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天 下午3點12分(1 / 1)

大家都到了窗戶邊;我們伸著頭觀察各個方向。從我能夠看見的角度,地平線上什麼也沒有。我根本沒有看到任何跡象。“它們在哪裡?”我說。“正從南麵過來。我們在監視器上看見了。”“多少個?”“四個。”“四個!”“對,四個。”主樓在我們的南麵。庫房的南麵沒有窗戶。大衛說:“我們什麼也沒有看到。它們移動的速度有多快?”“很快。”“我們有時間跑回去嗎?”“我認為沒有。”大衛眉頭一皺:“他認為沒有。媽的。”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大衛突然衝向庫房的入口,拉開大門,走到了陽光下。我透過長方形門框,看見他用手擋住太陽,正在觀察南麵的情況。我們同時叫喊起來:“大衛!”“大衛,你乾什麼呀?”“大衛,你這個笨蛋!”“我想看……”“回來!”“你這個蠢蛋!”但是,布魯克斯沒有動,兩手放在兩眼上方擋著陽光。“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他說,“我什麼也沒有聽見。聽著,我覺得我們可以跑——噢,不,不行了。”他拔腿跑回室內,被門坎絆了一下,跌倒在地,連忙爬起來,砰的一聲關上門,用力拉著門把手。“它們在什麼地方?”“來了,”他說,“它們來了。”他的聲音緊張得發抖,“哦,上帝,它們來了!”他用雙手拉住門把手,使出了渾身力氣。他匣複咕噥道:“來了……它們來了……”我走到大衛身旁,用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仍舊拉著門把手,上氣不接下氣。“大衛,”我鎮靜地說,“不要著急。作深呼吸。”“我隻是——我得把——得把它們——”他渾身冒汗,身體肌肉緊張,我覺得他的肩頭在顫抖。那完全是恐懼的結果。“大衛,”我說,“深呼吸,好吧?”“我得——得——得——得——”“吸一大口氣,大衛……”我吸了一口氣,給他作示範。“那感覺好多了。來吧,吸一大口氣……”大衛點著頭,想聽懂我的話。他吸了一口氣,然後恢複了短促的喘息。“好的,大衛,再來一次……”他又吸了一口氣,呼吸稍微慢了一點。他停止了顫抖。“好的,大衛,很好……”查理在我背後說:“我一直覺得這家夥不行。看一看他吧,和他說話就像在哄小孩子。”我回頭看了一眼,給查理使了一個眼色。他隻是聳了聳肩:“嘿,我說的是對的。”梅說:“這幫不了忙,查理。”“幫個屁忙。”洛西說:“查理,把你的嘴巴閉一會兒,行嗎?”我轉向大衛,使自己的語氣平和:“好吧,大衛……好的,呼吸……現在好啦,放開門把手。”大衛搖著頭,拒絕鬆手,但是他這時顯得糊塗了,不知道他自己在乾什麼。他飛快地眨著眼睛。他好像從迷幻中清醒過來。我輕聲地說:“放開門把手。這沒有用處。”最後,他鬆開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開始哭叫,兩隻手捂著腦袋。“噢,上帝”查理說,“我們需要的就是這個。”“閉嘴,查理。”洛西走到電冰箱前,取回了一瓶水。她把水遞給大衛,他接過去邊喝邊哭。她幫著他站起來,對我點了一下頭,示意讓她來照顧他。我回到房間中央,其他的人都站在計算機工作站旁邊。在屏幕上,那幾行編碼已被主樓北麵監視器傳來的圖像取代。四個集群都在那裡,閃著銀光,在主樓前上下移動。“它們在乾什麼?”我問。“想進去。”我問:“它們為什麼這樣?”“我們不知道。”梅說。我們默默地看了一陣,它們行為的目的性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它們使我想起試圖進入活動房屋以便獲得食品的狗熊的行為。