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風雨總無情(1 / 1)

下一個天亮 雲葭 5440 字 2天前

葉榮光公事繁忙,當天晚上就搭飛機返回美國了。唐奎因為唐澤輝交了女朋友的事樂得合不攏嘴,遂應了唐韻之的要求在國內多住幾天。蘇婷婷開車送他們回家的時候,唐奎一下子都沒閒著,路上就開始問長問短,差點連生辰八字都問到了。得知自己未來的小兒媳婦出身名門,唐奎更是開心,恨不得馬上把他們送進教堂。“爸,到了,我們下車吧。”看見唐韻之家的大門,唐澤輝如獲大赦,趕緊開門下車。唐奎意猶未儘:“婷婷啊,進去坐一會兒吧,我們再聊聊。”“不了,伯父。我家有門禁的,再不回去爸爸會擔心。”“嗯,也是,女孩子太晚回去不安全。”唐奎回頭對唐澤輝說,“你送婷婷回去,她一個女孩子不安全。”“不用了伯父,他沒車,到時候我又得送他回來。”蘇婷婷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黑線,聲音也輕了不少。唐奎恍然,連忙笑道:“那好,你路上小心,有空就過來玩啊。”“嗯,好的。伯父再見。”該說的話都說了,唐澤輝的心總算回歸原位。三個人準備進屋的時候,蘇婷婷把唐韻之叫住了:“韻之,你等一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唐韻之嬉皮笑臉:“小嬸嬸找我說什麼悄悄話啊,是不是讓我幫你監視我叔叔,免得他在外麵拈花惹草?”“我想跟你說說葉宙的事。”看到唐澤輝和唐奎已經進屋,蘇婷婷才說出這句話。她的表情很嚴肅,和剛才跟唐奎嘮嗑時的熱情樣兒判若兩人。唐韻之的心一涼,傻笑幾聲就沒下文了。她不覺得她和葉宙之間有什麼好說的,算起來總歸是葉宙甩她,她也是個愛麵子的人。“你喜歡他吧。”這個問句從蘇婷婷口中說出來是肯定的語氣。唐韻之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沒有,我和他其實沒什麼。”她想了想,又補充:“指腹為婚這麼老土的事隻有我爺爺才做得出來,我和葉宙互相都沒什麼感覺的。剛才你都看見了啊,他多拽!”一邊說著,她攤了攤手,很無奈的樣子。蘇婷婷莞爾,她轉了個身,望著潑墨般的夜空娓娓敘述:“我是在美國長大的,從小學開始到大學畢業,我和葉宙都是同班同學。說出來也許你會覺得好笑,我和葉宙的緋聞也是從小學一直鬨到大學呢。大家都說我和他是天生一對,還有人揣測我們幾歲會結婚,你說好不好玩。”“……”唐韻之語塞,她還真沒想到蘇婷婷會是葉宙的緋聞女友,世界真小啊。“我對你說這些不是想炫耀什麼,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很了解葉宙,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錢穎真根本就不是葉宙的那杯茶,他不過是拿錢穎真當擋箭牌罷了。就像你讓我跟你一起去見你爺爺其實也是想讓我當你的擋箭牌,你是想讓你爺爺把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少嘮叨你幾句,對吧?”唐韻之尷尬,她還自以為很聰明,其實人家蘇婷婷心裡明鏡兒似的。誰說富家千金都是繡花枕頭啊,誰說富家千金有外表沒頭腦啊!唐韻之覺得她被那些小言書騙得好慘,豪門千金被灰姑娘搶走王子的狗血橋段根本就不存在,至少在蘇婷婷身上不會發生。人家有才有貌還有財,哪個王子被門夾壞了腦袋才會不選她而選一個滿腦子隻會風花雪月的灰姑娘。她和蘇婷婷認識不深,但僅憑剛才幾句話她就可以判定,蘇婷婷是個很睿智的女人。蘇婷婷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和葉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葉宙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他能接連收購騰越、先輝、鴻盛三大財團,又當上了華昌的行政總裁,手段自然不會差到哪去。如果不是他有意而為,你覺得那些印著他和錢穎真照片的報紙能輕易發行出去嗎?華昌是傳媒界的龍頭,那些報社瘋了才會去得罪葉宙!”