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樣來歌唱塔什乾呢?它對我是這樣熟悉,又是這樣陌生。在小學念書的時候,我就已經讀到有關塔什乾的記載。以後又有機會看到這裡的畫片和照片。我常想象:在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中間,在一片黃色中間,有一點綠洲,塔什乾就是在這一點濃綠中的一顆明珠。它的周圍全是瓜園和葡萄園。在翡翠般的綠葉叢中,幾尺長的甜瓜和西瓜把滾圓肥碩的身體鼓了出來。一片片的葡萄架,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中,形成了一個個的綠點。累累垂垂的葡萄就掛在這些綠點中間。成群的駱駝也就在這綠點之間走動,把巨大的黑影投在熱烘烘的沙地上。純伊斯蘭風味的建築高高地聳入蔚藍的晴空中。古代建築遺留下來的斷壁頹垣到處都可以看到。藍色和綠色琉璃瓦蓋成的清真寺的圓頂,在夕陽餘暉中閃閃發光。大起來的時候,我讀了玄奘的《大唐西域記》。我知道,他在七世紀的時候走過中亞到印度去求法。他徒步跋涉萬裡,曾到過塔什乾。關於這個地方的生動翔實的描述還保留在他的著作裡。這些描述並沒有能改變我對塔什乾的那一些幻想。一提到塔什乾,我仍然想到沙漠和駱駝,葡萄和西瓜;我仍然看到藍色的和綠色的琉璃瓦圓頂在夕陽餘暉中閃閃發光。我想象中的塔什乾就是這個樣子,它在我的想象中已經待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它是美麗的、動人的。我每一次想到它,都不禁為之神往。我心中保留著這樣一個幻想的城市的影子,仿佛保留著一個令人喜悅的秘密,覺得十分有趣。然而我現在竟然真來到了塔什乾,我夢想多年的一個地方竟然親身來到了。這真就是塔什乾嗎?我萬沒有想到,我多少年來就熟悉的一個城市,到了親臨其境的時候,竟然會變得這樣陌生起來。我想象中的塔什乾似乎十分真實,當前的真實的塔什乾反而似乎成為幻想。這個真實的塔什乾同我想象中的那一個是有著多麼大的不同啊!我們一走下飛機,就給熱情的蘇聯朋友們包圍起來。照相機、錄音機、擴音器,在我們眼前擺了一大堆。隻看到電光閃閃,卻無法知道究竟有多少照相機在給我們照相。音樂聲、歡笑聲、人的聲音和機器的聲音,充滿了天空。在熱鬨聲中,我偷眼看了看機場:是一個極大極現代化的飛機場。大型的“圖-104”飛機在這裡從從容容地起飛、降落。候機室也是極現代化的高樓。從樓頂上垂下了大幅的紅色布標,上麵寫著:“歡迎參加亞非作家會議的各國作家”的詞句。汽車開進城去,是寬闊潔淨的柏油馬路,兩旁種著高大的樹。樹蔭下是整齊乾淨的人行道。馬路兩旁的房子差不多都是高樓大廈,同莫斯科一般的房子也相差無幾。中間或間雜著一兩幢具有民族風味的建築。隻有在看到這樣的房子的時候,我心頭才漾起那麼一點“東方風味”,我才意識到現在是在蘇聯東方的一個加盟共和國裡。為了迎接亞非作家會議的召開,古城塔什乾穿上了節日的盛裝。大街上,橫過馬路,懸上了成百成千的紅色布標,用漢文、俄文、烏茲彆克文、阿拉伯文、日文、英文,以及其他文字,寫著歡迎祝賀的詞句,祝賀亞非人民大團結,希望亞非人民之間的友誼萬古長青。有上萬盞,也許是上十萬盞——誰又知道究竟有多少萬盞呢——紅色電燈懸在街道兩旁的樹上、房子上、大建築物的頂上。就是在白天,這些電燈也發著光芒。到了夜裡,這些燈群更把塔什乾點綴成一個不夜之城。從任何一條比較大的馬路的一端望過去,一重重一層層一團團的紅色燈光,一眼看不到頭,比天空裡的繁星還要更繁。這不是我多少年來所想象的那一個塔什乾,我想象中的那一個塔什乾哪裡是這樣子呢?然而這的確又是塔什乾。麵對著這一個美麗的大城市,覺得它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我的心情有點錯亂了。