它們在每一扇門前和關閉的窗戶前都會停下來,徘徊一陣,順著密封的地方上下移動,然後移到下一個有空隙的地方去。我說:“它們總是那樣試圖從門口進去嗎?”“是的。為什麼問這個?”“因為它們看來不記得門是密封的。”“對,”查理說,“它們不記得。”“因為它們沒有足夠的記憶力?”“要麼是因為那樣,”他說,“要麼這是另外一代集群。”“你的意思是中午以後出現了新集群?”“對。”我看了一眼手表:“每隔3個小時就生成一個新集群?”查理聳了聳肩:“我不能那樣說。我們一直沒有找到它們的繁殖地點。我隻是猜想。”新一代集群迅速產生這一可能性意昧著,寫入編碼的進化機製也在很快發展。通常,遺傳演算法——它們模仿繁殖,以便獲得解決方法——要運行500至5,000次才實現最佳化。如果這些集群每3小時繁殖一次,那就意味著,它們在過去兩周中已經繁殖出了100代左右。經過了100代的進化,它們的行為將會非常機敏。梅看著屏幕上的集群說:“至少,它們待在主樓附近。看來它們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它們怎麼會知道呢?”我問。“它們不會的,”查理說,“它們的主要感應模態是視覺。它們在進化過程中形成了一點聽覺,但它們仍舊以視覺為主。如果它們不知道聽覺,聽覺對它們來說就不存在。”洛西和大衛一起走來。他說:“我真的表示抱歉,夥計們。”“沒問題。”“那沒關係,大衛。”“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隻是無法忍受。”查理說:“彆擔心,大衛。我們能理解。你精神變態,你受不了了。我們了解情況。沒問題。”洛西伸手摟著大衛,他大聲地擤了擤鼻涕。她盯著監視器,“它們現在在乾什麼?”洛西問。“它們看來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好的……”“我們希望繼續這樣。”“嗯,嗯。但是,如果它們改變呢?”洛西問。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它們改變,我們將會依賴‘掠食獵物’假設之中的漏洞。我們利用程序編製中的弱點。”“那意味著?”“我們結成群。”我說。查理長笑一聲:“好,對,我們結成群——然後大聲祈禱!”“我是認真的。”我說。在過去30年中,人們研究了各種動物——大到獅子、鬣狗,小到兵蟻——的掠食者—獵物互動關係。現在,人們對獵物的自我保護方式有了更好的了解。諸如斑馬和北美馴鹿這樣的動物並非因為是群居的而成群生活;成群行為是它們抵禦掠食者的一種方式。大量的動物一起生活提供更多的警戒。當成群的動物往各個方向逃跑時,進行攻擊的掠食者常常不知所措。有時,它們確實會完全停下來。如果讓掠食者見到大量移動目標,它常常一個都不追趕。鳥群和魚群也會出現同樣的現象——那些協調一致的群體動作使掠食者更難選中單個目標。掠食者常常被以某種方式具有突出特征的動物所吸引。這就是掠食者常常攻擊幼獸的原因之一——不僅因為它們是更容易捕獲的獵物,而且因為它們看起來不一樣。同理,掠食者殺死更多的雄性動物,因為沒有獲得支配地位的雄性動物往往在群體的邊緣徘徊,因而目標更為顯著。事實上,漢斯·克魯克30年之前在美國的賽倫蓋蒂國家公園研究了鬣狗的行為,發現給動物塗上顏色肯定會使它成為在下一次攻擊中被殺死的目標。那就是差異的力量。所以,這些研究提供的信息很簡單。待在一起,和群體保持一致。那是我們的最好機會。但是,我希望那樣的情形不會出現。那些集群消失了片刻。它們到實驗大樓的另外一側去了。我們緊張地等待著。後來,它們重新出現。它們再次沿著大樓的邊沿移動,一個一個地試那些縫隙。我們看著監視器。