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白金數據 東野圭吾 5859 字 2天前

睜開眼時,神樂並沒有馬上明白自己身在何處。旁邊擺放的床和他房裡用的完全不同。光線很微弱,讓室內顯得非常昏暗。模模糊糊看到的毫無裝飾的白牆,也讓他毫無印象。不,不應該沒有印象。好像在哪裡見過類似的牆。是在哪呢……身邊傳來聲響。神樂回過頭,看到穿著護士服的女性背對著他在乾什麼。“那個……”他說道,聲音很嘶啞。女性驚訝地目回過頭,她看起來三十歲左右,圓臉上鑲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略厚的嘴唇浮現笑容。她麵前有個加濕器,好像正在調節它。“您醒了啊,我現在去喊醫生。”“那個,我為什麼在這裡?”她臉上一瞬間出現迷惑的神情,但馬上就恢複了原本溫柔的笑容,“具體的醫生應該會跟您談的。”說著她就走出了房間。盯著她離開的門,此時神樂意識到這裡是病房。為什麼在病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神樂將手放在額頭。試圖尋找記憶。但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下一瞬間,各種情報就從大腦中湧現出來。最開始想起的,是那淒慘無比的景象——兩具屍體躺在那裡。每一具都被槍擊了,血在地板上流出來,旁邊放著的數十台電腦終端機。在無休止地反複演算著什麼。和那場景重疊的是水上的聲音,“蓼科兄妹被殺了……”神樂從床上坐起,兩手抱著頭。原來那個屍體是他們啊。蓼科兄妹被殺了,既不是夢境也不是幻想。被水上告知後,他急忙奔向最高層,穿過走廊,衝進兩人的房間。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他們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的場景。從那之後大腦就一片空白了。等回過神來,他已經躺在這張床上。神樂看看周圍。枕邊放著他所攜帶的物品,他的手直接伸向電話。迅速撥通誌賀的電話。“是神樂嗎?好像已經恢複意識了。”接電話的是誌賀,從那個口氣中能聽出他已經知道事情的樣子。“蓼科兄妹怎麼樣了?”感覺到誌賀好像輕喘了一口氣。“如果你是想知道他們是否平安的話,那我隻能說出令你絕望的答案了。幾乎是當場死亡,兩人都是。”勉強沒讓自己昏過去,神樂握緊了電話“是誰殺了他們?”“正在調查中。”“如果事件被公開的話,就等於告訴世間製作係統的頭腦人物在這裡。”“所以要求警梘廳要秘密行動,我們這邊也要儘量配合。你要是身體恢複的話,也馬上加入搜查當中來吧。”“我的話現在已經不要緊了。”“你以為現在幾點了?今晚就算了吧,先讓身體和頭腦好好休息。”神樂拿過手表,上麵顯示的時間是午夜零點。“已經定下來明天要做什麼了嗎?”“九點在警察廳召開會議,以科警研鑒定小組的報告為主。”“九點在警察廳是吧。”“彆勉強自己,不過就算說了你也不會老實呆著的。”“我怎麼呆得住。但是,到底是誰將那對兄妹……”“雖然還不知道,但有件事已經很明顯了。”“是什麼?”“蓼科早樹的死,會直接導致今後五十年裡DNA搜查係統無法再升級。”“……是啊。”“彆說是五十年了,也許是一百年內,都沒必要升級了。困為蓼科早樹製作的係統已經很完美了。也就是說,對我們的DNA搜查係統而言,這次的事件什麼影響都沒有。是吧?”“真是這樣就好了。”“你可是共同開發者,彆說出這麼喪氣的話。”“明早見吧。”誌賀說著掛斷了電話。放下電話,神樂再次躺下。腦袋隱隱作痛,使得思路幾次被打斷。對蓼科兄妹的死還有沒實感,也沒有悲傷。即使有了實感,到訪的也不會是悲傷而隻是單純的喪失感,神樂這麼預想。因為對神樂而言,那對兄妹隻不過是能創作出優秀軟件的裝置罷了。