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茂德的心靈已經完全喪失道德和人性的情操,把治國的權柄視為無物,朝中的政事一概交付給無恥的佞臣,自己竟日縱情聲色犬馬之歡。他的時間都消磨在後宮,那裡有300名美麗的少女,還有同樣數目的孌童,來自各個階層和行省。一旦狐媚誘惑的技巧無法滿足皇帝,這個野獸般的愛人就會求助於暴力。古代的曆史學家將這種淫亂的場麵描述得入木三分,根本無視天理和禮法的限製。但是,現代語文講究高雅莊重,不宜將其中細節忠實地翻譯過來。在縱欲的過程中又穿插著下流低級的娛樂節目。羅馬最優雅時代的影響,辛勤施教所花費的苦心,從未在他那充滿獸性和庸俗的心中灌輸一點學識,他是羅馬第一個既不求知又無品味的皇帝。尼祿很講究或者說假裝講究藝術素養,在音樂和詩歌方麵,自認還能高人一等。我們不可因為他未能將打發閒暇的風雅享受變成一生的事業與大誌,就鄙視他對文藝的追求。但是康茂德從最早的兒童時期開始,就對文學和理論的課目感到極為厭煩。他喜歡平民化的娛樂,像是競技場和賽車場的各種活動,角鬥士的打鬥廝殺以及獵取野外的猛獸。馬可替他的兒子安排了很多學科的教師(譯注:馬可在兒子幼年時,安排有17位教師督導他的功課,其中有4個文法教師,4個修辭學教師,1位教法律,還有8位教哲學。就古代的狀況而言,這種教學方式給學生帶來沉重的壓力,難怪康茂德不願念書!這倒是跟我國古代皇帝教育皇子的情形有點相像,尤其清朝更是如此。),他聽講時不僅不專心而且產生反感;可是摩爾人和帕提亞人教他投擲標槍和彎弓射箭時,這位門徒倒是心無旁騖、凝神練習,仗著上天賦予的穩定的眼力和靈活的手臂,不久就趕上師父的技巧。他的身邊圍著一群奴才,依靠主子各種惡習而升官發財,所以對他這種不入流的愛好就大為捧場歡呼。大家都用吹捧的話來奉承他,說他的豐功偉業就像希臘的赫拉克勒斯,擊斃勒梅安的獅子,格殺埃裡曼托斯的野豬,(譯注:赫拉克勒斯在勒梅安山穀殺死一頭猛獅,成為他十二大功績的第一功;埃裡曼托斯山有隻凶惡野豬,為害附近人畜,赫拉克勒斯設陷阱將其活捉,是他的第四功。)將列入眾神的行列,名聲永垂不朽。他們卻忘了,在原始社會,猛獸常與人類爭奪尚未定居的土地,成功戰勝這批凶猛的野獸,確是最真實而有益的英雄行徑。在羅馬帝國的文明國度中,野獸遠離有人煙的地方,也在城市的附近絕跡。現在到荒漠曠野去追捕它們,再將它們運到羅馬,用非常壯觀的方式死於皇帝的手中,這種事對君主而言確實很荒謬,也讓人民在無形中感到暴力的威脅。(阿非利加的獅子饑餓時,為害沒有防護設施的村莊或耕種地區,不論傷害到人或家畜,都是無罪的行為,且不受懲處。這種皇室的野獸是供皇帝享受打獵之樂,或運到首都供競技場表演。若倒黴的農夫殺死一隻獅子,即使是自衛也要遭到很嚴厲的處罰,這種很特彆的“獵物法”到霍諾留當政,執行才沒有那麼嚴格,一直要到查士丁尼時代才取消。(譯按:中國人在古代談起暴政就說“率獸食人”,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康茂德由於自己無知,所以無法覺察其中的差彆何在,反而很熱心地追求光榮的形象,稱呼自己是羅馬的赫拉克勒斯(在留存的勳章中可以看到),把棍棒和獅皮置於帝座的兩邊,作為權力的象征,並且樹立雕像,把自己當作神明來祭祀。他在每天舉行的凶險娛樂中,將英勇和鬥技發揮到極致。康茂德在讚美聲中得意忘形,逐漸泯滅羞恥之心,原來他隻在宮牆內對少數寵臣表演,現在他決定向羅馬人民顯示自己的武勇。在指定的日子,競技場吸引大批心懷奉承、敬畏和好奇的觀眾,對皇帝精彩的表演,全都高聲歡呼讚不絕口。他隻要瞄準動物的頭部和心臟,就會準確擊中,造成致命的傷口。他用的箭頭呈彎月形,可射斷飛跑中鴕鳥的細長脖子(鴕鳥的脖子有3英尺長,由17個脊椎骨組成。)。他讓人將一隻豹鬆綁,等它向著發抖的罪犯撲上去時,這位皇帝射手將箭射出去,野獸立時中箭而死,犯人則毫無損傷。有一次,100隻獅子從競技場的獸穴中被放出來,康茂德投擲100根標槍,把在場內奔跑咆哮的獅子一一射殺,而且槍無虛發。不論是大象還是皮如甲胄的犀牛,都承受不住雷霆一擊。埃塞俄比亞和印度出產的珍貴獸類,有很多在競技場中被殺,有的隻在圖畫中見過,還有的隻會出現在當時人的幻想當中。