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去了非洲,黑色準男爵正在那兒跟英國人玩捉迷藏——他如今已是加勒比海最可怕也最臭名昭著的海盜了。當然了,我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觀象頭骨在他手裡,而且他一直在使用——用它來預知所有針對他的動向。就在我指揮寒鴉號尋找他的時候,羅伯茨則在搶奪法國船隻,再把它們開到塞拉利昂的海岸去。他仍然將皇家財富號作為旗艦,而且繼續沿著非洲的東南海岸航行:一路上襲擊、洗劫和搶掠,不斷改造他的船艦,加強火力,讓自己變得比之前更強大也更可怕。在上個月,我們偶然見到了他那些駭人行徑的證據。我們看到的並非戰鬥後的場麵,而是一場大屠殺:羅伯茨指揮的皇家財富號攻擊了停泊在維達港的十二條船。其他的船紛紛投降,隻有一條名叫箭豬號的英國奴隸船除外,而且他們還拒絕放下武器,這讓羅伯茨怒不可遏,於是他命令自己的船和對方接舷,然後放了一把火。他的手下帶著柏油湧上那條船的甲板,放起火來,而箭豬號上的奴隸們還在船上,被腳鐐鎖在下層甲板那裡。那些跳船逃命的人都被鯊魚撕成了碎片,其餘的或是活活燒死,或是淹死。真是可怕的死法。等我們趕到時,海上漂滿了殘骸。濃烈的黑煙包裹了周圍海域,而在海麵悶燃、幾乎沉入水下的,正是箭豬號燃燒殆儘的船殼。我們厭惡地看著這一幕,跟著羅伯茨向更南邊航行,隨後到了普林西比島。他把船停泊在那兒的海灣裡,帶上一隊人上岸紮營,收集補給。我們等待著。等到夜幕降臨時,我命令寒鴉號等上一個鐘頭,隨後再攻擊皇家財富號。接下來,我乘坐劃艇上了岸,拉上袍子的兜帽,循著遠處的叫喊聲和歌聲朝內陸方向前進。靠近一些以後,我嗅到了營火的氣味,我蹲下身子,透過灌木叢看到了營火柔和的光芒。我不打算俘虜他們,於是我用了榴彈。他們的船長以不留活口而著稱,我也一樣,就在營地傳來爆炸、尖叫和嗆人的濃煙時,我也彈出袖劍,拔出手槍,跑到了營地中央。戰鬥很短暫,因為我下手毫不留情。我不在乎有些人還在睡覺,有些人赤身裸體,而且大部分人都手無寸鐵。死在我劍下的,或許就有那些往箭豬號的甲板上灑焦油的人。希望如此。羅伯茨並沒有起身與我對抗。他抓起一支火炬,拔腿就跑。營地裡慘叫聲此起彼伏,但我拋下他的船員們等死,然後追了上去。我跟在他身後,朝著岬角上的那座哨塔跑去。“嘿,是誰在追我?”他喊道,“是來糾纏我的幽靈嗎?還是被我送進地獄的什麼人爬回來找我報仇?”“不,黑色準男爵羅伯茨,”我大喊著回答,“是我,愛德華·肯威,前來阻止你的恐怖統治!”他跑進哨塔,爬上梯子。我跟著他爬到塔頂,隻見羅伯茨站在邊緣處,背後就是懸崖。如果他跳下去,我就找不到那隻頭骨了。我無法承擔那樣的後果。他晃了晃握著火把的那條手臂。他在發信號——對什麼發信號?“我可不會在你占儘優勢的時候跟你打,小子。”他喘著粗氣說。他垂低了火把。他就要跳下去了。我邁步向前,想要抓住他,可他已經跳了下去。我趴在邊緣,朝下看去,看到了我先前沒能發現的東西——黑色準男爵早就知道,所以他才會發信號。那是皇家財富號,在甲板上提燈的光線裡,我看到羅伯茨落在了甲板上,正拍著身上的灰塵,又抬頭看向我趴著的地方。他的手下圍繞在他身邊,下一瞬間,我連忙向後退去,因為他們手裡的滑膛槍開了火,鉛彈開始砸進我周圍的峭壁裡。就在不遠處,我看到寒鴉號及時趕來。好小夥子們。我拿起那支火把,開始朝他們發出信號,很快他們就靠近過來,我甚至能看到舵輪處的安妮,她的頭發在風中飄舞,同時將寒鴉號開到了山崖邊,距離足夠讓我……跳下去。追逐開始了。我們跟著他穿過海岸線上狹窄的岩石通道,一有機會就開炮攻擊。他的手下也用火炮朝我們還擊,而我的手下則在接近時用滑膛槍和榴彈攻擊。接著——“有船帆!”