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手裡拿著厚重的書籍,眼睛卻沒有聚焦,這裡沒有以前的喧鬨,如今寧靜得厲害,腳邊插著一根魚竿,魚兒都要將餌料拖走了,李淵還是沒動靜,劉逸走過去,一手拉起魚竿,肥胖的鯉魚便在哪兒胡亂掙紮擺動。自沉思中醒轉過來,看到劉逸半身濕透的樣子,點著手指勉強笑罵,過後又是一陣歎息。“也就你還記得朕這個老頭子,都喜歡鬨啊,折騰,使勁折騰,如今好了,該殺的殺了,該關的關了,冷冰冰的寺廟中,想吃個肉都吃不到,再也折騰不了了吧,唉....”抓住魚線,看著掙紮的魚兒,又是一陣出神,劉逸扔掉手裡的幾條肥碩的鯉魚,就在青石地板上坐了下來。“您是這天底下最好的長輩,小時寵著,大了又護著,小子若沒有您,這腦袋都不知道搬家幾次了。”李淵轉頭,看著劉逸確定,卻又是搖頭笑笑。“嗬,也就你寬老頭子的心,皇帝將你派來,估計便是這個打算吧?你呀,什麼都好,就是狠不下心,皇帝教了你這麼久,還是個麵瓜性子,老七的事情,是他自己糊塗,自己活該,怪不得彆人,竇家更是自取滅亡,皇帝能做到這樣,朕這裡已經不怨他人,也放下心思了。”“朕擔心的還是你啊,不長心眼,被人利用了,還傻裡傻氣的樂嗬嗬的,說話也不瞻前顧後,朕在的時候,尚能護著你,若朕百年之後,你這性子啊....”李淵指著劉逸長歎,劉逸卻是笑得沒了影,蹦達起來,就拿起李淵的魚竿,再次拋下去。“小子可是被人稱作天下最聰明的人,您怎麼說小子傻呢?您安心吧,陛下與娘娘對小子好得很,承乾青雀他們也好的沒法說,小子就算活個百歲,也能安安穩穩的。”“咱還是不說那些煩心事了,您看,這鯉魚可是小子從陛下的禦花園裡偷來的,您這裡的被我小時候禍害多了,沒個幾條,您養著看看也就行了,今天咱們來個清蒸的,就放點蔥薑蒜,味道豐美極了。”李淵笑得哈哈的,慈祥的點頭,起身伸了個懶腰,看劉逸細膩的收拾鯉魚,待全部收拾完畢,李淵招手準備讓宮女擺上酒水,卻被劉逸阻止了。“皇爺爺,今日天氣不錯,咱們拿上這幾尾魚,去安國寺一邊傾聽蟬音,一邊品嘗美味,這樣可好?您不知道,小子聽說,安國寺的鑒空大師,可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那是真正的大師,小子倒是佩服得厲害。”李淵疑惑得抬首,卻見劉逸樣子認真的厲害,遲疑的問道。“這樣,可以?”劉逸微微一笑,魚也不揭開,就這樣蓋著放入籃子之中。“有什麼不可以的,漢王雖然行將踏錯,卻始終是您曾經最寵愛的七郎,父親看看兒子,誰敢亂言,小子就去撕了誰的嘴,鑒空大師也是得道高僧,天下敬仰,有他照拂,您再去看看漢王,這以後的日子雖然孤寂了些,卻也能圖個清閒,您這心,也能完全放下不是?”攙扶著李淵向外走去,大安宮本就在城外,本就距離不遠,一路前行,入得寺內,鑒空站在門口相迎,口稱阿彌陀佛。“早間寺內光照遍地,貧僧便覺今日定然有貴客前來,果其不然,周國公,好久不見啊。”長長聞了一口香氣,鑒空享受一般,再吸吸鼻子,單手撫須,笑得暢快。“周國公果然妙人,知道貧僧最近缽裡乾淨得厲害,好久未吃肉喝酒,你這算是解了貧僧肚內的煩惱了。”劉逸是見慣了這和尚的無恥,百花樓裡經常見到,隻喝酒吃肉,對於色字一道,卻從不沾染,晦澀的金剛經法華經,都能倒背如流,更是理解深透,聽說他師傅從小便覺得他有佛根,自孤兒收養,為報答師傅的養育之恩,後來繼承衣缽,樂善好施,不缺錢,口袋裡卻從沒有錢。“大師還是一往如既啊,蕭姨娘每年給你這寺裡捐了多少香火錢,還好意思說窮?再說,既然窮就少吃點,手裡燒雞的油膩還未擦乾淨,大師,您這佛理是越來越精深了。”鑒空哈哈大笑,再次躬身行佛禮,手向後院相請,劉逸拉著馬車轉入,熟悉得很,其實想不通,李二喜歡將犯錯的嬪妃宮女之類的送到寺廟,如今怎麼連漢王這樣的也送來了,隻是見到了李元昌之後,劉逸便覺得其實這樣對於李元昌更是殘忍,滿頭的白發,人癡癡呆呆,誰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這是李二做的麼?李淵倒是不意外,緩慢的行走過去,李元昌嗚嗚直叫,卻還是任由李淵幫他整理,衣服換下了,又清洗了一遍,渾身沒有傷口,這是掖庭局才有的手段,劉逸恍惚得厲害,突然間覺得那個好不容易覺得親近起來的皇帝,又變得遙遠起來,到底是帝皇啊,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了想要謀奪帝位的家夥!“這已經是最好的啦,你雖然經常初入宮內,卻沒見過真正的冷宮,也沒見過真正的天牢,那些地方,說是地獄也不為過的,這裡是好的,至少沒人為難了。也隻有這樣子,皇帝才能真正放心,其實這樣做,才是對的,為君者,國朝的穩定,當為首位,換做你皇爺爺我,選擇也不外呼如此。”眼裡分明有霧氣浮現,李淵情緒卻還算穩定,將穩定下來的李元昌拉到桌子之旁,親自細細的將魚刺挑開,看李元昌吃的開心,自己一口一口的抿酒。“所以皇爺爺說你其實還是不夠,說說狠話是可以,真正出手的時候,卻又猶豫不定,小武這丫頭在南方鬨得可凶得厲害,你那個學生王玄策又去了,皇爺爺不擔心老七,卻擔心你啊,裂土為王,這四個字從來都是帝王防得最重的,朝中的大臣也是聞不得這氣味,若是小武這丫頭性子一起,皇爺爺怕你被逼得也走了元昌的老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