但是,我並沒有真正錯亂,我一下子就愛上了這一個塔什乾。就讓我那一些幻想隨風飄散吧!不管它是多麼美麗,多麼動人,還是讓它隨風飄散吧!如果飄散不完的話,就讓它隨便跟一個什麼城市連接在一起吧!我還是十分熱愛我跟前的這一個塔什乾。我怎能不熱愛這一個塔什乾呢?它的妙處是說不完的,用多少話也說不完,用什麼話也說不完。這裡的太陽似乎特彆亮,一走進這個城市,就仿佛沐浴在無邊無際的陽光中。在淡藍的天空下,房子的顏色多半是淺白的,有的稍微帶一點淡黃、淡灰,有的帶一點淺紅;大紅大綠是非常少的。大概這裡下雨的時候也不太多,天永遠晴朗。這一切配合起來,就把這裡的陽光襯托得更加明亮。你一走進塔什乾,隻需待上那麼一兩個鐘頭,你就會感覺到,這裡的太陽永遠是這樣亮;你會感覺到,一年四季,陽光普照;百年千年,也會是這樣。到處都可以看到玫瑰花。但是你卻千萬不要用我們平常對於玫瑰花的概念來想象這裡的玫瑰花。你應該想象:在小樹上開滿了牡丹花或芍藥花,這樣就跟這裡的玫瑰花差不多了。就是這樣大的玫瑰花,一叢叢,一團團,開在鬨市中間,開在淺白色的樓房的下麵,開在噴水池旁,開在幽雅的公園中,開在巨大的銅像的周圍,枝子高,花朵大,在早晨和黃昏,香氣特彆濃,給這一座美麗的城市增添了芳香。葡萄架比玫瑰花叢還要多,幾乎家家都有一架葡萄,撐在房子前麵,在白色的陽光下,把濃黑的影子投在地上。葡萄的種類據說有一千多種,而且每一種都是優良品種。我們到了塔什乾,正是葡萄熟了的時候。家家門口或者小院子裡,都累累垂垂地懸著一嘟嚕一嘟嚕的葡萄,黃的、紅的、紫的、綠的、長的、圓的,大大小小,不同的顏色,不同的樣子,像是一串串的各色的寶石。說到葡萄的味道,那是無法形容的。語言文字在這裡仿佛都失掉了作用。你可以拿你一生吃過的各種各樣的最甜美的水果來同它比較:你可以說它像山東肥城的蜜桃,你可以說它像江西南豐的蜜橘,你可以說它像廣東增城掛綠的荔枝,你可以說它像沙田的柚子,你可以說它像一切你曾嘗過你能夠想象到的水果——這些比擬都有道理,它的確有一點像這些東西,但是又不全像這些東西。我們用儘了我們的想象力和聯想力,歸根結底,還隻有說:它什麼都不像,隻是像它自己。我們一到塔什乾,這種絕妙的東西就成了我們的親密朋友。我們在這裡住了將近三個星期,隨時隨地都要跟它接觸,它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無窮的情趣。一日三餐的餐桌上擺的是一盤盤的葡萄,像是一盤盤紅色的、紫色的、黃色的、綠色的寶石,把餐桌襯托得美麗動人。在會場的休息室裡擺的也是一盤盤的葡萄。在我們住的房間裡,每天都有人把成盤的葡萄送了來,簡直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我們出席宴會,首先吃到的也就是葡萄。到集體農莊去參觀,主人從枝子上剪下來塞到我們手裡的也還是葡萄。塔什乾真正成了一個葡萄城。這一種個兒不大的果品還讓我們回憶起曆史,把我們帶到遙遠的古代去。在漢代,中國旅行家就已經從現在的中央亞細亞一帶地方把這種絕妙的水果移植到中國來。移植的地方是不是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塔什乾呢?我不能不這樣遐想了。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兩千多年以前葡萄通過綿延萬裡渺無人煙的大沙漠移植到東方去的情況,想到我們同這一帶地方悠久的文化關係,想到當年橫貫亞洲的絲路,成捆成捆的中國絲綢運到西方去,把這裡的美女打扮得更加美麗,給這裡的人民帶來快樂幸福。就這樣,一直想下來,想到今天我們同蘇聯各族人民的萬古常青牢不可破的兄弟般的友誼。我心裡麵思潮洶湧,此起彼伏。