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的香氣中帶著一點點苦,一點點甜,一點點澀。唐韻之端起咖啡抿一口,眉頭皺了皺。她拿了一包焦糖,打開,倒進杯子,用勺子慢慢調勻,香氣四溢。浪漫的法文歌曲從音響裡絲絲流淌而出,仿佛徘徊在歌者的舌尖,又像是含在嗓子眼兒。唐韻之不懂法文,她不知道這歌詞是什麼意思,但優美的旋律足以讓她深深陶醉其中。從佛羅倫薩回來之後,她幾乎天天找外國歌曲聽,比如英文、法文、泰文。攪拌了一會兒,焦糖似乎已經完全融化。唐韻之又喝了一口咖啡,她放下杯子,問坐在對麵的兩位表姐白初瑤和宋文菲:“瑤瑤,凱瑟琳姐姐,你們找我出來,不隻是想找我喝咖啡這麼簡單吧?”“就你最聰明!我們就是來找你喝咖啡的,”白初瑤似笑非笑,轉過頭去對宋文菲說,“你說是吧,凱瑟琳姐姐?”宋文菲抿嘴笑,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是唐韻之大阿姨宋言之的女兒,今年三十一歲,中英混血兒,從小在英國長大,後來嫁了個英國富商。宋文菲是她的中文名字,不過唐韻之和白初瑤打小喊她凱瑟琳姐姐,以前這樣叫是覺得時髦,叫得久了倒真不記得她還有個中文名字了。“哦,我知道了,你們是怕我忘記外婆的生日吧。放心,我記著呢,不會耽擱的。”唐韻之保證。宋文菲說:“倒真不是這麼回事兒。瑤瑤帶我四處玩,路過這裡就順便來看看你。”她的中文不是很好,音調生澀,但聽起來彆有一番滋味兒。“對了,還有這個。”宋文菲把放在腳邊的一個紙袋子交給唐韻之,“這是給你的,看看喜不喜歡。”打開裝在袋子裡的紙盒,唐韻之眼睛睜得老大。那是一雙Proenza schouler的短靴,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不久前唐韻之在時尚雜誌上看到過,每雙折合人民幣要上萬元。她驚的不是鞋子的價格,宋文菲有錢,一萬塊之於她不過是九牛一毛,她是被那至少有十厘米的鞋跟給嚇著了。“剛買的,你和瑤瑤一人一雙,好看嗎?”宋文菲笑靨如花。唐韻之憋著點頭:“好看,好看。”好看也沒用,這麼高的跟,她穿出去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摔死。宋文菲是高跟癖,她的鞋子沒有十厘米以下的。白初瑤將唐韻之的表情全看在眼裡了,心裡偷著樂。可是三秒鐘以後她卻再也笑不出來了,臉色大變。“瑤瑤你怎麼了?”唐韻之察覺到白初瑤的不對,急忙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一個穿紫色衣服的卷發美女走進咖啡廳大門,看見白初瑤,馬上張嘴笑得比陽光都燦爛:“咦,是瑤瑤啊,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是冤家路窄才對吧。”白初瑤翻了個白眼。紫衣美女也不介意,甩著皮包走過來,大大方方往她們身邊的空位一坐,然後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拿鐵。唐韻之想,這位美女和蘇婷婷有得一拚,舉手投足間十足的女人味,要多銷魂有多銷魂,不過給人的感覺卻沒蘇婷婷那麼舒服。丹鳳眼,柳葉眉……唐韻之越看越覺得紫衣美女眼熟,她絕對在哪裡見過。紫衣美女看了一眼宋文菲,笑問:“瑤瑤,這位就是子深提起過的凱瑟琳姐姐吧?”“姐什麼姐,我們跟你又不熟。再說你也不見得小到哪去,裝什麼嫩啊!”紫衣美女一僵,隨即又恢複笑容:“我們遲早是一家人,你不用每次見到我都這麼凶吧。”“金漫漫,你是金漫漫!”唐韻之激動地大叫,“哎呀你真的是大明星金漫漫啊!”金漫漫是最近很紅的女明星,據說是參加了什麼選秀節目,一炮而紅,還拍了幾部電視劇。