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些未開化的祖先,以為在傳說中,埃及人、特洛伊人、斯堪的納維亞人或西班牙人,都曾在不列顛建立殖民地,因而感到驕傲並深信無疑。之後隨著科學和哲學的發展,這種說法慢慢在無形中完全消失。(17世紀初期,博學的卡姆登(1551~1623A.D.,英國曆史學家)雖然懷疑,至少還有一份尊敬之心,不得不拋棄布魯圖斯的羅曼史以及特洛伊人的戰爭,另外還有法老的女兒斯科塔人數眾多的後裔,一起被埋葬在無聲的遺忘之中。然而有人告訴我,說是米利都人殖民地的勇士,仍舊在愛爾蘭的土著中間出現。要是一個民族不滿意當前的狀況,就會抓住過去或是未來的光榮幻影緊緊不放。)當前這個時代隻能接受簡單而合理的見解,也就是大不列顛和愛爾蘭群島的居民,最早是來自鄰近大陸的高盧。從肯特的海岸直到極北的凱斯內斯和阿爾斯特,凱爾特人的起源還是曆曆可見,非常明顯地保存在類似的語言、宗教和生活習慣中。不列顛部族的特性可以歸於偶發狀況和地區環境的影響,(塔西佗或者是他的嶽父阿格裡科拉特彆注意到,有些不列顛部族的膚色跟日耳曼人或西班牙人很相像。愷撒提到他們有共同的宗教,在他那個時代,從貝爾京高盧的遷移就是最近的事,至少在曆史上發生過這種狀況。)羅馬的行省雖然能夠享有文明與和平,但是羅馬人已經被奴化了,身為野蠻人能享有的自由權利,隻限於喀裡多尼亞很狹小的地區。北部的居民早在君士坦丁統治時代,就已分為兩個主要的部族,就是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探索喀裡多尼亞的古代狀況,要走過黑暗而可疑的道路,我選擇兩位博學而敏慧的高地人當向導,他們的出身和教育特彆有資格擔任這項任務。我曾經參閱約翰·馬克弗森博士所著《有關喀裡多尼亞人的起源和古代狀況的重要論文》以及《大不列顛和愛爾蘭史導論》。馬克弗森博士是天堂島的牧師,他的作品真是使現在這個時代生色不少,可以充分供應智識和批判,而且竟然在最遙遠的赫布裡底群島展開寫作的工作。)它們都經曆過相似的命運。皮克特人不管是權力還是留存的事跡,比起成功的對手真是相形見絀;蘇格蘭人在很長時間裡都能保持獨立王國的地位,經由平等而自願組成的聯合國協,更能倍增英國的榮耀。自然界的力量自古以來將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區分得非常清楚,前者是山地人,而後者居住在平原。喀裡多尼亞的東海岸可以看成平坦肥沃的國度,甚至在粗作農耕時,就能夠生產相當數量的穀物。肉食的高地人用輕視或羨慕的口吻,稱呼皮克特人為“克魯尼克”或“食麥者”。土地的耕種能夠很精確區分所有權,以及建立定居生活的習慣,但是皮克特人喜愛的武力和搶劫,仍舊支配著他們生命的激情。他們的戰士在作戰的日子裡把衣服全脫光,在裸露的身體上,用鮮豔的顏色和怪異的圖案,畫出非常奇特的模樣,在羅馬人的眼裡看來真是不可思議。(譯注:愷撒在《高盧戰記》第五卷提到不列顛的蠻族,喜歡在裸體上用菘蘭畫出各種圖形,看起來全身染成天藍色,在戰鬥中顯得格外恐怖。)喀裡多尼亞西部遍布著不規則突起的荒涼而又貧瘠的山地,農夫終日勞苦,很難謀得溫飽,倒是更適合放牧牛羊。高地人的職業都是牧羊人和獵人,很少長久停留在固定住所,因而獲得蘇格蘭人的稱呼,在凱爾特人的語言中是“漂泊者”或“流浪漢”之意。不毛之地的居民被逼得向大海去尋找新鮮食物,深邃的大湖和海灣貫穿整個國土,魚產量非常豐富,他們逐漸也敢於到大海的浪濤中撒網打魚。赫布裡底群島沿著蘇格蘭的西海岸散布開來,這個附近的區域吸引著他們的注意,也是他們改進所需技巧的場所,在暴風吹襲的海洋慢慢掌握控製船隻的技術,在夜晚可依據熟悉的星星引導海上的航路,漸漸地,他們習慣了這種危險的生活。喀裡多尼亞有兩座陡峭的海岬,幾乎要接觸到另一個大島的海岸,因為生長著繁茂的植物,所以獲得“綠地”的稱呼,也保存著埃林、伊爾尼或是愛爾蘭的名字,聽起來與現今沒有多大的變化。可能在遙遠的古代,阿爾斯特肥沃的平原就已經成為了蘇格蘭人荒年時的殖民地。