大衛·布魯克斯渾身大汗淋漓。他用袖子擦著汗水。“它們還要折騰多久?”“它們想多久就會折騰多久。”查理說。梅說:“至少要等到再次起風時。不過,看來是不會很快起風的。”“媽的,”大衛說,“我不知道你們這幫家夥能夠忍受多久?”他臉色蒼白,汗水從眉毛上滴到了眼鏡上。他看上去像是要休克一樣。我說:“大衛,休想坐下嗎?”“可能我最好還是坐下吧。”“沒事兒的。”“來吧,大衛。”洛西說。她領著他走到洗滌槽前,扶著他坐在地上。他兩手抱著膝蓋,埋著腦袋。她用水沾濕一張紙巾,然後放在他的後頸上。她的動作輕柔。“那個倒黴的家夥,”查理說著,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查理,”梅說,“你這不是在幫忙……”“那又怎麼樣?我們困在這個倒黴的庫房裡,這裡又不是密封的,我們沒有彆的辦法。沒有地方可去,他卻在這裡鬨著吃不消,給大家添亂。”“你說得對,”她平靜地說,“那些全是事實。但是,你這樣不是在幫忙。”查理衝著她使了一個眼色,開始哼起電影《迷離境界》中的歌曲來。“查理,”我說,“你注意一點。”我正在觀察集群。它們的行為出現了微妙變化。它們不再一直靠近大樓,而是在大樓的牆壁與沙漠之間往返曲折運動。它們以一種流暢舞蹈的方式移動著。梅也看見了:“新的行為……”“是的,”我說,“它們的老方法不奏效,於是它們試一試彆的。”“這對它們有個屁用,”查理說,“它們可以一直這麼曲折運動下去,這種方式是無法打開任何一扇門的。”即使如此,我還是被這種群體行為給迷住了。那種曲折運動變得越來越誇張;那些集群現在離開大樓的距離越來越遠。它們的策略是漸進變化。它們在我們觀察過程中不斷進化。“真的令人吃驚。”我說。“小雜種。”查理罵道。一個集群現在離兔子屍體非常近了。它移動到離屍體幾碼遠的地方,接著旋動著離開,朝主樓方向移動。我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念頭:“集群的視力怎麼樣?”頭戴式耳麥哢嗒響了一聲。傳來了裡基的聲音。“它們的視力驚人。”他說,“畢竟,那是它們本來就會的事情。視力為20.05,”他說,“非常好的分辨率,比任何人的都好。”我問:“那麼,它們是怎樣成像的?”因為它們隻是一係列單個的微粒而已。與人眼的視網膜和錐形細胞類似,需要集中處理輸入信號來構成圖像。那種集中處理是如何完成的呢。裡基咳嗽了一聲:“這個嗎……不清楚。”查理說:“它在後代中表現出來。”“你是說,它們自己使視力進化?”“對。”“不過,我們不知道它們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對。我們其知道它們的視力能夠進化。”我們看著那個集群在大樓牆邊轉了一個彎,返回到兔子屍體的方向,然後又再次轉向大樓。其他集群在大樓另外一端,也做著同樣動作。旋動著進入沙漠,然後又折返回到大樓。裡基通過頭戴式耳麥問:“你問這個乾什麼?”“因為……”“你認為它們將會發現兔子屍體?”“我不擔心兔子的事情。”我說,“不管怎樣說,看來它們像是沒有看見它。”“那麼,結果呢?”“壞了,”梅說。“糟糕。”查理說罷,長歎一聲。我們正在觀察最近的那個集群——就是剛才繞過兔子的那個。那個集群已經再次進入沙漠,離兔子屍體可能有10碼遠的距離。但是,它這次沒有像剛才那樣折返回去,而是停在了沙漠中。它沒有移動,隻有銀色的條狀物在上下移動。“它為什麼那樣做?”我問,“那樣上下移動?”“可能與成像有關吧?是在聚焦?”“不。”我說,“我是說,為什麼它會停下來不走了?”“程序中止運行。”我搖著腦袋:“我覺得不是。”“那麼是什麼呢?”“我覺得它看見了什麼東西。”“比如說什麼?”查理問。我擔心自己知道問題的答案。