蓼科早樹並沒有向神樂敞開心扉,哥哥耕作也隻不過是充當妹妹和神樂之間交流用的工具罷了。事實上,神樂對他的事情也隻知道那麼多。雖然誌賀很樂觀,但神樂並不認為失去了那對兄妹損失隻有這麼點。要解決今後可能發生的眾多問題,他們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雖然沒有依據,但神樂逐漸感到不安。說起來——蓼科耕作說過有話要跟神樂說。他主動表示有話說可是很少見。並且說是有關“NF13”的事情。神樂想起他用“有些複雜”來形容。“NF13”是最近發生的連環婦女暴行殺人事件中代表犯人的關鍵詞。雖然有諸多遺留物,但通過DNA搜查係統也沒有發現符合的人或者相關人物。神樂和誌賀他們認為隻是單純的數據不足。蓼科耕作要說的是什麼呢?已經沒辦法知道了吧。這麼想的話,能感到渾身散發出灼熱的焦躁感。這時響起敲門聲。“請進。”神樂反射性地回答,門開了,出現了穿自大褂的人。雖然昏暗有些看不清臉,但從體格上判斷應該是水上。“我開燈不介意吧?”“您開吧。我正想開呢。”水上打開牆上的開關,天花板上的電燈亮了起來,牆壁白得晃眼。“感覺怎麼樣了?”水上靠近床。“要隻是說肉體上的話,已經沒問題了。”“精神上來說,肯定不太好吧?如此重視這兄妹二人的人,除了你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也難怪會昏倒。”神樂搖搖頭,“讓您見笑了。屍體的話,應該已經看習慣了的。”“昏迷不僅僅是由恐怖或興奮引起的,人類的大腦是很複雜的。”“總之給您添麻煩了。”“沒什麼。不必叫救護車,也沒必要做什麼治療。雖然有些擔心在倒下的時候是否撞到頭,萬幸的是好像沒有。”“我隻是暈倒了嗎?”“我想你是擔心那件事吧。放心吧,你隻不過是暈倒罷了。稍微在蓼科兄妹的床上躺了會兒,就送到這間病房來了。你沒醒過來,我還多少有些擔心昵。”“太好了。在我沒有意識的期間,‘他’要是擅自做什麼的話之後跟周圍人解釋會很麻煩的。”“多虧了反轉劑,有效果真是太好了。”“是啊。”神樂點點頭。反轉劑是水上發明的藥,正式名字叫做“次人格出現抑製劑”。是用於治療患有多重人格疾病的藥,可以有意識地引發其他人格出現。有了這個藥不僅使醫師和其他人格的交流更順利,還能預防在非患者本人預想時轉換人格。知道自己擁有雙重人格後,讓神樂生活上沒有特彆的障礙並能專心研究,反轉劑功不可沒。僅此一點,從一開始就接受水上醫師的治療對他而言是非常幸運的。“儘管如此,到底是誰做的……”神樂把頭發撩起來。“我也不知道。我想不出殺了那對兄妹會對誰有好處,況且他們不可能和誰有恩怨。因為他們一直離群索居。”“硬要說的話,也是蓼科耕作吧。他的話還和其他人有聯係。”但水上歪過頭去,“關於蓼科耕作和什麼人有聯係,這些情況是完全掌握的。接近他的那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需要蓼科早樹。你的話也是如此吧?”神樂歎了口氣,“雖然誌賀所長覺得DNA搜查係統很穩定。但失去那對兄妹的損失是無法估量的。毫不誇張地說這是國家的損失。隻用人腦就解開十次方程式的人,除了蓼科早樹以外沒有了吧。”水上表情變得陰沉,“她的死,隻通知了理學部長和學長,兩人都表示很遺憾。不管怎麼說,蓼科早樹堪稱數學界的一塊瑰寶。學長也兼任這家醫院的院長,所以更讓他頭疼。雖然將這次事件發布為事故,但恐怕全球的數學界人士都會對醫院的管理體製進行指責吧。會說,為什麼不將事故防患於未然之類的。”蓼科早樹不僅是協助製造神樂他們的係統,還獨自進行各種研究。那些成果通過蓼科耕作發布到全世界。雖然對一般人來說不是什麼名人,但在數學界可謂超級巨星。“要召開記者會嗎?”“好像是明天下午在大學裡舉行。”水上看看手表,“學長會進行說明,我作為蓼科早樹的主治醫生也必須出席。也有必要和警察談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是很忙的一天。