——英國海軍戰艦燕子號出現了,驚恐過後,我才意識到,它的目的是羅伯茨。這條火力強勁的戰艦無疑受夠了黑色準男爵的所作所為。它也是來追趕羅伯茨的。就這樣把羅伯茨交給他們?不。我不能允許他們擊沉財富號。羅伯茨把觀象頭骨帶在身邊。我不能冒這個險:它也許會沉入海底,從此不見天日。“我需要得到那條船上的某樣東西,”我告訴安妮,“我必須親自登上那條船。”在那個早上,炮聲隆隆不絕,三條船展開了激戰。寒鴉號和燕子號有共同的敵人,但也並非盟友。我們承受著來自雙方的炮火,英國人把我們的舷緣打得千瘡百孔,更幾乎打斷了橫桅索。我下令要安妮迅速轉向離開。我則跳下船,開始遊泳。要從一條船遊到另一條船並不簡單,尤其是兩條船正在交火的情況下。但話說回來,像我這樣意誌堅定的人也寥寥可數。黎明時的昏暗光線為我提供了掩護,更彆提財富號的船員早就無暇旁顧了。我爬上甲板,看到船上一片混亂。我在他們毫無察覺下便溜了進去。一路上,我解決了不少敵人,在找到黑色準男爵之前,我割開了大副的喉嚨,又殺掉了軍需官。黑色準男爵轉身麵對我,手裡握著他的彎刀。我幾乎有些愉快地發現,他換了身打扮。麵對那些英國人,他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深紅色的馬甲和長褲,裝飾著一根紅羽毛的帽子,掛在肩頭的絲質槍帶裡插著兩把手槍。但他的那雙眼睛一如既往。那雙黑色的眸子顯然映照出了他黑暗腐化的靈魂。我們開始搏鬥,但這場搏鬥一點也不精彩。黑色準男爵羅伯茨殘酷、狡猾而又睿智——如果睿智真能在如此泯滅人性的靈魂中存在的話。但他並不擅長劍術。“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們搏鬥的時候,他大喊道,“愛德華·肯威。你對我的關注真讓我受寵若驚啊!”我可不打算跟他講客套話。我無情地攻擊著,但並不是因為相信自己的劍術——那樣一來,我就變回了那個傲慢自大的愛德華·肯威——而是相信我會獲勝。事實也是如此。最後他倒在地上,拖著我刺進他身體的劍刃,讓我也蹲伏在地。他麵露微笑,手指伸向刺進他胸膛的那把袖劍。“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正如我所說的,”他說,“我真是太了解自己了。”他又笑了幾聲,目光看向了我。“你呢,愛德華?你找到你尋求的安寧了嗎?”“我可不會那麼好高騖遠,”我告訴他,“誰又會知道,在戰爭和戰爭之間的,究竟是和平和安寧,還是困惑與混亂?”他麵露驚訝,仿佛沒想到我除了對黃金和美酒的渴望以外還會思考彆的事。在巴塞洛繆·羅伯茨人生最後的時刻,他目睹了我的改變,也知道我殺死他並非出於貪婪的驅使,而是某種更高貴的目的。“你成了禁欲主義者了,”他大笑起來,“或許我誤解你了。你對她說不定還有些用處。”“她?”我大惑不解地問,“你在說什麼人?”“噢……她在等待。在墓穴裡等待。我本希望能找到她,再見她一麵。我本希望能開啟那座神廟的門,聽她再次念出我的名字。埃塔……”胡言亂語。又是胡言亂語。“說人話,老兄。”“我出生得太早,就像先前的許多個那樣。”“那裝置在哪兒,羅伯茨?”我有些受夠了——受夠了他直到最後都掛在嘴邊的謎語。他從衣服裡拿出頭骨,用顫抖的手指遞給了我。“毀掉這具身體,愛德華。”他說。我接過頭骨,看到他的最後一絲生命也漸漸流逝。“聖殿騎士團……如果他們得到我的身體……”他死了。我把他的屍體拋下船去,看著它沉入海底,但這不是為了他,也不是為了他靈魂的安寧。因為這麼一來,聖殿騎士團就找不到他的身體了。無論這位聖賢是什麼人——或者說什麼東西——他的身體的最好歸宿就是深海之底。現在,大團長托雷斯,我該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