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代的人士,要想從安逸享樂的環境中,發覺潛在的衰敗腐化因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長久以來天下太平無事,加上統一的羅馬政府,慢慢給帝國注入一種毒素,使之喪失原有的活力。人們的心智逐漸降到同一水平,天才的火花熄滅,就連尚武精神也消失無遺。歐洲的土著生性勇武、體格強壯,西班牙、高盧、不列顛和伊利裡亞給軍團提供優秀的士兵,這才是君主體製的實際力量。他們強調個人的勇敢,要在戰場奮不顧身。至於公民所應具備的大勇,是靠著擁護獨立自由、重視民族榮譽、不畏強權威脅和習於領導統禦等要件,經過長期培養而成,這些人完全付之闕如。羅馬人隻有接受君王憑一己之私所製定的法律和任命的總督,並將帝國的防衛交付傭兵手中。那些最英勇善戰的指揮官,他們的子孫隻汲汲於地位和階級,把進取的精神用在宮廷和皇帝的旗幟之下。那些失去政治力量或缺乏團結合作而遭到疏離的行省,就不知不覺沉淪在毫無生氣和冷漠的私利氣氛之中。哈德良和安東尼的臣民喜愛文學,這種流行的趨勢與那個時代的平靜和高雅的生活有密切關係。這幾個皇帝本身也是孜孜不倦的飽學之士,所以整個帝國受到風氣的感染,連不列顛最北邊的部落人民也變得出口成章。荷馬和維吉爾的作品,在萊茵河和多瑙河地區,被當地人士爭相抄錄,誦讀不絕,就是辭意不清的二流文章也大受讚賞。(詭辯家波勒摩寫了三篇演說稿,希羅德斯·阿提庫斯給他8000英鎊酬金。)希臘人在物理學和天文學上有極高的成就,托勒密(托勒密是公元前2世紀希臘天文學家、地理學家和數學家,建立以地球為中心的宇宙體係,為後世基督教所引用。)的觀察記錄和伽倫(譯注:伽倫是2世紀的希臘醫生、生物學家和哲學家,從動物解剖以推論人體的構造,用亞裡士多德學說以闡明醫療功能。)的醫學著作,都有人深入地研究,找出其中的謬誤加以訂正。可惜這個太平盛世,竟沒有出現一位總領風騷的人物,要是不提琉善精美絕倫的詩作,真還無法超邁前賢的文采。柏拉圖、亞裡士多德、芝諾和伊壁鳩魯望重士林,執文壇之牛耳。他們創建的學派被門人弟子全盤接受,逐代流傳,後生小子無法衝破這無形的藩籬,隻好局限心智在前人的窠臼之內。詩人和辯士的華麗詞藻,無法激起熊熊的烈火,隻被人們不帶絲毫感情的抄襲模仿。要是有人膽敢打破成見自立門戶,就被視為背離法統和正道。經過很長時期的沉寂,直到文藝複興,民族之間的競爭帶來新的宗教和語文,這個全新的世界充滿青春活潑的想象力,喚醒歐洲的天才人物。就拿羅馬行省的屬民來說,接受外國的製式教育,不像他們的祖先使用自己的語文,可以表現出真正的情感,獲得至高的榮譽,矯揉造作的意念怎麼能與古人的豪邁相比?那些詩人的姓名已被人遺忘,辯士的地位為法庭的律師所占據,一大群評論家、編纂家和注釋家把整個文壇搞得烏煙瘴氣,天才隕滅的結果是趣味日趨低級。不久以後,地位崇高的朗吉努斯,仍然保持古代雅典的風格。那時他住在敘利亞女王的宮廷,見到當代人士情操卑劣、武德敗壞、才氣渙散,心中極為悲痛,很感慨地說道:“有些孩童的手腳受到不當的禁錮,長大就變成侏儒。同樣的,我們脆弱的心靈被偏見和習慣所奴化,得不到正常的發展,無法獲得古聖前賢那樣偉大的聲譽,不像古人生活在為民所有的政府治理之下,呼吸自由的空氣,能隨心所欲地寫出他們的作品。”要是我們能夠體會委婉的比喻,就會知道人類就古代的標準而言已日趨矮化。事實上羅馬世界全是一群侏儒,等到北方凶狠的巨漢破門而入,才會改善這個矮小的品種。他們重新恢複大丈夫氣概的自由精神,曆經10個世紀的變革,藝術和科學才得以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