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衛府大門前燈火黯淡,隻有八座鐵火盆架,彼此相隔至少十步,除此之外,就隻剩衛府門前的兩盞大燈籠了。朱紫硯沒有回府,也沒回驍虎營,離開乃駿酒樓後,他直接去往燕雲衛府。早早被他派來得親隨等在門口,一瞧見他來,上前說道:“爺,我同楊校尉都說好了,您這邊來!”朱紫硯跟著他自一旁的側門進去,穿過一片簷廊,不多時,到了燕雲衛府的卷籍庫。朱紫硯出自燕雲衛,對查找載冊的年限和編號極其熟悉。隻是當初離京匆忙,且隻顧著搶金銀財寶,所以燕雲衛府自開府後曆數百年的載冊隻帶回來兩箱,其餘的,都被他們自己燒了。而那兩箱,是隨便倒書櫃扔進去的,朱紫硯一麵在書櫃上翻找,一麵在心底嘀咕,千萬要有當時的案卷,千萬要有。他的手指忽然一頓,隨即心裡浮起大喜,一下將那幾冊卷宗抽了出來。“去取一把尺子來。”朱紫硯對親隨說道。他在書案後快速翻動卷宗,用親隨取來得度量尺在草紙上新畫了把輪廓大致的鑰匙,再將懷裡這串鑰匙拿出,一經比對,連親隨的眼睛都大亮。“一樣的,爺。”親隨說道。朱紫硯激動不已:“這鑰匙奇特,任誰看了都記得住!”他抬頭看向幾步外那立地擺件上的燭台燈火,眼眸眯起:“吉來坊,吉來坊,太好了,明日就去這吉來坊。”隔日辰時,忙活了一整夜的親隨在同名的五家吉來坊中,最終確認朱紫硯想要得是哪一家,等朱紫硯一醒,立即上報這個消息。朱紫硯在那吉來坊附近布好人手,隨後去了皇宮。他的轎子等在皇城外,等啊等,等百官下朝後,他掀開窗簾望著外麵,終於瞅見鮑呈樂的身影,他從轎中走出,快步過去。禦街街口站著四個老頭,四個老頭齊齊抄著手,佝著背,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其中一個老頭開口是詹寧的聲音:“二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夏昭衣說道:“這不難猜。”看著鮑呈樂和朱紫硯邊走邊聊,越走越遠,高舟道:“二小姐,既然他們接頭了,那天榮衛那邊我這就去安排。”夏昭衣道:“萬事小心。”“嗯。”高舟就要回頭,後邊傳來昨日那婦人的聲音:“哎,老頭們,你們乾啥呢。”四個老頭聞言,回身看去。“我這兒有活,你們乾不乾?”四個老頭沒說話,就這樣抄手在袖中,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婦人皺眉,咽了口唾沫,擺擺手:“不乾拉倒,真是群怪人……”高舟走後,夏昭衣和詹寧和史國新又在這裡站了一陣。今日的日頭好,詹寧已經開始沉浸式暢想以後老去的生活了。他說:“到時候身邊多個老伴,再來兩個孫子圍著跑,人生,知足了。”史國新忽然問:“二小姐,您以後想要幾個孩子?”夏昭衣看著最後一個官員離開,道:“我養不好孩子,不想要。”詹寧“呀”了一聲:“怎麼會呢。”夏昭衣竟然非常認真地去回答這個問題:“我喜靜時,可在室中對著石頭木頭雕一天,不喜被人打擾。我喜動時,便去遊山玩水,五湖四海都想去。但你瞧見了,小大胖都不便一直跟著我,何況是個孩子。”這話若出自尋常女子的口,詹寧和史國新恐都會覺得驚世駭俗。出自她的口,他們認真思忖起來,點頭認同。詹寧道:“有點想念小大胖那小家夥了。”史國新道:“應該是個胖家夥,可能吃了。”夏昭衣道:“走吧。”她轉過身來,打算先回第四街的雙燕闕。便是這一回首,她的眼睛忽然定住,瞅著不遠處匆匆走過的一個男人。詹寧和史國新也看去。詹寧道:“二小姐,是誰?”夏昭衣眉心輕擰,道:“不確定是不是,如果是的話……”她的話音停頓了下,繼續道:“我先跟去看看,若我申時未回雙燕闕,你們勿擔心,申時我一定到吉來坊。”詹寧和史國新應聲:“是,二小姐。”被夏昭衣所盯上得男人,穿著跟他們幾乎沒有區彆的尋常市井的素衣常服,他走得很快,目標明確。夏昭衣一路相隨,邊走邊演,像是家裡著火的老頭子,快步往家裡趕。即便偶爾動作幅度略大也沒人多看她一眼,她連擦汗的模樣都與尋常老漢一模一樣,毫無模仿痕跡。跟了一路,男人終於停下,停下時,他習慣性地回頭望了圈。夏昭衣沒有停,一臉焦灼地自他身旁經過。男人連目光都沒掃她這麼一個尋常的再尋常不過的路人一眼。待男人進去後,已經走出十多步的老頭衣忽然停下,她臉上的焦灼神情消失無蹤,眉眼亦變冷。夏昭衣回過身去,男人進去的地方,叫康山麵館。夏昭衣沒有馬上進去,就近尋了家裁縫鋪。自裁縫鋪後院出來,她變成了另外一個老頭子,甩著手裡沉甸甸的錢袋,大搖大擺進去麵館。麵館樓上,房門被忽然推開,再被“砰”一聲關上。屋裡正在寫信的男人見他回來,起身倒水。兩個人,一個衣著富貴,像個有錢老爺。才從外麵回來的人的這身打扮,像是他的隨從。但是老爺親自給隨從倒水再遞水,舉止非常恭敬。“怎麼回事?”老爺問道,說話是一口流落的北元口音。“流星被人殺了,”隨從咬牙道,“那人的手法很利落,看傷口走向,是在身後被人捂住嘴巴,再以匕首抹喉的。”老爺吃驚:“流星是我們之中身手最好的,那人竟然能以這種方式殺他?”隨從看了看他,端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儘。“陶茂呢,”隨從道,“可送走了?”“嗯,”老爺點頭,“他不肯走,隻能下點藥。”“那也好,”隨從沉了口氣,“他走了,我們的任務便完成了一半,隻可惜……”隻可惜,皇城戒備森嚴,他們實在沒辦法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