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身份 米蘭·昆德拉 1947 字 2天前

這是我第一次到吉迪恩的家。他的屋子和鄰近的房子融為一體——三角狀房頂此起彼落,隻有兩層樓,一塵不染簡樸度日。這讓我想起了我外婆的家的那種溫馨的感覺。但據我所知,吉迪恩一個人生活,這房子對他來說顯然大了點。除非他正準備成家。我走在他家門前的草坪上,四處尋找翻進他家的最佳地點。我沒法爬窗子,因為一樓的窗子都被防護欄焊死了。指不定在我鋸防護欄這會兒就撞見吉迪恩回來了。我嘗試去開前門。前門鎖了——我就知道沒這麼簡單。我一生中就沒一件省心的事兒。我走回到院子中央,雙手叉腰,打量著這房子。有一處房簷要低一些,要是我有腳手架的話應該能越上去。我環顧四周,沒看到有人走過,於是我鑽進車裡,將車開到了房子旁邊,下了車,爬上我的龐蒂亞克G6的後備箱,夠到了房簷,吊著腳,扣得死死地。我抱著房梁,終於踩上了房頂。我沒往下看。為了能從最近的窗戶翻進去,我儘量把身子往邊上靠。拉了拉窗子,我發現這扇窗也給鎖住了。窗槽的嵌縫被填得滿滿的,這窗子也許就從沒被打開過。吉迪恩,我會給你顏色看的。我一邊踢碎了玻璃一邊想著。我用我的蔻馳運動鞋鞋跟踢開了窗框四周掛著的碎玻璃,跳進了屋裡。我身處一個臥室之中,寬敞無比,我因此猜測這也許就是主臥,正與我的計劃相符合。我俯下腰去他的床底找槍,但槍卻不在那兒。我翻箱倒櫃,把他的枕頭、衣櫃、鞋盒什麼的,我認為一個惡棍能想到的藏槍的地兒都找了個遍。整個屋子被我搞得一團糟。一無所獲,我開始變得有些沮喪了。我知道他肯定有一把槍。而且我不覺得他會帶著槍去逛便利店。出到走廊裡,我雙手扶著欄杆,把頭向樓下客廳探去。我不清楚我到底是該下去找還是繼續把樓上其他兩個房間找完。但我寧願把這房子折騰個底朝天,隻要能找到那把可以殺死“女性殺手”的槍。我決定下樓——正在此刻我聽到了些聲音。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地下室裡傳了出來。“閉嘴!難道你覺得就你一個餓著肚子嗎?”我好奇地湊得更近了。“我說住嘴!”突然,我的腳底下好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我蹲了下來看,一個異常熟悉的項鏈墜。我打開了心型的掛墜,目光鎖在了嵌在裡麵的那張我和洛德瑞克在畢業舞會上拍的照片上麵。我女兒被關在了這兒!我的思緒在片刻空白之後試圖理清思路。我掏出了口袋裡的紙條,又看了一次我記下的地址。我隻把地址給記了,並沒記戶主的名字。我覺得我一定是走錯到“女性殺手”的家裡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個在地下室衝我女兒吼叫的那個女的肯定就是“女性殺手”他媽。心急如焚,我撞開了通向地下室的門。“黛博拉·羅比,我知道你在這兒!”我咆哮道。“要是我帶不走我女兒的話我絕不離開!”“媽媽!救命!”凱麗!不管三七二十一,我隨著我寶貝女兒的呼救聲在樓梯上一路小跑。跑到一半,突然一隻手在樓道裡伸了出來,絆倒了我。我滾到了地下室臟亂的地麵上。趁我還沒法爬起來,黑暗之中我又被踹了一腳,我痛得隻好翻過身去,背麵朝上。我護著肚子,痛苦得縮成一團。“塔莉莎,我不曉得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那個女人挑釁著,“但你會後悔自己做了一個如此愚蠢的決定。”