那就是她!既然是朋友,不管交情有多淺,就算點頭之交呢,你都不會想到會講這種事,這樣一個赤裸裸的謊話,對吧?你真的不能聽了就信。”她因為我的愚蠢而搖搖頭。然後她解下帽子,脫下手套,把什麼都放到桌子上,又脫掉大衣,搭在椅背上。“我知道該相信什麼,”我說,“我想相信你的話。”“那就相信吧!”她說,“相信我——我隻有這樣的要求。我在跟你說實話,這種事情上我不會撒謊。唉,好了,說這不是真的,親愛的,說你不相信。”我愛她。想把她攬過來,抱著她,跟她說我相信她的話。可是那個謊話——如果是謊話——已經橫亙在我們之間。我走到窗前。“你得相信我的話,”她說,“你知道這樣挺傻,你知道我跟你說的是實話。”我站在窗前,俯視著緩緩移動的車流。我若抬起眼,能看到窗玻璃上我妻子的映像。我是個心胸寬廣的男人,我告訴自己,這件事我能解決。我開始考慮起我的妻子,考慮起我們的共同生活,考慮起事實與虛構、誠實與偽裝、假象與現實。我想起了我們發上,用手捂住臉說:“是真的,上帝原諒我,她跟你說的全是真的。我說我對那一無所知,那是撒了謊。”“真的嗎?”我說。我坐到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她點點頭。她一直用手捂著臉。我說:“那你乾嗎要否認?我們從來沒有對彼此撒過謊,我們不總是互相說實話嗎?”“對不起。”她說。她看著我搖搖頭。“我那會兒覺得丟人,你不知道我那會兒感到多丟人,我不想讓你相信那種話。”“我想我能理解。”我說。她踢掉鞋子靠在沙發上,接著又坐起身,把羊毛衫拉過頭頂脫掉。她把自己的頭發拍好,又從盤子裡拿了一根煙。我為她點煙,看到她修長而蒼白的手指和修剪得漂漂亮亮的指甲,一時讓我吃了一驚,就好像我從新的角度,從不知怎麼更具揭示性的角度看到了這些。過了一會兒,她抽了口煙說:“你今天過得怎麼樣,親愛的?我是說總的來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用嘴唇噙著煙,站了一會兒來脫下裙子。“哎?”她說。“湊和吧。”我回答道,“下午這裡來了個警察,帶著搜查令,信不信由你,來找以前住在我們這條走廊上的一個人。公寓管理員自己打電話說三點到三點半會停水半小時搞修理。我想想,事實上,警察就是在他們停水時來了這兒。”“是嗎?”她說。她手放在臀部伸了個懶腰,然後閉上眼睛,晃了晃那頭長發。“我今天把托爾斯泰那本書讀了一大半。”我說。“真棒。”她開始吃什錦堅果,右手一顆接一顆往她張開的嘴裡扔,同時左手還夾著香煙。她不時抽空停下來,用手背擦擦嘴唇,抽兩口煙。這時她已經脫掉了內衣褲。她把腿蜷在身下,窩坐在沙發上。“怎麼樣?”她說。“他有一些有趣的想法,”我說,“他很不簡單。”我的血液開始加速,手指有了刺痛感,可是我也感到虛弱。“來這兒,我的木齊克(來自俄語,指沙皇俄國時代的農民。)。”她說。“我想聽聽事實。”我有氣無力地說。我這時四肢撐地,地毯軟軟的,富有彈性,毛絨絨的,讓我感到興奮。我慢慢爬到沙發前,下巴擱在一個坐墊上。她用手撫摸了我的頭發。她還在微笑,鹽粒在她飽滿的雙唇上微微反光。可是我看著時,她眼裡湧上一種無以言狀的悲哀,儘管她還在微笑著撫摸我的頭發。“小帕夏(來自土耳其語,指授予軍官和文職官員的一種頭銜。),”她說,“來這兒,水果布丁。它真的相信了那個下流女人的話,相信了那個下流的謊話?過來,把頭放在媽媽的胸脯上。對了,現在閉上眼睛。對了,它怎麼會相信這種事?我對你失望啊,真的,你了解我,不至於會那樣嘛。對有些人來說,撒謊就是一種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