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城裡已是萬家燈火。聚集在大學樓房附近街道上的人群望見堂·埃斯特萬·杜克斯特拉達的汽車從雷科萊克西翁教堂方向開過來,立刻把汽車團團圍住,擋住去路,把好奇的目光全部投在那幾隻磨砂瓶上。費亞約斯法官和他的秘書阿利·瓦內加斯坐在汽車後座兒上,護住瓶子。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汽車停放好,在藥學係樓門前下了車。門從裡麵鎖著,在一名國民警衛隊員的看守下打開。阿利·瓦內加斯留下來,在大學的校工幫助下把瓶子搬下車。這時候,費亞約斯法官不顧人們紛紛提問,甩開大步走進大樓。周圍亂哄哄的,誰也沒能注意到法官臉上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化驗報告已經在法官手裡了。報告上說,經化驗,錫壺裡的胃液呈陰性反應。屍體解剖一結束,他離開停屍間,馬上去到醫院院長辦公室,給達比希雷大夫的診所掛了個電話,向他通報了化驗結果,還請他保守秘密(這些,讀者已經知道了)。開始讓法官心神不定的就是這份化驗報告,其核心部分是:“在本報告結尾處所列證人麵前揭開錫壺口上的封條,經用預先消毒之量筒測量,內含250毫升胃液,胃液相當清亮,呈酸性反應。”“取出胃液100毫升,並用F·卡路希-舒爾茨方法提取生物堿,結果為陰性。”“繼之取出胃液60毫升,用凱塞-布什試劑及大體屬中性樣品進行馬錢子堿檢驗。化驗結果,馬錢子堿呈陰性反應。”“其餘胃液,予以保存,交付有關司法當局處理。”晚上10點多鐘,化驗暫時停止,準備明天繼續進行。除了費亞約斯法官在打給達比希雷大夫的電話裡表示的憂慮外,又增添了一層新的憂慮。埃斯科拉斯蒂科·拉臘大夫,在阿布薩隆·羅哈斯學士的協助下,對裝在每個瓶子裡的東西都進行了物理檢查。羅哈斯學士還把部分樣品拿到顯微鏡下觀察,結果同樣是陰性。為此草擬的檢查報告中說:“對下麵開列的器官做了切片,以觀察其內部狀況,並進行了酸性反應試驗,結果如下:”“第一隻瓶子:右腎。大量充血,有特殊氣味,既非苦杏味,亦非阿摩尼亞味。顏色為朱砂紅,血為紅色。酸性反應。”“第二隻瓶子:胃及腸的一部分(十二指腸)。氣味特殊,既非苦杏味,亦非阿摩尼亞味。顏色發白;有殘留酸液滴落。酸性反應強烈。黏膜幾乎全部脫落,蠟質物部分受損,有數處梗狀硬物。腸內無物,黏膜亦無,顏色發紅,氣味特殊,呈強酸性反應。”“第三瓶:心及脾的一部分,大量充血。氣味特殊,血液為紅色,呈強酸性反應。”“第四瓶:膽囊,氣味特殊,顏色獨特。血液呈褐色,亦呈強酸性反應。”“第五瓶:肝,大量充血。氣味特殊,顏色獨特,血液呈褐色,亦呈強酸性反應。”“第六瓶:腦的一部分,微量充血,略有軟化;氣味特殊,顏色獨特。血液呈紅色,略呈酸性反應。”“從上述各器官取下適量組織,先經透鏡檢查,未發現任何顯示馬錢子堿或其他生物堿存在之結晶。為此使用的是J·柯克帕德裡克發明的、並經其學生伊格爾伯格修正的顯示技術。”這一天當中,究竟證明了什麼?什麼也沒有。當天上午費亞約斯法官到萊昂的時候,對事件一無所知。他決定馬上去找達比希雷大夫,至今他認為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假如作為家庭私人醫生的達比希雷大夫肯定說危險的確迫在眉睫,本來可以下令采取預防性措施,包括封存正在給堂·卡門·孔特雷拉斯服用的藥物。但是,堂·卡門猝然死亡,法官聽到街談巷議,沒來得及認真思考一下奧蒂斯上尉提出的抓人辦法會釀成什麼結果,就輕率地采取了行動。