當然你們也是如此吧。”“您說的對。”“你指哪個?”“殺了那對兄妹沒人能得到好處。”水上縮縮肩,浮現出些微的笑容,“總之今晚好好休息吧。要是睡不著的話,可以讓人拿些安眠藥過來。”“沒事的,謝謝您。”“晚安。”水上說著走向門口,但中途站住,回過頭來問,“那位少女是誰呢?”“少女?”“畫布上那位少女,穿著白色的的衣服。”啊,神樂點點頭,說的是“他”的畫。“我也不知道,正在想會是誰。”“是‘他’空想出來的,或者是回憶中的人吧。”水上歪過頭去。“您不覺得是‘他’悄悄把女朋友帶進來了嗎?”“那是不可能的。剛在警備室的防盜監控錄像裡看到了你……不,是‘他’進入畫室後,誰也沒去過五樓。”“那樣的話,就是隻存在‘他’腦子裡的人物吧。”“下次問‘他’吧。還不知道他會不會說。”說著水上離開了。下次就是下周的意思。現階段反轉劑是一周用一次。從科警研被派遣過來的特彆鑒定組的負責人,是一名四十歲左右叫穗高的人。雖然身材矮小,但氣質不俗,因此看起來很是威嚴。下巴稍微有些上揚,說話時的表情也充滿著自信。“七樓防盜監控錄像的畫麵消失的原因已查明,是電纜在半路被切斷造成的。地點是在一樓警備員室旁的控製台裡。雖說是切斷的,但不是用刀之類的切斷,而是用了特殊裝置,將電纜中的電流信號遮擋住了。這就是和那個裝置一樣的東西。”穗高把一個黑色的小盒子放到桌上。“盜竊犯以有安裝防盜攝像頭的家庭為目標時,在潛入之前都會裝這個。有定時功能,可以按照設定的時問來阻斷信號,除此之外還能遠程操控。網上有很多這種東西。”“總是有這種無聊的東西啊。”發牢騷的是那須。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淺間有點想嘲笑他,早十幾年前就知道罪犯遠比警察更加有效地使用網絡。得知在警察廳舉行會議,還是今早的事情。出席的人當中,警視廳方麵隻有以那須為首率領的管理人員三名,加上木場及淺間共五人而已。相反,警察廳方麵,刑事局、科警研、特解研共來了十多個人。淺間想,這次的搜查,最後還是警察廳掌握了主導權。穗高繼續說,“分析過警備員室的監視顯示器中的影像後,在七樓的影像消失的這段期間內,乘電梯上七樓的人,隻有富山警備員一個而已。影像消失的時間是十八點十二分,富山警備員乘電梯到達七樓的時間是十八點十七分。也就是說命案發生在五分鐘裡。”“五分鐘有可能嗎?”誌賀抱起雙臂。“輕而易舉的吧。”淺間說,“被害者們明顯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殺害的。犯人打開VIP室的門將兩人射殺。隨即逃走——這麼想很合理。恐怕犯人是慣用槍支的人,至少是習慣殺人的家夥。”“我們的分析是,”穗高將目光停留在文件上說道,“從兩具遺體上殘留的彈痕、角度及形狀來推測,犯人是從VIP室的入口處,先向站著的蓼科耕作頭部開槍射擊,然後走了兩三步再對坐在椅子上的蓼科早樹的胸部開槍。可以說淺間警部補說的是對的。”“犯人是怎麼逃走的呢?”那須問道。“我認為,犯人不管是入侵還是逃走,毫無疑問使用的是緊急用樓梯。”穗高隨即答道,“沒有使用電梯這點,已經由防盜監控錄像證明了。並且,緊急用樓梯的門平時部是從內側反鎖的,但事件發生後就沒上鎖了。還有就是門鎖等地方都沒有檢測出指紋。”“要是平時是從內側上鎖的話,是不能進來的吧?”那須皺著眉頭。“事先打開鎖就行了。或者說,犯人有可能拿著鑰匙。”淺間的話,讓那須陷入了沉思。“要是那麼說的話,犯人就成了醫院相關人士了。”“或者,是有那樣的人幫他吧。”淺間說的時候,門打開了,進來一個男人。他走到穗高旁,邊遞文件邊在他耳邊說著什麼,穗高的表情此刻變得很嚴肅。“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報告。”穗高站起來說,“是有關槍的事情。從被害者體內殘留的子彈查出手槍是特製的點三十二口徑的美國製槍。