這種集群代表一種具有分布式智能網絡的高分辨率攝像頭。分布式智能網絡特彆善於處理的問題之一是辯識模式。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分布式智能網絡程序被安全係統用來辨識麵部特征,或者被用來組合考古發掘出來的殘破碎片。這種網絡可以比肉眼更好地發現數據中的模式。“什麼模式?”查理聽了我的介紹之後問,“那裡除了沙子和仙人掌之外,沒有什麼可供偵探的。”梅說:“還有腳印。”“什麼?你是說我們的腳印?我們走到這裡來的腳印,廢話,梅,剛才15分鐘裡沙漠上一直在刮風。沒有留下什麼腳印讓它去發現。”我們看著那個集群停留在那裡,上下移動,好像在呼吸。那個雲狀物這時已經大部分變黑了,隻有偶爾露出的閃亮銀光。它已經在同一個地分停留了大約10至15秒鐘,上下移動。其他的集群繼續進行著它們的曲折運動,但是,這個停留在那裡了。查理咬著嘴唇:“你真的認為它看見了什麼東西?”“我不知道,”我說,“可能吧。”突然,那個集群躥了上去,重新開始移動。不過,它沒有朝我們運動,而是在沙漠上畫了一條對角線,朝著配電房的大門移動。它到了門口時停了下來,在原地旋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查理說。我知道它在乾什麼。梅也知道。“它剛才跟蹤了我們的路線。”她說。“逆向追蹤。”那個集群重複了我們當初從那扇門到兔子的路線。現在的問題是,它下一步將會做什麼?隨後的5分鐘非常緊張。那個集群重複了那條路線,回到了兔子屍體的位置。它在兔子周圍旋動了片刻,沿著半圓形路線往複移動。接著,它又沿著來路回到了配電房的門口。它在門口停留了片刻,然後回到兔子屍體的位置。那個集群重複了三次那個係列動作。同時,其他集群繼續它們的圍繞大樓的曲折移動,這時已經離開了我們的視野。那個單獨的集群回到配電房門口,接著又返回兔子屍體。“它被困在循環中,”查理說,“它重複著同樣動作。”“對我們來說運氣不錯。”我說。我正在等待,看一看那個集群是否會改變行為。到現在為止它還沒有。而且,如果它的記憶力有限,那麼它會像老年性癡果病人一樣,無法記清已經做過的這些動作。這時它正圍著兔子屍體轉著半圓圈。“肯定陷入循環之中了。”查理說。我等待著。找沒有能夠看完他們對“掠食獵物”程序所作的修改,因為核心模塊不見了。但是,最初的程序中有一個內置隨機成分,是用來處理與此完全類似的情況的。隻要“掠食獵物”程序沒有達到其目標,而且沒有具體環境輸入來刺激新動作,它的行為就會被隨機修改。這是一種人所共知的解決辦法。例如,心理學家現在認為,一定量的隨機行為對創新是必要的。人們如果不進入新的方向,就不可能擁有創造性,而那樣的方向很可能是隨機的——“壞了!”梅說。它的行為已經改變了。集群圍著兔子反複轉著大圓圈。而且,幾乎就在同時,它找到了另外一條路徑。它停留了片刻,然後猛地上升,徑直朝我們衝來。它走的正是我們到庫房的來路。“糟糕,”查理說,“我看我們完了。”梅和查理衝到房間另外一邊的窗戶前。大衛和洛西站著,從洗滌槽那裡望著窗外。我開始大叫起來:“不,不!離開窗戶!”“什麼?”“它有視力,記得嗎?離開窗戶!”庫房裡沒有什麼好藏身的地方,真的沒有。洛西和大衛爬到洗滌槽下麵。查理不顧他們的反對,躲在他們兩人中間。梅躲藏到房間角落的一個陰影裡,將身體擠進兩個貨架之間的空隙。隻有從西麵的窗戶才能看到她,在那種光線下不易被發覺。無線通話機嘎的響了一聲。“喂,夥計們。”傳來的是裡基的聲音,“一個集群朝你們衝去。而且,噢……不……其他兩個也跟著去了。”“裡基,”我說,“關機。”“什麼?”“停止無線電信號聯係。”“為什麼?”“關機,裡基。”我蹲下來,藏在主儲藏室內的一個大紙箱後麵。