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瑪麗婭·德爾·碧拉爾的父親的靈柩運往墓地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她。她不再到亞鬆森學校去上學了,每天下午也不再把藤椅搬到街角門前了。門幾乎整天關閉著。羅薩利奧·烏蘇盧特蘭的報道鬨得滿城風雨,大街上傳聞她看完報紙就跑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關起來,從此連吃飯也不出來,母親隻好把盛飯的盤子放在窗台上。1933年10月28日下午,蒂赫裡諾·伊·洛艾西加主教手捧聖體匣率領遊行隊伍到她家為全家人舉行領聖餐儀式。參加遊行的人急急忙忙地圍在走廊上臨時搭起的聖壇周圍,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瑪麗婭·德爾·碧拉爾跪下來領聖餅,還想證實一下她臉上是否真有悔恨的表情。據傳,她悔不當初,決定出家當修女。但是,她沒出來,阿巴翁薩將軍的《中美洲人報》對此作了詳細報道。她的房間離聖壇隻有幾步遠,在儀式進行當中房門一直緊閉著。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很快出家的流言,在奧維埃多·伊·雷耶斯牧師的鼓動下,在虔誠的信女中間傳播得特彆廣。讀者已經聽到牧師對他兄弟“圓球”奧維埃多談過此事。堂娜·芙洛拉宣布清理資產,是因為她要到哥斯達黎加去和女兒待在一起。女兒答應和聖維森特·德·帕烏爾教團的修女們一起生活一輩子,她們在伊臘蘇火山山腳下的肺病療養院工作。奧維埃多·伊·雷耶斯牧師在11月第一周的《事實》周報上發表了題為《需要神聖的虔誠》的文章,其中間接講到這件事。“婦女的虔誠處於危機狀態,這一點很容易察覺。需要很多仁慈的修女來慰藉受苦受難的人們。這些聖女所從事的慈善事業,無論怎麼稱讚也不過分。她們舍棄了人世浮華,甘願精心照料醫院、療養院、麻風病院、肺病療養院等處的病人,減輕他們的痛苦。”“慈善事業的道路往往是很艱難的,把人引上這條路的往往是悔恨。悔恨好似一把烈火,可以使誤入歧途的人身心得以淨化,尤其當誤入歧途的人是青少年的時候。當一個病人、一個垂危病人躺在床上,麵對著上帝的眼睛的時候,最能醫治創傷,達到身心淨化。”“有人會說,那不是真正的虔誠,而是逃避精神折磨的一種辦法。《聖經》上說:“永遠把自己的罪孽擺在眼前。”麵對我們自己的曆史的鏡子,不斷審視自己的過錯,可以使我們日臻完美。我們這些牧師看到在完美的純潔的心靈的呼喚下產生的虔誠,固然感到高興;但是,也絕不輕視由於心靈誤入歧途、犯下致命錯誤而產生的虔誠。”圍繞著瑪麗婭·德爾·碧拉爾流言四起,再加上人們一直見不著她,因此,大家都如饑似渴地等待著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孔特雷拉斯出庭作證。1933年11月12日,當她出現在法官麵前時,不少人,包括萊昂和馬那瓜的記者,紛紛來到孔特雷拉斯家門前,因為取證是在她家裡進行的。11月14日,馬諾洛·誇德拉在《新新聞報》上發表了題為《兩個盤子裡什麼都沒有……還是一切都在兩個盤子裡?》的報道,其中包括了證詞全文,請看下麵的有關內容:“孔特雷拉斯小姐作證時,不允許記者進入她家。司法部門出於禮貌,決定在她家裡取證。大門打開了一會兒,隻放馬裡亞諾·費亞約斯和他的秘書、詩人阿利·瓦內加斯進去。在我們這樣一個城市裡,由於卡斯塔涅達一案有些不明不白的情節,日日夜夜都有人編造出各式各樣的流言;因此,孔特雷拉斯小姐即將作證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就迅速傳開了。姑娘沒出臥室,誰也沒見到她,不難理解,各種推測就成了當天的熱門話題。”“估計等待的時間會很長,我們利用這個機會拜訪了“拉法瑪”商店。現在,商店已經正常營業了。我們想找幾位女店員,問問她們有何感想。讀者可以看到,這樣做還是值得的。