並從子彈殘留的特征查出,這支槍與現在警視廳正在搜查的連環婦女暴行殺人事件——被特解研稱作‘NF13’的事件中所使用的槍支一致。”警察廳的會議結束後,神樂比誌賀早一步回到了有明的研究所。誌賀回來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兩人在會議桌前對坐著。誌賀將玻璃容器放在桌子上,裡麵放著一根毛發。神樂拿在手裡,盯著裡麵看。“這是……”“是鑒定組提交上來的。好像是粘在蓼科早樹的衣服上,大概是胸口附近。從外表看也能知道不是她的頭發,也不是蓼科耕作的東西。”“是犯人的嗎?”“以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是犯人的可能性很高。蓼科早樹穿的衣服,是在事件發生兩小時前,由警備員從洗衣店取回並送到房間裡的。這之後,他們的房間就沒人去過了。鑒定組推斷,是犯人在槍擊蓼科早樹後,為了確認她是否還活著,在走近時掉落的。”“會是粘到了之前掉在地上的頭發嗎?”神樂的疑問讓誌賀搖了搖頭,“不可能。蓼科早樹是臉朝上倒下的。幾乎是立刻死亡,不可能會翻身。你可能不知道,那個房間蓼科耕作每天早晨都會打掃。所以除了他們自己的幾乎不可能有其他人的頭發。實際上,鑒定組也斷言在房間采集到的毛發全是那對兄妹的。除了‘那個’以外。”神樂將玻璃容器放在桌子上。“要解析這家夥的DNA是吧?”誌賀點點頭,靠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氣,“這不就找到線索了麼。不管是動機還是作案手法,聽犯人親口來說是最省事的了。”這說話的口氣,好像已經抓住犯人一般。“今天早晨的話,你怎麼想?”神樂問道。“什麼話?”“科警研的穗高說的話。就是這個案子使用的槍支和‘NF13’用的一致。”“那還真是讓人吃驚啊。”“也就是說,這次的犯人和‘NF13’的是同一人了吧?”“一般來說,應該是這麼回事。”神樂歪過頭去,“‘NF13’是連環婦女暴行殺人事件的嫌疑犯。那種人為什麼會潛入戒備森嚴的地方殺害蓼科兄妹呢?並且未對蓼科早樹進行強暴。”誌賀揉著後頸,就好像說“這不是重點好麼。”“所以不是說了讓犯人自己交待就好了麼。總之趕緊解析那家夥,如果和‘NF13’一致的話,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神樂點點頭,雖不是什麼滿意的回答,但誌賀說的有理。“還有一點,”誌賀豎起食指道,“今早的會議上沒有提到這點,鑒定組說,調查蓼科早樹使用的計算機終端機後,發現她有製作過新程序的跡象。”“新程序?是有關什麼的?”“那不太清楚,雖然有痕跡,但程序沒有留下來。程序的名稱叫做‘MOGUL’(意為技巧滑雪,自由滑雪競技項目之一)。”“MOGUL?跟滑雪有關?”“蓼科早樹應該是沒有在做滑雪方麵的研究。你有什麼頭緒嗎?”神樂搖搖頭,“沒聽她說過。和DNA搜查係統沒有關係,是她個人進行的研究吧。”“我也那麼想的,總之留心一下。”“我知道了。”“頭發的解析,大概需要多久?”神樂看看手表,現在是下午一點許。“現在交給分析班的話,大約傍晚時候得出堿性基因排列,然後輸入係統,快的話晚上十點也許就能出結果。”“這樣啊。在係統得出回答的十點之前,你有空對吧。”“差不多吧。怎麼了?”誌賀的表情變得稍微柔和了些,“我在想偶爾一起吃個飯如何。你沒什麼特彆的預定吧?”“沒什麼事……兩個人嗎?”神樂的問題讓誌賀搖搖肩膀笑起來,“你想說兩個大男人吃飯也沒啥好事吧。其實是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當然是女性。我保證是年輕,有些……不應該說是相當漂亮的美女。”“是女性嗎?”神樂有些皺眉。誌賀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他看,“真是搞不懂。