唐韻之不是追星族,她之所以知道有金漫漫這麼個人,是因為孫輕揚是金漫漫的鐵杆粉絲,寢室還貼著老大一張海報。難怪她覺得紫衣美女看上去這麼眼熟。“這位是?”“金漫漫你給我簽個名吧,我很喜歡你。”唐韻之想都沒想,“唰”地從包裡拿出紙和筆遞給金漫漫,動作那叫一個快。她說很喜歡金漫漫那是假的,不過是想讓孫輕揚高興一下罷了,順便讓她欠一個人情。一旁的白初瑤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宋文菲則一頭霧水,她壓根不認識眼前這人。金漫漫在本子上簽下了龍飛鳳舞的大字,笑著說:“這位小姐真漂亮,瑤瑤,你不介紹一下?”白初瑤不理她,自顧自喝咖啡。“瑤瑤,你和金漫漫很熟?”唐韻之在桌子底下拉白初瑤的衣襟,低聲問。白初瑤的聲音也很小,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宋子深的新情人。”她說的是情人,而不是女朋友。唐韻之心中的疑問頓時都解開了。宋子深是宋家唯一的孫子,英俊多金,風流成性,身邊的女人跟走馬燈似的,而且個個都是數一數二的美女。自從兩年前和微微莉亞分手,他已經數不清換過幾個女人了,有風情萬種的女明星,有純情的小白領,有青澀的大學生。她們和宋子深交往時間最長的也不會超過兩個月。白初瑤不喜歡宋子深的這些女人,甚至可以說有點討厭。她管她們叫叫“宋子深的情人”,隻是情人而已。眼前這個金漫漫就是宋子深的現任情人?唐韻之想起剛才金漫漫說過一句話,“我們遲早都是一家人”。這麼說來,她很肯定自己和宋子深會有一個結果?唐韻之很想笑,金漫漫未免太自大了。對於這個表哥她再了解不過,他又怎麼會為了一朵花放棄一片花園,哪怕這朵花是國色天香的牡丹亦或是嬌豔可人的玫瑰。在確定金漫漫的身份之後,唐韻之忽然開始討厭她了,因為微微莉亞。在她和白初瑤眼裡,除了微微莉亞,沒有人配得上宋子深。宋子深風流,濫情,但這一切都無法掩蓋他的優秀,他和葉宙一樣,足以讓女人們瘋狂淪陷。四個人各懷心事,氣氛冷淡,優美的旋律依舊流淌旋轉,浪漫唯美。金漫漫嫵媚一笑:“瑤瑤,你不必對我這樣,我知道你討厭我,當然,我也很討厭你。可是沒辦法啊,誰讓你是子深的表妹。以後見了麵我們客客氣氣的,對大家都好,你覺得呢?”“嗬,你是在威脅我嗎?我偏對你不客氣,你能怎麼著!”“你這麼討厭我,不就是因為他那個叫微微莉亞的前女友嘛。難道你覺得她和子深還有可能?這都是陳年舊事了,為了一個外國女人和哥哥慪氣慪了兩年多,瑤瑤,你真幼稚。”“你——”白初瑤拍案而起,被唐韻之和宋文菲緊緊抓住,按回到椅子上。她不服氣,指著金漫漫的鼻子大罵:“我幼不幼稚關你什麼事,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就了不起。漂亮的人多得去了,還不是一樣被宋子深甩!你是不是覺得宋子深一副花花公子樣兒很好騙啊,他狡猾著呢。你最好彆耍什麼心眼兒,我舅舅舅媽也不是傻子,難道看不出你什麼企圖?”“瑤瑤你冷靜點冷靜點,不要鬨了。”唐韻之使勁拉住白初瑤,一邊勸她。這位二表姐是個牛脾氣,心直口快,唐韻之向來拿她沒辦法。也怪金漫漫自己倒黴,偏要撞到白初瑤的槍口上來,她可不是什麼善良的主兒。宋文菲說:“這位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瑤瑤她脾氣不好,抱歉了。”“好說,我的脾氣可是很好的。”金漫漫拎起包,邁著婀娜多姿的步子走開了。唐韻之看著她走路就像走T台一樣,一陣惡寒。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說了句:“金小姐,你點的咖啡還沒付錢呢。”走著優美步子的金漫漫聽到這句話,身子搖晃了一下,嘴角抽搐了兩下。桌上服務員剛上的那杯拿鐵還冒著熱氣,香氣撲鼻。“這麼說來,你真的把金漫漫給損了?”孫輕揚聽唐韻之說完,嘴巴張得老大。