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聖誕節前夜發生在萊昂的悲慘事件(1 / 1)

“※ 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博士死於國民警衛隊手中”“※ 他曾越獄潛逃”“※ 官方公布的事實”“※ 有人說是執行《越獄法》”“※ 薩卡沙總統及其家屬、隨行人員在萊昂參加聖誕節活動”“※ 索摩查將軍也在萊昂嗎?”“※ 大街上戒備森嚴”“※ 犯人的堅定的夥伴們銷聲匿跡”“※ 《新新聞報》——匆忙掩埋逃犯的見證人”“※ 聳人聽聞的案件結束了”“(本報特派記者馬諾洛·誇德拉)”這一年,可敬的萊昂市民度過了一個不祥的聖誕節。大家忙著參加傳統的宗教慶祝活動,無暇顧及那些發生在12月24日午夜以慘劇告終的嚴重事件。直到第二天,消息方才傳開,弄得人人大吃一驚。對本報記者來說,那些事件同樣是出乎意料。記者應詩人阿利·瓦內加斯的盛情邀請,在他父親胡安·德·瓦內加斯博士家裡吃了聖誕晚餐,然後上床睡覺,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萊昂的聖誕節前夜。甜蜜的時光,悲苦的懷念。繁星宛如銀光閃爍的果核出現在杳渺的天穹,用柔和的目光望著我們,大約也望著處在生命最後時刻的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吧。馬槽上雅致而又卑微的裝飾物——野草莓——透過各家各戶的大門散發出陣陣芳香。聞到這股香氣,人們不由得醺醺然回憶起童年,對逃犯來說,這香氣也會告訴他些什麼吧。當時,他來到遍設神壇的蘇布蒂亞瓦區——這是他逃亡的第一站。木笛聲,手鼓聲,清脆的節日爆竹聲。當把他多災多難的生命送歸西天的子彈炸響時,這些喜慶的聲音還在他耳邊回響嗎?黃昏時分,我們離開了恰貝利塔膳宿公寓,在詩人瓦內加斯陪同下出去逛大街。這時候,悲劇的第一場正在落下帷幕。過往行人沉浸在節日夜晚的歡樂氣氛中,我們希望受到歡樂氣氛的感染,借以驅散佳節思親的愁緒。作為新聞工作者,我們有義務在這座大城市。我們固然遠離住在馬薩亞的親人們,而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離開他的親人更要遙遠。此時,他離開監牢,是否滿懷鄉愁,苦苦思念故土呢?他化了裝,穿上國民警衛隊的製服。這種軍服我們也穿過一次。當時是為了在塞哥維亞的大林莽中和印第安-西班牙混血種人的英雄……桑地諾作戰,真是倒黴!不過,那是另一回事了。聽說總統專列載著總統薩卡沙博士及其家屬、隨員快要開進太平洋鐵路火車站了。聽到汽笛長鳴,我們快步朝車站走去。總統走下火車,後麵跟著第一夫人堂娜·瑪麗亞、他的子女和兄弟、國務部長以及衛兵。他站在月台上向我們招手致意。我們曾在報紙上抨擊過他,強烈地抨擊過他,說他過於柔順。但是,這位紳士對報上的攻訐置之不顧,根本不想改變他的為人。他甚至還同意就“卡斯塔涅達案”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關於案件的詰問,他隻說了幾句簡短的話:“行政機關一直注視著司法機關的行為。在其職責範圍內,司法機關享有獨立自主權。我們相信負責處理此案的法官們會秉公辦理。我們絕不會乾預他們的行動。”隨後,他又加上了一句:“不過,我不想多談令人不愉快的事。我這次回家鄉,是要和親人們共度聖誕節前夜,和往常一樣參加先祖捐贈給大教堂的聖嬰像的遊行活動。”