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麼啦,先生。”我回到崗特院時,莉齊一開門就叫了起來,“我們看到你上樓梯了,你是嚇破膽了嗎?”洛蒂一拳打在她的手臂上。“你很不禮貌,莉齊,應該說‘變色’了才對。”“彆傻了。”我說著走進客廳,腳下有點踉蹌,差點兒被自己的手杖絆倒,“兩者都不對。”“我告訴你,他是喝高了,”莉齊接著說,“就像爸爸一樣。是吧,先生?”“喝高了是句不好的話。”洛蒂大叫。我轉身定睛看著她們。“我沒喝一滴酒,孩子們。我也沒醉。可能我看上去是有點喝高了,但我現在跟法官一樣清醒。”“哇,”莉齊尖叫起來,“太可愛了!出口成章,是吧?”這時樓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傑姆太太來了。她死死地盯著我,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對頭,因為剛才在艦隊街我不小心摔倒在了陰溝邊。看到我擠出一絲笑容,她搖頭說:“你上樓吧。把衣服留在門口。我會叫人洗的。”這話說得不容置疑。女孩子們不知什麼時候躲進裡屋了。我一級一級台階慢慢爬上了樓。“小心蠟燭,”傑姆太太在後麵喊道,“我可不想見你被燒死在床上。”我爬著樓梯,腦子似乎隨著高度的增加而清醒起來。吃飯前後我都陪著喝了不少紅酒,可是我沒跟勞斯爾先生一樣還摻著白蘭地喝。實際上,讓我迷醉的不隻有紅酒,還有鬆了一口氣的安心感。勞斯爾先生跟丹齊不一樣,他毫不遲疑地給了我明確的支持。現在至少有一個人選擇相信我而不是卡斯沃爾先生。當然,我也沒告訴他全部的真相。隻有傻瓜才會把我跟索菲之間發生的事說出去呢,我也不想把跟卡斯沃爾小姐的事和盤托出。還有沒說的就是我對約翰遜夫人的死因的懷疑。要是說了的話,就必然又牽涉到惠靈頓彆墅被殺的男子的身份問題。要是我脫口說出亨利·弗蘭特不僅是個貪汙犯,還是個謀殺犯,而且很可能就是他殺死了約翰遜夫人的話,勞斯爾先生一定會覺得我瘋了。不,現在向他坦白我最擔心的事還為時尚早。不過,勞斯爾先生幫我搬掉了一座大山。他認為,應該把那枚戒指還給卡斯沃爾先生。在另有明確的物主證明之前,他是這枚戒指目前最合法的持有者。而我拿著這枚戒指就讓我非常可疑了。勞斯爾先生對我保管了這枚戒指這麼久感到很震驚。“把它給我吧,”他說,“我會設法送回卡斯沃爾先生手上的。”“可是你絕對不能卷到這件事情裡來,先生。”那時,勞斯爾先生還算清醒。“這事好辦。隻要你把地址給我,我會叫人送過去而且查不到是誰送去的。不用包一張什麼條子。地址可以用大寫字母。等一下,我們還得進一步把水攪渾:下星期我要派阿特金斯到曼徹斯特去,我可以把戒指交給他,叫他從那裡寄出去。所以你用不著費心了。就當你沒見過它。”回到安樂窩,我一屁股坐在晃蕩得像是船上的吊床的小木床上,摘下圍巾,脫掉外套、馬甲和靴子。就像花圃裡冒出的綠芽一樣,如釋重負的我心中冒出另一個念頭,我要把這件事告訴索菲。因為我突然想到,回歸的戒指可能會造成一種印象,就是我真的是個賊。我必須趕快澄清此事,至少得對她有個交代,既然沒犯罪,就不能讓她以為我有罪。但我意識到——換個地點換個時間,清醒一下之後的想法——這樣的辯解實在很不合理,也很不堪一擊。可我就是想寫封信給索菲,我想原原本本地跟她說清楚,我再也等不及了。我不再猶豫,趕緊拿出紙筆和墨水,坐在洗臉架邊,也就是我的桌子邊,動起手來。我一直寫著,中途傑姆先生本人艱難地上來敲我的門,問我怎麼樣。兩次教堂的鐘聲過後,我終於放棄了想說明白一切的努力,不管是直白還是隱晦地說清楚都很難。我隻寫了這麼幾句:“請不要相信對我的指控。一定要相信我,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你最忠實的朋友。”我沒有寫日期,更沒有署名。寫完我把它折起來,用蠟封上,在上麵用彆的筆跡寫下索菲的名字,但是沒寫地址,因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跟著卡斯沃爾先生一起來了倫敦。最後我把信放到嘴邊親了一下。之後,我把衣服扔到門外,爬上床,蠟燭也沒吹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