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傅與崔國公對視短暫,就被扔了一臉的爛菜葉臭雞蛋,臉火辣辣的痛。
但更痛的還是他的心,是他的臉麵,他的尊嚴,他曾經最在意的東西,都離他而去。
宋太傅經不住崔國公那眼裡的涼薄和戲謔,隻得低下頭去,邁開如有千斤重的腳。
宋典章早在宋太傅停下時,也一並抬頭看去。
當他看見馬車裡風韻猶存的崔冉時,沒來由一陣恍惚。
崔冉生得好,他是知道的。
不僅是生得好,出身也好,這也是為何當年崔冉這個名門貴女被王公貴族求娶所在。
思及此,宋典章下意識的往後看去,目光落在隊伍後麵的趙姨娘身上。
論姿色,論出身,論風度,論為人處世……,趙姨娘明顯是處處不如崔冉的。
可他又做了什麼呢?
為了幼時兩家的一句玩笑話便當了真,私自救下罪臣之女,又堂皇而之的以妾室身份抬進太傅府,更是寵妾滅妻,殺子換子,放著自己的良配辜負一顆真心。
到頭來,他自己也好,太傅府也罷,皆被連累,成為眾人笑柄。
宋典章那顆堅定不移的心,在大廈傾倒時,終是有了一絲悔意。
國公府的馬車行駛緩慢,一路慢慢的跟著宋太傅一行人。
如此大快人心的時刻,他們又怎能錯過呢。
太傅府回不去,宋太傅走在隊伍前列,一麵遭受來自老百姓的圍堵扔東西,一麵還要聽著那不堪入耳的羞辱之語,一家子亦步亦趨的往城郊的破廟走去。
國公府的馬車並沒跟著去,到了分岔路口,便往國公府方向去了。
可那一路跟著宋太傅一家子的百姓們卻不消停,仍是一路跟著。
可憐了宋太傅一家子,等到了破廟,才發現他們來晚一步,那破廟早被乞丐占了。
這樣一來,宋太傅一家子就真的是沒了落腳之地。
天色已經暗下來,那跟來看熱鬨的百姓們也早就各回各家。
宋太傅一家子站在破廟外,看著裡麵的火光,看著那相互擁擠的乞丐,那腳是論如何也邁不出去的,讓他們和乞丐同屋相處,他們做不到。
他們雖被貶為庶人,但他們並不臟。
雖然從頭到腳都是臭雞蛋爛菜葉這些臟亂之物弄得一身臭味不散,可這隻是暫時的。
宋典章何時如此落魄過,他竭力忍著渾身的不得勁問宋太傅:“爹,這下可怎麼辦?”
宋太傅再次被問,他背手而立,身上的臟亂不堪似是影響不到他,“還能怎麼辦?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破廟既已有了入住之主,那我們不便打擾了。趁天色沒徹底黑下來,再找找看,總能找到一個容身之所,讓我們熬過今夜,明日再作打算。”
宋老夫人站在一旁,她眼已經紅腫,巨大的落差感讓她承受不住這待遇,她猛地朝趙姨娘看去:“都怨你,都是你這賤蹄子,你若不勾引章兒,他又怎會為了你犯下如此彌天大禍,累及我太傅府落得如今這下場?”
“你當初若是死了該有多好?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太傅府與國公府結為親家,那是享不完的榮華富貴。都是因為你,你這個掃把星,你克死你父母雙親,如今又來拖累我太傅府……”
對於宋老夫人對趙姨娘劈頭蓋臉的怒罵指責,宋太傅與宋典章皆默不作聲。
這一刻,他父子二人心中,皆是怨趙姨娘,恨趙姨娘的。
因這一層關係,連帶對宋銘邑三兄妹都不喜了。
他父子二人皆是不明,明明那道人說了,宋銘邑三兄妹,男的日後必能封侯拜相,女的必得貴婿,且命格貴不可言,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可為何,他們如今既沒見這三兄妹如道人所言那般?
趙姨娘在宋老夫人汙言穢語的辱罵聲裡抬眼看過來,她身上到處都臟兮兮的,忍了這麼久,已經不想忍了。
可小不忍則亂大謀,隻能繼續忍。
為了防止宋銘邑三兄妹壞事讓宋太傅他們賴上他們母子四人,她在宋太傅父子看不見的地方,用手扯了扯欲要上前獻策的宋銘邑。
宋銘邑朝趙姨娘看過來,待看見她搖頭的行動時,他打消了要上前的念頭。
一家子心懷鬼胎的轉身離去,去尋找新的落腳點。
這時,天空一道驚雷劈下來,接著便是傾盆大雨說下就下。
可憐宋太傅一家子還沒尋到落腳點,便已被這大雨淋成落湯雞。
這荒郊野外的,他們又早就遠離破廟,隻能迎著大雨抹黑尋找黑夜裡的光亮。
國公府。
與宋太傅一家子淋雨無處可去比起來,崔國公一家子倒是其樂融融好不溫馨。
用了晚膳後,崔國公等人便聚在一起吃茶聊天。
崔灝看了崔冉,出聲問道:“是等明日就把宋銘邑三兄妹並不是宋典章親生子的事告訴給那對父子,還是再等等?”
崔冉吃了茶,她迎上崔灝詢問的目光,她笑了笑:“哥哥,這哪裡需要我們國公府出手的。如今他們落魄,再也不是人上人。那趙姨娘享福慣了的,在如此大的落差之下,自然不願意再繼續跟著宋典章吃苦的。”
“隻需派人留意著,要不了幾日,那趙姨娘便會帶著她的孩子們去投奔她的情夫。”崔冉說到這裡,她眼裡一閃而過的狠意:“等她母子四人一動身,便讓監視的人將消息透露給宋典章他們,讓他們親自去抓奸,親自揭開這瞞了二十幾年的秘密。”
“我倒要看看,等一切真相大白,等宋典章知道趙姨娘早給他戴綠帽,他為了彆人的孩子親手害了自己的孩子時,要怎麼個後悔,怎麼個生不如死!”
雖說太傅府如今落敗,但崔冉卻不覺解恨,她回答完崔灝後,又自顧的說:“等宋典章和趙姨娘弄得兩敗俱傷時,再派人走露消息給他:就說當年被他所害的女兒,其實並未死。他恨之入骨的神茶,陛下青睞有加的神茶,便是他不願承認的女兒。”
“我就是要讓他後悔得腸子都悔青了,我要讓他痛苦不堪的活著。唯有這樣,才能慰藉我那可憐枉死的孩兒,才能慰藉我的茶茶,我的糖糖……”
“冉兒,有一事,我與你爹爹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崔老夫人拉著崔冉的手,她為其拭去眼淚,“你的雙生子,茶茶與糖糖的哥哥們,並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