從在科警研的時候開始,在女性職員間你的人氣就是最高的。但我奇怪的是,你好像一直沒有女朋友的樣子。你不會是對女性沒有興趣吧?”“有關戀愛方麵我很正常。雖然沒和署長說過,但曾經和女性交往過。不過,對初次見麵的女性要如何接觸才好這點,我不太清楚所以覺得有些負擔。而且要是一起吃飯的話……”神樂歎了口氣,“就會變得不知道菜的味道了。”“重要的是,你受歡迎這點。沒必要擔心,我也會去的。反正你也要和那位女性在工作上要進行親切接觸。”“工作?是什麼樣的女性呢?”“前段時間在美國研究DNA特征分析。雖然是在美國長大,但是純正的日本人。當然日語也很厲害。她為了學習我們的DNA搜查係統的技術,暫時在我們研究所裡工作。”“第一次聽說。”“因為蓼科兄妹碰上了那樣的事,就忘了跟你說。唔,也是倉促決定的。又有‘NF13’這件事,你也需要個助手吧。”“我一個人也……”神樂剛說了半截,就被誌賀伸手製止了。“這是所長的命令,不能違背的。”“……我知道了。”神樂小聲地回答。“和她約好七點在青山見麵,到了附近再聯係吧。”這麼說著誌賀站起身,走出了房間。神樂縮縮肩,撇了撇嘴,重新拿起玻璃容器。這麼說的話……想起來了。最後見到蓼科耕作的時候,他對神樂說過關於“NF13”有些話要說,也提過是很複雜的事情。蓼科兄妹關於“NF13”到底知道什麼呢?如果是由於這個而被殺的話倒也說得通。但是到底知道了什麼呢?一直以為找不到“NF13”是單純因為數據不足造成的,難道不是嗎?搖了下頭,神樂站起來,全部答案在解析過這個線索的DNA後,方可知曉。視線離開顯示器,淺間用兩手給眼睛做著按摩。雖說錄像是快進的,但如果持續看存了二十四小時的錄像,眼睛會疲勞也是理所當然的。拿過代替煙灰缸的空罐,淺間的手伸向放著煙的盒子。明明是剛買的。但已經空了一大半。“你還真是個大煙槍啊。”一旁的富山驚訝地說道。“啊,對不起。”淺間想將煙放回煙盒時,富山慌忙揮揮手,“彆介意我,不是想諷刺你的。隻不過我覺得對身體不好罷了。”“三十年前就知道對身體不好,但怎麼也戒不了。”“我的朋友也是。不管去哪裡,都要先確認一下那裡有沒有吸煙區。請彆介意我。要是不抽煙有壓力導致淺間先生的效率降低就不好了。”“真對不住。那我就抽了。”結果,淺間還是又夾起了一根煙。這間警備室本來是禁煙的,但富山特彆允許他抽了。吐著煙霧,淺間的目光重新看向顯示器,“不管怎麼看,都沒人靠近的樣子啊。”“是七樓嗎?”富山也從旁邊看過去。“是緊急出口那邊。雖然也有去七樓的人,但誰都沒靠近過緊急出口。唯一接近的隻有年輕的警備員而已。還是事件發生的前一天晚上十點的事。”“是巡邏的時候。”“嗯。也和本人確認過了,那個時候緊急出口的鎖肯定是鎖著的。當然,前提是他不是犯人。”富山低聲笑了起來,“我覺得可以相信那個男人。”“又沒懷疑他。發生事件的時候,他正在自家睡覺。這周好像也是值夜班。”“是兩周一輪替的。”“真辛苦啊。要這麼說的話,在事件發生前一天晚上十點的時候應該結緊急出口上過鎖的。這之後直到發生事件都沒人靠近過。要是犯人使用緊急出口的話,到底是怎麼開鎖的呢?”淺間撓撓頭,“好幾次都想問,七樓緊急出口的鑰匙真的隻有三把嗎?”“是的。醫院主樓的辦公室有一把,這裡有一把,還有一把在維護建築的公司手裡。至少我是那麼聽說的。”淺間夾著煙點點頭,這一說法已經聽建造醫院的建築公司的負責人說過了。但凡事都有台麵上和不能擺在台麵上的,他真正想問富山的是,是否知道什麼內幕。三把鑰匙的所在也已經都確認過了,確實保管在富山所說的地方,也沒有拿出來過的跡象。並且鑰匙裡麵鑲有IC芯片,想複製都不可能。要是這樣的話,打開緊急出口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內部的某人給打開的。但是緊急出口誰也沒靠近過,這又怎麼解釋呢?顯示器裡的畫麵是在事件發生之前的七樓,數字顯示的是十八點十一分。