唐韻之眨眨眼,說:“也不算是損她吧,她的確沒付錢來著。我們又沒說要請她,再說了那家店的咖啡好貴的。”那張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有金漫漫簽名的紙放在孫輕揚麵前,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金漫漫是她這段時間以來最喜歡的明星,喜歡到了發狂的程度。唐韻之剛把簽名給她的時候,她眼睛跟劃亮的火柴一樣,“嗤”地燃燒起來。可是聽完來龍去脈,金漫漫在她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我簡直不敢相信金漫漫是這樣的人。”唐韻之抿嘴。她承認自己有私心,排斥除了微微莉亞以外的宋子深的任何一個女友。但金漫漫對白初瑤說的那番話也是令她咋舌的。白初瑤說金漫漫接近宋子深是有企圖的,女人圖男人的,除了錢還能有什麼呢。宋家在B市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官場商場都有涉足,宋子深又長得一副禍國殃民的樣兒,怎麼會不令眾美女想入非非。“輕揚你就不要糾結了,我看那金漫漫也不是什麼好人。”陸詩鳶接茬。孫輕揚馬上回過去一句:“不懂明星的人沒資格說這話兒。”“誰不懂啊,就你最懂!”“我再不懂也比你懂好吧,上次不知道誰說《魯豫有約》的主持人叫魯迅,是誰啊,誰啊?”“懂明星了不起啊,能拿獎學金還是能考上研究生?”……每次她們兩個人一吵架唐韻之就選擇性失聰,運氣好的話十幾二十分鐘就會停戰,運氣不好的話會吵上一個小時。她戴上耳塞聽歌,把聲音開到了最大。沒聽上幾分鐘,孫輕揚在下麵拉她垂下去的頭發:“手機響了,怎麼不接啊?”“什麼?”唐韻之關掉MP3,她放在桌上的手機正一邊響一邊震動。孫輕揚把手機遞給她,曖昧一笑:“你家親愛的打來的。”“滾你的。”唐韻之假裝生氣,接過手機馬上又換了一副溫柔的表情,“喂?”“我到美國了。”“嗯,生物鐘還沒倒回來吧,好好休息。”“好,你也好好照顧自己,最近流感比較嚴重。”“你也是,不許給我感冒,不然就待在美國彆回來了!”“好。”葉宙在笑。雖然看不見,但是唐韻之知道他一定在笑。掛了電話,唐韻之依然沉浸在喜悅當中。昨天她去機場送了葉宙,葉宙說他大概四天就能回來。她本來想去接機的,可是很不巧,兩天後是她外婆的七十大壽,她得提前一天趕去B市。唐韻之早就料到,在外婆的壽宴上她必然會再次遇到金漫漫,隻是她沒想到事情會鬨得這麼嚴重。宋家雖然在B市很有麵子,但是和政治搭邊的人家一般都不願意太過招搖,宴會辦得還算簡單,隻請了世交好友以及自家的一些親戚。宋揚之和唐澤凱夫婦百忙之中從維也納趕了回來,宋文菲的父親懷特也在前一天趕到。整座宋宅充滿了喜慶的氣氛,比過年還熱鬨。宋豈夫婦很疼愛唐韻之這個外孫女兒,難得見上一麵,噓寒問暖,恨不得捧到手心裡去。唐韻之和葉宙的婚事老人家自然是知道的,長輩們紛紛拿她說事兒,沒幾句話下來,她的臉已經憋得跟個紅蘋果一樣,怪不好意思的。宋豈問她:“韻之,葉宙怎麼沒有和你一塊來,外公很想見見我這未來外孫女婿是個何等人物,是不是配得上我們家韻之。”“外公你放心,葉公子人中精英,配三個韻之都夠了。”白初瑤插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唐韻之紅著臉,悄悄從身後掐了白初瑤一把,表麵上裝作無比乖巧地說:“他去美國出差了,下次一定帶來讓外公見見。”外婆笑著說:“文菲已經成家了,韻之也有了對象,瑤瑤,你得趕緊找一個,外婆還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們一個個都結婚呢。”“外婆,你外孫女兒一個個貌美如花,還怕嫁不出去啊?您老人家還是先擔心擔心宋……子深表哥吧,他最懸。”