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北方遊牧民族的遊獵和部落的統治(1 / 1)

與辛勞的農地耕種和生產製造相比,遊牧生活看上去要懶散得多。韃靼族群裡地位最尊貴的牧人,隻把牛的管理這些家務事委付給俘虜,至於自己的生活則很少需要奴隸服侍或細心照顧,打發閒暇的時光不在於享受樂趣和滿足嗜好,而是花在更為暴力和血腥的狩獵上。韃靼地區的平原放牧強壯而耐久力極強的純種馬,很容易加以訓練用於戰爭和出獵。每個時代的西徐亞人都被稱譽為勇敢而精練的騎士,他們在馬背上穩如泰山,這是長年累月不斷騎乘的結果。就外鄉人看來,他們的日常生活與馬匹息息相關,吃喝睡眠都可不離馬鞍。他們在馬上使用長矛,認為技術是克敵製勝的主要武器。要拉開韃靼人的長弓需要有極其強大的臂力,沉重的箭矢可達成百步穿楊的效果,穿透力很強,難以抵擋。他們用弓箭射殺荒原中無害的動物,隻要失去天敵,像野兔、野羊、麝獐、水鹿、麋鹿和羚羊之類的動物,很快就會大量繁殖。騎士和馬匹的活力和耐性,能夠不斷從事辛勞的追獵活動,豐富的獵物可以供應生活所需,也可成為韃靼人營地的奢侈品。西徐亞獵人的成就不在殘殺膽怯而無害的野獸,他們要勇敢地麵對憤怒的野豬、刺激動作遲緩的黑熊轉過身來攻擊追逐的獵人,也要逗引藏身在叢林裡的老虎,讓它凶狠地衝出來。隻有危險才能帶來榮譽,他們可以在美麗的原野上狩獵,儘情展現勇武的精神,正好用來進行戰爭的預演,使之成為最好的訓練場所。韃靼的王侯感到驕傲和愉悅的活動,莫過於狩獵競賽,對人數眾多的騎兵部隊構成最富教育意義的演習。把圍獵的隊伍拉開來,形成範圍擴大到很多英裡的圈子,將廣大地區的獵物圍在裡麵。然後部隊從外圈向著中心點前進,在緊密的包圍下,捕獲的獵物被獵人用標槍任意射殺。出獵的行軍經常會連續很多天,騎兵部隊非得爬過山嶺、遊過河流,迅速穿過山穀,才能在逐步展開的過程中,不違反預先規定的命令和序列;韃靼人將眼光投向遙遠的目標,加快腳步儘快趕到,養成劍及履及的良好習慣;保持適當的間隔,按照左右兩邊部隊的運動狀況,調整自己的步速不至超前或落後;注意接收以及傳送首領所發出的信號。他們的首領在這個演習場中,能夠磨煉戰爭藝術最重要的課程,對於地形、距離和時機做出及時和正確的判斷。隻要將所學交替運用,同樣的耐性、精力、技巧和紀律,在實戰中可以拿來對付世仇大敵,狩獵的消遣活動為征服一個帝國拉開序幕。(珀蒂·克魯瓦描繪出蒙古人出獵的偉大場麵;耶穌會教士張誠和南懷仁曾隨駕參加康熙皇帝的木蘭秋獮;等到乾隆即位,結合滿蒙的武功和中國的文治,這位詩人也是獵者,用詩句表達出歡悅之情。)古老日耳曼人的政治社會,外表看來像是獨立無羈的武士自願組成的聯盟。西徐亞人的部落,現在的稱呼是“旗”,也因此而聞名於世,采用的形式像是人口眾多而日益興旺的家族。在後續的世代中,家族因同一血統家係,能夠繁衍綿延,生生不息。就是最卑賤和最無知的韃靼人,也把家譜當作無價之寶,很驕傲地予以長久保存。不論兩個人的階級差彆有多大,這種差彆主要是由個人的財富差距造成的社會貢獻不同而形成,雙方之間都會相互尊重,因為都是部落創始者的後裔。根據現在仍在流傳的習慣,部落會收養最勇敢和最忠誠的俘虜,或許這能解釋可能存在的疑慮,那就是廣義上的血緣關係,絕非隻遵從法律的規範。但這種有用的偏見會產生真實的效果,因時間和輿論而獲得認可。傲慢的蠻族對血緣上的首領表達樂意和自願的服從,他們的酋長或稱為穆薩,代表著他們的父輩,在平時執行法官的職責,戰時享有領袖的權威。在遊牧世界最早期的環境裡,每位穆薩(要是我們能夠使用這個現代的稱呼)執行自己的職責,相當於大家族中獨立自主的酋長。他們特有的領土是通過強大的力量或是彼此的認同而逐漸確定的,但是各種因素的不斷運作,有助於聯合到處漂泊的“旗”成為民族團體,並接受最高首領的指揮。