天很黑,沒有一顆星星,隻有月亮孤零零地懸在黑幕之上。唐韻之覺得天都要壓下來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很想抬頭看看天是不是真的快塌了。如果她早生幾千年,估計“杞人憂天”的典故會由她創造。原來,這一切都是在葉宙的默認下發生的。唐韻之忽然明白了,葉宙曾對她說“我爸爸和你爺爺那邊我會處理的”,而這就是他處理的方式。他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葉榮光和唐奎,分手完全是他一個人的責任,因為他喜歡上了錢穎真。現在的網絡這麼發達,葉宙這種豪門闊少的新聞一旦炸出來肯定會滿世界飛,不怕遠在美國的葉榮光看不到。“韻之,他喜歡你,所以就算你們分手了,他也不希望你有太多壓力。”蘇婷婷很肯定,“其實你自己心裡很清楚,你對他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你隻是在逃避。有句話不是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我這個旁觀者比你清楚多了。”“不,你不是我,你不會懂的。”“是啊,我當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的事,你還真當我是無所不知的神仙啊。”蘇婷婷忽而笑了,“好啦,我該回去了,再見。”“對了,記住幫我看緊唐澤輝,彆讓他偷腥。”剛打開車門,蘇婷婷回頭對唐韻之眨眨眼。不得不承認蘇婷婷是個絕世大美女,唐韻之覺得“回眸一笑百媚生”這句話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她一轉身,一回眸,就連唐韻之這個貨真價實的女人都受不了,更彆說男人了。唐韻之真搞不懂她叔叔的腦袋是什麼構造,居然連蘇婷婷這樣內外兼修的美女都看不上。為了避免被唐奎繼續嘮叨,唐韻之進門後偷偷摸摸溜回了自己的房間,門一關就趴床上裝屍體。她今天真是倒黴透了,先後被洗耳加洗腦。想起蘇婷婷那些話,她心裡堵得慌。於是她連澡都不想洗了,就想這麼一直蹉跎下去。過了幾分鐘手機響了,唐韻之以為是孫輕揚打來的,這廝知道她今天要假扮唐澤輝的女朋友去幫著攪局,定是忍不住好奇打電話過來八卦了。誰知道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卻是她二表姐白初瑤的名字。“喂,親愛的你找我什麼事啊?”“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啊!你個小白眼狼,虧得小時候宋子深欺負你我還幫你呢!”電話裡白初瑤的聲音頗為不滿。宋子深是唐韻之的大表哥,也是宋家唯一的孫子,因此他被家裡所有長輩寵著,有恃無恐,小時候經常拿唐韻之當玩具耍,也經常被白初瑤和唐韻之聯手狂毆。唐韻之陪笑臉:“哪能呢,這麼久不見我想你都來不及呢。不像宋子深,一輩子不見他我都不會想他。”說了一大堆掏心掏肺表示自己很想白初瑤的話之後,唐韻之才意識到就算她把下巴都笑歪了白初瑤也看不見,遂收起那副不自然的笑臉,繼續道:“星座書上說這個月天蠍座桃花朵朵開呢,你是不是找到男朋友啦,聽你的語氣似乎挺興奮的。”“哪本星座書上說的,是你自己杜撰的吧!得了,鬼丫頭,我不跟你瞎扯,打電話來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正事。”“正事?什麼正事啊?”白初瑤的聲音很無奈:“我就知道你大小腦失衡,你出國前我提醒過你的,再過一個月就是外婆的七十大壽,你不會忘了吧?”“……”唐韻之很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如果白初瑤不說,她的確快忘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腦袋都快炸掉了。“就這樣吧,我先掛了,下個月外婆家見。”一個電話剛掛掉,熟悉的鈴聲再一次響了,中間連一秒鐘都沒有間斷,跟事先算準了似的。