白初瑤把包袱丟給宋子深。說到宋子深,大家這才注意到,他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宋家大宅的一樓,水晶燈將牆壁照得透亮,如同白晝。賓客們個個穿戴得體,在輕音樂中談笑風生。親戚朋友幾乎都到齊了,唯獨不見宋子深。“咦,子深怎麼還沒來啊?”“可能有事耽擱了吧,外婆你彆急,他一會兒就到的。”唐韻之安慰道。她剛把話說完,大門開了,進來的一對男女馬上成為壽宴的焦點。宋子深一身黑色西裝,溫文爾雅,燈光打在他俊逸的麵孔上,宛如中世紀外國宮廷的貴族紳士。金漫漫穿著黑色綴亮片晚禮服,脖子上那串鑽石項鏈反射出璀璨的光芒,耀眼奪目。仿佛在場的一切,鮮花、美酒、音樂以及賓客的目光全是為他們而準備的。金漫漫紮眼的笑容令白初瑤很不爽,她嘀咕:“披著孔雀毛的山雞,裝什麼高貴!”“瑤瑤,你少說幾句。”唐韻之下意識握住了白初瑤的手,示意她不要在這時候和金漫漫杠上。白初瑤當然會給外公外婆麵子,金漫漫還沒有這個魅力令她給自己的外公外婆難堪。“外婆,Happy birthday。”宋子深鬆開挽著金漫漫的手,給了宋老太太一個擁抱。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直誇宋子深。那廂金漫漫自然是不會放棄這個討好宋家長輩的絕佳機會的,她嘴巴甜,一口一句吉利話,把兩個老人以及宋子深的爸媽哄到天上去了。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她故意回頭朝白初瑤一笑,一臉奸計得逞後的快感。白初瑤和唐韻之接連翻白眼。“什麼人啊這是!”白初瑤握緊雙手,恨不得衝上去給金漫漫一拳。和長輩們寒暄完,宋子深端著杯子走到唐韻之和白初瑤麵前,輕輕晃著那半杯紅酒。他淺淺一笑,有著令人沉醉的魔力:“韻之,瑤瑤,好久不見。”兩個人都不理他,低著頭假裝喝酒。習慣了女人笑臉相迎的宋大公子被兩個妹妹同時冷落,居然也不驚訝,他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臉上依然掛著微笑。看到宋子深,唐韻之沒由來想到了葉宙。他們都是幾近完美的男人,但葉宙和宋子深是完全不同的。宋文菲曾經說,宋子深就像是一顆流星,哪怕再虛幻,還是令人無比向往。唐韻之很想補充,宋子深不僅是流星,他簡直就是流星雨。她慶幸宋子深是她的哥哥,因為她覺得愛上這樣的人,在享受過極儘絢爛的美好之後,注定會深深受傷。幸好她沒有這樣的隱患。而葉宙對她來說,是恒星,永遠耀眼,永遠不會消失,隻要看見他她就會心安。“韻之,想什麼呢?”看見唐韻之麵色潮紅,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宋子深問她。唐韻之搖搖頭:“沒什麼。”“你們這兩個小丫頭,都快兩年了,還在生我的氣?”“沒有,真的沒有。”唐韻之為了表現自己真的沒有跟宋子深慪氣,擠出一個微笑,“不管你做了什麼錯事,看在你是帥哥的份上我都原諒你了。”宋子深哈哈大笑:“鬼丫頭。”熱鬨的氣氛一直持續著,唐韻之和長輩們聊了一會兒,拉著白初瑤上樓了。她也是後來才聽說,早在金漫漫和宋子深好上之前,白初瑤就和她有過節。白初瑤是牛脾氣,她要是真和金漫漫吵上了,老人的壽宴估計也毀了。相比樓下的喧囂,樓上的房間安靜了許多。宋家是老式宅子,很大,客房也很多。這間房是老太太給唐韻之和白初瑤留的,她們每次來都住這裡。房間很寬敞,落地窗,白色繡花窗簾,床上麵也是同色的帳子,很像民國電視劇裡那些貴族小姐住的地方。唐韻之很喜歡這裡的擺設,她一度想把自己家的房間也布置成這樣。隻可惜她太懶了,一拖再拖,所以直到現在還是沒有把這個想法變成現實。在佛羅倫薩的時候,她和葉宙相擁躺在草地上一邊看星星一邊閒聊,說起過這件事。當時葉宙親了她一下,說,等我們結婚了,婚房隨便你怎麼布置。