那個紙箱不夠大,不能遮蔽我的整個身體——我的兩條腿伸了出去——但是我的藏身之地與梅躲避的地方類似,不容易被看到。窗戶外邊的人得從北麵窗戶的一個角度才能看見我。不管怎麼說,我能找到的也隻有這個位置了。從我蹲下的位置,我可以看到其他人在洗滌槽下抱成一團的模樣。我根本無法看到梅,除非我從紙箱的角落伸出腦袋去看。當我看她時,她顯得沉靜不亂,鎮定自若。我把頭縮回來等著。我隻聽到空調的嗡嗡聲。10至15秒鐘過去了。我能夠看見從洗潦槽上方的北麵窗戶上射進來的陽光。它在地上畫了一個白色長方形,一直到了我的腳下。我的頭戴式耳麥響了一聲:“為什麼停止聯係?”“你他媽的頭號混蛋!”查理咕噥道。我伸出一個指頭放在嘴唇上,搖了搖頭。“裡基,”我說,“這些東西不是有聽覺嗎?”“對,可能有一點,但——”“彆出聲,關機。”“但——”我伸手摸到腰間的發射機,然後哢嗒一聲關掉。我給藏在洗滌槽下麵的其他人比劃了一下。他們都關閉了發射機。查理衝著我動著嘴唇。我覺得他說的是:“那個混蛋想讓我們都完蛋。”但是,我無法確定。我們等著。那一段時間不可能超過兩三分鐘,但當時顯得非常漫長。我的膝蓋開始被堅硬的混凝土抵得疼痛。我小心翼翼地動了一下,想使自己稍微舒服一點;在這時,我確信第一個集群就在我們附近。它還沒有在窗口那裡露麵,我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它用了這麼長時間。或許,在它追蹤而來的路上,它停下來看那些汽車。在那些高分辨率的眼睛中,汽車一定顯得非常難以辨識。但是,或許因為那些汽車是沒有生命的,集群不理會它們,把它們當做體積巨大、色彩鮮豔的大石頭了。但是,這……為什麼花了這麼長時間呢?我膝部的疼痛隨著時間的每分每秒地過去而加劇。我變換姿勢,讓重量移到手上,把膝蓋抬起來,我那姿勢就像蹬著起跑器的運動員。我的疼痛暫時有所緩解。我的注意力剛才集中在疼痛上,沒有發覺地麵上那個由陽光形成的長方形的中心已經變暗,暗影正慢慢向邊沿擴散。過了片刻,整個長方形都變成了灰色。那個集群已經來了。我不確定,但是我設想被空調的嗡嗡聲所掩蓋的是一種低沉單調的響聲。我從箱子後麵的位置看見旋動的黑色微粒很快地將洗滌槽上方的窗戶的陽光遮蔽了。就像外麵出現了一場沙塵暴。庫房裡一片漆黑。黑得令人吃驚。在洗滌槽下麵,大衛·布普克斯開始呻吟。查理用手捂著嘴巴。儘管頭部上方的洗滌槽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他們全都抬頭看著。這時,集群從窗口消失了,就像它到來時一樣迅速。陽光重新曬了進來。沒有人動。我們等著。過了片刻,西麵的窗戶也同樣變黑了。我感到疑惑,集群為什麼不進來呢?窗戶並不是密封的。那些納米微粒可以輕而易舉地從縫隙中溜進來。但是,看來它們連試也沒有試。或許,這可能是網絡習得行為處下我們這方的一種情況。或許,那些集群從實驗室經驗中受到了訓練,認為門和窗戶是無法通過的。可能那就是它們沒有嘗試的原因。這個念頭給我一線希望,有助於抵消我膝部的疼痛感。西麵窗戶仍是黑的,北麵洗滌槽上方的窗戶又變黑了。這時,兩個集群在同時觀察。裡基說過,有三個集群從大樓方向過來了。他沒有提到第四個。我感到疑惑,第四個第群跑到哪裡去了?我過了片刻就知道了答案。納米微粒像黑色煙霧一樣,開始從西麵門下彌漫進來。更多的微粒很快進入,全都是從門框那裡進來的。在庫房裡麵,微粒看來漫無目的地轉動和旋轉著,但我知道它們很快就會組織起來。接著,我看見更多微粒從北麵窗口縫隙中湧了進來。還有更多的微粒從天花板上空凋的出風口衝了下來。再等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我站起來,離開藏身之處。我高聲招呼大家從躲藏的地方出來。