我萬沒有想到這一顆顆紅色的、黃色的、紫色的、綠色的寶石,竟有這樣大的魔力,它們把過去兩千多年的曆史一幕一幕地活生生地擺在我的眼前……不管這裡的自然景色多麼美好,不管這裡的西瓜和葡萄多麼甘美,塔什乾之所以可愛、可貴,之所以令人一見難忘,卻還並不在這自然景色,也不在這些瓜果,而在這裡的人民。對這樣的人民,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他們同蘇聯其他各地的人民一樣,熱情、直爽,坦白、好客。他們把亞非作家會議的召開看成是自己的節日,把從亞非各國來的代表看成是自己最尊貴的客人和兄弟姐妹。在這一段時間內,他們每天都穿上美麗多彩的民族服裝,興高采烈,喜氣洋洋。我雖然跟他們交談得不多,但是看來他們每天想到的是亞非作家會議,談到的也是亞非作家會議。他們是在過他們一生中最好的一個節日,全城大街小巷到處都彌漫著節日的氣氛。為了招待各國的代表,烏茲彆克加盟共和國的領導人特彆在城中心納沃伊大劇院的對麵建築了一座規模很大的旅館。裡麵是嶄新的現代化的設備,外表上卻保留了民族的風格。牆壁是淡黃色的,最高的一層看起來像是一座涼亭。給人的印象是樸素、幽雅、美麗。在塔什乾旅館和納沃伊大劇院之間是一個極大的廣場。這個廣場十分整齊美觀,是我在許多國家許多城市所看到的最美的廣場之一。中間用柏油和大塊的石頭鋪得整整齊齊,四周是四條又寬又長的馬路。在這些馬路上,日夜不停地行駛著各種各樣的汽車。按理說這個廣場應該很亂很鬨。但是,如果你在廣場的中心一站,你卻不但不感覺到亂和鬨,而且還會感覺到有一點寂靜,似乎遠遠地離開了鬨市的中心。難道這裡麵還有什麼奧秘嗎?廣場大,它自己又仿佛形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這就是奧秘之所在。廣場中心有一個大噴水池,它就是這一個獨立世界的中心。銀白色的不斷噴湧的水柱,水柱中紅紅綠綠變幻不定的彩虹,誰看到它,誰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會給它吸住,不管有多少人,隻要他們一踏上廣場,就會不由自主地對噴泉發生了向心力。對他們來說,廣場以外的東西似乎根本不存在了。此外,廣場的兩旁還栽種了雨後像小樹叢一樣大小的玫瑰花。季節雖然已近深秋,但大朵的玫瑰花仍在怒放。它們的色和香也仿佛構成了一座牆壁,把廣場和外麵的熱鬨的馬路隔開。在這個全城的節日裡,這一個廣場也穿上了節日的盛裝。那許多臨時售賣書報的小亭,都油飾一新。紅色的電燈掛滿了全場。兩頭兩個大建築物上的五彩繽紛的標語交相輝映。兩麵的大街上,橫懸著兩幅極其巨大的紅色布標。一幅上麵用漢文寫著:“向亞非作家會議參加者致熱烈的敬意。”一幅寫著:“所有國家的文學都應該為人民,為和平,為先進事業,為各民族之間的友誼而服務。”布標的紅色仿佛把廣場都映紅了。我們走在這一片紅光裡,看到我們熟悉的漢字,似乎已經回到了祖國。在那一些日子裡,這一個廣場就成了全城聚會的中心。天還沒有亮,塔什乾人民就成群結隊地來到廣場上。父母抱著孩子,孫子扶著祖母,男女老幼,擁擁擠擠,都來了。裡麵各族人民都有,有俄羅斯人,有烏茲彆克人,有朝鮮族人,還有其他各族的人民。他們都穿得整整齊齊,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鬨鬨嚷嚷,喜喜歡歡,在這裡一直待到深夜。每天,從早到晚,廣場上人群隊形是隨著時間的不同而隨時在變化著。一看隊形,就幾乎可以猜出時間來。早晨初到廣場上的時候,人群是零零亂亂地到處散布著的。在這一大片場子上,各處都有人。隻在中央噴水池的周圍,在玫瑰花畦的旁邊,聚集得比較密一點。大家的態度都從從容容,一點也不緊張。在這時候,廣場上是一片閒閒散散的氣象。一到大會開始前半小時,代表們從塔什乾旅館走向納沃伊大劇院的時候,廣場上的隊形就陡然變化。