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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克先生預計一月三日星期一到。於是卡斯沃爾先生邀請路易斯皮奇一家第二天來共進晚餐。天氣依舊很冷——正如我說過的,那年的冬天特彆冷。屋子裡的氣氛說不上歡樂祥和。以卡斯沃爾先生的個性,把我們個個都弄得緊張兮兮,包括兩個孩子和所有仆人。而自打我在書房外偷聽到了那段對話之後,我又知道了一個混亂的源頭。我什麼都沒說,旁觀著。我注意到弗蘭特夫人儘量不公開反駁卡斯沃爾先生,同時她也很少跟他說話,避免跟他單獨待在一起。有一次,我看到她在花園裡的時候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可能是覺得沒人看到她。還有一次晚上,我路過她的房門,聽到裡麵傳來抽泣聲。我和孩子們都更喜歡在外麵待著。有時我們會下山到湖邊去滑冰。我是在芬斯長大的,那裡冬天極度寒冷又有大量水麵,使得滑冰成為和走路一樣人人必備的技能。可這兩個孩子之前都沒學過滑冰,看到我能在冰麵上飛來飛去隻有羨慕的份兒。一天下午,我發現卡斯沃爾小姐和弗蘭特夫人在岸邊看我們滑冰。當時我正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在湖裡慢悠悠地滑著,看見她們,我就放開了埃德加,舉帽向她們致意。埃德加頓時手臂亂舞,身子前後亂晃,不過最終他還是保持住了平衡。我一時興起,拋開應有的職責,以一連串優雅的旋轉動作飛速穿過湖麵,假裝去問兩位觀眾有什麼可以效勞的。“真羨慕你啊,”弗蘭特夫人帶著少有的活力說道,“滑得這麼快,這麼自由。”“這項運動真是好極了。”卡斯沃爾小姐也說道,“看看孩子們,臉蛋紅撲撲的像蘋果一樣。”“至少比跳舞好多了。”弗蘭特夫人接著說,“仿佛不在地麵上一樣,像在飛。”“我想房子裡肯定還有冰鞋,”卡斯沃爾小姐說,“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適合我們的。”弗蘭特夫人輕輕地聳了聳肩。“彆這樣。”卡斯沃爾小姐笑道,“沒人能一直用新東西。而且,我相信克蘭麥一家用的都是極好的東西。”她邊說邊擠出一個上流社會特有的彬彬有禮的表情。弗蘭特夫人和我忍不住大笑。“可我們學不會的。”弗蘭特夫人反對道,“肯定很難。”“要是二位想試試的話,可以拿把椅子,放倒,然後我們推著你們在冰麵上滑。”我提議。“我可不想被推著走,”她笑著說,“我想自己滑。弗洛拉肯定也一樣。”“那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教您,像教孩子們那樣。”我輪流看向她們倆,“其實主要靠自學。最難的地方是一開始如何找到平衡,一旦掌握了這一點,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似乎是為了證明我的話沒錯,孩子們搖搖擺擺地朝我們滑了過來。他們學得很慢,完全稱不上姿勢優雅,可還是看得出進步的。卡斯沃爾小姐把一隻手搭上弗蘭特夫人的肩,說:“哦,我們試試吧,索菲。我相信孩子們和希爾德先生是不會讓我們摔著的。”女士們的滑冰課在那天下午開始了。我頗有紳士風度地一左一右拉著她們的手,就像教孩子們那樣。空氣乾燥、寒冷,四下無聲,隻有冰刀滑過冰麵發出的嘎吱聲、我們沉重的呼吸聲和突然爆發的笑聲。體力運動能成為麻醉劑或興奮劑,我時而感覺自己就像喝醉了一樣。弗蘭特夫人摔倒了兩次,卡斯沃爾小姐是五次。為了扶她們起來,我必須得用手抱住她們,感受她們的體重。我不想否認我很喜歡這個動作,而且我覺得卡斯沃爾小姐有幾次是故意摔倒的。總之,我們在冰上時確實非常親密,但絕對沒有不雅的動作,完全不像卡斯沃爾先生後來聽到的那樣。滑冰的間隙,孩子們還在繼續搜尋修道士們的寶藏。他們走遍了整個山莊,搜遍了每一個角落和縫隙,還想清空一個菜園,可惜管事的沒有同樣的熱情,況且地麵凍得太硬了,根本挖不動。尋寶者們對於湖邊的一個貝殼洞窟寄予了極高的期望。那是一個很淺的梯形洞穴,裡麵有個半圓形的後殿,進去一看,竟然還立著一尊阿佛洛狄忒雕像。潮濕的洞頂不停地滴著水珠,洞壁上裝飾的貝殼隱隱發光。