眼下,在和奧蒂斯上尉在大學試驗室外麵的內廊上交談的時候,他感到恐怕要自食其果了。晚上近9點鐘的時候,奧蒂斯上尉前來找他,告訴他總算把卡斯塔涅達關進了第21監獄。“胃液裡什麼也沒有。”費亞約斯法官把那張粉紅色紙交給奧蒂斯上尉,上麵用複寫紙寫著化驗報告,“到現在為止,在內臟裡沒找到任何東西。”“羅哈斯一準是累了。得等到明兒個看啦。”奧蒂斯上尉把那張紙疊成四折,交還給法官。“不是累不累的問題。”費亞約斯法官覺得疲憊不堪,用手揉了揉眼睛,“明天要是化驗結果還是陰性,這樁案子隻能了結了。一定得釋放卡斯塔涅達。”“你太著急了,事情才剛剛開始嘛。”奧蒂斯上尉把帽子朝後推了推,搔了搔腦袋,“這家夥多嘴多舌,我不能就這麼放了他。”“光憑多嘴多舌,是不能把人關進監獄的。”費亞約斯法官把化驗報告裝進襯衣兜裡。“多嘴多舌,造謠生事。照他那套算盤,這兒的娘兒們,結了婚的、單身兒的,全讓他撈到手了。”奧蒂斯上尉摘下帽子,使勁抖了抖,“這是哪路蠍子鑽到咱們襯衫裡來了。”“咱們談的是證據,可證據越來越沒影兒了。”費亞約斯法官用手指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就連達比希雷大夫聽我念完化驗報告,也馬上洗刷自己,把責任一股腦推到薩爾梅龍大夫身上。根本不想再過問這件事啦。”“薩爾梅龍那個小醜兒也愛造謠生事,”奧蒂斯上尉用帽子拍了拍大腿,“也得把他關起來。”“就是嘛。要是光聽了薩爾梅龍大夫那幾句話,我連根兒指頭也不敢動啊。”封閉的院子裡吹過一陣風,費亞約斯法官連忙眯縫起眼睛。試劑的那股土腥味兒還緊貼在他鼻孔裡。“趕明兒個給狗打針。”奧蒂斯上尉檢查了一下帽帶兒,把帽子又戴到頭上,“隻要狗死了,那就是內臟裡有毒。”“這件事是要乾。”這時候,費亞約斯法官看見阿利·瓦內加斯從化驗室門裡把頭探出來,就衝他擺了擺手,讓他等一會兒,“不過,要是還是沒事兒,您和我可就出醜了。”“出醜的是那個寡婦,她當著大夥兒的麵兒,唱了出戲。”奧蒂斯上尉仰起脖子,係好帽帶兒,“她把小辮子遞給了人家,在這兒的人更得說道說道她啦。”“要是卡斯塔涅達沒罪呢?她蠻有理由不讓你們把卡斯塔涅達從她家裡強行抓走嘛。”費亞約斯法官抓住蛋形象牙門把手,“為這場醜聞擔責任的就是您,而不是她。裡邊兒叫我進去一趟。”“我擔責任?我乾的事可全是為了幫你的忙。哼,瞧這檔子漂亮事!”奧蒂斯上尉朝試驗室的門奔過去,趁著費亞約斯法官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一把把門拽住,“說來說去,即便什麼事也沒有,至少該把那小子趕回危地馬拉去。讓烏維科在那邊兒收拾他。”“那得另說了。不過,我要是決定停止審理這個案子,您可彆妨礙我。”費亞約斯法官輕輕地推開門,奧蒂斯上尉隻好閃到一邊去。一天的工作結束後,阿利·瓦內加斯陪著費亞約斯法官步行了兩個街區,送他回家。在一段路上,幾夥好奇心勝的人緊跟在他們後麵。費亞約斯法官在路上叮囑秘書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談起迄今為止的化驗結果。倘若當天晚上在萊昂出現互相矛盾的猜測,第二天的化驗就很難取信於人了。吃晚飯的時候,家裡人、街坊四鄰擠在飯廳的桌子周圍,費亞約斯法官坐在當中,談起這樁案子,言詞十分謹慎。有人說,化驗還沒有開始,他也小心翼翼地不置可否。但是,在場的人更加興致勃勃地談起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被捕的情況,說,最後警方還是把他從堂娜·芙洛拉以及她女兒手中奪了過去。