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顏和徐華誌,一個是翰林學士,一個是太學博士,二者都極其博學。而工部那邊的人都專擅此道,他們的話,李據更不會不信。但是,陸明峰傻了。“怎麼會……”陸明峰愣怔,“這鑰匙,當年便是工部的人幫我們注膠打模的,若說與西北那邊有淵源,他們早該告訴我了!”李據忽然狂笑:“工部,當年!哈哈哈哈……”陸明峰汗流浹背,驚恐地看著李據。這些年,李據視工部如眼中釘,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為什麼?因為,當年的工部出了一個宋度,一個黃覓!陸明峰的雙手開始顫抖了,他發現剛才出自他自己口中的一句話,將他自己往鬼門關又給推了一把。“陛下,陛下!”陸明峰抬頭看著李據,“此事有蹊蹺!需得好好問問衛顏和徐華誌!”李據道:“然後再去好好問問現在的工部,是嗎?衛顏和徐華誌二人文人相輕,彼此一直看不對眼,你不是知道的嗎?!他們合謀騙朕?那偌大一個工部也來騙朕?這世上誰都來騙朕,就你陸明峰對朕忠心耿耿!”“陛下!卑職對陛下從無二心啊陛下!!”陸明峰哭嚎。李據對他再無半點君臣情分,隻冷冷道:“陸明峰,你到底還欺瞞了朕多少事。”陸明峰顫抖地哭著,絕望地看著李據。他對李據再了解不過,知道李據今夜來找他,絕非隻因幾句讒言,幾個證據。定是如織網一般密集的信息,拚成一個巨大的蠶繭,完美形成一道有始有終因果流暢的證據鏈條,才能徹底讓李據信服,也徹底纏上他陸明峰的脖頸。誰能做到這樣毫無紕漏,誰能讓李據這樣疑心深重的人變得深信不疑?要想扳倒他陸明峰,不是一個人,一張嘴巴就可以的,又是誰,能組織這麼龐大的人手?從當初的莊忠道和陸朗開始,一個兵部侍郎,一個吏部考功司郎中。到現在的衛顏和徐華誌,一個是翰林學士,一個是太學博士。還有那一路“支爺”的西北人馬,再到吉來坊,以及那同樣不可能有交集的禮部尚書鮑呈樂和朱貿的侄子驍虎營朱紫硯。而思及吉來坊,霍正升和賈飛那夜帶人過去搶奪鮑呈樂手裡的那本簿冊,雙方大打出手,更無疑更加重了李據對他的懷疑……陸明峰傻了,真的傻了,宛如被當頭一棒。對方一環扣著一環,而目的隻有一個。讓他陸明峰,死!陸明峰抬頭看著李據,忽然,他跪爬過去:“陛下!是阿梨!一定是阿梨在算計我!一定是這個妖女!!”這世上除了她有這等縝密城府和手腕,陸明峰真的想不出還能有誰。他試圖抱住李據的腳,被李據一腳踹開:“滾!”“陛下!重天台一事當真與卑職無關!我為何要親手去毀掉那盛世?陛下,您好好想想!”李據厭惡地看著他,那惡心神情,如同看著路邊一坨發臭的屎。陸明峰淒慘嚎啕,痛心疾首。李據冷冷道:“你當了那麼多年的天榮衛正將,手中處置了多少人?你說那些有權有勢的大臣,他們為何要去毀掉自己的前程再搭上一家老少的命?”“你讓朕好好想想?”“你看了三十年的審訊獄典冊錄和供詞,你如今連個正當的理由都說不出,還讓朕給你想。”“朕早便給你找了千百般理由,最後怎麼都沒想到,你陸明峰就是朕身邊潛伏至深的那個惡人!”說著,李據上前:“陸明峰,朕恨不得生飲了你的血!就算將你千刀萬剮,都難消朕心頭之恨!”“陛下!”陸明峰試圖再爬過去,淩文議和另外兩個金吾衛將他攔住。“陛下!!!”陸明峰看著李據離開的背影,在牢房裡疾呼,“陛下,卑職不曾有二心,卑職一直忠心耿耿啊,陛下!!!”在牢房再度打開時,他的聲音傳了出來。外麵的金吾衛和刑部尚書、侍郎,還有刑典司人員麵上不敢露出表情,心底卻都大驚。這,還是當年那威風凜凜,猶如冷麵煞王的天榮衛正將陸明峰嗎?那個一個眼神就可以殺人,一句話就能滅人九族的陸明峰?!走出牢門前,李據沉聲道:“把他的手腳吊好,彆讓他自戕。”陸明峰雙目圓睜。淩文議等人應聲:“是!”李據抬腳離開,刑部尚書等隨他一起,無人敢出聲說話。留下來的刑典司人員亦全體沉默,待淩文議他們出來,眾人看向被重新鎖上的石門,心裡已經開始為陸明峰的生命倒計時了。後半夜,風雨又漸漸變大。站久了的人開始發困,盼著值班的人快點過來輪替。快寅時時,終於有人來了,彼此交換冊牌,交接好兵器,兩邊人馬互換。新來的精神抖擻,但是沒能抖擻上多久,枯燥的罰站便使人困頓,尤其是這樣潮濕的雨夜。不知過去多久,一人困得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眼睛一閉,直挺挺地倒地睡去。其餘人甚至沒有被他的動靜所驚,反倒是也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外麵的雨聲越來越大,如千支萬支密集的箭,劈裡啪啦砸地。在這樣匆忙的雨聲裡,夏昭衣纖細清瘦的身影出現在大牢側門。門外簷廊下的守衛們也倒下一片,夏昭衣穿過長廊,邁過橫七豎八的刑典司守衛,抬手打量門上的鎖。屋內再度聽到動靜的陸明峰抬起頭看來。他口中塞著一團布,無法發出聲音,目光看著黑暗裡走出來的黑衣女子,他的眼睛輕輕眯起。幾乎隻用一眼,甚至不用去看對方的容貌,陸明峰就確定了此人的身份。但是,他的內心平靜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夏昭衣將臉上的黑布拉下,牢房裡的幽幽燭火將她雪白精致的清媚麵容照亮。她揚唇,衝陸明峰露出一笑:“陸大統領,是否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日?”陸明峰冷厲瞪著她,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