她從來沒有想過,冷酷嚴謹的葉宙也會說這樣的話。他甚至當著董宛若和喬達諾夫人的麵親她,毫無顧忌。他會在電話裡說,韻之,我想你了,毫不掩飾。那可是葉宙啊,從前在她眼裡冰山一樣不苟言笑的葉宙!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韻之?”白初瑤伸出五指在唐韻之眼前晃晃,“又發呆啊,想什麼呢?”唐韻之回神,臉一紅。送葉宙上飛機以後,她總是時不時想他,他的眼神,他的喜好,他對自己的寵愛,以及他的一切。“想葉宙了?”唐韻之點點頭。在白初瑤麵前她從來不會避諱。白初瑤曖昧地笑笑:“真受不了你們,才分開不到三天就害相思了,昨晚你們不是打過電話嗎。”“不說他了。瑤瑤,你好像很討厭子深表哥?”“說不上,”白初瑤聳聳肩,“他好歹是咱的哥哥,哪能真有仇啊。我隻是氣不過他那樣對微微莉亞,還有,我很討厭他身邊那些鶯鶯燕燕。韻之你在C市所以見不到,那些女人一個比一個煩人。算了,咱不說他,說了就煩。”白初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紅酒。窗戶前麵是一張小巧的梨花木桌子,上麵放著糕點和兩杯紅酒。天已經黑了,她們坐在這裡剛好能看到滿天繁星。有人敲門,白初瑤以為是宋文菲來了,說:“凱瑟琳姐姐你進來吧,門沒鎖。”門被推開了,但進來的人卻是金漫漫。唐韻之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能感覺到白初瑤身上散發出的怒氣。“你來做什麼!”白初瑤嫌惡。金漫漫踩著T台步走來,婀娜多姿,足下恨不能生出蓮花來。隻可惜她眼前的兩個都是女人,而且都是美女。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喜歡彆的女人在自己麵前顯擺,哪怕她再善良。“瑤瑤,韻之,我們又見麵了。”金漫漫坐下,“我隻是來和你們打個招呼,你們不用做出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我還希望以後能跟你們好好處呢。”饒是金漫漫笑裡能滴出蜜來,唐韻之還是看她很不順眼。金漫漫來這裡的目的,傻子都能猜出來。剛才在樓下,她在宋家長輩麵前賺足了麵子,典型的未來媳婦兒見家長的場麵。她覺得自己是繼微微莉亞以後唯一一個能和宋子深交往超過兩個月的女人,嫁給他是遲早的事。她是想來炫耀一下,讓唐韻之和白初瑤明白,即便是她們再討厭她,她還是能贏。“金小姐,你太不了解我哥了。”唐韻之歎了一口氣。金漫漫笑:“此話從何說起?”“宋子深何其精明!想必金小姐也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你覺得他真的會娶你?如果你是真的愛他,就不應該生其他的心思,宋家的媳婦兒不是那麼容易當的。上次瑤瑤也說過,我舅舅和舅媽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他們對你客氣,是給今天這個壽宴麵子,而不是給你麵子。希望金小姐好自為之,你也是見過場麵的人,這不過是一場家家酒,對吧。”金漫漫的臉色一分分沉下去。唐韻之這番話看似客氣,實則把她漲起的氣焰全部給打壓了。一旁看戲的白初瑤直想拍手叫好。不過演員畢竟是演員,金漫漫能紅,演技自然不會差到哪去。才一會兒功夫,喪氣的山雞立刻變成了高傲的鳳凰。她站起來,從容不迫地說:“唐小姐,你很冷靜。不愧是藝術世家出生的,氣質就是不一樣。我可以告訴你,我愛宋子深,不管是他的人還是他的錢,我都愛。同為女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思,不管宋子深愛不愛我,我都會想儘一切辦法讓他娶我。”“你們這麼討厭我,無非是為了微微莉亞,這都是陳年舊事了,何必再提。