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的波蘭。這個最廣為人知的曆史片段在這裡是以一個不為人知的角度來觀看的——從華沙的一家大型精神病醫院“特沃基”開始。這麼寫是不顧一切隻為了顯得特彆嗎?錯了,在這黑色的年代,沒有什麼事情會比找一個角落逃過去更自然了。一邊是恐怖,另一邊,是避難地。醫院是德國人經營的(不是妖魔鬼怪的納粹,請不要在這本裡尋找刻板印象);這些德國人雇用了幾個非常年輕的波蘭人當會計,其中有三四個是拿假身份證的猶太人。接下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這些年輕人和我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並不相似,他們害羞、靦腆、笨拙,滿腔的道德與仁慈的天真渴望,他們在某種充滿執拗的善意的奇異氛圍裡經曆著他們“純潔的愛”,其間因愛而生的嫉妒與失望從來不曾轉化為恨意。是因為他們和我們相隔半個世紀,所以那時候的年輕人和我們現在的年輕人不一樣嗎?這種不同,我認為另有原因:他們所經曆的田園詩正是恐怖之子;那種恐怖是隱藏的,卻始終存在,始終潛伏、窺伺著。“路西法悖論”即是:如果一個社會(譬如我們的社會)流泄著損人不利己的暴力與惡意,那是因為這個社會並沒有真正經曆過惡,沒有真正經曆過惡的統治。因為曆史越是殘酷,避難的世界就越是美麗;處境越是平凡無奇,就越像那些“逃亡者”緊緊攀附的救生圈。裡有幾頁都是這樣,有些話像迭句一般重現,敘99lib?,他讚歎地望著上方,看著“那些樹頂的附近,淡褐色的鞋底漸漸變暗”,接著往下看,鞋子“下降到比他鼻子更低的地方”,他看著,始終讚歎,他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快要結束的時候,索妮婭會離去。從前她滿懷恐懼,逃來特沃基,在這裡經曆她脆弱的田園詩。她是猶太人,沒有人知道(甚至連讀者也不知道)。可是她去見醫院的德國院長,她去自首,院長大聲吼著:“您發瘋了,您發瘋了!”他打算把她送去隔離,才能救她一命。可是她很堅持。當我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在細長的白楊樹一根較粗的分枝上,索妮婭上吊了,索妮婭在那兒蕩來蕩去,索妮婭吊死了。”一邊是日常性的田園詩,重新尋獲、重獲價值、化身為歌的田園詩;另一邊,是吊死的年輕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