薩卡沙博士的火車帶來了國家軍樂隊。樂隊成員身著藍色和暗紅色軍裝,佩戴著華貴的飾物。他們一下火車,馬上來到赫雷斯廣場的涼亭,演奏起歡快的《村夫謠》和聖誕樂曲。薩卡沙博士還慷慨解囊,買了一些煙火,廣場上到處迸出奇幻的火樹銀花。正像總統剛才宣布過的,他在隨行人員的陪同下參加了在百年老街上舉行的遊行。在幾段路上,總統及其家屬和隨行人員輪流捧著聖嬰像參加遊行。這裡不宜描述遊行的豪華場麵,倒是應該談一談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的悲慘結局。不過為了對比一下,不妨再簡單地說上兩句。晚上10點鐘,總統離開了大教堂,後麵簇擁著成千上萬的人。本市上等社會的頭麵人物環繞在薩卡沙博士和第一夫人周圍。國家軍樂隊再次大出風頭,尾隨著人群演奏起聖誕樂曲。對比:正當人們舉行慶祝活動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這次是一場悲劇),使社會各個階層都感到聖誕節的神秘。正如我們說過的,這是一場人們沒有覺察到的悲劇。其色調既陰暗又凶險,和大量燃放的煙火以及咚咚的手鼓聲極不協調。這就是: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以罕見的方式越獄潛逃,接著被捕,死在國民警衛隊手中。翌日清晨,記者及時去了解情況,並願意向《新新聞報》記者提供詳細報道。記者首先訪問了警察局局長阿納斯塔西奧·J·奧蒂斯上尉。儘管昨天放假,他還是同意在辦公室接待我們。下麵提供的基本情況就是這次采訪的結果。下午6點鐘,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逃出了第21監獄的牢房。當時,在萊昂的各個市區,爆竹升空,土彈震天價響,宣布慶祝活動即將開始。沒有一個看守瞧見他出來。他在監獄內找到的同謀犯之一瓜達盧佩·戈迪內斯中士向他提供了一套軍裝,讓他裝扮成軍人模樣。就這樣,他輕而易舉地穿過監獄內的走廊,他那間牢房就在這條走廊上。門居然沒有上鎖,據奧蒂斯上尉說,這也是戈迪內斯乾的。奧利韋裡奧走到四麵是牆的院落。這時候,其他犯人正排好隊,等著領取“附屬教團”的夫人們施舍的飲食。每年到這個日子,她們都要舍飯,已經成了傳統。奧利韋裡奧向站崗的出示了偽造的出門證,走出監獄臨街的大門。他終於來到大街上。奧蒂斯上尉向我們表示:“如果說犯人能夠大搖大擺地越過監獄的大牆,沒有遇到任何困難,那是因為他取得了不少負責看守監獄的士兵的信任。我們正在調查。卡斯塔涅達施展各種手段,玩弄各種花招,把瓜達盧佩·戈迪內斯中士拉攏過去。比如,他利用對方沒有文化,頭腦簡單,就教他認字,在這件事上他撈了不少便宜。”我們問:在萊昂有人說,這次越獄潛逃,國民警衛隊事先全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回答說:“那是瞎說八道,記者先生。卡斯塔涅達在萊昂的同謀犯還沒有落網。越獄計劃落空了,他們到處散布謊言,想把自己開脫出去。卡斯塔涅達特彆善於耍陰謀。看樣子,自從他被強請進入第21監獄起,一刻也沒停止悉心準備越獄潛逃。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我跟您說過,監獄裡有他的同夥兒。我們正在調查出門證是怎麼偽造出來的,還有一份偽造的備忘錄是從哪兒來的。6點鐘剛過,逃犯已經逃出監獄,這份備忘錄被放在‘國旗廳’看守長的桌子上。”