你以為就隻有微微莉亞為宋子深墮過胎嗎,你們太天真了。宋子深的女人比他的衣服少不了多少。再說了,外國人開放,未必會計較這些,誰知道在此之前微微莉亞沒有和彆的男人生過孩子,或許她自己根本不在乎,而你們……啊——”金漫漫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使勁擦掉臉上的紅酒,眼中的訝異遠遠多於憤怒。若是白初瑤潑她滿臉紅酒,那很正常,可現在拿著酒杯狠狠瞪著她的人,居然是看起來溫柔賢淑的唐韻之。唐韻之也有一絲恍惚,除了當初扇趙祈顏的那一巴掌,她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剛才金漫漫那番話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和白初瑤扶著微微莉亞從醫院出來,微微莉亞臉色蒼白,她摸著肚子,用生澀的中文說,“我真沒用,不能把孩子生下來。”她可以想象微微莉亞承受了多大的疼痛。“把你剛才的話收回去。”唐韻之冷冷地說。金漫漫擦乾淨最後一滴酒,惡狠狠地說:“你沒資格說我,唐韻之,你自己不也是一樣,你敢說你和葉宙在一起的目的是純潔的?”“啪——”白初瑤伸手給了金漫漫一個巴掌。“你敢打我!”金漫漫的火氣騰的上來,她好歹是個明星,平時被人恭維慣了,還沒有被人打過。她也不示弱,揮手打回來。結果被白初瑤抓住了。“打你又怎麼樣,打的就是你!”白初瑤左手也掄起來扇了金漫漫一下。接連被打了兩個巴掌,金漫漫有些癡傻,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唐韻之也傻了,女人打架的場麵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然而接下來的一切讓她更加措手不及。白初瑤端起桌上的未喝完的半杯紅酒往自己頭上倒,完了又飛快撕扯身上的裙子,隻聽見嗞的一聲,裙角裂開一大條口子。未等唐韻之反應過來,白初瑤已經湊近她,把她的裙子也給扯破了。“瑤瑤你乾嗎?”唐韻之完全石化。她們身上的裙子是宋文菲從國外帶來的,價值不菲,才穿了不到一天就被白初瑤粗暴地“摧毀”,她心裡那個疼呀!“你也倒點紅酒。”白初瑤抓過桌上的酒瓶,打開蓋子潑了唐韻之一身,然後又扯散了自己和唐韻之的頭發,一係列動作快得不像話。做完這一切,白初瑤冷冷掃了金漫漫一眼,嘴角上揚。唐韻之是聰明人,立馬明白過來白初瑤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顯然金漫漫沒想到,她一臉無辜地看著白初瑤,聲音哆嗦:“你……你們到底想乾什麼?”“乾什麼?嗬,我們想打你啊!”說完白初瑤衝上去,扯住金漫漫的衣服,把她往牆上推。金漫漫自然不會等著挨揍,她用力一推,白初瑤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恰好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宋家二老、宋子深,以及他們的父母全都站在門口,目瞪口呆。“我……”金漫漫百口莫辯,拚命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沒有打她們……”白初瑤和唐韻之滿身狼藉,而且大家親眼見到她把白初瑤推倒在地。這樣的解釋根本就蒼白無力,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金小姐,你是子深請來的客人,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宋老太太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堆。