這一數字在變為十八點十二分之後不久,整個畫麵就變暗了。“雖然說過好多次了,這之後過了兩三分鐘我就前往七樓了。”富山說。“我知道。電梯裡的監視攝像頭已經證明了,你到達七樓的時間是十八點十七分。”淺間將香煙的煙灰彈進空罐裡。從十八點十二分到十七分這五分鐘,是犯人自由使用的時間。在那期間犯人從緊急出口潛入,殺害蓼科兄妹後再從緊急出口逃走。那個時候同夥給了他緊急出口的鑰匙嗎?但是已經確認過自影像消失後坐電梯上七樓的隻有富山。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同夥必須在七樓。靠在椅子上的淺間坐起來,將香煙掐滅在空罐裡。隻有一種可能性——蓼科兄妹中的一人,或者是兩人都是同夥。不,說是同夥還不太確切。不知道自己會被殺,而讓誰進來,這樣考慮比較妥當。為什麼不使用電梯呢?是不想讓人知道有人進入那對兄妹的房間嗎?但是有防盜攝像頭,即使想使用緊急出口,隻要有人進入那對兄妹的房間警備室就能看到。難道說讓防盜攝像中斷的那個人——蓼科兄妹的當中一個和他認識?但如果這樣做的話,肯定能設想到警備員會趕來。即便如此還是要讓入侵者逃走嗎?做到那種程度的話,到底是想讓誰必須在那短短的五分鐘內進去呢。“怎麼了?”富山有些擔心地問,因為淺間突然沉默不語了。“沒什麼。”淺間衝他笑了笑,伸手去拿香煙,但好像有些愧疚的樣子,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他感覺腦中靈光一閃,來不及細想又如曇花一現般消失了。總之這次的案子很難解決。有關被害者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不好意思,在您工作時候打擾了。”淺間站起身。“也沒幫上什麼忙。”富山好像很遺憾地說道。“哪裡哪裡。”淺間搖搖手道,“正因為這裡有監控錄像。才能推測犯人的行動。問題是監控錄像沒有照到的那部分。那本應是由我們來找出的,但毫無切入點。真是可悲啊。”“彆說泄氣話啊。總之請儘快逮捕犯人,雖然我和那對兄妹接觸得不深,但很喜歡他們。那兩個人真的很純真,現如今很少有這樣的年輕人了。”“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情嗎?”“有很多,最近還發生這樣的事。熟人給了我巧克力,但我不能吃甜食,就給兄妹倆拿了過去。本來妹妹是呆在裡麵房間的,但過了幾天哥哥道謝了,說妹妹非常高興。我問他是不是喜歡巧克力,回答說不是,而是喜歡那個袋子。”“袋子?”“是個很漂亮的袋子。我記得是藍色條紋,還有小蝴蝶結。聽哥哥說,妹妹本來很喜歡那種可愛的東西,但是要是佩戴使用的話會被人當白癡看,所以自己從來沒有買過。”“為什麼會被當成白癡呢?”“那是因為,”富山頓了一下接著說,“介意臉上那個胎記吧。像自己這樣的人要是說想要可愛的東西的話,會讓彆人覺得很滑稽。大概小時候就遭受過這樣的對待。這麼想的話,還真是可憐呢。”淺間想起水上說的有關蓼科早樹的事,由於臉上那個胎記而變得內向,結果培養出了特殊才能。“所以,對彆人來說隻不過是個九-九-藏-書-網破袋子,但對妹妹而言卻很珍貴。實際上後來又去那邊時,看到那個袋子被疊得很整齊地放著。這讓我都有些感動了。”淺間點點頭。如果不知道被害者的情況,還以為是個小女孩的趣事,他不禁對能察覺到那些瑣碎細節的富山產生了敬意。“我不會認輸的,肯定會將犯人繩之以法。”淺間斷言道,“我想還會有很多需要問的事情,到時候也拜托了。”“好的,隨時都可以的。”富山挺直身軀目答。走出警備員室,淺間覺得有必要多了解一些被害人的情況。神樂到達青山的時候,正好晚上七點。在沿著通往青山的人行道上致電誌賀。誌賀指定的店,是從這裡徒步走僅需幾分鐘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在小小的坡道下麵,有類似於雅屋式的店,一進去就被帶到單間。