我向那個站在我身旁的女人看去,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就算我用儘全力眯著眼睛打量,也還是同一張麵孔——徳婭·米歇爾。“媽媽!”我的目光撤回到凱麗身上,雖然我們隻分開了一天多,但我覺得現在一幕就像是久彆重逢。她的小手被尼龍繩死死地綁在了洗衣機後麵的排氣管上。她之前的辮子被解開了,頭發散亂無比,臉邋遢透了,指尖幾乎都是黑的,但看上去她並沒有遭到虐待。她的眸子還是那樣的明亮無邪。就算看她一眼我的心裡也要好受一些了。我開始試著起身,但徳婭用一把木質的掃把柄猛擊我的肋骨把我打趴了下去,她又開始衝我女兒大叫讓她住嘴。“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忍著疼痛,我問她。“你為什麼要搶我的女兒?”“這你心知肚明,”她答。“這叫做報仇雪恨。”“徳婭,我把你怎麼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像對待姐妹那樣對你”她譏笑著。“姐妹可不會搶對方的男人,是不?你還記不記得上高中那會兒我給你說我迷上了洛德瑞克時你的回答?你說他可不喜歡我這樣的胖子。有哪個操蛋的姐妹會這麼說,啊哈?”我立馬想起了那回事。那會兒我們上高三,我們在儲物櫃旁看到洛德瑞克和我們擦肩而過,然後就有了這一出。我對徳婭說她喜歡上了洛德瑞克感到好笑,因此就說她並不符合洛德瑞克的胃口。但我每次就徳婭的體重開玩笑都是為了幫她減肥。看看她現在的樣子,穿著貼身的連體衣,我賭她高中那會兒絕對套不進去,在我的刺激下,她減肥的確成功了。我從沒想過我的話竟然傷她如此之深,以至於讓她想要綁架我的女兒來還以顏色。看著她滿眼的憎恨,我知道她在過去的那些年裡始終都對我心存芥蒂。我甚至覺得我和洛德瑞克拍拖這事更使她雪上加霜。我仍不敢相信事到如今她還在想法設法勾搭洛德瑞克。那對我來說可是火上澆油。“徳婭,對不起。洛德瑞克歸你了,我不知道——”她雙手握著掃帚,捅我捅得更狠了。“你覺得你僅僅把洛德瑞克讓給我就完事了?你屁都給不了!我會奪走他,就像當初你把他從我身旁奪走一樣。看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還是像對待一個胖婆娘一樣待我,就像我是你做慈善援助的對象一樣。我如今變了,但你還把這事歸功於自己。你並沒有陪我去健身,但我去了,而且下了狠功夫,是我成就了現在的自己。”“徳婭,你說對了,我很抱歉。你確實很漂亮。但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你想要搞到像洛德瑞克那樣的人。看看你,你能找到更好的男人。”她彎下腰,用掃帚的木柄柄頭頂了頂我的鼻尖。“彆想跟我耍花樣。洛德瑞克是個好男人。是你毀了他!要不是把你搞大了,他本是可以拿著橄欖球運動員獎學金去上大學的。就因為你,他得在街頭乾黑活謀生,也正是這樣他才得去號子裡麵度日。我準備幫助洛德瑞克重新找回自己,在你徹底毀了他之前。”“他隻會像玩兒我那樣玩弄你的。”她照著我的臉就扇了一巴掌。“閉嘴!你又開始騙我了。他把你打入冷宮因為你的確是個爛貨。就算在我最胖那會兒,我都是而且一直是一個比你優秀得多的女人。洛德瑞克尊重我。你高貴優越的目光始終在自己身上打轉,始終沒有看到這一點。”“徳婭,拜托你。能不能隻放我的女兒走,她是我的命根子,求你了。”“她得呆在這兒。你不配做她的母親。”她站了起來,把掃帚舉過頭頂。“像你這種人就不該活著。”徳婭又拿掃帚的柄頭劈頭打在了我的臉上。