看見兩個外孫女兒被欺負,她既生氣又心疼,身子微微顫抖。宋藝之和宋揚之急忙扶住了她。白初瑤已經從地上掙紮著起來了,宋子深的母親何雪芯趕緊從浴室拿出毛巾幫她們擦拭身上的紅酒漬。唐韻之恍惚中有種演電影的感覺,幾大名角飆戲也不過如此吧。為了配合白初瑤演好這場戲,她裝出一副受儘委屈的樣子,看得何雪芯和宋揚之一陣心疼。“金小姐,請問我女兒哪裡得罪你了?如果真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我這個做母親的代她向你道歉。”宋揚之慢慢走到唐韻之身邊,高跟鞋和地板接觸,發出噠噠噠的聲響,一聲聲像是敲在金漫漫心上。宋揚之向來以溫婉大氣的形象出現,即便是在自己女兒被人“欺負”的情況下,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把怒意表現在臉上。但她剛才的話卻更令金漫漫倍感壓力,這比直接的言語謾罵管用多了。果然,金漫漫吞吞吐吐,她明明是被陷害,但是被宋揚之這麼一說,倒好像她是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一樣。而唐韻之和白初瑤一個字不說,站在一旁裝可憐,攪得她腦袋裡如同裝了一鍋漿糊。“子深,這就是你請來的貴客?”何雪芯彆過頭去看宋子深,聽著似乎平淡的語氣中蘊含了無形的壓力。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齊集於宋子深身上。上樓之後,他一直沒有說話,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過。金漫漫淒淒慘慘地看著他,期望在他能站在自己這邊。宋子深依然麵不改色,他淡淡開口:“漫漫,你玩得有些過火了。”這句話一出口,金漫漫麵如死灰,她憤憤地瞪了眾人一眼,衝出門去。白初瑤轉過頭,從隻有唐韻之才能看見的角度對她露出一個奸計得逞之後的微笑。唐韻之會意,心想原來當壞人這麼刺激。當初若是有白初瑤在身邊,說不定她就不用被楊晟和趙祈顏耍得團團轉了。“好了,大家都下去吧,瑤瑤,韻之,你們到我書房來一趟。”宋豈表情嚴肅。這下子唐韻之和白初瑤才開始擔心,她們惴惴不安地跟在宋豈身後,彼此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但都沒有猜出外公是什麼意思。剛才在房間的時候他就一直沒吭聲,怕是看出了什麼。“唉——”宋豈坐定,歎了一口氣,“你們這兩個孩子啊,讓我說什麼好呢。”“外公。”“瑤瑤,外公看著你長大的,你什麼性子外公難道不清楚?外公閱人無數,那金小姐雖說凶悍了一點,但要說她能欺負你,我還真不信。隻怕是你們兩個丫頭聯手耍了人家吧。”“外公你知道啊?”唐韻之小心翼翼開口,吐了吐舌頭。宋豈搖搖頭,笑道:“你們這倆丫頭啊!不過這樣也好,算是幫了子深一個忙,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找個正經女孩子結婚了。”“嚇死我了!原來外公你也不喜歡金漫漫啊,你怎麼不早說,害我虛驚一場。”白初瑤馬上活躍起來,“外公我告訴你,那個女人特彆囂張,如果不是我出手,韻之還真要被她打了呢。我也是看不過去才想整整她的,她活該。”“瑤瑤……”唐韻之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宋豈倒沒有生氣,他摸摸唐韻之的頭:“韻之,改天記得把葉宙帶來給外公看看。”“嗯。”唐韻之臉一紅。到了十點左右,壽宴差不多結束了,客人們陸續向二老告彆回去。其他人也都睡下了,隻有兩個小保姆在客廳收拾。才經曆了這麼刺激的事,唐韻之和白初瑤毫無睡意。她們太興奮了,連衣服都沒有換,手拉手出門在大街上瞎晃悠。