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唐韻之接電話的語氣跟剛才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知性得不得了:“喂,您好,請問您找誰?”“韻之,我是洪主編。”“哦,是洪主編啊,有事?”嘴上雖然這麼問,但洪主編想乾什麼唐韻之心裡已經有了底。果不其然,洪主編一開口就問:“你叔叔回來了吧,我打他手機是空號。”為了躲蘇婷婷,唐澤輝早就把手機號換了。洪主編找他不外乎是攝影展的事,不過唐韻之現在已經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難受,她把唐澤輝的新手機號報了過去,天大的事讓唐澤輝自己解決,她不想再摻和了。可是上帝似乎跟唐韻之有仇,就是不肯放過她。剛掛掉電話,手機又響了,而這一次居然是葉宙打來的。手機一邊響一邊震動,嗞嗞的聲音震得唐韻之心裡直發麻,原本極為好聽的手機鈴聲此刻卻是那麼刺耳。她正在猶豫要不要接,接了以後該說什麼,葉宙替她做了決定——電話被掛斷了。她鬆了一口氣,不禁納悶葉宙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正神遊太虛,又是嗞嗞兩聲,把她嚇了一跳。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葉宙發來的短信。她忐忑不安地打開信息,入眼的隻有短短一句話:一切到此為止。一切到此為止……唐韻之忽然很想大笑幾聲,簡簡單單六個字,對她來說卻是那麼的刺眼。蘇婷婷有一句是說對了,她的確一直在逃避。和楊晟分手之後,她不敢麵對現狀,所以她選擇躲得遠遠的。現在葉宙也向她提出了分手,所以她不止千萬遍提醒自己,她討厭葉宙。說得多了她就麻木了,不管是不是真的討厭,她就認定了自己是討厭他的。而她對葉宙真正的感情是怎樣的,其實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愛嗎?不像。是喜歡嗎?也不全然。是親情?有一點……想了很久,唐韻之驀地明白,她對葉宙的那種莫名的感情,其實是依賴。這麼久以來,她似乎習慣了有葉宙的存在。葉宙雖然強勢,雖然鐵血,但是他會包容她,會忍耐她,會讓著她。楊晟不要她的時候,是他給了她一個躲避風雨的地方。如今,這個地方徹底坍塌了,土崩瓦解,連一堵牆都不剩。唐韻之腦子裡塞了太多東西,一下子混亂了。她百無聊賴地拿著手機亂按,先把葉宙的那條短信給刪了,然後又打開幾條之前沒有看的信息。其中有一條是室友陸詩鳶發來的小學生造句的笑話:題目:一邊……一邊……小朋友寫:他一邊脫衣服,一邊穿褲子。老師評語:他到底要脫還是要穿啊?題目:又……又……小朋友寫:我的媽媽又高又矮又胖又瘦。老師評語:你媽媽是變形金剛嗎?例題:彆人都誇我( ),其實我( )小朋友寫:彆人都誇我(很帥),其實我(是戴麵具的)。老師評語:什麼麵具這麼好用???……才看了三個唐韻之就笑到不行了,捂著肚子一邊拍床一邊忍著不敢笑出聲來。唐奎就住在她隔壁的房間,她怕嚇到老人家。孫輕揚總是說唐韻之是樂天派,前一分鐘她還苦著一張臉,陸詩鳶一個笑話就把她逗成這樣。唐韻之想,要是葉宙看見她現在的表情,會不會覺得很沒成就感?又亂七八糟想了一些事情,唐韻之給陸詩鳶回了個短信:謝謝你的笑話,我愛死你了。半分鐘後,陸詩鳶發了個流汗的表情過來。唐韻之忍俊不禁,收拾衣服洗澡去了。她學孫輕揚在浴室裡放聲高歌,然後唱著唱著,手機又響了。打電話的人很執著,她沒出去接手機就一直響一直響,到後來唐奎都忍不住來敲門催她接電話。唐韻之沒轍,隻好趕緊擦乾身子,裹著浴巾就出來了。“喂,輕揚你催命啊,我正洗澡呢。”“我是朱帥,韻之你快來,出事了,出大事了。”朱帥在電話那頭不清不楚地喊著,唐韻之聽到旁邊有摔東西的聲音,乒乒乓乓特彆嘈雜,另外還有孫輕揚罵人的聲音:“你怎麼不去死,活在世界上簡直就是浪費空氣……”唐韻之趕到警察局已經十點多了,雖然正值夏日,但今天是陰天,大晚上的出門還是有些涼。她剛洗完澡,接到朱帥的電話時急壞了,隨便套了條裙子匆匆忙忙跑了出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不過是嫉妒我罷了……”“有種你再說一遍!”“我說了你能怎樣!”