“排成兩路!”查理手裡握著那個溫德克斯牌噴霧式玻璃洗滌劑瓶子,站到隊列中,嘴裡嘟噥著:“你覺得我們他媽的有什麼機會?”“它們可以得到的最好機會,”我說,“雷諾規則!排好隊,跟我來!我們走——快!”假如我們沒有被嚇壞,我們可能會覺得滑稽可笑:我們擠在一塊,在房間中來回慢慢移動,儘量使我們的動作協調一致——努力去模仿鳥群的行為。我心裡怦怦地跳得厲害,耳朵裡是不停的轟鳴聲。我覺得難以將注意力集中在腳步上。我知道,我們動作笨拙,但是我們進步很快。我們到了牆邊時,又轉著返回,動作保持協調一致。我開始搖擺手臂,隨著步伐擊掌。其他的人重複了相同的動作。這樣做幫助我們保持協調。與此同時,我們都在與恐懼抗爭。正如梅後來所說:“那是來自地獄的有氧健身步。”在整個過程中,我們看著黑色納米微粒鑽過門窗的縫隙,噝噝地叫著進了房間。那種聲音好像持續了相當長時間,但實際上隻不過有30秒至40秒時間而已。一種使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很快充斥了整個房間。我覺得渾身都是針刺感,而且我敢肯定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感覺,大衛又開始呻吟起來,但是洛西在一旁鼓勵他,要他與大家保持協調一致的動作。突然,黑霧以驚人的速度散去,微粒結合為兩根柱子的形狀,矗立在我們麵前,黑色的波紋上下翻動。在如此近的距離中,那些集群散發出一種明顯的威脅,幾乎是一種滿懷惡意的感覺。它們發出的單調響聲清晰可辯,但是我間或聽到一種憤怒的噝噝聲,就像是蛇在噴吐毒液。但是,它們沒有攻擊我們。正如我所希望的,那種程序缺陷幫了我們。這些掠食者麵對動作協調一致的成群獵物,一時顯得進退兩難。它們什麼攻擊行為也沒有。至少到這時為止沒有。在兩次擊掌的間歇中,查理說:“你相信——這個可惡的東西——它沒有工作!”我說:“對,但可能——不會維持多長時間。”我擔心大衛不能長時間控製他的焦慮情緒。還有,我也擔心那些集群。我不知道它們會那樣站立多久,不知道它們會創造出什麼樣的新行為。我說:“我建議——朝那邊移動——朝我們後麵的門移動。”正當我們轉著圈子離開牆壁時,我稍稍向後門偏移。我們擊著掌,步伐一致地離開集群,集群發出單調的響聲,跟在我們後麵。“喂,如果我們出去,又會怎樣?”大衛嘀咕道。他有些跟不上我們的動作節奏,在恐慌中腳步跌跌絆絆。他汗流浹背,兩眼不停地快速眨動。“我們保持這種方式——這種結隊的方式——回到實驗室——進入主樓——大家願意試一試嗎?”“噢,哎喲。”他呻吟道,“那麼遠……我不知道是否——”他又跌了個踉蹌,差一點失去平衡。而且,他沒有和大家一起擊掌,我可以感覺到他心裡的恐懼,感覺他那種難以控製的逃跑欲望。“和我們待在一起——如果你單獨行動——你是逃不了的——你聽見了嗎?”大衛呻吟道:“我不知道……傑克……我不知道能不能……”他又是一個踉蹌,撞在洛西身上;洛西倒在查理身上,查理一把拉住她,把她扶起來。但是,我們整個隊形出現了暫時混亂,我們的協調出了問題。那些集群立刻變為深黑色,盤繞著緊密結合起來,好像準備撲過來。我聽見查理低聲說:“噢,糟糕!”在那一刹那,我覺得他的話是對的,一切都完了。但是,我們很快恢複了動作節奏,那些集群也隨即上升,恢複了原來狀態。它們組成的深黑色消退了。它們恢複了穩定脈動。它們跟著我們進入了第二個房間。但是,它們還是沒有發動攻擊。我們這時離後門大約有20碼的距離,那就是我們剛才進來的門。我開始感到樂觀了。我第一次想到,我們有可能逃跑出去。就在那一刹那,一切都陷入了地獄。大衛·布魯克斯突然衝了出去。我們已經進入了後麵的房間,正要繞過擺放在房間中央的那些貨架向前走;這時,他猛地從兩個集群之間衝過,奔向遠處的房門。