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維烏斯和弗裡提根擁有“士師”的稱號,無論平時還是戰時都是西哥特人的首領,權威來自他們的門第,得到國人的認可和擁戴。在承平時期,兩人的權勢和地位相當,等到國人受到饑餓和高壓痛苦,才識高人一等的弗裡提根負起軍事指揮之責,依據公眾利益行使被授予之職權。他在抵抗暴虐政府的傷害和侮辱,完成世人公認的正當行為之前,一直約束著西哥特人暴虎馮河的衝動,也不會為博得公正和穩健的虛名,犧牲任何實際的利益。他深知團結哥特人的力量在一個旗幟之下,所能產生的優勢和好處,於是暗中與東哥特人建立友情。就在他信誓旦旦表示絕對服從羅馬將領時,哥特人的部隊開始慢慢向梅西亞諾波裡斯前進。這個城市是下梅西亞的首府,離多瑙河約有70英裡。就在這個決定生死存亡的地點,雙方之間仇恨的火花點燃了無法撲滅的熊熊烈焰。盧庇西努斯邀請哥特酋長參加豪華的飲宴,身強力壯的扈從全副武裝留在宮殿的入口,但是各處城門戒備森嚴,堅持不讓蠻族在貨物充足的市場購物。然而他們認為自己具有臣民和盟友的身份,就應該有這份權利。這些扈從卑辭請求同意,城門的守衛卻以無禮和嘲笑的口吻加以拒絕。雙方的忍耐終於達到了極限,市民、士兵和哥特人發生了激烈的口角和對罵,接著互相毆打,很快舉起刀劍,在意外爭執中流出的鮮血,成為長期毀滅性戰爭發起的信號。在喧鬨而縱飲的歡宴中,有位傳令兵私下向盧庇西努斯報告,很多士兵被殺,武器被奪。這時他飲酒過量,睡意很深,竟然下達輕率的命令,要殺光弗裡提根和阿拉維烏斯的衛士,以為死者報仇。騷動的叫聲和垂死的呻吟驚醒了弗裡提根,意識到自己正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他就像一位英雄那樣具有冷靜和無畏的精神,他知道要是再給敵人考慮的時間,做好采取行動的準備,那他就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哥特人的領袖用堅定而穩重的語氣說道:“雙方因細故發生爭吵,看來已經擴大。隻有保證我們的安全,運用我們的權威,才能緩和這場騷動,否則就會產生嚴重的後果。”講完話以後,弗裡提根和他的同伴拔出長劍,不受阻攔地穿過擠滿群眾的宮殿、街道和城門,跨上坐騎,在吃驚的羅馬人麵前,飛馳離去。哥特的將領回到自己的營地,受到群眾熱烈動人的歡呼,毫不遲疑,立即向羅馬宣戰,按照祖先的習俗豎起代表各部落的旗幟,蠻族號角回響著粗獷而哀怨的旋律。罪大惡極的盧庇西努斯在激怒可畏的敵人以後,未能及時將他們一網打儘,反倒是用輕蔑的態度來處理。他以發生緊急狀況為理由,儘量召集軍隊,率領前去征討哥特人。蠻族在離梅西亞諾波裡斯約9英裡的地方,等待敵人來攻。這場作戰的勝負取決於將領的才能,而不是部隊的武器和紀律。英勇的哥特人在弗裡提根的指揮下,用奮不顧身的近戰,摧毀了羅馬軍團的陣列。盧庇西努斯把武器、將旗、部屬和勇敢的士兵全部扔在戰場上,部隊奮戰到底徒然犧牲性命,隻能用來幫助可恥的主將逃命而已。有位哥特史學家讚頌民族的光榮事跡時,很驕傲地說道:“就是這個得勝的日子,終結了哥特人的苦難。羅馬的安全響起警鐘,自此後,哥特人從流離失所的異鄉逐客,變成當家做主的市民身份,向原來的地主顯示出絕對的統治權,最後終於據有以多瑙河為界的帝國北部行省。”但蠻族爭奪統治權的目的是為了掠奪和破壞。他們本應享有的天賦權利和社會交往,都被帝國的大臣剝奪,正因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才會對帝國臣民施加報複。