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良宵引(1 / 1)

在一晚上的討論後,三個年輕人正式確定了這個計劃的所有細節。表演方式上,如有唱的部分,就由太滬和陽一一各自承包男女聲,如果單論樂器合奏,陽一一除了簫外隻精於琵琶,袁深便負責簫和笛,太滬拍胸口攬下了古琴和二胡,偶爾,還會請太滬的古風社團的人來參與演出,所以倒不愁單調。可知道太滬擅長的樂器竟然是古琴和二胡時,陽一一還是沒忍住吐槽了:“為何這兩樣樂器沒能改掉你跳脫、幼稚的氣質?”太滬先是氣急,“你你你”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囫圇話來,後來拍了拍後腦勺瓜子,逼著自己釋然:“好男不和女鬥,何況我還長你三歲。”大概是為了和諧,袁深突然出聲岔話題:“時間就定周三晚上?”剩餘兩人都沒有異議。而這個在周三晚上一經推出的中國風之夜,迅速火爆起來,連帶著太滬的古風社團也名聲鵲起,單子不斷。而陽一一也沒有再次拒絕太滬的邀請,加入了這個社團。她錄的歌和琵琶曲,在網上流傳迅速,讓她嘗到了些網絡小紅人的滋味。而就算是平時她在“音色”的場,追隨的人也越來越多,老板自然樂於看到這樣的熱鬨景象,和他們商量著推出了好幾次彆出心裁的營銷活動,趁熱打鐵,將聲勢和幾人的名氣一同壯大。太滬想給他們這個組合取個耀眼響亮的名字,喜滋滋地召集兩人一起,說:“我們的組合就叫‘小太陽’吧,犬小袁’的小,我的‘太’,和萬萬的‘陽’!寓意好,又好記!唉,我真是太天才了!”陽一一正在取纏義甲的膠布,聞言,輕飄飄蕩去一個眼波,噙著笑悠悠然說:“我認為還不如取我的‘萬’,小袁的‘袁’和你的‘滬’。小袁你覺得呢?”“嗯。”正在聽音樂的袁深摘開耳機,稍稍點頭以示認可。“哦……那是啥名字?”太滬眨眼睛,模樣很是真誠。“萬元戶。”不用陽一一開口,袁深便代她淡定說出真相。“你們!”太滬憤然又語塞,捶胸頓足了半晌才總結出一個詞:“俗氣!”陽一一和袁深相視一眼,唇邊都漫開了淺淺笑意。有太滬這個天然呆在,不光她和袁深的關係越來越近,就連時間也過得輕快起來。轉眼就到了六月底的一個周三晚上。而在此之前兩天,袁深和陽一一就接到了太滬的電話哭訴,說他期末考試的時候,小抄被監考老師搜了出來,整張卷子一道題也沒做出。身為同一組合的他們倆必須請他吃豪華夜宵,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倆人考慮到他確實有可憐之處,便答應下來,隻待晚上表演完便請他去吃海鮮燒烤。當晚場麵仍舊火爆,“音色”裡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客流一點也不為過,可這麼多人卻並不喧嘩,大家都儘量保持安靜來聆聽陽一一他們的音樂表演。這天的安排也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幾首唱曲,幾首樂器獨、合奏。最後壓軸是三人的合奏:太滬重新編曲的《笑傲江湖》。原本的琴簫合奏加了陽一一的琵琶,不僅沒有一絲違和感,而且琶音錚錚,倒更添了幾分快意恩仇的壯誌昂揚。對太滬的音樂才能,陽一一是心悅誠服口不服的,練的時候曾笑說:“總覺得我像插足你們的第三者。”惹得太滬一陣咬牙切齒。可如今表演的反響卻能說明一切,掌聲熱烈中,“安可”呼喚聲中,陽一一和袁深、太滬一同起身謝幕,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紀離。他看上去和彆人沒什麼不一樣,獨坐著位子並不算特彆醒目的一張圓桌,麵前擺著小小的一個意式特濃咖啡杯,此時也隨著旁人一起鼓掌。可他身上又的確有那種能讓人一眼就看到他的氣質,或許是因為他雖然也在給他們掌聲,力道卻比有些激動的觀眾輕上一些,節奏慢上一點,表情也可謂冷靜。陽一一隔著這歡呼如潮,靜靜地和他對視,然後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獨獨向他那個方向欠身一禮,然後抱著懷中的琵琶隨著袁深和太滬一起轉身回休息室。太滬高興又激動,自己做出的音樂被人讚賞當然會如此,於是喳喳鬨鬨地問:“我們是再出去給安可一曲呢?還是乾脆拿出點架子現在就去海鮮燒烤?”陽一一輕聲冷冽出口:“這頓海鮮燒烤我估計得欠你一個星期。”“嗯?為什麼?”太滬詫異地回頭,走在他旁邊的袁深也止住了步子,向陽一一看來。“債主來了,要先還債啊。”陽一一麵色清淡如許,越過他倆走進了休息室。太滬著急地拉住她肘彎:“什麼債主啊?我怎麼沒注意到?要幫忙嗎?我幫你還債啊!我們都那麼熟了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唄?是不是你之前在那個啥地方工作也是為了還債啊?話說你欠多少?高利貸?”“閉嘴!”袁深很難得這麼疾言厲色地出口說話,因此這稍加了力度的兩個字,惹得陽一一都不禁側眸望向了他。他也怔了怔,不過投向陽一一的視線中的關切卻愈發濃厚,聲音中隱藏著輕微的顫抖:“沒事吧?”陽一一又抹開一點笑容,搖了搖頭:“不礙事的。”她將手肘從太滬手中掙出來,然後轉過身來麵對著他們,朝著太滬打趣道:“我聽說,每個話嘮都該嫁給那個適時喊他閉嘴的人……你懂的哦?”說完就步履輕鬆地走入了休息室中的女更衣間並關上了門。