渴望了解情況的讀者對她們的感想一定會非常感興趣。”“當筆者走近她們的時候,姑娘們假裝正經地笑了笑,全都躲開了。隻有一位名叫莉蓮·加西亞的姑娘毫不遲疑地接待了我們。她像是蘇布蒂亞瓦人,麵目清瘦,膚色黝黑。我們問她:在萊昂市裡傳說年輕的孔特雷拉斯小姐就要去兄弟鄰邦哥斯達黎加共和國,要在那兒出家。”“她回答得很利落:在大街上聽人說過,可是沒看見家裡做這方麵準備。堂娜·芙洛拉最後決定不離開尼加拉瓜,本來通過當地報紙宣布要拍賣商店的東西,現在也不提了。因此,可愛的莉蓮姑娘認為關於姑娘要出家的消息並不真實。”“您了解瑪麗婭·德爾·碧拉爾的一些情況嗎?可以告訴我們她目前情緒如何嗎?自從她決定閉門不出後,您見到過她嗎?”“從商店到孔特雷拉斯家的住宅有一條走廊相通,莉蓮瞥了住宅一眼,說:前些日子,不算太近了,曾經見她在花園的草坪間猶猶疑疑地踱來踱去。身穿重孝,發卷淩亂,過早地出現了花白頭發,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住翕動。17歲姑娘像個老太婆似的自言自語,回憶往事。以後呢?沒有,以後沒再見到她。”費亞約斯法官走進孔特雷拉斯家的時候,已是中午12點半。卡門·孔特雷拉斯·瓜迪亞在門口迎接他,把他帶到走廊。母親、費爾南多·瓜迪亞舅舅和原告律師胡安·德·迪奧斯·瓦內加斯博士正在那兒等他。在安放布拉格聖嬰神龕的那個角落裡,為法官和他的秘書準備了兩把維也納式座椅,對麵並排放著四把藤搖椅。中間擺了一張高腳桌,供記錄證詞用。費亞約斯法官和秘書入座後,堂娜·芙洛拉到臥室去找瑪麗婭·德爾·碧拉爾,隨後拉著她的手走到中間那把搖椅跟前。母親坐在女兒旁邊,另一邊是她的兄弟,再過去是瓦內加斯博士。卡門拿著一支手槍,離開走廊,走到大廳裡,監視那扇關閉著的街角大門。姑娘向費亞約斯法官輕輕地施禮後,坐在了搖椅上。然後,非常文靜地待著不動,雙膝並攏,兩手放在膝上,揉搓著一條繡花手絹,似乎等待著開始期末考試。隻有身上的孝服——封領襯衣、家庭主婦的袖口、長到膝蓋以下的裙子、黑線襪——才和她的學生模樣不大相稱。後來,阿利·瓦內加斯對馬諾洛·誇德拉說,她頭上沒有一根白發,也沒有翕動著嘴唇自言自語,回憶往事。瓦內加斯還怪罪他製造可怕氣氛。在出席聽證會前,費亞約斯法官思想上已經做好了準備,免得到時猶疑不決。他不想再犯錯誤,一邊翻閱筆記本,一邊力爭在那種有家人介入的嚴肅氣氛中不要感到拘謹。她需要深入了解案情中最肮臟部分的底細,而不怕彆人說他冷酷無情。姑娘的證詞提供給他的東西一定會遠遠超過他能從薩爾梅龍大夫那兒得到的東西。檔案裡已經有充分的證詞說明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確實有罪,從化驗室獲取的證據已經證實這一點。儘管這樁醜聞在萊昂餘波未息,但是,還需要弄清犯罪的動機。然而,在這次棘手的作證結束後,他再次感到大失所望。和薩爾梅龍大夫出庭作證時一樣,他還是一無所獲。上次,他態度強硬導致作證失敗,而這次失敗是因為他軟弱無力,違背了法律規定,在原告律師的鼓動下,允許姑娘的母親插話,最後竟讓她打斷了審問。根據記錄,瑪麗婭·德爾·碧拉爾的證詞是這樣的:“您認為,您姐姐瑪蒂爾德之死、您父親卡門·孔特雷拉斯之死以及瑪爾塔·赫雷斯·德·卡斯塔涅達之死有什麼關係?”“都是同一個人犯下的罪行。罪犯名叫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他和我姐姐瑪蒂爾德一起吃飯的時候,把他盤子裡一塊放了馬錢子堿的雞肉給了我姐姐。姐姐不想吃,可他說:“好吃喲,好吃極了。”卡斯塔涅達和我父親住在一個房間裡,他把毒藥放在藥裡。父親讓我去拿藥,他說:“把藥給我拿來。”我就去取藥。晚上父親把藥盒放在那兒,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從床上一伸手就能夠著。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殺死他妻子瑪爾塔的,可能是在藥裡或吃的東西裡下了毒。”“您的看法的根據是什麼?”