北地的異鄉客竟敢迎戰軍團的武力,就在孤懸海外的島嶼上,羅馬人對尚未開化不知戰陣為何物的土著,展開征服的行動。在羅馬帝國衰亡的時代,喀裡多尼亞、愛爾蘭和人島全都住著蘇格蘭人,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同宗的部落,經常為了軍事的冒險活動聯合起來,基於共同命運而產生的意外事件,對他們的影響甚大。他們長久以來就很珍惜普通的姓氏和出身所帶來的源遠流長而又鮮明耀目的傳統。聖島的傳教士,把基督教的光芒傳播到北不列顛,使蘇格蘭人建立起了非常自負的觀念,使得愛爾蘭的同胞成為蘇格蘭族裔的生父,也是精神的導師。德高望重的比德(譯注:比德(672~735A.D.)是盎格魯薩克遜時代的神學家、哲學家、曆史學家,主要作品是《英格蘭教會史》。)還保存著無拘束力而又寂寂無名的傳統,在公元8世紀的黑暗時代放射出一線光明。在這樣就外人看來不足為道的基礎上,吟遊詩人和修道士逐漸樹立起神話的巨大上層結構。兩種階級的人士同樣肆意濫用杜撰傳奇的特權,蘇格蘭民族基於誤導的自傲心理,采用愛爾蘭人的家譜學。在波伊西烏斯的天馬行空和布坎南的自我標榜下(譯注:波伊西烏斯(480~524A.D.)是羅馬哲學家和政治家,用拉丁文譯注亞裡士多德作品,後以通敵罪被處死;布坎南(1506~1582A.D.)是蘇格蘭人文主義者和教育家。),編年史上裝點著一長串虛無縹緲的國王。(蘇格蘭人有愛爾蘭血統這種說法正在式微時,因為在惠特克教士的大力支持下又開始死灰複燃,然而他應該知道:(1)阿米阿努斯·馬克西努斯(340A.D.)所提到的蘇格蘭人,已經定居在喀裡多尼亞,羅馬的作者沒有任何人暗示他們從其他國家遷移過來;(2)跟遷移有關的各種報告,無論是來自愛爾蘭的吟遊詩人、蘇格蘭的曆史學家還是英國的古物專家(像布坎南、卡姆登、厄舍、斯提林弗裡特等等),全部都是傳說;(3)托勒密(150A.D.)提到三個愛爾蘭部族,淵源於喀裡多尼亞血統;(4)一位年輕的喀裡多尼亞王子,是芬戈爾家族的一個分支,獲得並據有愛爾蘭王國。在經過這些讓步以後,惠特克先生和他的對手之間的差異可說是微不足道。他所創造的真正曆史是奧西安的表弟費格斯在公元320年從愛爾蘭遷到喀裡多尼亞,這種說法是根據蓋爾語的長詩所補充的臆測之詞,還有就是14世紀的一位僧侶——賽倫塞斯特的理查德非常薄弱的證據。)九九藏書網君士坦丁過世6年以後,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的入侵造成了極大的破壞(343~366 A.D.),迫得他那統治西部帝國的幼子不得不禦駕親征。君士坦斯巡視過不列顛這塊地域,但是要說到他有什麼建樹,從頌詞的字裡行間,隻知道他為戰勝惡劣的天候而大事慶祝。換句話說,從布倫格涅的海軍基地出發到桑威奇的港口,托天之福能夠風平浪靜安全抵達。苦難的省民遭受不幸的災禍,這災禍既來自國外的戰爭,也來自國內的暴君。緊接著在君士坦提烏斯統治之下,宦官的作威作福和貪汙腐化,更是變本加厲使得民不聊生,隻有尤裡安的仁政讓他們暫時能鬆一口氣。由於恩主的離去和逝世,所有的希望隨之而去。人民的血汗錢既被征收作為士兵的薪餉,也被指揮官中飽私囊,從軍中除役甚或免除兵役都可以公開出價。士兵的苦難在於被極不合理地剝奪合法的給養,原本就已無法維持生活,這樣隻能激起他們經常逃離軍隊。軍紀的要求已經鬆弛,大道上不斷有盜匪出沒,良民受到欺淩打壓,放縱莠民四處為惡,整個島嶼彌漫著不滿和犯上的風氣。每一位野心勃勃的臣民和前途絕望的逃犯,心裡存著迫切的願望,要推翻軟弱無能而又施政乖張的不列顛政府。北方充滿敵意的部族憎惡世界霸主的權勢和傲慢,積怨已深,無法消除。陸地和海上的蠻族,像蘇格蘭人、皮克特人和撒克遜人,帶著難以抗拒的憤怒,從安東尼邊牆迅速擴展到肯特海岸。很多工藝或天然的製品以及令人生活舒適的產物,蠻族自己沒有能力製造,也不能通過交易獲得,現在都堆積在不列顛富裕而多產的行省。(喀裡多尼亞人非常讚賞而且垂涎異鄉人的黃金、馬匹和照明的火燭。)九*九*藏*書*網有一位哲學家感歎人類之間恒久的爭執,但是他承認比起滿足征服的虛榮,饜足掠奪的欲念才是產生一切衝突的主要原因。