……一進門就聽見裡麵傳來吵架聲以及零零碎碎的勸架聲,這聲音對唐韻之來說再熟悉不過,一聽就知道這是趙祈顏和孫輕揚的。她趕緊跑進去,映入眼簾的情景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孫輕揚被朱帥拉著,趙祈顏被楊晟拉著,而她們本人則張牙舞爪目露凶光,頭上和身上都有被潑過水的痕跡,臉上都是那種恨不能吃了對方的表情。幾個似乎是警察的人無奈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若不是朱帥和楊晟拉著,恐怕早就打成一團了。“韻之你總算來了,”朱帥看見唐韻之像是看見了大救星,“快來幫忙勸著啊,她不聽我的。”站在一旁的警察說:“這位小姐你幫著勸一勸,實在不行我們隻能通知他們的父母來領人了。”“彆,我馬上帶她走。”唐韻之急了。“你放手,快放手,我要撕爛她的嘴!”孫輕揚使勁掰開朱帥的手,“韻之你也彆勸我,我今天不打死她我就不是孫輕揚,我他媽的就是孫子!”“夠了!”唐韻之跑過去拉開孫輕揚,“你這是在乾什麼,撒潑嗎!”趙祈顏大笑:“哈哈哈,孫輕揚你可真夠賤的,你為了她要打我,人家不領情呢。”“祈顏你彆這樣,我們先回去,回去再說好嗎?”楊晟使勁把趙祈顏拉到一旁。現場一片混亂,孫輕揚和趙祈顏披頭散發殺紅了眼,誰也不肯善罷甘休。唐韻之一個頭兩個大,今天陪唐澤輝出門之前她特意翻書看了星座運勢,雙子座雖不像天蠍座那樣桃花朵朵開,但也算是一切正常。她很想把那本書給撕了,分明是在鬼扯嘛。旁邊那個警察像是在發最後的警告:“兩位小姐,你們要是再不靜下來,我隻能通知你們的家人過來了。”唐韻之不想事情鬨大,她大喊一聲:“都給我住手!”估計是她的“獅子吼”太過震撼,孫輕揚和趙祈顏果然住手了。“輕揚、祈顏,有什麼話我們出去以後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吧,我真的很累了。”“用不著你假惺惺!”趙祈顏不屑一顧。“你放心,我現在也和輕揚一樣恨不得打你一頓,所以不會有這個閒工夫對你假惺惺。”唐韻之冷冷地說,“在警察局大打一架,明天上報紙的頭版頭條,然後拘留幾天再出去;或者是找個咖啡廳坐下來慢慢談,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兩個選擇,選哪個隨便你們。”沉默了一會兒,趙祈顏終於不鬨了,她理了理頭發:“好,那我們就找個地方,打開天窗說亮話——孫輕揚,你要繼續打架嗎?”“哼。”孫輕揚白了她一眼,氣呼呼的,但是怒火顯然已經降下來了。警察局大廳總算是恢複了平靜。剛到這裡的時候是十點一刻,等她們做完筆錄出去已經十一點半。他們找了一家最近的咖啡廳,坐定,牆上的掛鐘顯示的是十二點。“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唐韻之最先打破沉默。趙祈顏恨恨地瞪著她:“我早就說過,在你打我那個巴掌之後,我什麼都不欠你了。不要每次都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你被甩了很可憐嗎?恐怕你巴不得和楊晟分開吧。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葉宙的事,早在幫你和楊晟認識之前你和他就有婚約的,其實你根本就是腳踏兩隻船!唐韻之,像你這樣的人沒資格裝聖女!”“你——”孫輕揚一個巴掌作勢就要打下去,就在她的手要碰到趙祈顏的時候,被楊晟抓住了。孫輕揚大罵:“楊晟你放手,你還是不是男人!”“輕揚你彆這樣。”朱帥趕緊幫著勸,生怕再鬨到警察局去。“有種你打啊!”趙祈顏非常激動,“我知道你喜歡楊晟,你一直在妒忌我和唐韻之……”“你閉嘴,我沒你那麼卑鄙!就算我喜歡他又怎樣,至少我不會像你一樣假裝得絕症騙他和你在一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說什麼?”楊晟的頭頂炸開一個晴天霹靂。趙祈顏也愣了,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萬萬沒想到孫輕揚竟然知道此事,“你……”這下子唐韻之和朱帥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在場四個人,隻有楊晟是蒙在鼓裡的。