“他們都是中毒死的,這已經證實了。幾起死亡事故一件接一件,都發生在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的周圍,他總是待在這三個人的身邊。他會下毒,曾經毒死過狗,也毒死過人。在哥斯達黎加,他毒死了拉法埃爾·烏維科,有一次,他想把一本有關毒物的書借給我姐姐瑪蒂爾德看,被媽媽拿走了,誰知他是什麼用心。”“據您看,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犯罪的目的是什麼?”“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的目的是奪取我父親的財產。根據他的計劃,第一步殺死他妻子,然後再殺死我姐姐和我媽媽,隻剩下我一個人,再向我提出結婚,成為財產的繼承人。所以,他總是打聽父親的生意如何,沒人請他,他就毛遂自薦辦理自來水公司的事務。他說,我父親讓他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請他代為處理各種事情,這全是瞎話。”“為什麼您認為按照計劃他要向您求婚?他向您求過愛嗎?”“沒提過,因為我對他態度十分嚴肅。儘管他沒有直接說過,可我發現他挺照顧我的,對我姐姐瑪蒂爾德就不那樣。對我總是給予特殊照顧。”“在他妻子死去之前,就給您這種特殊照顧嗎?”“是的,我記得當著他妻子麵就有過。不過,到現在我才明白他是彆有用心的,他想消滅所有的人,連我也在內。我故意擺出十分嚴肅的麵孔,不接受他這些照顧。”“您是不是說,他對您姐姐瑪蒂爾德沒有給予同樣的照顧?”“我不記得他是不是從來沒有這樣表示過。我姐姐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如果和她談起愛不愛的,她肯定會拒絕。”“根據女仆雷蒂西婭·奧索裡奧1933年10月19日提供的證詞,在卡斯塔涅達夫婦離開您家之前,瑪爾塔心煩意亂,哭哭啼啼,她是不是忌妒什麼人,您知道嗎?”“我不知道瑪爾塔是不是忌妒彆人,也沒發現她哭過。她和我們相處得極好。我記得她離開這兒的時候,對建立一個新家非常高興,我們大家都幫她安頓自己的家。她離開的時候,應該對我們心懷感激,因為是媽媽為他們找到了住處。他們是外國人,人生地不熟。我不認為她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那麼,您認為,瑪爾塔有沒有發覺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給您特殊照顧呢?”“我說的這種特殊照顧隻是單方麵的,所以她沒有察覺,也不會忌恨我。在我們家,她沒有理由忌恨任何人,因為她看見我們大家對她丈夫都很嚴肅。”“您能否告訴我,您說的這種特殊照顧是一種什麼樣的照顧?”“比如在飯桌上,他表現得很有教養,總是拉出椅子,讓我坐下。我對課文有不懂的地方,他給我解釋,他這個人非常聰明。隻和我一個人親熱地開玩笑,從來不和瑪蒂爾德開玩笑,對他妻子也不像對我那樣說說笑笑的。不過,現在我認為,他是故意向我調情,儘管他從來沒對我說過,因為我舉止得當,十分嚴肅。”“您經常送給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禮物嗎?”“在他過生日那天,我送給他一瓶帶香味兒的洗發液,這事兒我媽媽知道,是媽媽從商店裡拿來給我的。如果不是他過生日,我不會送他任何東西,因為沒什麼由頭。”“雷蒂西婭·奧索裡奧在證詞裡說,在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被捕的那天,您為他準備了衣物和飯食,是她和司機把這些東西送到監獄去的。她說,您還給卡斯塔涅達寫了一封信。”“我沒給他寫過任何信,我寫的是讓雷蒂西婭帶去的衣物清單,讓他知道送去了什麼,衣服臟了好再送回來。那天是媽媽給他準備的飯和衣服,讓人送去的。”“在接下來的幾天,當局沒有禁止之前,你們還繼續往監獄送東西,其中包括各種日用品,比如香水、手絹、鮮花。