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兩個人麵色潮紅,有了些許醉意。她們一邊哼著歌一邊散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鬨市區。身後不遠處,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跟了她們一路。車開得很慢,宋子深不想驚動她們,當時他看見二人出門,馬上就開車跟了上去,隻是想確保她們的安全。三更半夜的,兩個女孩子在大街上是件很危險的事。白初瑤嘟囔一句:“該死的宋子深,像個跟屁蟲似的。”“讓他跟著好了,興許走累了我們還能坐他的車回去。”“也對。”白初瑤晃晃腦袋,開始斷斷續續哼歌,“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嘿。”唐韻之很激動,她也忍不住喊:“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前太陽升……”走累了,唐韻之索性脫下八厘米的高跟鞋,她走幾步,又學兔子蹦幾下,看上去很開心但又像個神經病。宋子深隔著車玻璃看她們,邊看邊搖頭。他這兩個表妹從小就是人來瘋,長大了也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溫柔不淑女,尤其是白初瑤。不過身為哥哥,他向來都很喜歡這兩個妹妹,無奈兩個丫頭為當年的事一直跟他慪氣。過了跨江大橋,唐韻之累了,在街心公園隨意找了個地方坐。她說:“瑤瑤,我現在頭不暈了,坐一會兒就讓子深哥哥載我們回去吧。”“我們剛整了他的小情人,你不怕他翻臉啊?”“不會的,要翻臉他早翻了,外公都能看出我們故意捉弄金漫漫,他一定也知道。”“這倒也是,沒準他早就想甩了金漫漫呢,剛好我們成全了他,你說是吧韻之。”說到一半,白初瑤發現唐韻之眼睛一動不動盯著某處,推了推她,“韻之,看什麼呢?”唐韻之沒有說話,肩膀在晚風中微微發顫。白初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眉頭皺了起來,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街心公園對麵的西餐廳中,一男一女坐在靠窗的桌子,正交談著什麼。玻璃擦得很乾淨,站在公園中能清楚地看清他們的樣子。男人長得十分英俊,表情卻有些冷酷,臉上的輪廓如同用刀子在冰山雕刻來的。白初瑤在報紙和雜誌上見過他,她呆呆地吐出兩個字:“葉宙?”“嗯,是葉宙。”唐韻之竟然出奇的冷靜。“那個女的是誰?”唐韻之盯著葉宙對麵的美麗女人。半個多月不見,她比以前更漂亮更迷人了,一頭卷發染成了巧克力色,鬆鬆散散披在肩上,嫵媚至極。孫輕揚曾經評價趙祈顏,說她輕輕一個眼神就能讓男人骨頭酥掉。確實沒有誇張啊,男人皆好色,對於美女向來都是來者不拒的。可是葉宙不一樣啊。唐韻之相信,葉宙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儘管眼前的事實很難令她守住內心深處對葉宙的信任。葉宙說他要去美國,過四天才能回來。今天是第三天,他應該剛上飛機,而他卻出現在這裡,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這個女人還是趙祈顏。一股寒意從心底往上竄,唐韻之手腳冰冷,幾欲摔倒。還好及時被白初瑤扶住了。“怎麼回事?”宋子深下車,大步走了上來,“韻之你怎麼了?”“沒什麼,子深哥哥,我有些頭暈,你帶我回去吧。”宋子深點頭,他扶住唐韻之,不經意間回頭看見了西餐廳中那一幕,皺眉:“葉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