由於盧庇西努斯的罪行,使得色雷斯生性和平的農民受到蹂躪,村莊被焚毀,無辜的家人被屠殺或擄走。哥特人戰勝的信息立刻傳遍鄰近地區,羅馬人感到無比驚慌和沮喪,倉促之間隻能魯莽從事,反而使得弗裡提根的氣焰高漲,行省的災禍加劇。就在大遷移發生前不久,一大群哥特人在蘇裡德和科利阿斯的指揮下,以羅馬為他們提供保護為條件替帝國效力,開往哈德良堡城牆下紮營。但瓦倫斯的大臣急著要他們離開,好搬遷到越過赫勒斯滂海峽之處。在那麼遠的距離就不易與同胞聯係,也不會使帝國的富裕對他們產生危險的誘惑力,惹起大家效法。為了表示他們的忠誠不貳,他們隻有委曲求全,接受了要他們遷移的命令,但婉轉地表示希望能給予他們足夠的糧食,並延後兩天出發。但哈德良堡的最高行政長官,因為在鄉間的宅邸受到騷擾而大為光火,擺出毫不通融的態度,將城市裡的眾多居民和工人武裝起來,語帶威脅地讓他們立即離開。蠻族感到驚愕,但還是心平氣和,最後被群眾辱罵的叫囂和投射的武器激怒,失去耐心且無法忍受對方的輕蔑行為,便痛擊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逃走的市民不敢還手,很多人的背後留下可恥的傷口。蠻族奪得華麗的甲胄(有些皇室的物品像盾牌之類,確實是在哈德良堡製造。群眾就是在這些工人帶頭之下,與哥特人發生爭吵。),過去他們自命英勇不屑於披掛。哥特人的兩支部隊由於遭遇雷同而惺惺相惜,得勝的分遣隊立刻和西哥特人聯合起來。蘇裡德和科利阿斯的部隊期望弗裡提根儘速抵達,這樣他們就能列陣在他的旗幟之下,在哈德良堡的圍攻作戰中揚威立功。守備部隊抵抗得極為激烈,這讓蠻族知道,要攻擊正規的工事碉堡,毫無軍事技術可言的蠻勇根本無法發揮作用。將領明了自己所犯的錯誤,解圍而去,臨走前爽直地說,他隻是跟石頭城牆言和,於是把一腔怨氣發泄在鄰近地區。弗裡提根很高興有一群強壯的工人加入陣營,這些人在色雷斯的金礦(礦場位於貝西地區的萬山叢中,羅多彼山脈在腓立比和菲利普波利斯之間迤邐而過。這兩座馬其頓城市,都因亞曆山大大帝的父親而得名,他每年從色雷斯礦場獲得價值1000泰倫(等於20萬英鎊)的貴金屬,僅這項收入就可以用來支付組成方陣的軍隊,收買希臘的演說家。)服行勞役,殘酷的主人鞭策他們,使他們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這些處境惡劣的工人常逃走,瓦倫斯製定嚴苛法律,好把他們從藏身處抓出來。)新加盟的人領著蠻族穿過無人知曉的小徑,到達最偏僻的地方,用來安置民眾、牛和儲備的穀物。在這些向導的協助下,蠻族了解當地的狀況,可以到處通行無阻,使當地民眾無可遁形,結果是抵抗必亡,逃走難行,一切希望破滅之後隻有歸順,也難獲得蠻族征服者憐憫之情。在四處受到蹂躪和破壞時,有一大批被當作奴隸賣掉的哥特兒童,重回到雙親的懷抱。他們過去備嘗喪失子女的痛苦,但是雙方在見麵以後,照說心靈受到親情的安慰,能夠恢複人道的關懷,沒想到反而激起了他們凶暴的天性,急欲報仇雪恨。他們聽到子女的訴苦,說身為奴隸受到主人的摧殘迫害,真是覺得痛心疾首,於是如法炮製,把這些殘酷的行徑,同樣施為在羅馬人的子女身上。瓦倫斯和朝廷大臣將一個敵對的民族帶進帝國的中樞地區,的確是草率而不智的決定。但是隻要坦誠地承認以往的缺失,然後很實在地按照原來的保證行事,還是能夠調解雙方的隔閡。從東部君王怯懦的個性來看,這種息事寧人的溫和措施應該會獲得他的同意,但是,他唯獨對這件事表現出英勇的作風,暴虎馮河的舉動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害慘他的臣民。