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猶太神殿與破壞基督教在暗中發生連帶的關係。尤裡安仍然公開維護信仰自由的權利,但是容忍態度究竟出於正義還是仁慈,卻完全難以分辨。他對選擇人生最重要的目標時誤入歧途的可憐基督徒,裝出一副同情的樣子,但是他的同情透出蔑視,他的蔑視充滿仇恨。尤裡安經常用賣弄聰明的譏諷口氣表達他的感情,這種話出自君王之口,便會造成極重要甚至致命的傷害。他非常清楚,基督徒永遠以救世主的名字為榮,他卻有意縱容讓人使用另一個帶侮辱性的稱呼——“加利利人”(尤裡安自己保持不變的習慣,使得這種稱呼受到後人的肯定。沃伯頓公正地提到,柏拉圖學派相信字句的神秘力量,尤裡安不喜歡“基督”這個名字,可能是出於迷信與輕視。)。他把加利利派描述成為人所厭惡和為神所唾棄的狂熱教派,聲稱由於他們的愚蠢行為,整個帝國曾一度瀕臨毀滅的邊緣。他還在一份公開的詔書中暗示,對得了瘋病的患者,適度的暴力有時可達成治療的效果。在尤裡安的觀念和構想之中顯然產生了不公正的分界線,那就是根據不同宗教情緒,一部分臣民應該得到他的恩寵和友情,另外那些人隻配得到他的正義感使他對順從的人民不得不給予一般照顧。根據一條充滿惡意和壓迫精神的原則,皇帝把原由君士坦丁和其子授予基督教教會管理、由國家稅收撥出大筆慈善事業津貼的權力,轉交給他自己教派的大祭司。花費大量心血和代價建立起的充滿榮譽並享受種種豁免權的教會體係,全部被摔得粉碎。接受遺贈的願望有嚴格的法律規定加以阻撓,基督教各派的教士已落到人民中最下等和最卑賤的地位。當然,有些規章製度對於遏製教士的野心和貪婪確有必要,有位屬於正統教會的君王很快起而效法。政策規定給予的特殊優惠,以及花在迷信行為上的費用,都僅限於那些自承信奉國教的祭司。立法者的意誌難免摻雜偏見和意氣用事。尤裡安極為惡毒的政策,目的是要剝奪基督徒世俗的榮譽和特權,讓他們在世人眼中不再因此受到尊敬。有人對禁止基督徒教授文法和修辭學的法令給予公正和嚴厲的指責。皇帝申說自己的動機,為這項不公正的高壓政策提出辯護,在他統治期間隻有滿身奴氣的人才會保持沉默,也隻有獻媚拍馬的人才會鼓掌叫好。尤裡安隨便將一個語義曖昧的詞不加區分使用於希臘人的語言和宗教。他十分輕蔑地提到,凡是公開頌揚絕對信仰的人,都不配得到或享受科學帶來的好處。他還自以為是地爭論,如果這些人拒絕崇拜荷馬和德謨斯提尼所提到的神明,那他就隻配在加利利派的教堂裡解說《路加福音》和《馬太福音》。(詔書仍存在於尤裡安的信函中,可以與格列高利的嚴詞抨擊相比較。蒂爾蒙特搜集古代和現代不同的看法,好像沒有什麼不同,基督徒被直接禁止去教書,但是等於被間接禁止去學習,因為他們不可能去異教徒的學校。)羅馬世界所有城市裡,教育年輕人的工作完全交托給文法和修辭學家,他們由行政官員選出,一切費用由國家負擔,額外享有金錢和榮譽方麵的特權;尤裡安這份詔書似乎把醫生和其他一些自由業者包括在內。皇帝對候選人有最後批準權,實際是依據法律掌握有學識的基督徒未來的就業狀況,可以用收買或懲罰的方式來摧毀他們堅定的信仰。等到最頑固的教師辭職以後,異教的詭辯家在沒有競爭對手的狀況下,獲得在教學方麵的大權。尤裡安號召新成長起來的一代,可以自由到公立學校去學習,這樣一來,他相信幼小的心靈必會對文學和偶像崇拜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大部分基督教青年出於自身或其家長的疑慮,不肯接受這種危險的教育方式,那他們也同時必須放棄接受自由教育的機會。這樣一來,尤裡安相信在短短的幾年之後,基督教會將會退化回到過去的簡陋狀態。目前具備當代最高水平的學識和辯才的神學家,將被新一代盲目而無知的狂熱分子所代替,再也沒有能力為自己信奉的原則進行辯護,更沒有能力揭露多神教的愚蠢行為。(他們出於權宜之計,隻有自己寫書供應自己的學校。阿波利納裡斯(310~390A.D.,拉奧狄凱亞異端教派主教)在幾個月內,寫出基督徒模仿荷馬、品達、歐裡庇得斯和米南德的作品。索佐曼感到滿意,還說這些作品不僅可以媲美,甚至可以超過原作。)