您能否告訴我,為什麼要送這些東西?為什麼還要給他送家具,其中還包括一個五鬥櫃?”“這些東西都是他要的,他說他需要這些東西,是他向媽媽提出來的,我們給他送東西,是因為我們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有罪還是沒罪。現在,我們不再給他送東西了。因為他有罪,對我彆有用心,要留下我一個人,霸占我們家的全部財產。”“您知不知道,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在您家裡住的時候,您姐姐給他寫過信?”“不知道她寫了沒寫,我不相信她會寫信。大家都住在一起,她沒必要寫信,他們倆之間也沒有理由偷偷地說情話,因為他根本不愛我姐姐。”“(這時,法官給證人看一封信,上麵既沒有日期,也沒有署名,是1933年10月13日從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的行李裡查收的。)”““(證人看信,然後還給法官。)”“我不認識信上的字跡,從來也沒見過,所以不知道是誰寫的。”“請您仔細看看,要說實話。請您注意,信裡提到第三個人的字頭是M.P.,和您的名字正好相符。”“(法官再次把信遞給她,證人第二次看後把信還給法官。)”“字頭可能相合,但是,信裡說的那個人不是我。信中說,寫信人感到忌妒。可他給我特彆照顧,我姐姐沒有必要感到忌妒,因為卡斯塔涅達不是她的戀人。信裡還說,M.P.這個人從她手裡奪走了他,我沒有奪他,自從他搬到我家來住以後,一開始就對我特彆照顧,隻照顧我一個人,對其他人都沒那樣。”“(這時候,證人的母親插話說“我沒有奪他”是個比喻的說法,應該寫進記錄。對此,法官回答說,隻有證人才能作出這樣的說明。法官詢問了證人,證人說她的話確實是個比喻,是為了強調犯人從搬進她家起,就給了她這種特殊照顧。)”“郵政支局局長羅莎烏拉·阿基盧斯小姐1933年10月17日作證時說,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去危地馬拉期間,您姐姐瑪蒂爾德給他寄過信,而且收到過他的回信。您能否告訴我,您對這種通信關係有什麼看法?”“如果卡斯塔涅達給姐姐寫信,她也許會回信,信中肯定講的是朋友之間的事,對他失去妻子表示安慰。因為他妻子瑪爾塔死後,卡斯塔涅達一直非常傷心。我姐姐是虔誠的天主教徒,肯定是用宗教感情安慰他。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他也給媽媽寫過信,信封上寫著“拉法瑪商店”,還有郵政信箱號碼多少多少。”“(這時候,證人的母親要求說明:她說那是有關生意的信,她曾經委托犯人調查一下在危地馬拉有些什麼便宜貨。法官堅持,隻能記錄證人的證詞。證人要求把信是涉及生意方麵的事作為她的話加上去。)”“奧克塔維奧·奧維埃多·伊·雷耶斯1933年10月17日在作證時說,有一次,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給他看了一封信,並且說是您寫的。您是什麼時候寫的這封信?”“我從來沒給他寫過信。卡斯塔涅達對他朋友說這種話,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慣於撒謊、造謠,他對本市的許多小姐都造過謠。要是他給彆人看我寫給他的信,那肯定是他捏造的,模仿我的字體,敗壞我的名譽。”“今年7月,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到達哥斯達黎加,事先有沒有通知您他要到那兒去?”““他到了哥斯達黎加以後,去看過您嗎?”“是的,他到阿蒙區我舅舅家裡去看過我們,他是我們家的朋友嘛。他坐在客廳裡和我聊起了朋友們的情況,跟媽媽和舅舅談起聖何塞的天氣是不是潮濕、寒冷,還談到什麼電車車禍,以及政治啊、宗教啊,他一向反對宗教。他還說了些我不認識的人的壞話,議論了哥斯達黎加香蕉園的罷工,他支持罷工。還有共產主義的問題,舅舅總是跟他說不到一塊兒去。”