誌賀和年輕女性麵對麵坐著等他。“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神樂低頭示意。“我來介紹一下吧。這位是白天提到過的白鳥小姐。”“我是白鳥。”女性說著,朝神樂那邊重新正座,拿出名片,上麵寫著白鳥裡沙。神樂也拿出自己的名片,然後重新審視她。齊肩的長發烏黑靚麗,典型的日式臉孔,單眼皮,吊眼角,眼神犀利。神樂坐到誌賀旁邊,座位鋪著榻榻米,腳下還有腳爐。“之前提到的頭發怎麼樣了?”誌賀問道。“和預計的一樣,已經確認過了堿性基因排列。現在正同時進行特征分析和數據比對。如果快的話,再有兩個小時就能出結果了。已經安排好,一出結果就直接把概要發到我的手機上。”誌賀滿足地點了點頭後,轉過去看向白鳥裡沙,“神樂君是從DNA搜查係統還在開發階段就參與研究的人。說到對係統整體的了解舍他其誰,說他是了解係統的第一人也不為過。不懂的地方儘管問他就是了。”白鳥裡沙笑著,用好奇地目光看著神樂,“不僅是CIS和FBI,美國所有組織都對日本的DNA搜查係統有興趣。特彆是檢索係統,抱有極強的關注。希望務必讓我學習一下檢索係統的相關技術。還請多多指教。”“那當然,如果有我能效勞的……不過,因為有關知識所有權的問題,必須要看上級的指示。”誌賀緩緩地搖頭道,“如果是說特彆許可的話,已經談過了。今後日本和美國將協同構建係統,未來準備實現雙方數據共享。更長遠的打算是,管理世界上所有人的DNA情報,不管在哪裡發生事件,馬上就能進行比對。之前就和你談過這個,現在正朝那個夢想一步步邁進。”“真是太好了。”白鳥裡沙的話語中也帶有興奮,“如果實現的話,也許能讓世間沒有犯罪。當然,說這話還有點太遠了,光是要取得全世界人的DNA情報,還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呢。”“這點也是我們很頭疼的問題。神樂君也很努力,但要得到一般人的理解還是很難。估計覺得會是成為恐怖的管治社會吧。”“在美國開始實施DNA特征分析的時候也有很多反對。特彆是關於鎖定嫌犯人種這一點,大部分國民都有抵觸心理,但現在已經得到了理解。重要的是積攢成果。”在白鳥裡沙開始充滿自信地發言時,房間的門被服務員打開了。看著桌上擺放的精美料理,白鳥裡沙發出感歎的聲音。啤酒也端來了。誌賀往白鳥裡沙的玻璃杯裡倒完後,又將瓶子朝向神樂一邊。神樂用手擋住玻璃杯口。“不好意思,我後麵還有工作。”“我知道,好不容易來一趟,跟我們乾個杯吧。”“乾杯嗎?”神樂看過去。“是的,你有問題麼?”“那倒不是,隻不過在發生那樣的事件之後,乾杯合適嗎?”誌賀拿著酒瓶子,表情變得難看,“是為了歡迎白鳥小姐而乾杯。彆那麼固執。”“誌賀所長,我覺得神樂先生說的有道理。我很高興您這麼歡迎我,但是今天就算了吧。等事件解決之後,再乾杯如何呢?我今晚也得控製酒精量。”神樂驚訝地眨眨眼,“不用連你也這樣,你請喝吧。”“那可不行。從今晚開始,我就是你的助手了。你不喝的話,我也不能喝。”雖然唇邊滿是笑容,但是白鳥眼神很犀利。誌賀拿著瓶子,皺著眉頭,“我投降了,無酒精的歡迎會是吧?”“誌賀所長,您請喝吧。”白鳥裡沙拿起手邊的啤酒瓶,朝向誌賀一邊,“既是歡迎會又兼作戰會議不是挺好的嗎?是吧,神樂先生。”“那,我就不客氣了。”誌賀拿起玻璃杯。沒有乾杯的聚餐終於開始了。白鳥裡沙每次將菜放進嘴裡時,臉上的表情都很豐富,還說出很多誇張的感歎。神樂參與話題的同時,還時不時的看看手表,離送來係統結果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果然還是在意工作上的事情呢。”白鳥裡沙說道。“不,沒有的事。”“我覺得在意是當然的,畢競不是普通的事件。”她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蓼科早樹在美國也很有名。