太滬先是張大了嘴發不出聲音,後來反應過來才麵露愁苦地對袁深說:“她汙蔑我們之間的清白!”袁深瞥他一眼,走入了男更衣間,也無情地關上了門。太滬雙眸圓睜:“你……你們!袁深,你莫非真對我有企圖啊你!而且你們一人占一間更衣室,我去哪兒換衣服啊!?”憤怒地喊完後,他突然蹙眉,眼中卻是一亮,將灰色長衫脫掉,往沙發上一甩,穿著背心就衝了出去。他要去偵查下,到底是個什麼債主。**陽一一將琵琶收入琴盒,慢條斯理地換好衣服,將挽著的頭發散開,鬆了鬆,才走了出去。最近撲了太多的心思在“音色”和錄歌上,她以為自己都快忘了頭頂上懸著的那把刀的模樣。可當今日再看到紀離,她才明白,她一點都不敢或忘。隻是選擇將自己對末日的恐懼藏起來。不是她這個人的末日,而是這段日子的末日。那麼充實有意思的日子,過往從不曾有,未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本來此夜過後,便是財物兩訖,她和紀離之後也該各不相乾。可是她不敢太過看輕此夜,或者說,不敢太看輕紀離這個人。如果他提出什麼要求,要和她維持某種關係,她要如何拒絕?或者說,她會拒絕嗎?是否其實,她也在貪心著什麼……她內心深處的野心,從來便是蠢蠢欲動,沒有片刻安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她此時一步步曼妙走到紀離麵前,彎腰在他耳邊說:“最近賺了些小錢,請紀總吃飯,肯賞臉嗎?”紀離唇角揚起半分,目光和煦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她,隨後起身,相當自如地牽起了她的手,引著她往外走去。路過吧台,陽一一停了停步子,還沒開口,紀離便已經道:“買好單了,包括你……們的小費。”陽一一聳聳肩,不再多言,帶著笑容,隨著他繼續往外走,直到上了那輛黑色轎車。吃飯的地方是紀離選的,一家私房菜,中式風格十分古典,菜品也是精致異常,十分可口,但陽一一吃的並不多。整個吃飯過程中,他倆都保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一句話也沒交談,因而更多的時候,陽一一都望著紀離身後,推開的軒窗外,夜幕中低垂的點點星光。即使是晴好的日子,怕也就隻有郊區的山上,才能看到這樣好的星光。眼見著紀離放了筷子,她也跟著放下,收回視線放在紀離麵上,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會辭‘音色’的工作的。”紀離輕笑了聲:“我截止此刻之前,有說讓你辭嗎?”陽一一垂眸,淺笑不語。紀離看著她唇邊的笑容,稍稍眯了眼睛,又開口:“你琵琶彈的不錯。”陽一一細細的指尖在雪白的雲繡桌布上畫了個小圈,抬眸瞅他一眼,又低下:“可惜這裡沒有琵琶,不然此時彈一曲倒是挺風雅的事。”“琵琶的確是沒有,但這裡的老板有一管簫,”紀離在陽一一怔愣的時候,才靜幽幽地補充了句,“上好的藍田玉簫,你可會?”陽一一想起自己戲弄袁深的事,覺得真是山水輪流,報應不爽,自己此刻倒被紀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戲弄了一遭……手支在頰邊一笑,她點了點頭:“會,其實我吹簫更佳。”簫很快就送了來,打開盒子,陽一一也不由讚歎不已。想陽家也算富甲天下,讓她學簫的時候,她媽媽還是得寵之時,陽老爺也讓人四處收集了很多好的簫,來讓她媽媽開心。中間當然不乏成色極佳的玉簫,卻無一管能比上眼前這把……抿緊了嘴唇,還是無法控製住自己對這把簫的喜愛,閉了閉眼,陽一一小心翼翼地將它從盒中取出,然後起身,站到了軒窗下,深深地吸入一口微涼的夜風,方轉過來麵對紀離,在身後的星輝璀璨下吹響了第一個簫音。她吹的是一曲良宵引,縹緲清幽的調子,簡單卻和雅,她專注地吹著,中間漸漸有了似此星辰非昨夜的感慨和憂傷。隨後她竟由著性子換了曲《湘妃怨》: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儘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不當處莫相識?仿佛突如其來的驟雨,連她身後的晴朗星空仿佛都為了這曲中的哀怨情腸而變了顏色。第二遍回調的時候,紀離突然起身伸手,扯著她退坐回去,攬住她腰,任她跌坐在自己膝頭。他奪了她唇下的簫,本欲丟開,卻被陽一一死死攥在手裡:“彆扔,求你。”她的懇求響在他嘴唇離她的隻有不到一毫米的距離,隨後就停在這樣的距離,紀離呼吸沉重,眼中的濃黑似烏雲翻滾,卻掩不住背後的驚雷閃電。陽一一垂眸,不敢看他眼睛,知道即使隔著菲薄的鏡片,也全然擋不住裡麵的濃重糾纏的情緒。那情緒太複雜,她辨不清,看不懂,便乾脆不辨……或許,他是為了什麼相似的情景生了氣,《湘妃怨》太觸情腸,她不該奏這樣的曲子。感覺到她腰後攥緊衣服的力度漸漸散去,麵前的壓抑也沒了蹤影,紀離漸漸後退,並將她從他的膝頭緩而不容拒絕地推了下去。看陽一一站直身體後,他也起身,清淡地說了句:“走吧。”陽一一將簫又複放進桌上的盒子,伸手再留戀地觸了下那乾淨無瑕的玉色,才關上盒蓋,隨紀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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