(康茂德殺死的動物是一隻鹿豹,或者是長頸鹿,這是四足獸裡最高聳、最文雅,也是最無用的動物,生長在阿非利加的內陸。)在所有這些表演中,羅馬的“赫拉克勒斯”(指康茂德)得到最嚴密和安全的保護,以免野獸突然撲了過來,就會傷害到皇帝的自尊和神明的威嚴。皇帝列名在角鬥士名單中,自己感到揚揚得意。事實上這種職業受到羅馬法律和習俗排斥,被認為低賤且極不榮譽,(任何一位正常的皇帝,都會禁止元老院議員和騎士階級人員參加這種可恥的行業。暴君才用威嚇和利誘要大家下場去格鬥,尼祿有次在競技場讓40名議員和60名騎士參加演出。)所以一般百姓看到這種狀況無不感到羞恥。康茂德選擇擔任盾劍手的角色,他與網戟手的格鬥,(譯注:角鬥士除了盾劍手和網戟手以外,還有弓弩手,使用弓箭和投石器;雙刀手,雙手各執一把短刀;戰車手,在戰車上作戰;獸鬥手,與野獸搏鬥。)是競技場中驚心動魄的血腥比賽之一。盾劍手配備頭盔、短劍和圓盾;他的對手赤身裸體,拿著一副大網和一根三叉戟,他要用撒網纏住敵人,再用三叉戟刺死敵人。如果第一次撒網失手,就得逃開盾劍手的追殺,直到準備好第二次撒網為止。皇帝曾經參加格鬥735次,光榮的記錄全部詳細記載在《皇帝實錄》裡。他所作所為中最可恥的事,是從角鬥士的基金中,支領很大一筆酬勞,(他每次接受的報酬是100萬塞斯退司,約為8000英鎊。)結果變成羅馬人民新的苛捐雜稅。可想而知,世界的主人在這些格鬥中一定是贏家,他在競技場中的勝利並不是經常血跡斑斑,但是他在角鬥士學校(譯注:從公元前105年起就有角鬥士學校,帝國時期羅馬有四所,意大利各地有幾所,亞曆山大裡亞有一所,此外還有私人的訓練場所。訓練的人員除了在競技場參加格鬥,還可以擔任私人的衛士和保鏢。)或自己的宮廷進行練習時,那些倒黴的對手為了獲得光榮,經常要在康茂德的手中受到重創,將阿諛諂媚烙上自身的鮮血。(維克托告訴我們,康茂德隻讓與他格鬥的對手拿鉛製的武器,當然,他也害怕這些人在絕望之下會做出犯上的行動。)他現在瞧不起赫拉克勒斯的威名,保盧斯是一位聲威遠震的盾劍手,如今成為他唯一聽得入耳的名字,於是把它刻在他那巨大的雕像上,元老院為了奉承他,就用這個名字再三高聲歡呼。魯琪拉的丈夫克勞狄·蓬皮安努斯是一位德行高潔之士,也是元老院氣節凜然的議員,他讓自己的兒子照舊前往競技場,不要顧慮安全的問題。他認為自己是一位羅馬人,生命早已交到皇帝的手中,但是他不能坐視馬可的兒子出賣人格和尊嚴。蓬皮安努斯雖然表現出大丈夫的氣概,卻躲過了暴君的怨恨,憑著好運保住地位和生命。(他不僅勇敢也很謹慎,大部分時間都退隱在鄉村,並同時宣稱自己年事已高,視力不好。迪翁說:“除了佩爾蒂納克斯當政那段短暫時間外,我從未在元老院見到過他。”就是此時所有病痛都消失了,待皇帝被謀殺,他的老毛病全都發作。)康茂德現在可謂罪孽深重、名譽掃地,在充滿諂媚喝彩的宮廷中,他也無可逃避地感受到帝國有識有德之士的蔑視與恨意。他感受到彆人對他的痛恨、對國家有建樹的人的嫉妒、憂慮可能遭受的危險以及日常娛樂節目中養成的殺戮習慣,都在激起他那殘暴凶惡的獸性。由曆史的記載可知,因為他的猜忌和惡意,犧牲者的名單上僅任過執政官的議員就有一長串。他想儘各種辦法,要找出與安東尼家族有關係的人士,即使是助紂為虐和共享歡樂的佞臣,(康茂德隨時會把統領換掉,由於他的反複無常,即使最親信的侍從也會送命。)也一概斬草除根清除乾淨,這種暴行最後讓他自己也難逃死亡的命運。他濫殺羅馬的貴族,使得血流遍地,等到家臣也感到自身難保時,他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梅西亞是他的愛妾,還有侍從埃克勒克塔斯,以及禁衛軍統領萊塔斯,看到同伴和前任的下場而人人自危,決定要防止隨時會臨頭的覆亡,不管是暴君瘋狂的一時衝動,還是人民突發的揭竿起義。年前,康茂德打獵回來,感到非常疲倦,梅西亞乘機給他一杯毒酒,讓他回到寢宮去睡覺。當毒藥與酒醉發作時,一位以摔跤為業的強壯年輕人潛入寢宮,毫不費力地將他勒斃。在整個羅馬城甚至皇宮有人懷疑皇帝已死前,眾人已經很秘密地將屍體搬出宮外。這就是馬可兒子的下場,一個為萬民所恨的暴君這麼輕易就被推翻了。他接掌先人傳承的政權,在位13年,壓迫數以百萬計的臣民,這些人無論在體力和才乾方麵,都不亞於他們的統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