奧蒂斯上尉拿出那份備忘錄,讓我們抄下來。原文如下:“國民警衛隊萊昂警察總部”“萊昂,1933年12月24日”“發件人:國民警衛隊阿納斯塔西奧·J·奧蒂斯上尉”“收件人:第21監獄典獄長拉法埃爾·帕羅迪”“主題:對囚犯特彆準許令”“1.如發現囚犯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帕拉西奧斯不在獄中,切勿驚詫。本人允許該犯自即日下午18點至午夜24點離開監獄。該犯將單獨離開,無人押解。”“2.典獄長負責——如典獄長不在,則由看守長負責——嚴格執行此項命令,不可外泄,確保無人知道該犯不在獄中。如有人問及其下落,無論詢問者是軍官、士兵或平民,均按下述口徑告之:基於安全考慮,該犯已被轉入“奇基塔”小牢房。”“3.本警察總部嚴禁泄露此項機密,犯人不在牢房期間,以至回到牢房以後,均不準通過電話或向人當麵談及此事,違反者,按規定嚴懲不貸。”根據我們看到的原件,奧蒂斯上尉的簽字非常像,看得出來那是用複印紙從另一份文件上拓下來的。然後,按照複印紙留下的筆跡用墨水描了一遍。在這份非同尋常的備忘錄上,用放大鏡看,可以發現蠟質顏料的微小顆粒。奧蒂斯上尉親自給我們演示了一下。我們提出:製造這樣一份文件隻能是司法當局所為,這是他們讓囚犯越獄、然後再加害於他的計劃的一部分。對此,奧蒂斯上尉回答說:“假定說有這樣的意圖,我們乾嗎非要文件不可呢?越獄的囚犯違反了法律,為了逮捕他,當局有權開槍射擊。偽造備忘錄的人事先知道帕羅迪中士在馬那瓜休假。他要是在場,絕不會輕信這套伎倆。”奧蒂斯上尉接著說:“我和萊昂各家各戶做父親的一樣,準備帶著妻子兒女參加聖嬰遊行,根本沒想到當晚要去監獄視察視察。不過,我突然心血來潮。我身穿節日盛裝,在去大教堂之前,決定還是到第21監獄去轉一圈,利用這個機會看一看犯人們對幾小時前安排的聖誕晚餐是否滿意。“看守長神色詭譎地把我叫到一旁,對我說,正在執行我的命令。我簡直大吃一驚。趕緊問一聲是什麼命令,他把上麵說的那份偽造的備忘錄拿給我看,這時候,我不由得驚叫了一聲。”“作為第一步,我要最大的嫌疑犯戈迪內斯中士趕快坦白。他知道事情敗露了,連忙把知道的情況全都告訴給我,一上來就說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參與了越獄計劃。時間不容再耽擱了。我立刻召集起15人的小分隊,乘坐省軍區司令部的小卡車和兩輛小汽車趕往那個女人在蘇布蒂亞瓦區的住處。“那個女人在孔特雷拉斯家做用人,卡斯塔涅達把她哄得團團轉。我好心好意地允許她給犯人洗衣服、熨衣服,她才有機會常到監獄來探望他,結果倒成了外麵的同謀犯的聯絡員。”奧蒂斯上尉告訴我們,將近晚10點鐘的時候,他們把車子停在相當遠的地方,悄悄地逼近那幢小房子。“我們一看,門上著鎖,裡麵似乎沒有人。看到這騙人的把戲,我警覺起來。卡斯塔涅達可能就在裡麵。我把幾個人布置在牆角,另派幾個人躲到一輛馬車後麵。馬車停在大街上,牲口已經卸下來了。我帶著五個人,圍著加羅麻籬笆繞了個圈,順著後院的邊道走進去。士兵按照命令裝好子彈,端起槍。“我們鑽進籬笆,開始匍伏著接近那幢房子。這工夫,一條黑影從廚房的葦子泥巴牆下閃身出來,正朝我們跑過來。我喝令他站住。他停下腳步,麵前擺著幾支槍口。正是卡斯塔涅達。“乍看上去,很難把他認出來。他裝扮成鄉下人的模樣,戴著寬邊草帽,穿著中國土布褲子,紮著皮裹腿。另外,還戴著用女人的黑頭發做成的假胡子。他渾身發抖,求我們不要開槍,把手裡那把3毫米口徑的史密斯-維特森手槍交給我。”