他們認為,用不著說,胃液和內臟裡肯定有毒藥。費亞約斯法官每要吃一口飯,兩眼都死死地盯住叉子,對大家這種把握十足的判斷,遲遲不表示讚同。理由嘛,上麵已經說過了。夜深了。費亞約斯法官的妻子在搖籃旁邊忙活,搖籃裡睡著他們的第一個兒子。法官邊脫衣服,邊想著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他們是法律係的同窗,先後畢業,隻差幾個星期。的確,卡斯塔涅達好誇誇其談,愛散布些桃色新聞,把自己說成是情場上的英雄,身邊總圍著些女人。法官沒有和他斷絕來往,隻是在教室裡、在走廊上儘量和他保持一定距離。幾天前,法官在社交俱樂部的台球室裡遇上了卡斯塔涅達,當時著實吃了一驚。法官以為他已經回到危地馬拉,不再回來了。現在,法官回憶起參加卡斯塔涅達妻子葬禮的同學不多,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個。卡斯塔涅達在離開萊昂前曾經給他寄去一張明信片,對此表示感謝,誇讚他為人講義氣。平時在辦公室聊天兒的時候,阿利·瓦內加斯曾經談起過外界流傳的關於卡斯塔涅達和孔特雷拉斯家那幾個女人之間的風流韻事,用詞不堪入耳。當時,卡斯塔涅達的妻子還在世。據說,他讓這些娘兒們爭風吃醋,他卻大享其樂,根本不顧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那天早上,他到診所去找達比希雷大夫的時候,這類傳言又浮現在他腦海裡。他一直不大相信,一則他了解卡斯塔涅達的為人,再則他也知道秘書的嗜好,這家夥除了談文學以外,專愛傳播小道消息,並以此為樂。這些小道消息都是他從台球桌旁和小酒館裡收集來的,一般來說,都是在薩爾梅龍大夫的“長舌桌”上製造出來的。法官光穿著條睡褲,仰麵躺在床上,不住思索自己眼下的處境。上午,在采取初步措施的時候,他對這樁案子可能產生的轟動效應充滿了熱情。雖說他既沒有從事律師職業的才乾,又沒有從事司法工作的天賦,可這一天當中,一想到自己一下子成為赫赫有名的人物,心裡不免感到十分愜意。說到法官這些令人不快的思考,有必要引用一下馬諾洛·誇德拉寫的一篇通訊,請讀者鑒諒,以便大家更好地了解費亞約斯法官的為人及其年輕時——他和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同生於1906年,當時大概是27歲——的向往。這篇通訊的題目是《費亞約斯法官及其他詩人》,刊登在1933年10月14日的《新新聞報》上:“我們搭乘火車來到雄偉的萊昂市(在更為文明的國家,大約可以省去一半時間),這裡是自由主義思想的搖籃,更是魯文·達裡奧的精神搖籃。幾天來,發生在這裡的引起轟動的事件使公眾輿論大為震動,把這座自豪的通都大邑變成全國新聞界的麥加。本報社長加布裡·裡瓦斯決定搶先錄下這些事件,於是派我們來到這裡,口袋裡比索不多,而要完成的任務卻不少。”“我們來到一個詩人的城市,因此遠近聞名的卡斯塔涅達案勢必牽連到難以數計的詩人,使他們成為本案的主角:從犯人到審理本案的法官、法官的秘書、律師們;在這份名單中還應加進筆者,筆者是記者,更是先鋒派詩人,但是卻要全心全意、一絲不苟地完成這次頗為棘手的采訪任務。在倒運的時刻,本人曾被斯巴達征為雇傭軍,在我自己的古希臘祖國同民族主義的斯巴達奴隸展開激戰本人還算聰明,將雇傭軍的可憐馬具永遠掛起。……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本人是新聞戰線的一名鬥士。”