從君士坦丁時代一直到金雀花王朝(譯注:金雀花王朝又稱安茹王朝,統治英國的時期從公元1154年亨利二世登基,到公元1485年理查三世死亡為止。),這種巧取豪奪的風氣不斷煽動貧苦而又強壯的喀裡多尼亞人,他們已經墮落到不知和平的美德和戰爭的法則為何物。同樣的民族,過去曾經散發出慷慨好義的氣質,激起詩人的靈感寫出《奧西安頌歌》。住在南部的鄉親感受到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殘酷無情的蹂躪,也將各種事件加以誇大渲染。(利特頓勳爵詳儘敘述蘇格蘭人野蠻的入侵行動,大衛·達爾林普爾爵士隻是稍稍提到一下,在那個時代(1137A.D.),法律、宗教和社會已經軟化他們的風俗習慣。)喀裡多尼亞人還有一個更驍勇的部族叫作阿塔科提人(卡姆登在傑羅姆的原文裡恢複他們真正的姓名,傑羅姆在高盧看過成群結隊的阿塔科提人,後來他們定居到意大利和伊利裡亞。),被瓦倫提尼安視為心腹之患。他的士兵指控這些蠻族喜歡吃人肉,而且有證人曾經目擊,有人提到他們在森林裡出獵,襲擊牧羊人更勝於他們的羊群。在極為恐怖的食人飲宴中,無論是男女,一律不放過,他們會精挑細選認為最可口的部分。格拉斯哥是商業和學術的城鎮,要是附近真有食人生番存在,那麼在蘇格蘭曆史的發展過程中,可以看到野蠻和文明極端相反的實例。其影響之大可說無遠弗屆,能夠擴大我們的觀念,使人存著美好的希望,有朝一日在南半球的新西蘭,也會出現休謨這號人物。(譯注:休謨(1711~1776A.D.),英國哲學家、經濟學家、曆史學家、不可知論的理論家,主要作品有《人性論》《人類理智的研究》。)每位逃過英吉利海峽的信差,把最可悲和示警的信息帶到瓦倫提尼安的耳中。等到皇帝得知行省的兩位指揮官受到蠻族突襲慘遭殺害,立即派內廷伯爵塞維魯前往,但又立刻將他召回特裡夫宮廷,轉而派遣約維努斯,這更顯示出邪惡的敵軍聲勢極為浩大。經過一段長時間進行的詳儘磋商,最後決定把防衛不列顛的責任托付給狄奧多西,靠著他那英勇無敵的能力去收複失土(367~370 A.D.)。這位將領的豐功偉業,以及身為後代皇帝的生父,特彆受到當代作家的青睞,極力加以讚美。但是他真正的勳勞應該受到行省和軍隊的頌揚,派遣他的提名獲得批準,預兆著即將來臨的勝利。狄奧多西抓住航海的最好時機,率領數量龐大的由赫魯利人和巴塔維亞人組成的老兵部隊,加上約維安和維克托的禁衛軍團,在不列顛安全登陸。他在從桑威奇行軍前往倫敦的途中,擊敗幾股蠻族,解救成群的俘虜,將部分戰利品分給士兵作為獎勵以後,其餘的東西全部物歸原主,為此贏得了大公無私的名聲。倫敦的市民原本已經近乎絕望,現在卻大開城門迎接他們的救星。這時狄奧多西從特裡夫宮廷獲得援助,宮廷特彆派來一位軍方的部將和政府的總督,於是他運用智慧和勇氣執行光複不列顛的艱巨任務,呼籲逃亡在外的士兵回歸部隊,頒布大赦的詔書免除他們心中的疑慮,用愉快的笑容緩和軍紀的肅殺氣氛。他隻能在陸地和海上對騷擾的蠻族進行零星的戰事,無法獲得一場重大勝利的榮譽,但是這位羅馬的將領行事謹慎而且精通兵法,領導統禦的能力在兩次戰役中展現無遺(368 A.D.及369 A.D.),他經過不斷的努力,把行省每個地方都從蠻族殘酷而貪婪的手中解救出來。狄奧多西用如父輩一般的關切態度,重建城市的繁茂昌盛,儘力恢複堡壘工事的安全機能,使用強大的武力,將戰栗不已的喀裡多尼亞人局限在島嶼北部的一隅之地。他建立新的行省,命名為瓦倫提亞,並開始設置拓墾區,用來彰顯瓦倫提尼安統治的光榮使之永垂不朽。在詩人的著作和頌詞裡,提到圖勒這塊未知區域,在極北的大地上也沾染著皮克特人的鮮血。狄奧多西的船櫓衝破海勃波裡安海的波濤,遙遠的奧克尼是他擊敗撒克遜海盜、贏得海戰勝利的戰場。他帶著公正而光彩的名氣離開行省,君王對他在軍中所立下的功績深為欽佩,而且毫無猜忌之心,立即將他擢升為騎兵主將。不列顛的勝利者在上多瑙河這個重要的位置,阻止阿勒曼尼人的大軍並將敵人擊潰,這件事發生在被選派鎮壓阿非利加叛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