人群從塊塊變成了條條,很自然地形成了兩路縱隊。一頭是塔什乾旅館,另一頭是納沃伊大劇院,仿佛是兩條巨龍。中間人稍稍稀疏一點,這就是巨龍的細腰;一頭一尾則又粗又大。這時候,廣場上的氣象由從容閒散一變而為熱烈緊張。不管是大人小孩,很多人手裡都拿了一個小本子或者幾張白紙,爭先恐後地擁上前去,請代表們在上麵簽字。有些人就在旁邊的書攤上買了亞非各國文學作品的俄文或者烏茲彆克文的譯本,請代表們把名字寫在上麵。有的父母抱著三四歲的小孩子,小孩子手裡拿了小本子或者書籍,高高地舉在代表們眼前,小眼睛一閃忽一閃忽地,等著簽字。還有一些人,手裡什麼都沒有拿,看樣子是並不想得到什麼簽字。但是他們也是滿腔熱情十分勇敢地擠在人群裡,拚命伸長了脖子,想多看代表們兩眼。在這時候,廣場上是一片熱鬨景象。到了代表們不開會而出去參觀的時候,隊形又大大地改變。這時候的廣場上,不是一塊塊,也不是一條條,而是一團團。每一團的中心,不是一輛汽車,就是幾個代表。他們給塔什乾的人民包圍起來了。這裡的人民願意同代表們談一談,交換一些徽章或者其他的紀念品。從塔什乾旅館的五層樓上看下來,廣場上仿佛開出了一朵朵的大黑花,周圍黑色的人群形成了花瓣,穿著花花綠綠的服裝的非洲代表和披著黃色袈裟的錫蘭代表,就形成了紅紅綠綠或黃色的花心。有一次,我看到一個老祖母抱了小孫女,坐在大劇院門外台階上,喘著氣休息。她見了我,就對著我笑,我也笑著向她問安,並且逗引小女孩。這就引得這一位白發老人開了話匣子。她告訴我,她的家離這裡很遠,她坐了很久的電車和公共汽車才來到這裡。“年紀究竟大了,坐了這樣久電車和汽車,就覺得有點受不了,非坐下來喘一口氣休息休息不行了。”說著擦了擦頭上的汗,又說下去,“各國的代表都來了,塔什乾還是頭一次開這個眼界呢。你們是我們最歡迎的客人,我在家裡怎麼能待得下去呢?小孫女還小,不懂事,但是我也把她帶來,她將來大了,好記住這一回事。”這樣的感情難道隻是這一位白發老人的感情嗎?又有一次,我碰到了一群朝鮮族的男女學生。他們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久彆的親人,一擁而上,爭著來跟我握手。十幾隻手同時向我伸過來,我恨不能像廟裡塑的千手千眼佛一樣,多長出一些手來,讓這些可愛的孩子們每個人都滿足願望,現有的這兩隻手實在太不夠分配了。握完了手,又爭著給我照相,左一張,右一張,照個不停。照完了相,又再握手。他們對於我依依難舍,我也真舍不得離開這一群可愛的孩子們。還有一次,是在晚上,我們到什麼地方去參加宴會。一上汽車,司機同誌為了“保險”起見,就把車門關上了。但是外麵的人還是照樣像波濤似的湧上來,把汽車團團圍住,後麵的人不甘心落後,拚命往前擠;前麵的人下定決心,要堅守陣地。因而形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麵,後麵來的人卻愈來愈多了。很多人手裡高高地舉著簽名的小本子,向著我們直搖擺,但是司機卻無論如何也不開門,我們隻有隔著一層玻璃相對微笑。我們的處境是頗有點尷尬的。一方麵,我們不願意傷了司機同誌的“好意”;另一方麵,我們又覺得有點對不起車窗外這些熱情的人們。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我們忽然看到人群裡擠出來了一個中年男子,懷裡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手裡還領著兩個六七歲七八歲的孩子。看樣子不知道費了多大勁才擠到車跟前來,他含著微笑,把小孩子高高舉起來,小孩子也在對著我們笑。看了這樣天真的微笑,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眼前的這一層薄薄的玻璃,驀地成了我們的眼中釘。