我在地上直打滾,她朝著地麵一陣亂敲。我趁機跳了起來,她見狀像擲標槍一樣把掃把朝我拋了過來。我想閃開,但還是正中我的肩膀,這力度大得讓我一屁股倒在了地上。徳婭因為慣性也摔在了我身上。“凱麗該是我的女兒!”她尖叫著,用指甲在我的臉上一陣亂撓。儘管我想把她的手拿開,但她還是抓得我滿臉疼。我終於抓住了她的一隻手臂,甩了她一個趔趄,趁著她在地上打滾那會兒我騎在了她身上。我聽著身後女兒的哭聲(我覺得她的哭泣讓我的每一記拳下得更狠了),無法停止自己砸在徳婭臉上的每一記重拳。徳婭的臉很快就鮮血淋淋,這血幾乎就像是從她的每一處毛孔中滲出來的一樣。我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了,我的憤怒再次戰勝了我的理智。我扯住她的兩撮頭發,一次次把她的頭往地上砸。她伸手抓住了我的襯衫,留下了鮮紅的手指印,但她的掙紮於事無補。“媽媽,那個男的來了!”我轉過身,注意到我的女兒正在朝樓梯上方看去。一切靜了下來,我聽見了樓上的腳步聲。是女性殺手!一想到他我就緊張萬分。我越過徳婭,徑直走向我的女兒,絕望地想要解開繩子。我用牙咬,但那除了讓我牙疼之外並沒有什麼用。不過我也隻能繼續咬下去,正當我覺得快要搞定的時候,凱麗傳出了一聲尖叫,我感到徳婭的手臂勒住了我的脖子讓我難以呼吸。我向後掙紮,用力想要掙開她纏在我脖子上的雙臂。她的腿盤住了我的腰,把我捆得死死地。我絕望了。“我一直都在等著此時此刻,”徳婭的牙縫中蹦出了這幾個字,她的聲音近似於怪物,“我徹頭徹尾都在努力生活,就因為你!”她把我勒得特彆緊,就要勒斷我的氣管了。我能聽見我的女兒的呼喊聲但我卻看不見她,我隻能看到天花板,甚至就連這也變得漸漸模糊。“我想像你一樣,”她耳語著。“你一直都很美。學校裡的男生都對你的照片議論紛紛;他們對你的每一條狀態都點讚,但卻沒一個人注意我。”我拔開了她的手臂以至於深吸了一口氣,但她再次勒緊了我,我的臉已經被嗆得發紅。她勒得更緊了。“等你死了一切都會變,”她狂言道。“他們會關注到我。我再也不會生活在你的陰影裡了。”“放開她,徳婭。馬上!”我一點也搞不明白,但吉迪恩還是儘力撬開了徳婭綁在我脖子上的雙手。他是怎麼找到我的?他在我們站起來那會兒拉開了我們。徳婭還想繼續和我乾架,但吉迪恩把她推開了。“吉迪恩,殺了她!”徳婭吼道。“你還等什麼?”我注意到吉迪恩正手持一把黑色手槍。殺了我?她瘋了嗎?吉迪恩是我的好哥們。“她就是那個綁架了凱麗的家夥,”我告訴他,“她是‘女性殺手’的同夥。那家夥估計也快回來了。”我拿出了手機。“我給警察打個電話。”“把電話給我,”他說。我把手機遞給了他。當我看到他將我的手機扔到地麵並用腳踩壞時,我不知該說什麼。徳婭開始狂笑,她的牙齒被血染紅。一切都明晰了,我一點也沒記錯地址。這裡就是吉迪恩的家。他和徳婭穿一條褲子。“把她綁起來,扔在她女兒旁邊,”吉迪恩對徳婭說道。“不行,得把她殺了,”徳婭叫著。“她可什麼都知道了。”“操,徳婭,彆廢話,趕快把她綁了先。”徳婭把我推向排氣管,丟在了我女兒身旁的地上。她把我的手綁在了管子上,格外牢固。“吉迪恩,我們現在得談談了,”徳婭說。“把她們娘倆兒關在這兒不是長久之計。”吉迪恩看了看我,歎了口氣。“事情本不該發展成這樣的。”他對我說。說完,他們兩人向樓上走去,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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