弱者意欲獲得支持,強者有統治的野心,權力因聯合而變得更加強大,用來壓製或是吞並鄰近部落分散的力量。由於被征服者可以自由分享勝利的成果,最驍勇的酋長急著安排自己和他的追隨者,加入聯盟團體無法抗拒的旗幟之下。最有成就的韃靼君主取得軍事指揮權,憑著功勳和實力得到最高地位的頭銜,在同儕的歡呼聲中登上寶座。可汗的頭銜就亞洲北部的語言來說,表示全部包括在內的帝王尊榮。世襲繼承的權利長久以來限於有王國創始者血緣的後裔,現在所有的可汗,從克裡米亞到中國的長城,全部都是偉大的成吉思汗的嫡係子孫。(參閱《韃靼譜係史》第二卷,在《成吉思汗傳》之後附有大汗的列表。在帖木兒統治的時代,他的臣民之一是成吉思汗的後裔,仍舊擁有“可汗”的稱號,表示王室的血統。亞洲的征服者對擁有埃米爾或蘇丹的頭銜就已心滿意足。)領導好戰的臣民進入戰場是韃靼國君無可推卸的責任。無人認為幼兒有繼承王座的權利,有些皇親國戚以年齡或勇武著稱,被授予前任國君的刀劍和權杖。部落被課以兩種不同的定期稅收,分彆被用來支付給國君和特定的酋長,以維持他們尊貴的地位。兩種稅收所奉獻的總額是十一稅,不論是財產還是戰利品。韃靼的君王享用人民十分之一的財富,由於自己牲口的價值成長速度較快,能夠維持宮廷樸素無華的場麵以及對有身價或寵愛的追隨者給予報酬。這些人有時會拒絕嚴苛命令所具有的權威性,比起前者,施惠所產生的溫和影響力,更能獲得下級立即服從的效果。臣民的習性和首領一樣喜愛殺戮和掠奪,暴君的偏袒行為可能會激發文明民族的恐懼感,但在他們的心目中卻可以為之找到借口。但是專製君王的權力在西徐亞的荒原中從來沒有得到過認可。可汗的直接管轄權隻限定在自己部落的範圍內,皇家的特權因古老的部族會議製度而受到製約。韃靼人的庫利爾台,也就是節慶大會,定期在春秋佳日的平原之上舉行。統治家族的王侯、各部落的穆薩,帶著孔武有力、人數眾多的隨從,乘坐在馬背上參與集會。雄心勃勃的君王在詢問大家的意願以後,就可以校閱武裝民眾的實力。在西徐亞或韃靼民族的製度中可以發現封建政體的雛形,但是這些敵對民族之間的宿仇有時會造就實力強大的專製帝國。戰勝者脫穎而出,讓其他王侯處於從屬的地位,收取他們的貢金來充實戰爭資財。這些由遊牧民族組成的強大的專製帝國重視武備而增強他們的軍事力量,進而將征服行動擴展到歐洲或亞洲。而一旦征服了那些繁華的地區,北方功成名就的牧人屈從於藝術、法律和城市的同化力量,傳入的奢華生活在摧毀民眾的自由權利後,腐蝕帝座的基礎。(孟德斯鳩費了很大的力氣,想要說明阿拉伯人的自由和韃靼人的奴役兩者之間的差異,事實上這種差異根本不存在。)目不識丁的蠻族在經常性的遠距離遷移中,無法記錄年代久遠的曆史事件,現代的韃靼人根本不知道祖先的征戰行為。(阿布加齊汗王在他的《韃靼譜係史》中,提到烏茲彆克的韃靼人悲慘的傳說和傳統,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統治以前的時代。)我們所了解的西徐亞人曆史,是來自他們與文明的南方民族相互間的交往,像是希臘人、波斯人和中國人。希臘人在黑海上航行,沿著海岸建立殖民地,雖然不夠深入,還是能夠逐漸發現西徐亞人的大致情況。他們從多瑙河和色雷斯的邊界,一直遷移到冰凍的梅奧蒂斯海,那裡一整年都是冬天,而高加索山則被詩意地描寫成地上的終極界線。詩人以人雲亦雲的態度讚美遊牧生活的豪情詩意,(在《伊利亞特》第十三卷,朱庇特將眼光從特洛伊血腥的戰場轉向色雷斯和西徐亞的平原。改變場景後,我們看不到更安寧平靜或更純潔清白的情景。)認為好戰蠻族的數量和實力能輕易地抗拒希斯塔斯皮斯之子大流士的大軍(參閱希羅多德的《曆史》第五卷。當大流士的進軍到達位於多瑙河和德涅斯特河之間的荒原,西徐亞人的國王送給他1隻鼠、1隻蛙、1隻鳥和5支箭,這真是富有哲理的寓言。)。