“詩人們,詩人們,祝詞裡這種稱呼屢見不鮮……從犯人的箱子裡搜查出的紙頭上寫著浪漫主義式樣的詩。法官秘書阿利·瓦內加斯創作先鋒派詩,他給我們念了幾首,還說一本詩集即將問世。其父胡安·德·迪奧斯·瓦內加斯正準備對犯人提出指控,據說,此人也時常勃發靈感,而且是以萊昂為堅固陣地的現代主義流派的嫡傳……本案法官馬裡亞諾·費亞約斯也是詩人。”“儘管悲慘的事件以急促的“答答”聲催促我們——正像當年警察橫行無忌的日子裡,在哀鴻遍野的塞戈維亞大山深處摩爾斯無線電碼召喚我們一樣——我們還是想在這幾頁傳單式的紙頭中介紹介紹費亞約斯法官。從去年起我們就結識了費亞約斯法官。當時,他作為拳擊藝術的愛好者,讚助屢戰屢敗的萊昂拳擊手基德·塔馬裡斯外出巡回比賽。筆者也愛好拳擊,支持的是基德·森特利亞,也就是法官讚助的拳擊手的最危險的對手。不過,作為君子,應該承認基德·森特利亞的技藝不及基德·塔馬裡斯。”“一個悲慘的晚上,在馬那瓜的戰神體育館的拳擊台上,眼看著基德·塔馬裡斯就要湊足連續15次無情擊倒對手的記錄,榮登勝利者的寶座。突然,基德·森特利亞猛然一拳,擊中他的頭部,將他打倒在鋪著帆布的高台上。本來他可以交好運,可我們卻看到他砰然倒下,失去知覺。如今,基德·塔馬裡斯已然神誌不清,整天踟躕在萊昂街頭,動輒朝空中發出致命一擊,時時保持高度警覺,東躲西閃,進行自衛,白白耗掉狂熱的精力。尾隨其後的小青年們拚命鼓掌,卻很少露出憐憫之情。過去,他前途無量,如今隻在冠軍牌甘蔗酒的商標上留下英姿勃勃的美好形象。”“失去理智的基德·塔馬裡斯卻成了行吟詩人,他的“曲臂揮拳上擊”的六韻步詩表現出純然的和諧。失去理智的阿爾豐索·科爾特斯被鎖在皇家大街的一扇窗子外麵的鐵欄杆上,恒星的中軸在他腦海裡不住地旋轉,發出隆隆巨響。利諾·阿爾古埃約(《月亮上的亞麻》的作者)飲酒無度,迷戀四處流浪的吉卜賽人的悲愴的節日,也落得失去理智,他是黃泉下的新娘的詩人,這些新娘從未在人世間生活過,而“隻存在於他的溫馨的、柔弱的夢中”。他孤苦伶仃,混跡街頭,在下等酒館裡獨來獨往。他的靈魂裡閃爍著微弱的燭光,悲劇在那裡找到了溫暖的藏身之處。近來,他正為瑪蒂爾德·孔特雷拉斯——卡斯塔涅達這出戲裡頭戴蒼白的百合花的奧菲莉婭——之死而歌唱。”“然而,我們還是回過頭來,說說馬裡亞諾·費亞約斯吧。他是以親切的筆調歌頌歡欣的家庭生活的詩人,喜歡講述本地的故事,愛戀太平洋沿岸炎熱平原的土地以及生自這片土地的東西。他喜歡傲然屹立的火山,經過千萬年形成的峰巒打破平原的單調景色,正像魯文·達裡奧眼中的火山一樣,是“古代的莽漢,神話中的威神”。他還是音樂家、鋼琴藝術家、吉他演奏家,無論是徹夜不眠的晚會上,還是在短暫的小夜曲演奏會上,都能一展所長。他熟知吉卜賽人處世標準,能和不拘禮節的吉卜賽人社團大談荷爾德林或者巴貝·魯思,既能談加西亞·洛爾卡,又能談普裡莫·卡內拉以及胡安·塞瓦斯蒂安·巴赫、瑪麗婭·格雷維,還有尼采的悲觀主義、格雷塔·加爾博的腿有多長……”“在拳擊賽的伊卡洛斯——即基德·塔馬裡斯——被擊倒後,我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費亞約斯悄悄地告訴我,畢業後他已經接受了法官的職位,原因是需要應付新婚後的各項開支。單等著那位秘書兼詩人的父親、法律係主任應允過的法哲學講師任命下來,再辭去這項職務。”“他勉強任職後短短幾個星期內,告到法庭的案件不過是為母雞吵架、在萊昂郊區為爭籬笆動砍刀、在鬥雞場和地下賭場裡打架鬥毆,有時還有開槍射擊、商店裡小偷小摸以及某教堂裡積錢罐被人砸開。