尤裡安的意願和計劃,毫無疑問是要剝奪基督徒在財產、知識和權力方麵的優越地位,運用各種不公正的手段,將他們從所有肩負重責和有利可圖的職位上排斥出去。這種結果是他所推行的所有政策合力達成的結果,而絕非僅靠某一項法令直接獲得的成效。優越的才能實際上應得到非常的待遇,但是絕大多數的基督徒官員,都逐漸被解除在政府、軍隊和行省所擔任的職務。皇帝公開表明他的偏見,更完全斷絕了他們將來再次任職的希望,因為他曾經不懷好意地提醒大家,不論是為了正義還是為了戰爭,讓一個基督徒從軍服役都算違法。他還堅持己見,要用各種偶像崇拜的標記守護軍營和法庭。政府的權力交托給公開宣稱虔誠崇拜古老宗教的異教徒,皇帝選賢與能常常為占卜所支配,他挑出的合於神明意願的親信,往往得不到人民的認同。處於敵對教派統治下的基督教徒已吃儘苦頭,時刻擔心有更大的災難來臨。尤裡安的天性不讚成殘暴,世人看到他對名聲的重視。公正和寬容的尺度剛剛建立不久,這位有哲學家頭腦的君王絕不願輕易破壞。然而,他所指派的行省官員就不那麼引人注目了,他們為了討好皇帝就會毫無顧忌,在執行專製權力時,往往考慮君主的意願而不是他頒發的命令。他們試著對不得隨意加以殉教者榮譽的敵對教派的成員暗中實施騷擾性的暴政。皇帝對用他的名義進行的不公正做法,本人卻儘量佯裝不知,最後他對這些官員施以象征性的責備和實質性的獎勵,表達出真正的情緒和意圖。用來壓迫基督教的一個最有效工具,是規定基督徒必須為他們在前代皇帝統治期間毀壞的神廟支付巨額賠償。獲勝的基督教會在那時完全憑著敵對的情感,往往很少考慮要獲得官方的批準。主教認定自己不會受到懲罰,經常帶領會眾前往搗毀黑色魔鬼的堡壘。劃定的聖地原都有明確的界限,後來被君王和教士奪走,用來增加自己的財產,這種地方倒是很容易恢複原狀。但是在這些聖地以及異教廟宇的廢墟上,基督徒已經修建自己的宗教建築,必須先拆除基督教堂才能建築神廟。皇帝的公正和虔誠隻受到一方的歡呼,另外一部分人不禁痛哭歎息,斥責褻瀆神明的暴行。等到將地麵清理完畢,重新整修雄偉的結構,把轉用在基督教建築的貴重裝飾品恢複原樣,顯然是一筆數額巨大的賠款和債務。原來進行破壞的人員,現在既無能力也無意願來處理越來越大的要求。在這種情況下,公正而明智的立法者要用平等對待和溫和的態度來調停,以求得敵對雙方之間的平衡。但是,這時整個帝國特彆是東部地區,已被尤裡安不顧後果的詔書搞得天下大亂。異教行政官員為狂熱信仰和複仇心理所激怒,濫用羅馬法律賦予他們的嚴厲特權,使得基督徒在財力不足的情況下,成為永遠無法清債的債務人。在君士坦提烏斯統治期間,阿雷蘇薩(雷斯坦或稱阿雷蘇薩,距埃米薩和埃皮法尼亞都是16英裡,為塞琉古·尼卡托所建立,根據城市所頒的獎章推斷,時間應是羅馬建城後的685年。等塞琉古王國衰亡,埃米薩和阿雷蘇薩被阿拉伯人桑普西塞拉穆斯篡奪,他的後代成為羅馬諸侯,一直到韋斯巴薌在位都沒有絕滅。)的馬可主教竭儘全力要讓教區的人民改變信仰,但顯然他覺得采用強製的辦法比說服更為有效。(說來讓人感到驚異,格列高利和狄奧多裡特要儘量把這件事壓下來。從他們的立場來看,這場風波會增加馬可這位悔罪者在教會的功勞。)現在地方官員要他按原價賠償出於任性而為的狂熱所搗毀的神廟。他們看到他的確十分貧窮,於是轉而為了製服他那虔誠的信仰和剛毅的精神,隻要他付出少許的代價。他們把這位年邁的高級教士抓來,殘酷地鞭打他的脊背,撕扯他的胡須,還給他塗上滿身蜂蜜,赤身裸體著用大網兜住,吊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高處,任憑各種蚊蟲叮咬他,讓敘利亞的烈日曝曬他。儘管身在半空,馬可仍然堅持以自己的罪過為榮,對那些無計可施的迫害者百般嘲笑。他最終被救走,享受神聖勝利的光榮。阿裡烏斯派教徒為這位虔誠的神父隆重慶功,正統基督教會也非常熱衷於將他視為同道,那些異教徒不免感到羞愧或悔恨,再也不願采用這種無用的殘暴行為。尤裡安饒恕主教的性命,但是,如果馬可確實救過年輕時的尤裡安,後人隻會譴責皇帝忘恩負義,不會讚揚他的仁慈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