唐韻之答應過楊晉申要對楊晟保密,孫輕揚也曾信誓旦旦地說不會說出去,她早該想到孫輕揚這人是個嘴巴比腦子快的主兒。這下子就像是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什麼都被捅出來了。“祈顏,她說得可是真的?”楊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聽趙祈顏說孫輕揚喜歡他的時候他已經很震驚了,忽然間又得知趙祈顏的腦癌是假的,他感覺一下子有太多東西壓在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楊晟的臉一分一分沉下去,他向來溫和,給人的感覺如三月陽光一般,唐韻之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她試著把場麵圓回來:“楊晟,其實……”“韻之你彆說話,”楊晟打斷她,他仔細盯著趙祈顏的眼睛,“告訴我,輕揚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趙祈顏被他這聲吼嚇了一跳,咬著嘴唇半天不說話。所有的恥辱夾雜著血淚向她鋪天蓋地地湧來,她似乎看到孫輕揚、唐韻之、朱帥還有楊晟正用一種嘲弄的表情看著她,指著她罵。她想起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想起了繼父猙獰的嘴臉,想起了她所遭受了那麼多屈辱到頭來全成了一場空。看著趙祈顏這樣,唐韻之忽然有一絲不忍,她剛想說什麼,朱帥搶在她前麵拉住了楊晟:“算了,楊晟你彆逼她了,她不過是喜歡你才會這樣做。現在知道她沒事,你應該開心才是。”“朱帥你是豬啊,到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幫著她說話!你真相信廟裡那個老和尚的滿嘴胡言,以為你爸爸在公司的事能夠順利解決是有神仙相助嗎?蠢!其實是韻之在幫你,她根本不喜歡葉宙,她是為了幫你才答應和葉宙在一起的!”孫輕揚再也憋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裡的話全部抖了出來,“當初趙祈顏設計陷害你爸爸,你媽媽為了不把事情鬨大特意去找了她。可是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你媽媽給她下跪。你媽是什麼人啊,她可是我們小區出了名的潑婦。可是她為了保住你爸的股份居然真的給趙祈顏下跪了。而趙祈顏呢,她卻當著路人的麵將正在喝的飲料全部倒在了你媽媽頭上,你媽媽吭都沒吭一聲!嗬,你現在還幫著羞辱你媽的人說話,你蠢啊你!”“……”朱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傻愣愣地望著趙祈顏。在他眼裡,趙祈顏不過是個缺少父愛所以思想有些偏激的女孩,即便是因為唐韻之的事,他們四個人的關係再也不複往日,可他還是把趙祈顏當朋友,十幾年的友情豈是說沒有就沒有的。然而現在,真相竟然如此叫他心寒。一個接一個的真相令楊晟猝不及防,他看著唐韻之,眼神說不出的複雜。“祈顏,我真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朱帥很平靜,就像以往他和趙祈顏說話一樣。一縷笑意從趙祈顏嘴角蔓延開來,漸漸擴大,到後來她的表情看上去瘋了一般,她笑著說:“沒錯,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怎麼,你覺得很意外嗎?”楊晟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他說:“祈顏,我們……”“我們分手吧!”趙祈顏笑,“不用你說分手,其實我早就厭倦了。你在我麵前做出一副對我很好的樣子,而你心裡還是想著唐韻之,你不覺得這樣是對我的一種背叛嗎?楊晟,你就是一個爛好人,你配不上唐韻之,更配不上我。”正說著,趙祈顏忽然回頭朝著唐韻之狠狠扇了一巴掌,“啪”的一聲特彆清脆。