我們請求司機同誌把汽車的大門打開,我們爭著去抱這一個可愛的小孩子,吻他那蘋果般的小臉蛋,把一個有毛主席像的紀念章彆在他的衣襟上。這樣的情景幾乎每天都有,它使我們十分感動,我們陶醉於塔什乾人民這種熱情洋溢的友誼中。但是我們也有受窘的時候,也有不得不使他們失望的時候。最初,因為我們經驗不豐富,一走出塔什乾旅館,看到這些可愛的人民,我們的熱情也燃燒起來了。我們握手,我們簽名,我們交換紀念品,我們做一切他們要我們做的事情,根本沒有注意到,也沒有覺到時間的逝去。等我們衝出重圍到了會場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很久了。據我的觀察,其他國家的代表也有類似的情況。我常常在樓上看到代表們被包圍的情況。有一次,一個印度代表被群眾包圍了大概有四個小時。另外一次,我看到一個穿黃色袈裟的錫蘭代表給人包圍起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看到的時候,他周圍已經圍了六七百人。等了很久,我在屋子裡工作疲倦了,又走上涼台換一換空氣的時候,我看到黃色的袈裟還在人叢裡閃閃發光。又等了很久,他大概非走不行了;他走在前麵,後麵的人群仍然尾追不散,一直跟出去很遠很遠,仿佛是一隻駛往遠洋的輪船,後麵拖了一串連綿不斷的浪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要出門的時候,就先在旅館裡草擬一個“聯防計劃”。如果有什麼人偶入重圍,我們一定要派人去接應,去解圍。我們有時候也使用金蟬脫殼的計策,把群眾的注意力轉移到彆的地方去,我們自己好順利地通過重重的包圍,不致耽誤了開會或者宴會的時間。這樣一來,自然會給這一些可愛的塔什乾人民帶來一些失望,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在我們內心的深處,我們實在為他們這種好客的熱情所感動,我們陶醉於塔什乾人民的熱情洋溢的友誼中。等我們在哈薩克加盟共和國的首都阿拉木圖訪問了五天又回到塔什乾來的時候,會議已經結束了好多天,代表們差不多都走光了。我們也隻能再在這一個可愛的城市裡住上一夜,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這裡,離開這一些熱情的人民,到莫斯科去了。吃過晚飯,我懷了惜彆的心情,站在五層樓的涼台上,向下看。我還想把這裡的東西再多看上一眼,把這些印象牢牢地帶回國去。廣場上冷冷清清,隻有稀稀落落的人影,在空蕩蕩的場子裡來回地晃動。成千盞成萬盞的紅色電燈仍然在寂寞中發出強烈的光輝。但是仍然有一群小孩子擠在旅館門口,向裡麵探頭探腦。代表們都走了,旅館也空了。看來這些小朋友並不甘心,他們大概希望像前幾天開的那樣的會能夠永遠開下去,讓塔什乾天天過節。現在看到場子上沒了人,旅館裡也沒了人,他們幼稚的心靈大概很感到寂寞吧。我對這一些天真可愛的小朋友有無限的同情。我也希望,能夠永遠住在塔什乾,天天同這一些可愛的人民歡度佳節。但是,在實際生活中,這隻是幻想,是完全不可能的,是永遠也不會實現的。會議完了,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我們的任務是,把在塔什乾會議上形成的所謂塔什乾精神帶到世界各地去,讓它在世界上每一個角落裡開出肥美的花,結出豐碩的果。我來到了塔什乾,現在又要離開了。當我才到的時候,我對這一個城市又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當我離開它的時候,我對它感到十分熟悉,我愛上了這一個城市。現在先唱出我的讚歌,希望以後再同它會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