那樣的人去世了,不僅僅是日本,也是全世界的損失。”“大致情況已經跟她說過了。”誌賀衝神樂說道,“包括隻有事件相關者才知道的秘密事項也跟她說明過了。”“我也很受打擊。正想學習DNA搜查係統的時候,猶如係統之母的人物被殺害了,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白鳥裡沙眼裡透著悲傷,她搖了搖頭道,“諷刺的是,這件事卻成了我幫助神樂先生的第一件事。”神樂驚訝地看著誌賀,“在這次的事件之前,我一直都一個人。”誌賀在麵前揮了揮筷子,“好不容易她來了,讓她幫忙不就好了麼。有什麼問題嗎?”“沒,那倒不是……”“剛才我也說過了。從今晚開始我就是神樂先生的助手了。還請多多指教。”白鳥裡沙再次深深地低頭行禮。無耐的神樂,簡短的回了句“請多指教。”誌賀開始對白鳥裡沙說明有關蓼科兄妹的事情。雖然完全是一副多虧他才能發現蓼科早樹的能力的口氣,神樂對此並未置喙。在後半段上菜的期間,神樂的手機響了。他從上衣的內口袋取出電話。當然,誌賀和白鳥裡沙的對話也終止,目光都看向他的手。“係統發來了什麼?”誌賀問道。“特征分析好像結束了。性彆是男性,血型是AB型,RH陽性。身高為一米七至一米八——”液晶畫麵上顯示的內容隻念到這裡,神樂突然間抬起頭道,“不對吧。”誌賀沉默著皺起眉頭。“‘不對吧’,是指什麼不對?”白鳥問道。“不是‘NF13’。之前的特征分析中血型為A型,推斷身高還要更矮些的。”神樂再次將目光看向液晶畫麵,“體型和發色也不同……”“也就是說,殺害蓼科兄妹的不是‘NF13’嗎?但是,為什麼槍吻合了呢?是和彆人使用同一手槍嗎?”誌賀雙手抱胸。“難道不能是同夥嗎?”白鳥裡沙說道。“很有可能。”神樂點點頭,“‘NF13’的罪行和這次的事件,有很大不同。可能是兩個人因某種關係,為了不同的目的而使用同一手槍殺人,這樣想比較恰當。”“檢索係統的回答呢?”“那個好像還沒出來。”“哎呀,明天的會議上又會議論紛紛啊。”誌賀一臉沒精打采的樣子,開始動筷子。神樂翻看著液晶畫麵。對“NF13”的情況雖然不是全部記得,但血型、體型及發色以外,還有很多項可以斷定二者完全不同。已經可以斷定行凶者非同一人。最後,根據DNA推斷的容貌出現在畫麵上。看了之後,神樂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了?”白鳥裡沙問道。她吃飯的同時,還觀察著他的樣子。“啊,沒什麼……”神樂將電話放目口袋裡。“其他還有什麼在意的事情嗎?”誌賀也停住筷子。“那倒不是。因為傳到手機上來的,隻不過是特征分析結果的一部分,詳細的還是需要回到研究所……”“明天的會議前,結我好好地總結一下,讓警視廳的那些老頑固也能聽明白。”“我知道了。”“警視廳的人思想很頑固嗎?”白鳥裡沙問誌賀。誌賀用鼻子哼了一聲。“考試組的人倒不這樣,但從現場升上來的那些家夥,很多人都堅信不磨破鞋底就不算搜查。慢慢再進行教育吧。”“那個,所長……”神樂插話進去,“不好意思,我想先走可以嗎?檢索係統快出結果了,我想儘快進行工作。”“我當什麼事兒呢,再多待會兒也沒關係吧。主菜這才剛要上呢。”“實際上,我傍晚稍微吃了點,所以現在已經很飽了。難得您請客,真是不好意思。”“嗯……”誌賀還是一臉的不高興,白鳥裡沙也頗有些驚訝地看著神樂。“請兩位慢用。很抱歉我先告辭了。”不容兩人發問,神樂點了一下頭站起身來,打開門走出房間時和服務員擦身而過。“客人,如果是去洗手間的話,在這邊。”無視服務員的話,神樂走向門口。走出店坐上出租車,說了據“去有明”之後,神樂掏出手機。再次打開剛才的畫麵,出現一個男人的麵孔。這是怎麼回事——那上麵的麵孔和神樂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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