唐韻之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趙祈顏厲聲道:“當時你打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我還給你的,連著楊晟一起還給你。”說完趙祈顏大步離開了,邊上看著的幾個服務員一愣一愣的,其中一個對另外一個咬耳朵說:“這女的真牛!”“韻之你沒事吧?”楊晟去拉她的手。唐韻之觸電似地躲開了,她眼神閃躲:“我有事先回去了,再見。”“韻之,韻之……”“韻之……”唐韻之沒有回頭,她飛快地衝出咖啡廳攔了一輛的士。車門關上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淚瘋狂地往外掉。幸好她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大半夜的路上的的士不多,而她一出門就碰到了一輛。她不敢想象,要是楊晟追上來她該怎麼辦,她是個那麼死要麵子的人,即使是楊晟對不起她在先,她也是決不允許自己在他麵前掉眼淚的。“小姑娘,跟男朋友吵架了吧?”司機從觀後鏡裡看到唐韻之一直在哭,忍不住嘮叨幾句,“我看見你男朋友追出來了呢。追出來說明已經知道錯啦,你快彆哭了。”唐韻之想說“師傅你專心開車吧我沒事的”,可一開口眼淚又嘩嘩嘩往外流。那司機被她嚇壞了,趕緊道:“你彆哭啊,我不說就是了。”沒人勸還好,一有人勸唐韻之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了,她終於體會到裡寫的“眼淚跟自來水一樣往下掉”,果然真有其事,看來那些作者也不全是瞎吹。這一刻唐韻之有了度秒如年的感覺,從咖啡廳到她的家也不算太遠,她卻覺得坐車像是坐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等司機說到了的時候,恍然間滄海變成了桑田,物是人非,原本熟悉的一切轟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砌起來的陌生城牆。唐韻之打開車門默默走了下去,司機忍不住又嘮叨一句:“小姑娘,想開點啊。”她哭笑不得,這司機看她哭成這樣,估計以為她有自殺的打算呢。天曉得她有多怕死。出門的時候唐奎和唐澤輝都不知道,現在家裡一片黑,看來他們都已經睡下了。唐韻之也不敢開燈,隻能借著外麵路燈照進來的昏暗的光慢慢摸索。她躡手躡腳回到自己房間,除了是用鑰匙開的門,其他的跟做賊沒啥兩樣。夜很靜,風吹起窗簾,發出呼呼的聲響。今天發生的事以及之前有關的一切掙紮著從記憶的碎片中湧出,鋪天蓋地而來。唐韻之難得失眠,而她今夜徹底失眠了。直到外麵的亮光透過窗簾微微灑進來,她的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如果秋水真的可以望穿的話,唐韻之覺得頭頂的天花板也一定會被她望出一個洞來。小區裡不知誰家的狗開始不安分地叫,聽聲音這條狗應該還很小。一種熟悉的感覺蔓延開來,唐韻之忽然覺得,這條狗的叫聲很像微微莉亞送給她的那條瑪爾濟斯犬。微微莉亞是宋子深的前任女友,宋子深去澳洲留學時認識了她,兩年前他大學畢業,這個執著的澳洲女孩義無反顧地跟著他來到了中國,當時她唯一帶著的就是那條瑪爾濟斯犬,唐韻之還記得它的名字叫愛莎。前年的整個寒假唐韻之都是在外婆家過的,她仗著和微微莉亞的關係好,厚著臉皮讓人家把愛莎送給她。微微莉亞笑稱愛莎和她感情很深,舍不得給,不過承諾以後一定送她一隻瑪爾濟斯。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宋子深和他前女朋和好了,微微莉亞什麼也沒說,隻身回了澳洲,臨走前她把愛莎留給了唐韻之。她說也許以後再也沒機會見麵,怕兌現不了送唐韻之一隻瑪爾濟斯的承諾。去送機的時候唐韻之和白初瑤都哭得稀裡嘩啦的,眼淚全部掉在愛莎雪白的長毛上。唐韻之信誓旦旦地答應微微莉亞會把愛莎養好,結果不到半年愛莎就死了。為此唐韻之覺得特彆對不起微微莉亞,發電郵的時候都沒敢說。到了現在,唐韻之忽然覺得,愛莎是她和楊晟一起養的,愛莎死了,所以她和楊晟的感情也死了。就在昨天晚上,她和楊晟藕斷絲連的莫名情愫,她和葉宙不清不楚的淩亂關係,該結束的總算都結束了。