就在那個時候,聖嬰遊行隊伍走進大教堂。遠處的鐘聲一定會傳到那個引起轟動的擒拿逃犯的暗幽幽的後院。國民警衛隊的巡邏隊在後院裡找到了那匹鞍轡齊備的馬匹,逃犯準備騎著這匹馬逃到洪都拉斯邊境。經過搜查,在屋裡的一隻大甕裡找到了那套軍裝。他們把犯人帶回第21監獄。逃犯坐在小汽車裡,奧蒂斯上尉也在車上。一路上,犯人一再表白沒有同謀者,越獄不能怪其他任何人。回到監獄後,經過艱難的審訊,他才供出他找到了一條通往奇南德加的土路,好離開萊昂。那條路就位於聖費利佩區邊界賽馬場。“將近夜裡12點,為了徹底查清越獄行動,我認為必須把犯人帶到他供出的那條路,看看是否有同謀犯在那兒接應。”奧蒂斯上尉對我們說。下麵是奧蒂斯上尉提供的情況中最微妙的部分。深更半夜,把犯人帶到那樣一個荒涼的地方,真有這個必要嗎?況且他企圖越獄潛逃,以及後來被捕,都沒有報告給負責審理本案的馬裡亞諾·費亞約斯法官。難道說不能等到第二天,當著司法當局的麵兒進行調查嗎?我們提出了這些問題。“要是同謀犯在那兒接應——我應該有這樣的估計——他們是不會在原地待到第二天的。”奧蒂斯上尉回答說,“而且隻有他本人才能認出那些人。他一再堅持說沒有同夥兒,我不相信他說的話。”他們開始行動。隻去了一輛汽車,裡麵坐著犯人、奧蒂斯上尉和四名押解犯人的士兵。其中一個人手持“劉易斯”輕機槍。在塞哥維亞和桑地諾打仗的時候,我們管這種美國海軍陸戰隊帶進尼加拉瓜的武器叫做“小劉”,最後叫它“小劉易斯”。請讀者想一想當時的情景。街上一片死寂。爆竹聲、音樂聲早已停下來。幾戶人家大門口還亮著燈,全家團聚吃晚飯。也許有幾隻野狗從汽車前麵穿過,車燈照得它們眼花繚亂,一時停下腳步。他們從雙門緊閉的大教堂前麵走過。犯人一定會最後朝大教堂望一眼,看看那兩扇結實的櫟木大門和深不可測的灰色圍牆。圍牆對他胸中激蕩著的煩惱聽而不聞。曾經有一天,他抬著妻子的靈柩走進大教堂;過了幾個月,在一個細雨濛濛的下午,又抬著裝殮瑪蒂爾德·孔特雷拉斯的白色棺材走進大教堂。最後,在大學裡,對兩具屍體的內臟進行了頗有爭議的化驗,才悄悄地對她們的遭遇做出定論。大都旅館出現在路旁。孔特雷拉斯家的大門關得死死的,說明家裡沒有舉行聖誕慶祝活動。夜深了,在這個時候,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孔特雷拉斯是在床上入睡了呢,還是難以入睡呢?汽車燈光是否透過臥室的門下射進她的臥室,告訴她一場正在熄滅的愛情最後結束了呢?這些問題,我們隻好留待讀者去思考啦。他們離開了柏油路。汽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麵上不住跳動。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被夾在押解他的士兵當中,一語不發,腦袋不住碰著車頂。高低不平的路麵顛得他頭昏眼花,不幸的遭遇使他心裡七上八下。路燈不見了。12月夜晚的寒風從敞開的車窗硬生生地鑽進車內,一陣陣穿車而過,凍得他臉上發疼。黑黢黢的夜色,田野的聲音……汽車猛地停了下來……最後時刻到了。又要執行一項野蠻的法律——《越獄法》。“哪裡有什麼《越獄法》,”奧蒂斯上尉斬釘截鐵地說,“國民警衛隊保護囚犯的生命。您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查一查我們的軍事條例。上麵規定得清清楚楚。其實也不需要什麼條例。您當過兵,想必知道軍裝的榮譽勝過任何條例。”我們強忍住譏諷的笑容,沒有反駁他。那不是反駁他的時候。