他們這種唇亡齒寒之憂倒是有幾分道理。波斯國王向西部征討,一直到多瑙河的兩岸以及歐洲部分的西徐亞邊界,帝國的東部行省暴露在亞洲的西徐亞人眼下。平原上野性未馴的居民越過烏滸河和藥殺水兩條大河,前進路線直接指向裡海。伊朗人和圖蘭人之間經久不息的交鋒,令人難以忘懷,成為曆史和傳奇的最佳題材。羅斯坦和阿斯芬迪爾是神話人物,也是波斯的民族英雄,保衛自己的國家對抗北方的阿法拉斯亞人,同時也效法蠻族絕不服輸的精神,就在這一片地方,力拒居魯士和亞曆山大所向無敵的大軍。(希臘人在《亞曆山大遠征史》中提到裡海及流入裡海的河流,還有位於鄰近的部落。要是與實際的位置比較,就知道希臘人是出於虛榮心作祟和無知,才產生這些錯誤。)在希臘人和波斯人的心目中,西徐亞的真正地理位置是這樣的:東邊以伊穆斯山或卡夫山為界。亞洲那些難以逾越的絕境和人跡罕至的景色,則為無知所掩蓋,或因杜撰的想象之詞而使人迷惑不已。但是這些難以抵達的區域,早就安居著一個勢力強大、文明發達的民族。(此民族最早位置在中國西北的山西省和陝西省。兩個最初的朝代夏朝和商朝時主要的城市還是可移動的營地,稀疏地散布著村落,大部分土地不是耕地而是牧場,按照規定出獵以消滅為害人民的野獸。河北地區(北京所在地)當時還是一片荒原,南方各省都是苗、瑤諸族的天下,到漢朝(206B.C.)才有帝國的形式和規模。)要是按照傳統的說法,可以追溯到40個世紀之前,(中國君主專製時代的開始時間,從公元前2952年到公元前2132年,有各種不同的說法,當前在位的皇帝(譯按:就是清朝的乾隆皇帝)欽定為公元前2637年(譯按:黃帝即位之年,經查現有資料,有公元前2673年、公元前2698年及公元前2674年三種說法。原文所謂公元前2637年,不知是否筆誤),成為合法的中國紀元起算的年份。原來之所以有很大的差異,是兩個最初朝代的長度未確定所致,再加上更早的真實或傳說,可以推到黃帝或伏羲。司馬遷把所作的《史記》開始時期定為公元前841年;根據孔子的記載,從公元前722年(譯按:春秋編年開始,公元前481年西狩獲麟,春秋結束)到公元前480年共發生36次日蝕(其中有31次得到證實)。要是根據這個資料計算,中國的曆史時期未超過希臘的奧林匹克時期(譯按:從公元前776年開始,每四年計算一次)。)就是按照確切的有曆史學家記載的文字來看,(經曆幾個混亂和專製的朝代以後,漢朝是恢複儒家學術的時期,保存殘留的古代經史和文藝,把各種學說加以發揚光大。由於書寫工具的改進,使得書籍的保管更為方便。在公元前97年,司馬遷完成中國曆史第一部巨著《史記》。修史的工作傳承下去,前後共有180位曆史學家參與。他們的作品精華還在流傳,法國的皇家圖書館收藏有部分書稿。)也仍有近2000年之久。中國的曆史詳儘地記錄了遊牧部落的狀況和變革,但仍然使用含混的名字稱呼他們,像西徐亞人或韃靼人。這些部落是偉大帝國的臣屬與敵人,有時也成為征服者。帝國政策始終保持不變,就是要抗拒北方蠻族,免於他們暴虐慘烈和玉石俱焚的侵略。從多瑙河河口到日本海,西徐亞的疆域橫跨經度達110度,對比之下,已超過5000英裡。這片廣袤曠野的緯度則很難測定,如果從北緯40度接觸到中國的長城算起,向北麵不斷推展達1000英裡,直到為西伯利亞的酷寒所阻。在這個極度寒冷的凍原,見不到生氣勃勃的韃靼人營地,隻有輕煙從地麵或雪堆中飄出,顯示通古斯人或稱薩莫耶德人的地底住所。由於土地無法充分供應所需的馬匹和牛隻,他們使用馴鹿和大型犬類,取代馱獸的原有功能。這些地球上最凶狠的征服者,逐漸退化成猥瑣而軟弱的族群,聽到兵刀的聲音就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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