一下子想起那麼多前塵往事,唐韻之又開始傷春悲秋了,要是再吐幾口鮮血,簡直就是古裝劇裡麵的多情才女,看來朱帥曾經說她有當林妹妹的潛質還是有些道理的。唐韻之整理好心情,走下床一把掀開窗簾。她的動作太大,差點把桌子上的花瓶碰掉了。窗外儘管還沒有太陽,不過她呼吸著新鮮空氣,仿佛感覺自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就像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情節那樣,女主角被虐得死去活來以後麵對太陽微笑,然後置之死地而後生。再俗套一點的話,女主角應該會認識一個大帥哥,然後甜甜蜜蜜長長久久。再見了,楊晟;再見了,葉宙;再見了,那些青蔥歲月。換好衣服下樓,唐澤輝已經把早飯都準備好了。這點唐韻之倒是不覺得意外,昨晚她一攪和,唐奎認定了蘇婷婷是自己的兒媳婦,唐澤輝百口莫辯。他既然不肯和蘇婷婷在一起,肯定會想方設法討好唐韻之讓她幫忙把事情解決的。唐韻之不覺好笑,說實話她還蠻喜歡蘇婷婷的,要是唐澤輝真娶了蘇婷婷那也不錯。好歹蘇婷婷是個才貌雙全的大美女,跟她相處得也好。比起唐澤輝之前交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模特啊明星啊等等女朋友,蘇婷婷實在好太多了。不過有時候事實偏偏不會和理想一樣美好,想當初她和白初瑤那麼希望微微莉亞能成為她們的嫂子,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想起宋子深現在那個長著一張狐狸臉的女朋友她就忍不住搖頭。“叔叔早啊。”唐韻之麵對唐澤輝,笑得很燦爛。唐澤輝睨了她一眼,驚叫:“你今天畫的是什麼妝啊?”“啊?”唐韻之納悶,她今天哪裡化了妝呀?這時候唐奎從衛生間出來,看見唐韻之也嚇了一跳:“韻之你的眼睛怎麼了?”“是啊是啊,跟熊貓似的。”“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唐韻之沒有理會二人,腳底生風一樣撒丫子跑了。等她從鏡子裡看見自己兩個足以和熊貓滾滾相媲美的黑眼圈之後,素來愛美的她忍不住大叫起來。“怎麼了?”唐奎被她嚇了一跳。唐韻之大喊一聲:“我想掐死睡美人!”美人是睡出來的,果然不假啊。她才一夜沒合眼,現在都憔悴成啥樣了!三個人圍著餐桌吃早飯,唐澤輝偷偷看唐韻之,憋著笑,一抽一抽的,像東西噎在喉嚨裡咽不下去似的。唐韻之瞪他一眼他就稍微收斂一下,然後彆過頭去偷笑。“為老不尊。”唐韻之喝了一勺白粥,小聲嘀咕。唐奎一愣:“什麼?”“哦,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叔叔這粥煮得很好喝。”“的確不錯,我在國外天天吃牛排早就吃厭了。”唐韻之擠出一個邪邪的微笑:“叔叔,趕快吃啊,你今天不是約了小嬸嬸嗎。”好在唐澤輝及時忍住,不然真的要一口噴出來了,他說:“你隻是黑個眼圈,腦袋沒有黑吧?我今天要去Flying跟洪主編商量攝影展的事,你忘了?好像昨晚還是你把我手機號給洪主編的吧。”“……”唐奎說:“工作要忙,女朋友也是要陪的。有空多哄哄人家,婷婷這丫頭我看著甚是喜歡。”“爸,我……”“是啊,小嬸嬸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可不要被人搶走啊。”唐韻之落井下石,唐澤輝一個勁兒地朝她眨眼睛,她權當看不見。她擱下碗筷:“我吃飽了,爺爺你慢點吃,多吃點。”唐韻之樂顛顛地去客廳看電視,損完唐澤輝她心情特彆好。或許是昨晚把該解決的事情都解決了,她雖然心裡還是有些難過,但有種說不出來的輕鬆感,整個人都好像要飄起來一樣。她向來是個樂天派,那些傷心事全被她埋進了心底,她不想看見就當做沒發生過,也就是她常對孫輕揚說的那樣,她可以選擇性失憶,忘記該忘記的。打開電視機,唐韻之整個人陷進沙發裡,抱著膝蓋換台。沙發很舒服,當然也很貴,她那個奢侈的老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花了大筆銀子買回來的。當時唐韻之一邊喊著好奢侈一邊心安理得地把自己丟在沙發上,跟懶貓似的陷在裡麵不肯出來。