“來到聖費利佩公墓前麵,賽馬場的舊馬廄就在那兒,我命令大家下車,動手搜查左近的地方。”奧蒂斯上尉繼續說,“我們都下了車,隻有他磨磨蹭蹭地不肯下車。我催他快點兒下來。他突然從車上躥下來,朝公墓的院牆猛跑,跑到牆根底下,正打算往上爬,機槍手驚魂稍定,用‘劉易斯’機槍一陣掃射,把他打倒在地。一顆子彈擊中了頭部,另一顆打在後脖子上,另外兩顆打中後背。他立時就死了。”午夜,公墓。囚犯奔跑。這類故事我們很熟悉。在不幸的尼加拉瓜,誰又不熟悉這類故事呢?“按照索摩查將軍的明確指令,組成一個軍事調查法庭,負責查清這件事的責任者。還是等著看正式報告怎麼說吧。這樣一來,國民警衛隊就不必製止那些胡說八道了,這類話多著呐。我對您說過,卡斯塔涅達在萊昂有同謀犯。就是那些極端仇恨社會的人、頭號搗亂分子。我們要站出來批駁他們的胡謅。”既然奧蒂斯上尉提到索摩查將軍,我們借機問他:昨天索摩查將軍待在萊昂是真的嗎?有人說看見他半夜從國民警衛隊省軍區司令部出來,帶著衛兵,穿過赫雷斯廣場,上路易斯·H·德瓦伊萊博士家裡去過夜。那是他嶽父家,靠近大教堂。“胡說八道,”這是奧蒂斯上尉的回答,“他要是在萊昂,肯定不會不參加聖嬰遊行。再又一說,總統先生外出,索摩查將軍不能離開首都。”最後幾個問題:這些事是否通知負責審理本案的法官了?法醫檢查過屍體嗎?“今天一大早,我把發生的事情報告了費亞約斯法官。直到現在——上午10點鐘——他還沒和我聯係。我不能強迫他履行職責啊。法醫也沒有來,命令法醫檢查屍體是法官的事。如果到中午他們還不來,我們隻好把屍體埋掉了。為了讓您親眼看看國民警衛隊沒有什麼藏著掖著的,您可以親自到第21監獄,親眼看看犯人的屍體,您要是願意,也可以參加葬禮。”以上是我們直接聽到的國民警衛隊的說法,一字不落地轉錄於此。我們到費亞約斯法官家裡去找他,沒找著。大門關著,我們敲了半天,沒人出來開門。12月25日,在萊昂的大街上沒有騷亂的人群。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的同黨沒有借機鬨事。因為是節日,彈子房、酒店、飯館都沒有開門。市民神情平靜,態度冷漠,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這出悲劇,或者不予重視。要麼是嚇得噤若寒蟬?在中心區的大街上,士兵多於往日。他們荷槍實彈,據說是要保衛還停留在萊昂的薩卡沙總統。但是,關於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之死的另外一種說法“悄悄地”傳開了。這個說法和奧蒂斯上尉提供的情況相去十萬八千裡。在萊昂,儘人皆知,這就行了。我把大家說的話抄錄下來。至於來源,我不能透露,也不應透露:“國民警衛隊事先了解越獄計劃,是一個參與策劃的人透露的。我不能說出此人的姓名,我向提供消息的人作過承諾。”“戈迪內斯中士是卡斯塔涅達的同夥兒,他幫助卡斯塔涅達逃出監獄,可他是照上司的指示行事。提供給犯人的軍裝非常合身,可那不是戈迪內斯的衣服,他是個又矮又胖的人。”“奧蒂斯上尉簽發的對越獄行為不要張揚的命令是有意製造的,出門證也是一樣。”“國民警衛隊早就知道卡斯塔涅達一上大街就直接到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家裡去換衣服。一個放牛的在賽馬場周圍等他,就是那個槍斃犯人的地方。後來,放牛的不見了。”“手槍和在卡斯塔涅達口袋裡找到的錢,是另外一些人在卡瓦哈爾家裡交給他的。