他從安條克回師君士坦丁堡的行為,等於明示了他的意圖,在於敉平危險的叛亂活動(377 A.D.)。他知道這件大事很難料理,由於格拉提安皇帝親自統率西部的軍隊,他請求侄兒給予援助。久經陣戰的部隊防衛著亞美尼亞,也被火速召回,放棄重要的邊區,任憑沙普爾自由處置。在皇帝還未到達前線這段時間裡,他把當前指揮哥特戰爭的責任交付給部將圖拉真和普洛弗圖拉斯。這兩位將領過於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等他們抵達色雷斯,內廷伯爵裡紹默率軍加入。西部的協防軍由高盧的軍團組成,在行軍時打著他的旗幟,但逃亡的風氣很盛,無論是實際戰力還是兵員數量都是虛有其表。召開作戰會議時,將領們根本不考慮狀況,完全出於虛榮心,竟決定尋找敵軍主力一決勝負。蠻族紮營在開闊而肥沃的草原上,多瑙河分成六條支流出海,這地方靠近最南邊的河口(可以從安東尼的行程指出這個地點的位置,在奧維德放逐地托米的北方約60英裡處,由命名為沙利西斯(意為柳樹)可知道土壤的性質。),營地用大車環繞成堅固的城寨(蠻族把大車圍成一圈成為車城,用來當成工事供防禦之用,他們的後代把這個名字一直保持到15世紀。),蠻族很安全地待在封閉的保護圈內,享受英勇行為所獲得的榮耀,以及從行省掠奪的戰利品。就在大家痛飲作樂時,機警的弗裡提根通過觀察羅馬人的行動,洞悉他們所望達成的企圖。他知道敵軍的數量會繼續增加,也了解對方意圖攻擊他的後方。而就在這時,因為軍隊缺乏牧草,逼得他要移動營地,於是把散布到鄰近地區從事掠奪的分遣隊召回到他的旗幟下列陣。這些在外的單位遠遠看到烽火信號(這句話的拉丁文原文是一種隱喻,用在這裡等於是破壞阿米阿努斯的文體,實際指的是用火炬或者是舉火作為信號。),服從首領的命令,用最快速度趕回去。營地好戰的蠻族群眾,都在大聲喧鬨叫囂,一副等不及的樣子要求出戰,酋長也在一旁鼓動,火暴的情緒更形高漲。兩軍已經完成接戰準備,但天色已晚,隻有等到第二天清晨再動手。戰備的號角響起,哥特人相互立下重誓,激勵視死如歸的勇氣。向前迎敵的隊伍,用粗俗的歌聲頌揚祖先的光榮事跡,同時混合著凶狠而刺耳的呐喊,來對抗羅馬人經過訓練、全軍一致的齊聲吆喝。弗裡提根施展作戰的技巧,在指揮方麵高人一等占到上風,但是流血成河的短兵相接,無論是開始或結束,雙方都很清楚,完全取決於每位戰士堅持到底的決心,發揮體力、勇氣和機敏的戰鬥效果。亞美尼亞的軍團要用武器來保護他們的聲名,但是受到優勢敵軍的壓迫毫無還手之力。羅馬軍的左翼陷入混戰之中,地麵上遍布著零亂的屍體。不過,從戰局地整體來看,雙方倒是有失有得打成平手。等到接近黃昏時,兩軍收兵各回營地,誰也沒能贏得決定性的戰果。雖然雙方的損失都很大,但對於羅馬人來說無疑更慘痛,因為他們的兵員數量較少。哥特人同樣沒有料想到竟會遭到如此堅強的抵抗,不但感到困惑,而且極為沮喪,於是就在大車圍成的城寨內停留7天,堅守不出。羅馬人隻要情況容許而且時間和地點適合,就會將階層較高的軍官掩埋,並且很虔誠地舉行葬禮儀式,但是對於無法分辨的平民大眾,隻有不加掩埋留在平原上。腐爛的肉體被貪吃的猛禽所吞食,在那個時代,隻有鳥類可以經常享用到如此盛大的宴會。幾年以後,裸露的白骨散布在廣闊的原野上,在阿米阿努斯眼裡,這是沙利西斯會戰最可怕的紀念物。(這位曆史學家可能親自到過這塊平原,那時他的身份不是士兵就是旅客。阿米阿努斯的個性很謙遜,親身參加君士坦提烏斯和尤裡安的波斯戰爭以後,把有關自己的冒險事跡全部都隱藏起來,所以我們不知道他在何時離開軍職。等他退休回到羅馬,才開始寫作那個時代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