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皮奇上校被帶到了書房,而不是女士們聚集的小客廳。他和卡斯沃爾先生相互問候時,我就默默地站在窗邊。確定雙方的家人都很好,還會有更大的雪要來之後,上校請求私下聊幾句。卡斯沃爾先生的眼睛睜得很大。“希爾德,你可以走了。”他說這話的時候都沒看我,“但不要走遠了,我隨時會叫你,就在門廳裡等著。”於是我就等在門廳的壁爐邊,旁邊有個瘦臉的仆人時不時看我一眼。偶爾會有一些動靜從厚重的房門裡透出來,嗡嗡的說話聲,還有卡斯沃爾先生驢叫般的笑聲。大概過了十分鐘,路易斯皮奇上校出來了,耳郭泛紅。他沒有禮貌性地去跟女士們打招呼,而是直接叫人去把馬牽來。然後他盯著我,問:“你站在這裡乾什麼?你在看什麼?”“卡斯沃爾先生叫我在門口等著。”他噘起嘴,往日的和善全沒了。然後他再沒說話,接過大衣,不顧寒風直接走到外麵去等他的馬去了。卡斯沃爾先生叫我回書房去。他沒有提到剛才的會麵,繼續口授信函。我繼續寫著,天越來越暗,卡斯沃爾先生叫人來點燈。路易斯皮奇上校來過之後他就有點焦躁,很難靜下心來把信口述好,甚至無法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在寫信的間隙,我還看見他的嘴在動,似乎在無聲地跟誰說話,或者自言自語。第一片雪花飄下來時,卡斯沃爾先生說今天就到這裡吧,要我拉鈴叫男仆來。我收拾寫的東西的時候,聽見他叫普拉特拉上窗簾,然後到客廳叫弗蘭特夫人等著他。我不想見到索菲——既然我在場隻會讓她尷尬、讓我羞愧的話——所以趕緊走掉了。晚些時候我下樓吃飯,發現小客廳裡隻有卡斯沃爾小姐一個人。她正坐在桌邊翻看那本《家常烹飪》。我走進去時她抬起頭,給了我一個熱情的笑容。“希爾德先生,你來得正好,我正覺得自己像被放逐到一個荒島上了呢,還以為再也聽不到人聲了。”我看了看壁爐台上的掛鐘。“怎麼沒人下來啊?”“爸爸把今天晚飯的時間推遲了一刻鐘,看來我們倆是最後知道的。”她又笑了起來,“這樣的話,我們倆就隻好一起待一會兒了,你不介意吧?”“正相反。”我也回以微笑,你很難拒絕正在興頭上的卡斯沃爾小姐,“這對我來說,是非常榮幸的事。”“你真會說話,先生。請坐下,跟我聊聊。恐怕今晚會比較難挨。”我坐下,問道:“為什麼呢?”她靠近我,飄來一陣香味和暖意。“你沒聽說嗎?路易斯皮奇上校來找爸爸了,我以為大家都知道呢。”“我知道上校來過,他到的時候我恰好在書房,跟卡斯沃爾先生在一起。”“啊——那你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嗎?”我搖搖頭。卡斯沃爾小姐又靠近了一點,壓低了聲音。“反正就算我不說也會有人對你說的。他想向索菲求婚。”我感到全身冰涼,於是挪開了一點,盯著卡斯沃爾小姐。“你也猜到了吧?”她說,“我早就想到了。你肯定也看出他們倆之間有點苗頭了吧。他一直在追求她,就在喬治爵士——哦,真有意思。我當然願意和索菲做妯娌啦,而且他們倆本來就挺般配的。”“這麼說弗蘭特夫人沒接受?”“她根本沒這個機會。”“我沒明白。”“他都沒有機會當麵對她說。”我努力笑了一下,並點了點頭。“路易斯皮奇上校對索菲挺癡迷的。”卡斯沃爾小姐接著說,褐色的眼睛溫柔地看著我的臉,“誰會不愛她呢。可是她有個年紀尚幼的兒子,而路易斯皮奇上校又負擔不起一個身無分文的妻子,何況還帶著個孩子。而且,雖然索菲的家庭很尊貴,可是已故的弗蘭特先生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就算她再婚了,也很難被所有人接受。”這樣一來,剛才上校對我的態度就可以解釋了,那是一個極度失望的人所表現出的憤怒。“可要是他真的愛她,這會是什麼難事嗎?”“我覺得你真是個浪漫的人。”她笑吟吟地看著我,“我估計路易斯皮奇上校覺得自己的犧牲應當得到某種回報吧。男耕女織的愛情很美好,希爾德先生,可它付不起賬單。”“我猜路易斯皮奇上校是想讓卡斯沃爾先生給她一點陪嫁嫁妝?”“估計是。可是爸爸拒絕了。當然這很遺憾。可憐的索菲,她跟我說了之後我也很難過,當然,她自己的情緒就更低落了。”我說:“卡斯沃爾先生雖然願意養著弗蘭特夫人,可是不願為她的幸福做進一步打算。”“算是吧。不過不僅僅是錢的問題。等我和喬治爵士結了婚,爸爸就需要一個晚上能陪著他的人。他害怕孤獨,要是索菲也走了,他就更孤單了。”卡斯沃爾小姐拋給我一個冷酷而意味深長的眼神,完全沒有調情意味了。她本來還想說什麼的,但此時伴隨著一陣腳步聲,門開了。蒙克希爾山莊就是一個永遠說不完一件事的地方,一個永遠沒有結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