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於拉伯雷以及“在夢裡翻找”的超現實主義者(1 / 1)

相遇 米蘭·昆德拉 322 字 2天前

我翻著達尼洛·基什的書,那是他的反思文字結集的一本舊書,我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巴黎鐵塔旁的特羅卡德洛一帶的小酒館,坐在他對麵,而他扯著粗糲的大嗓門對我說話,像在罵我。在他同代的大作家當中,一九八〇年代住在巴黎的,不論是法國人或外國人,他是最不容易看見的。“時事”這位女神沒有任何理由把光投射在他身上。“我不是異議分子。”他寫道。他甚至沒有移居國外。他自由往來貝爾格萊德和巴黎兩地。他隻是一個“雜種作家,來自中歐被吞沒的世界”。這個世界雖被吞沒,但是達尼洛在世的時候(他死於一九八九年),這個世界是歐洲悲劇的凝聚之地。南斯拉夫:對抗納粹的長期血腥(並且凱旋)的戰爭;大屠殺的對象,特彆是中歐的猶太人(他的父親也在其中);共產革命,緊接著是與斯大林和斯大林主義的悲劇性決裂(這決裂也是凱旋的)。生命被這出曆史悲劇如此刻畫,他卻從來不曾為了政治而犧牲他的。正因如此,他才能捕捉到最令人悲痛的東西:自誕生之際即被遺忘的命運,喑啞無聲的悲劇。他讚同奧威爾的想法,可是他如何能喜歡《一九八四》?這個拿刀猛劈極權主義的作家在這部裡,將人的生命化約至單一的政治維度。為了對抗這種存在的扁平化,他求助於拉伯雷的詼諧風趣,他求助於“在夢裡、在無意識裡翻找”的超現實主義者。我翻著他的舊作,聽見他扯著粗糲的大嗓門說:“很不幸,維庸所開啟的這個法國文學的大調已經消失了。”他明白之後,對於拉伯雷更加忠誠,對於“在夢裡翻找”的超現實主義者也更加忠誠,他也更忠誠於南斯拉夫——它蒙著眼睛已然向前走去,一樣走向消失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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