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稱之為“恐怖統治”。成百上千的“革命敵人”被送上斷頭台——罪名包括反對革命,囤積糧食,以及協助外國軍隊。他們把斷頭台叫做“國家剃刀”,而且這把剃刀相當勤勞,每天光是在革命廣場就能“剃掉”兩三顆腦袋。整個法蘭西都畏懼它的鋒芒。但就我而言,我更加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我聽說阿爾諾受到了兄弟會的懲處。“他被流放了。”韋瑟羅爾先生讀著他的聯絡人寄來的那封信:他曾經引以為傲的情報網終於發揮了一點點價值。“誰?”我問。“阿爾諾。”“這樣啊。”他笑了。“你是裝作不在乎的,對吧?”“我是真的不在乎,韋瑟羅爾先生。”“你還沒有原諒他麼?”“他曾向我發誓,隻要看到機會,就一定不會放過。但我卻眼看著他錯過了機會。”“他做得沒錯。”韋瑟羅爾先生某天說。他大聲說著這句話,仿佛這個念頭已經在他的腦海裡盤桓了很久。“你說什麼?”我說。準確地說,我那句話更接近吼叫。事實在於,韋瑟羅爾先生和我已經鬨了好幾個星期——甚至是幾個月——的彆扭。我們的生活隻剩下了一件事:隱匿行蹤。這讓我充滿了挫敗感。每一天我們都在思索如何在熱爾曼找到我們之前先找到他;每一天我們都在等待投遞到不斷更換的投放點的信件。我們很清楚,這場仗已九九藏書網經取勝無望。的確,光是想到熱爾曼曾和我的刀刃離得那麼近,我就滿心惱火。韋瑟羅爾先生也很惱火,但理由跟我有一點點不同。不用說,韋瑟羅爾先生覺得我過於輕率和急躁,覺得我本該靜待時機,做好萬全準備再去對付熱爾曼,就像熱爾曼在奪取騎士團的時候那樣。韋瑟羅爾先生說我是在用刀思考,而不是用腦。他說我父母絕對不會如此魯莽。他用過了各種各樣的手段,現在他又開始拿阿爾諾說事了。“阿爾諾說得對,”他說,“你會送命的。要是按你的想法來,你的喉嚨沒準就被人割斷了。”我惱火地哼了一聲,厭惡地掃視著我們所在的這個房間。這兒溫暖又舒適,我本該喜歡這兒才對,可現在的它卻顯得狹小又擁擠。這個房間和這棟木屋都象征著我的無所作為。“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我問他。“如果你真的熱愛騎士團,那你的最佳選擇就是提議講和。提議為騎士團效力。”我張大了嘴巴。“你是說投降?”“不,不是投降。是講和。交涉。”“可他們是我的敵人。我不能跟我的敵人交涉。”“你不妨換個角度來看,埃莉斯,”韋瑟羅爾先生努力想說服我,“你和刺客們講和,卻不肯跟自己的同僚交涉。至少看起來是這樣。”“殺了我父親的又不是那些刺客,”我嘶聲道,“你覺得我能跟害死我父親的凶手講和?”他抬起雙手。“天啊,覺得聖殿騎士和刺客可以講和的人也是你。你覺得他們都跟你一樣,是吧?‘我要複仇,讓後果見鬼去吧。’”“這是得花點時間。”我承認。他趁勢追擊。“這就是你能做的。你可以等待時機。你在騎士團裡能做的事比在騎士團外更多。”“他們也清楚這一點。他們會表麵上笑容可掬,背後卻藏著刀子。”“他們不會殺去講和的人。騎士團認為這種行為不夠光彩,而騎士團內部最重視的就是和睦。不會的。如果你跟他們交涉,他們也會以交涉回應。”“這點你也說不準。”他聳了聳肩。“是啊,可不管怎麼說,我相信以這種方法冒險,好過用你的方法冒險。”我站起身,怒視著他,怒視著那個拄著拐杖,佝僂身子的老人。“這就是你的建議,是嗎?和我的殺父仇人講和。”他抬頭看我,目光帶著悲傷,因為我們都明白,這場爭吵隻會有一種結果。“是的,”他說,“作為你的顧問,這就是我的建議。”“那麼你被開除了。”我說。他點點頭。“你希望我離開麼?”我搖搖頭。“不。我希望你留下。”要離開的人是我。
1793年11月10日(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