國民警衛隊從一大早就在周圍布置下人了,所以知道這些人在那兒。在巡邏隊到來前幾分鐘這些人撤走了,沒人下令抓住他們。也沒有逮捕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犯人離開第21監獄的時候,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要求彆從背後開槍打死他。如果對方同意從正麵殺死他,也彆毀了他的麵容。”“在犯人與世訣彆的地方,他說了這樣幾句話:‘這是一起政治犯罪。獨裁者烏維科終於還是讓人殺害了我。’”“他們命令他跑。開始他反抗,最後隻好接受,跑得很不帶勁。他知道,自己在走向死亡。要是真想逃走,誰也不會朝牆根兒跑。”“屍體被綁在汽車前麵的保險杆上,拖回到第21監獄。腦袋被子彈打碎了,朝下耷拉著,一路上磕碰得很厲害。”誰說的是真話?誰在撒謊?我們按照《出版法》平心靜氣地、毫無畏懼地提供兩個版本。請讀者自行判斷。我們沒找到費亞約斯法官,就拿著奧蒂斯上尉的手令,去到第21監獄牢房。屍體還停在院子裡。趴在一塊木板上。頭朝下,光著腳,身穿一件血跡斑斑的粗布衣服。他穿著這件衣服假扮鄉下人,打算逃跑。他一生嚴格守孝,喜歡穿無可挑剔的喪服,喜歡認真仔細地打扮,穿著整潔,儀表堂堂。可現在卻灰溜溜地趴在那兒。為了防止中午驕陽的照射,不知什麼人大發慈悲用一塊紅棉布圍巾蓋住他的頭部。我們親眼看見屍體被裝進一口粗糙的木板棺材裡。圍巾掉了下來,隻見麵容被子彈打得一塌糊塗。子彈自後頸打入,從前麵穿出,頜骨被打斷,嘴巴和鼻子一部分被撕碎了。擊中頭部的那一槍在頭蓋骨上打出了一個洞,一部分腦漿迸裂出來。棺材蓋釘上後,四名囚犯把棺材抬走了。在抬往墓地——那裡挖好了一個公用的大墳坑——的路上,前往送葬的隻有以巴卡中士為首的看守囚犯的士兵和我們。奧利韋裡奧在那麼多優雅的晚會上結識的朋友和他的同學當中沒有一個人陪伴他走完這最後的人生旅程。他的熱情的同黨也不在場。在最近幾個星期審理案件中,他們對他的發言報以熱烈的歡呼,鼓掌,把他變成電影偶像。他們曾把他扛在肩上,成群結隊地簇擁著他來到監獄門口。今天,卻沒有一個人來抬他的屍體。例外呢?例外總是有的。我們覺得阿塔納西奧·薩爾梅龍大夫屈駕光臨就顯得十分引人注目。在烈日的炙烤下,他一直守候在公墓門前,隨即默默地加入人數少得可憐的送葬隊伍。直到蓋上最後一鏟土,他才離開墳坑。在埋葬死者的時候,我們走過去,想和他攀談幾句。他用諷刺的目光朝軍人擠了擠眼,不想多開口。軍人撤離後,我們一再堅持,他隻是給了我們一個簡短的回答:“這是一場謀殺案。《越獄法》,記者朋友。我不多說什麼。等著看我就這件事寫的小冊子吧。”我們看了看表。采訪任務就這樣出乎意料地結束了。我們要搭乘下午兩點的火車返回首都。我們趕緊取出行李,直奔火車站,開始整理這篇通訊。掩埋著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屍體的黃土堆上沒有任何標記,沒有一束鮮花,更不用說花圈了。隨著那個神秘莫測、衣著考究、風流倜儻的青年的業績悄然銷聲,他從現在起似乎被人遺忘了。明天,明天,還會有人記起他的事跡嗎?他是無辜的,抑或是罪犯?這個問題我們留給風來回答吧。在奧利韋裡奧安息的公墓裡,風不時刮起,吹動靜悄悄的林陰道上的南美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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