“在哥斯達黎加期間,您和他出去過嗎?”“我們和幾位朋友一起出去散步,他陪我們和一些有地位的人一起參加聚會。到國家劇院聽過演唱會,去過電影院,都是和一些朋友一起去的,有時候也和舅舅、媽媽一起出去。他和我從來沒有單獨出去過,因為媽媽不允許。”“您姐姐瑪蒂爾德從您的信中得知您在哥斯達黎加和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經常有來往,感到非常難過。她表示反對他再住進您家。她的好友阿麗西婭·杜克斯特拉達在1933年10月19日作證的時候說,您姐姐曾經向她說過這樣的話。您對此有何看法?”““在哥斯達黎加期間,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還對您保持您剛才說過的那種特殊照顧嗎?”“還是那樣照顧。例如:我們每到一個地方,他就輕手輕腳地幫我脫掉大衣;在舞會上,給我點第一流的曲子;我渴了,他就去取帶麥管的飲料;還經常說我打扮得漂亮,十分俊俏。不過,他也對媽媽說這種話,對媽媽也特彆照顧,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好。”“(這時,證人的母親要求法官暫停作證,改天繼續進行,因為她女兒累了。太緊張了。法官問證人情緒怎麼樣,她本人表示很疲勞,同意暫停作證,記錄還不算完。)”儘管記錄還不算完,後來一直沒有機會再向瑪麗婭·德爾·碧拉爾提問了。費亞約斯法官認為這次審問是個失敗,而阿利·瓦內加斯的看法恰好相反。從回答問題的情況看,感情背景已經相當清楚,雖然不十分明確。馬諾洛·誇德拉在《新新聞報》上發表的文章《兩個盤子裡什麼都沒有……還是一切都在兩個盤子裡?》(前麵曾經引用過)傾向於後麵這種看法。“期待已久的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孔特雷拉斯小姐的作證留下了許多未解的疑問,但是,如何把握這次作證則留下了更大的疑問。馬裡亞諾·費亞約斯用一隻過於細小的鑷子觸動了十分棘手的東西,結果把關鍵性的問題遺漏了。也許是因為氣氛對調查不利,他不得不在證人家裡與證人對話,周圍都是證人的親人,而且隻要他們認為需要,動不動就插話。”“有人就此事詢問了法官秘書、詩人瓦內加斯,據他說,刑法承認這種待遇。《刑法》中有這麼一條規定:“當證人由於地位、級彆或身份應享受此待遇時,或當辦案法官認為合宜時,可免除證人出庭之義務,而在證人私宅內履行該手續。”普通居民的子弟並沒有這種福氣。正如我們在本案中清楚看到的,給予這種特權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經驗豐富的人讀過本報轉載的證詞,會找到充分的依據得出最後結論。這是一個有關愛情和爭風吃醋的錯綜複雜的故事,在一個殖民遺風頗為盛行的城市裡,這種事已經掀起軒然大波,總會浮到麵上,正如切斯特頓(切斯特頓(1874—1936),英國評論家、詩人、散文作家和家。)筆下的神探布朗神父對他的朋友弗拉姆博說的:“好好看看那冰峰,從那兒你們可以估算出在呆笨的海浪下麵的冰層有多麼大,有多麼牢固……””“馬裡亞諾·費亞約斯在離開孔特雷拉斯家時,麵對記者向他提出的問題,和平時一樣寡言少語,他讓我們參閱證詞文本,說以後我們可以從檔案中拿去複印。他坦然一笑,要我們還是多報道一下傑克·倫敦,說他在北極獵海豹,在南方大海的狂風惡浪中航行;多報道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的《新政》;多報道阿道夫·希特勒——一個在慕尼黑啤酒店吵吵嚷嚷的聚會上湧現出來的陰鷙的奧地利人——來到德國的總理府;國會縱火案,以及電傳過來的瑣碎小事;或者多報道人人喜愛的拳擊,普裡默·卡內拉毫不留情,擊敗了夏基,在各個量級上奪得了拳王的桂冠。作為優秀的裁判,費亞約斯知道本案最後一輪的鈴聲還沒有搖響……今天是他的生日,趁此機會謹向他表示祝賀。恭喜,馬裡亞諾·費亞約斯!”確實,那一天是費亞約斯法官的生日。