集群立刻旋轉,緊緊追去。洛西尖聲叫他回來,但是大衛心裡想的隻有那一扇門。集群以驚人的速度追趕他。就在大衛快要跑到門口的時候——他的手伸向門把手——一個集群降低位置,貼著地麵一下躥到了他的前麵,然後轉過身體。就在大衛接觸地麵上的黑霧的那一瞬間,他的腳好像踏在了冰麵上,猛地縮了回來。他痛得嚎啕大哭,砰的一聲跌倒在混凝土地上。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是力不從心,不停地滑倒。他的眼鏡被摔得粉碎,鏡框劃破了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上糊滿了旋轉著的集群留下的黑色殘餘。他開始出現呼吸困難。洛西仍然在尖叫,第二個集群撲向了大衛,黑色覆蓋了他的麵部、他的眼睛,進入他的頭發。他的動作越來越狂亂,他像動物一樣痛苦哀嚎;然而,就在他掙紮著撲向門口時,他不知何故滑倒了,立刻又四肢並用地爬起來。他終於向前撲了一下,抓住了門把手,設法站立起來。他絕望地掙紮著擰開鎖,踢開門,接著便跌倒在地上。炙熱的陽光射進了庫房——第三個集群從外麵旋了進來。洛西叫道:“我們得想法救他!”在她從我身邊衝過時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在我的手中亂蹦。“我們得幫幫他!我們得幫幫他!”“我們無能為力。”“我們得幫幫他!”“洛西,我們無能為力。”大衛這時在地上翻滾,從頭到腳都黑了。第三個集群已經把他包圍起來。我們難以看透在眼前飛舞的黑色微粒。大衛的嘴巴好像是個黑洞,眼球完全是黑色的。我覺得,他可能已經雙目失明了。他的呼吸變為不規則的喘息,時而夾雜著被嗆住的聲音。那個集群像一條黑色河流,灌入他的嘴巴。他的身體開始發抖,他抓住自己的脖子。他的兩條腿在地上咚咚地蹬。我確定他要死了。“來吧,傑克。”查理喊道,“我們離開這裡。”“不能扔下他!”洛西大聲說。“不能!不能!”大衛爬出房門,到了太陽光下。他的動作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有力了;他的嘴巴在動,但是,我們聽到的隻有喘息的聲音。洛西想要從我手中掙脫出去。查理抓住她的肩膀說:“他媽的,洛西——”“去你的!”她掙脫了他的手,一腳踏在我的腳上;我驚慌中一鬆手,她以衝刺速度跑過去,進入另一個房間,嘴裡高叫著:“大衛!大衛!”大衛的手像礦工的一樣黑,朝她伸了過去。她摟住他的腰。就在這時,她倒下了,和他剛才一樣,仰麵朝天地倒在地上。她嘴裡一直呼叫著他的名字,然後她開始咳嗽,一道黑色圓圈出現在她的嘴唇上。查理說:“我們走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我看不下去了。”我覺得無法挪動兩腿,無法離開。我轉向梅。淚水順著她的臉龐往下流淌。她說:“走吧。”洛西仍然叫著大衛的名字,伸手摟住他,把他抱在她的懷裡。但是,他看來已經不能動彈了。查理側身靠近我說:“這他媽的不是你的錯。”我慢慢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他的話是對的。“媽的,這是你上班的第一天。”查理把手伸向我的腰間,快速打開我的頭戴式耳麥。“我們走吧。”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房門。我們出了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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