點起燈籠,簡直就像是在綴滿寶石的冰冷山洞裡與一位裸體女人親密接觸。孩子們的希望很快就破滅了,因為卡斯沃爾先生在聽到他們竊竊私語的談論後冷冷地告訴他們,根據房產記錄,那個洞不過是十五年前克蘭麥先生讓挖的。這段時間,喬治爵士和他的弟弟一直是府上的常客。他們通常一起騎馬或者坐車過來,但也有例外。他們的拜訪總有些無關緊要的目的——查看埃德加腳的傷情,還一本書,送一份剛接到的倫敦來的報紙。兄弟倆對我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的。有一次,他們來到湖邊。喬治爵士一直站在岸邊,但路易斯皮奇上校借了我的滑冰鞋,向我們展示了一下他也是個滑冰高手。於是之後他替代了我,成為女士們的教練。我喜歡他平易近人的樣子,沒有那麼冷淡有禮。這段時間我仍在反複思索最近幾個星期發生的事,試圖揭開亨利·弗蘭特到底是否還活著的謎團。從李夫人嘴裡透露出來的關於他和約翰遜夫人之間的關係進一步激發了我的懷疑。約翰遜夫人否認她最近去過倫敦,可是有證據表明她撒謊了。最後,我又想到了那天在田莊木屋窗外瞥到的那張臉。把這些謎團和嫌疑綜合起來看,能不能說約翰遜夫人在為她的老情人打掩護呢?不過我越是理性分析這一可能性,就越覺得不大可能。首先,一個年少時的情人怎麼也比不過現任夫人可靠吧,至少我個人這麼認為。其次,要是亨利·弗蘭特還活著的話,他肯定會避開蒙克希爾山莊的,因為這裡認識他的人太多了。要是弗蘭特偽造了自己的死亡,那他一定是打算逃到某個地方去,改名換姓地過新生活。保險一點的話,他會逃到國外去。他曾在國外的那麼多地方待過,除了英國,任何一個地方對他來說都是安全的。一天早上,孩子們又在仔細搜查修道院廢墟,我的眼睛則又瞄向了約翰遜夫人的木屋。趁孩子們沉浸於遊戲當中時,我信步穿過圍欄,來到木屋門口。花園比上次來時更加雜亂不堪了,百葉窗擋住了一樓的窗戶,煙囪裡沒有冒煙。約翰遜夫人還住在科利爾蘭苑,她的仆人都走掉了。我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後麵有一個小馬廄和一排平房。我正要從院子裡退出去,突然注意到水泵邊有一個凍硬了的腳印,從大小來看應該是男人的。我回到小花園,心知對於一個腳印來說有無數種可能的解釋。可它卻讓那種無法確定的狀態變得難以忍受。等我回到那片廢墟時孩子們已經不在了,我沿著山坡一路大喊找他們。從東邊一路走到湖邊時,才終於聽到了一聲回應,聲音來自弗萊克森·巴夫拉教堂和湖之間的林子那邊。我記起來那裡埋有陷阱,趕緊滑過湖麵,飛奔到湖的西岸。我發現孩子們並不在樹林裡,是在離湖五十碼遠的一條沿著山脊蜿蜒而上的山路上。這條山路連通湖麵和北麵黑乎乎的林子,經一條小徑與環湖的大路相連。小徑、大路和這條山路的路口都被石頭堆、鬆散的泥土和幾棵倒下的大樹半掩住,其中一棵還是挺大的栗子樹。孩子們正像兩隻獾一樣刨著樹根拔起後留下的那堆土。我頓時怒氣全無。“我覺得這裡不可能有寶藏。”我溫和地提醒。“為什麼不可能,老師?”埃德加說,“這裡什麼都藏得下。”“這裡是最有可能的藏寶地。”查理衷心地支持。“也許吧。可是我覺得這不可能是修道士們乾的,這棵栗子樹倒在這兒最多不超過一兩個月。你們看,上麵還有葉子呢。”埃德加停住了手。他現在臟得像個吉卜賽人。“那邊還有一個門,老師。”他指著山路遠處的一個石頭拱門說,“看上去要比十字軍還老吧?”“可能是通往冰窖的。”我說。“也許現在是,可是誰知道以前是乾什麼用的呢?”他說。我踩著碎石走過去,孩子們激動地跟在後麵。石拱門裡麵是一扇對開的老橡木做的門,外麵還有鐵條加固。查理抓起門環拽了拽。紋絲不動。“也許還有其他入口。”查理猜測。“我們圍著山頭轉一圈找找看。”埃德加說,“我跟你比賽。”孩子們小跑著離開了山路,很快就不見了。我慢慢地在後麵跟著。等轉過遮擋山路口的山梁,我看見從遠處走來一男一女。他們手挽著手,頭很九*九*藏*書*網親熱地靠在一起,朝貝殼洞窟及方尖碑的方向走去。當我認出來他們是路易斯皮奇上校和索菲婭·弗蘭特時,心中頓時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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