就在唐韻之舒舒服服窩在沙發上,而且有在這裡窩一天的打算的時候,孫輕揚打電話來了。唐韻之以為是為了昨晚的事,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結果一按通話鍵孫輕揚的聲音就從裡麵衝了出來:“韻之你快看電視,C市1台。”恰好唐韻之也換到了C市1台,她兩眼盯著屏幕,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心情又開始變味了,連孫輕揚掛電話前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電視正在播早間新聞:先輝股東周元奇因涉嫌貪汙公司巨款且作假帳,於昨晚六點被警方逮捕。唐韻之總算明白,為什麼昨晚趙祈顏會一個人瘋狂地喝酒,因為周元奇就是趙祈顏的繼父。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一夕之間化為灰燼,換做誰都會情緒失控的。昨晚朱帥打電話的時候說,他和孫輕揚在餐廳碰見趙祈顏,趙祈顏當時已經有了三分醉意。而孫輕揚又是那種嫉惡如仇的人,她刺了趙祈顏幾句,趙祈顏瘋了似地揪住她的頭發打她。兩個人都是烈性子,互相潑酒揪頭發拳打腳踢,到後來甚至連牙齒都用上了。朱帥一個人根本勸不動。不知是哪個好事者打電話報了警,警察趕到的時候她們兩個人還在撕扯,然後就雙雙被帶進了警察局。不過她們都不是肯乖乖聽話的人,誰也不肯配合做筆錄。朱帥沒轍,打電話把楊晟叫了去,結果楊晟也沒轍。朱帥無奈,又不敢把孫輕揚的父母叫來,怕事情鬨大,他隻好打電話叫了唐韻之。然後就出現了唐韻之到警察局看見的那一幕。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拿著手機,找到趙祈顏的電話號碼,猶豫,再猶豫……等到早間新聞結束,唐韻之的拇指依然放在通話鍵上麵,她沒有勇氣按下去。她不是個善良的人,更也不是個能輕易原諒背叛的人,要說她不恨趙祈顏,那是假的。趙祈顏說得對,她沒有資格當聖女。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她很想給趙祈顏打個電話。到最後唐韻之也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勇氣按下了通話鍵,電話撥通的時候,她仍然在發愣。“怎麼不說話?”趙祈顏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和作為在警察局大吵大鬨的她判若兩人。“你……”唐韻之本來想問她“你還好吧”,話一出口就變成了“你在哪裡。”“我在機場,”趙祈顏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韻之,我累了。不過這不代表我認為自己會輸給你。等我回來,到時候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趙祈顏不比你唐韻之差。”“你要去哪裡?”“這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地方去,再見。”趙祈顏還是一如既往的果斷,三言兩語講明了她的意思,然後掛斷電話,留給唐韻之一片彌漫著霧氣的天空。唐韻之覺得,其實她一點都不了解趙祈顏。早間新聞結束了,C市1台正在播電視連續劇。唐韻之正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背景聲音是電視裡男主角對女主角說:“我們重新開始吧。”女主角回答:“太晚了,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卻已經不再是我們。”唐韻之記得,她曾經在哪本書上見過這句話: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卻再也不是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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