在家裡,妻子為他準備了一次意外的聚會,邀請了幾位朋友和鄰居。當他在阿利·瓦內加斯陪伴下來到門廳時,一位坐在凳子上打盹的老木琴手開始彈起《最後的歡笑》,把木棍敲得邦邦的響。客人們聚在走廊中間一張桌子的周圍。桌上放著幾瓶冠軍牌甘蔗酒和大號盤子。聽到音樂聲,大家散開來,到外麵迎接費亞約斯法官。阿納斯塔西奧·J·奧蒂斯上尉第一個迎上去擁抱住費亞約斯法官,送給他一個用絲帶捆好的畫軸,其他人在一旁竊笑。那是一張用彩色蠟筆畫的寓意畫,是按照印在“拉赫曼&肯普”利膽劑盒子上的畫仿製出來的。畫上,一隻巨大的蚊子前爪拉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那個人在地上無力地掙紮著,想擺脫開蚊蟲的叮咬。圖畫上方有一行排成拱形的字:“預祝馬裡亞諾·費亞約斯消滅萊昂的惡性熱病”。費亞約斯法官也笑了,隻是笑得有些勉強。他把畫遞給阿利·瓦內加斯,道了聲歉就回到自己的臥室。阿利·瓦內加斯把畫卷起來,放在擺放瓶子和盤子的桌子上。“作證的情況怎麼樣?”奧蒂斯上尉摘下帶手槍的皮帶,推開瓶子,也把槍放在桌子上。“看樣子,那個姑娘受過很好的訓練。”阿利·瓦內加斯趕開蒼蠅,掀開蓋在盤子上的油紙,裡麵有元魚蛋和熟木薯,他拿起一根牙簽,挑起一小塊木薯,“該怎麼回答,全背得滾瓜爛熟。”“她們想擺脫出來,她們很緊張,也不是沒有道理。”奧蒂斯上尉把手指伸進那隻盤子,撿起一個元魚蛋,用手擦了擦,“芙洛拉甚至想離開尼加拉瓜。”“那位可愛的姑娘一點兒也不緊張。”阿利·瓦內加斯把木薯吞了下去,幾乎嚼也沒嚼,把牙簽留在牙齒中間,“她很沉著地把彆人教給她的課文背了一遍。一離開課文,她媽媽就出來糾正,最後乾脆不讓她說下去了。”“誰也沒有權利那麼欺負她們,”奧蒂斯上尉用指甲摳破了蛋殼,往縫兒裡澆上辣椒,“不想讓她們得到安寧。總得有人出來維護她們呀。”“教友會的旗子還在大街上轉呐。”阿利·瓦內加斯嚼著牙簽,看著奧蒂斯上尉貪婪地往嘴裡吸蛋清蛋黃,“聖水太多了,祈禱也太多了。”“我不是指尼姑、修女。”奧蒂斯上尉從桌子上拿起一張餐巾擦了擦下巴,“我說的是特奧多西奧大夫和他的同夥。”“閣下不要忘記,要不是虧了特奧多西奧大夫,你還逮捕不了巴爾多梅羅呢。”阿利·瓦內加斯掀開蓋在另一隻盤子上的油紙,就用那根牙簽叉起一塊紅燒豬肉。“現在,你不會說你要保護那個煽動分子吧。”奧蒂斯上尉把用臟的餐紙揉成一團,丟在桌子下麵。“我不過是法官的書記員,可不敢保護任何人。”阿利·瓦內加斯從嘴裡拿出牙簽,輕輕地放在桌布上,“該法官乾的事,就讓他去乾吧,你彆再插手了。”“這可真叫公道啊。先是散布流言蜚語,以此為芙洛拉和她的女兒伸張正義。”奧蒂斯上尉從桌上拿起皮帶,掂了掂手槍的分量,“現在又拿她們清掃馬路。她們的損失誰給補啊?”“她們受了傷害,可以指控博學多才的特奧多西奧犯有侮罵誹謗罪嘛,這不就能報複一下嗎?”阿利·瓦內加斯拿起畫卷驅趕桌上越聚越多的蒼蠅。“真蠢!想招大夥兒再笑話她們一場啊。”奧蒂斯上尉係好腰帶,把手槍擺在顯眼的地方,“笑得最厲害的是薩爾梅龍。看他能高興多久。”“怎麼?難道說你要下令禁止人家笑?”阿利·瓦內加斯聽到有人鼓掌,趕快轉過身來,費亞約斯法官從屋裡走出來,手舉著一個紅底白點兒的領結,這是妻子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鼓掌的正是他妻子,“可是,你辦不到啊。”“你說我辦不到。馬那瓜已經授權我把他關進監獄了。”奧蒂斯上尉最後把手槍的皮帶扣在大腿處,“這個兔崽子,過不了今天啦。”費亞約斯法官走過來時,奧蒂斯上尉正朝門廳走過去,順手從椅子上拿起海軍陸戰隊的軍帽,用帽子拍了拍大腿。木琴又響了。木琴手想用木棍兒敲打出《人生隻有一次愛》,一連重複了好幾遍頭幾個音符。“他讓什麼蠅子給叮了?”費亞約斯法官係好領結兒,拿起一隻杯子,“好大的火兒啊。”“不是蒼蠅,是瘧蚊叮了他。”阿利·瓦內加斯吹了吹畫卷,“這幫蠻人,一副盧泰西亞人麵孔!最後,他還是要讓博學多才的特奧多西奧下大獄。今天就逮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