為讓大家看到他並不打算放棄真正的愛好,他讓人把泰倫提烏斯的一句格言——阿利·瓦內加斯自願用哥特體為他抄錄好——鑲嵌起來,掛在辦公桌後的法庭牆壁上,並以此作為座右銘:凡屬人道的我均感同身受。”“凡經他手辦理過的案件,但凡有些用處,他都從中搜羅自己故事裡的人物和題材。每逢周末到“索科羅”莊園去,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索科羅”莊園是他父親的遺產,坐落在紹塞附近的薩帕塔山穀中。莊園隻有花銷,沒的進項,不過,他可借此機會和雇工、鄉下人、管事的打交道,從他們那裡學習方言土語,正像在塞戈維亞戰爭中,我向卡利班學土語一樣,同時還注意傾聽阿裡埃爾的滿嘴臟話。”“他為他那本短篇集選定了個題目,叫《斷裂的地平線》,不日即可出版。這和我一樣,我那本書叫《與桑地諾在山中周旋》。當法庭無人告狀,空寂無聊的時候,或者乘坐那輛破舊的“福特”(為紀念梅特林克,他給車子命名為“青鳥”)下鄉巡視的時候,他和秘書經常談說的題目不是法典,而是書籍和文學愛好。此時,“青鳥”踏上不同的路……我也成為“青鳥”的乘客。”“此人就是審理卡斯塔涅達案的法官,筆者已如實介紹給讀者。撣掉帽子上的征塵,把幾件可憐的東西寄放在“恰貝利塔”膳宿公寓的房間裡,筆者立即直奔法院,開始搜尋消息,並希望馬裡亞諾·費亞約斯伸出坦誠之手。在以後的幾個星期裡,公寓的牆壁必須習慣於聽取筆者深夜的自言自語以及自來水筆的刷刷聲。”“我們會麵的時間很短促,他要出去辦理案件的一些手續。我和阿利·瓦內加斯進行了親切的談話,借以消磨時光。但是,儘管情況嚴重,也擋不住筆者同法官先生開始第一輪交談……擋不住我們乘坐“當場”幫凶——“青鳥”——享受一次寧靜的遠行。”費亞約斯法官感到身體十分疲勞,可就是睡不著覺。聽到左鄰右舍的公雞啼叫,他欠起身子,看了看床頭桌上的鬨鐘的夜光針指示的時間。不到1點鐘,離天亮還早著呐。他又躺下來。有人叩門,把大門敲得咚咚的響。法官吃了一驚,連忙起來,跑到走廊上,穿好睡衣。孩子也讓鬨聲吵醒了,一個勁兒地哭。妻子在哄孩子。當天晚上,在莊園裡乾活的那個小夥子睡在門廳裡的一張帆床上。小夥子用手電筒照看路,朝法官走過來,遞給他一封信。信是剛剛有人丟在門口兒的。法官撕開信封,叫小夥子把手電筒湊近些,好看看信的內容。“區刑事法庭首席法官先生”“尊敬的費亞約斯博士閣下:”“敝人的聲譽及職業信用受到威脅。被害者死前,敝人曾從其身上取得胃液,經化驗,竟呈陰性反應,因此您必須當機立斷,將胃液注射到狗身上,此事迄今尚未進行。據敝人掌握的情況,明日上午將進行此項事關重大的試驗。望勿改變。倘若狗因此致死,即證明敝人判斷不錯,敝人自信如此。反之,敝人願承擔法律製裁。”“望即行動,靜候吩咐,此致敬禮!”“又,貴處秘書瓦內加斯學士曾告知摯友羅薩利奧·蘇烏盧特蘭,胃液尚餘90毫升,足夠進行敝人請求之試驗。望多保重!”這種過分的舉動把費亞約斯法官惹火了,一氣之下,恨不得把信撕得粉碎,丟到院子裡去。阿利·瓦內加斯更讓他生氣,明明叮囑過他,不讓他和任何人談及化驗的結果,可他就是不聽。不過,法官心裡明白,他有責任保存所有與本案有關的文件,並列入檔案,即使像這類傲慢無禮的玩意兒,也得如此。在檔案裡我們找到了這封信,釘在卷宗上,另外還有一份薩爾梅龍大夫的材料,上麵印著專用箋字樣,有他的診所地址和看病的時間。“出什麼事啦?”費亞約斯法官的妻子懷抱著還在哭哭啼啼的孩子,走到臥室門口兒。“沒事兒。”費亞約斯法官把信放進睡衣口袋裡,“一個瘋子,這個鎮上到處都是瘋子,深更半夜的給我寫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