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霍諾留統治期間,羅馬遭到哥特大軍圍城或封鎖時的大致狀況。阿拉裡克急著要掌握時機發動攻擊,按照兵法部署強大的部隊。他把城池包圍得水泄不通,控製12個主要的城門,切斷所有和鄰近地區的聯係,嚴密看管著台伯河的航道,不讓羅馬人獲得大量所需的糧食。貴族和人民在開始時,不免感到驚異和氣憤,一個卑賤的蠻族竟敢冒犯世界帝國的首都。但他們那種倨傲的態度,很快就因遭到不幸的苦難而變得較為謙遜,缺乏大丈夫氣概的憤怒,也無法轉化為對抗敵軍的武力,除了增加無謂的犧牲外,不能發生任何防衛的作用。羅馬人要是把塞妮娜本人當成狄奧多西的侄女,或者是當今皇帝的嬸母,不,應該是嶽母,就一定會很尊敬。但他們卻憎恨斯提利科的遺孀,聽到她與哥特侵略者保持聯係並正進行隱秘陰謀的傳聞竟信以為真。元老院在民眾瘋狂情緒的驅使和威脅之下,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就判處她死刑。塞妮娜極為羞辱地被吊死,然而昏聵愚蠢的民眾很驚訝地發現,不公正的殘暴行為並沒有發生效果,蠻族並沒有退兵使城市解圍。這座黴運臨頭的城市逐漸感受到糧食短缺的痛苦,後來則是恐怖的饑荒。每天供應的麵包從三磅減為半磅、三分之一磅到完全停止。穀物的價格迅速上漲,貧窮的市民買不起生存所需的食物,靠著向富有人家乞討一點殘羹度日。格拉提安皇帝的遺孀萊塔的仁慈施舍,(隻知道萊塔母親名叫皮蘇美娜,至於她的父親、家庭和籍貫全都不清楚。)使公眾的苦難一度有所紓解。她定居在羅馬,她亡夫所指定的繼承人感恩圖報,贈予她可以用來維持生活的皇族年金,她將之全部拿出來救濟窮人。但個人所有的數目有限的金額,實不足以解救眾多人民的轆轆饑腸。災情進一步擴大,逐漸危及居住在大理石府邸的元老院議員,有很多人從小過著不知世事的享福生活,他們現在才知道人要活下去實際所需為數極少,不得不將無用的金銀財寶,換取昔日不屑一顧的少量粗糲雜糧。即使是感官或想象中最引人厭惡的食物,或是對身體和健康有害卻可以吞咽的東西,在極度饑餓的狀況下都能大口吃進肚內。到處都可聽到陰森可怕的傳聞,有些卑鄙的亡命之徒為了活命殺死自己的同胞,然後把肉割下來吃掉。甚至有些母親(這是人類胸懷裡最強烈的兩種本能,現在竟然發生這樣恐怖的衝突),也吃被殺幼兒的肉!數以千計的羅馬居民缺乏糧食餓死在家裡或街頭,城外的公共墓地都在敵人的控製之下,許多沒有掩埋的屍體腐爛以後,發出的臭氣彌漫在空氣中。悲慘的饑荒之後緊接著就是瘟疫肆虐,給羅馬帶來更為可怕的生命損失。從拉文納的宮廷一再傳來消息,保證派出迅速而有效的救援,羅馬人在一段時間內就靠這個信念,勉強維持著微弱的決心。等到他們最後對於任何人為的救助都感到失望時,隻能同意求助於超自然的力量。羅馬郡守龐培阿努斯聽信一些托斯卡納占卜師的本領和法術,以為他們可以運用咒語和供奉犧牲,從天空的雲層召來雷電,發出天火燒毀蠻族的營地。(佐西穆斯談起這種儀式,但身為希臘人,並不熟悉羅馬和托斯卡納當地的迷信活動。我懷疑這裡麵包含秘密和公開兩部分,前者可能是教導如何施用法術和符咒,努馬靠著這種儀式使朱庇特降雷火於阿芬丁山。)這件重要的機密大事通知了羅馬主教英諾森,因而這位聖彼得的傳人後來受到指控,雖然毫無根據,但卻認為他重視共和國的安全,更勝於重視基督徒的嚴格教規。這個問題在元老院進行討論時,有人提出條件,就是奉獻犧牲的活動要經過批準,而且在朱庇特神廟舉行時要有行政官員在場。參與會議的大多數人員,都害怕引起神(基督教的神)和宮廷的不悅,拒絕加入這種宗教活動,因為這看上去像是公然恢複異教的信仰。(索佐曼暗示的確做過這種實驗,但是沒有成效,並沒提英諾森的名字。蒂爾蒙特拒絕相信有這回事,認為一個教皇不會自甘墮落到犯下此種罪行。)羅馬人已瀕臨絕境,最後隻有寄望於哥特國王大發慈悲,至少要出於節製的態度。元老院在這個緊急關頭已成為政府的最高權力機構,他們立刻指派兩位使節與敵人展開談判。這項重要任務被交付給有西班牙血統的議員巴西裡烏斯,他在治理行省的工作上政績卓越。還有一個是約翰,他曾在司法部門任職護民官,不僅精通談判事務,而且過去與哥特君王的交往親密,是最適當的人選。他們獲得晉見時,竟然在如此絕境下依然擺出高姿態,公然宣稱無論是戰是和,羅馬人都決心要維護他們的尊嚴。要是阿拉裡克拒絕簽訂公正而光榮的條約,那麼他大可以吹起進軍的號角,準備與數量龐大的人民進行決戰,羅馬人不僅訓練有素而且要負隅頑抗。這位蠻族首領簡短回答:“牧草濃密,更易刈割。”在說完這句粗俗的譬喻以後,發出一陣極其侮慢的大笑,對於毫無戰鬥意誌的群眾發出的威脅,表現出完全藐視的態度。何況這些人在被饑餓折磨以前,早被奢侈的生活消磨完了勇氣。然後他用遷就的口氣開出所要求的贖金,作為他從羅馬城下退兵的代價:城內無論屬於國家還是私人的金銀、所有可以帶走的財富和值錢的物品、所有能夠證明蠻族出身的奴隸。元老院的使臣鼓起勇氣,用溫馴和懇求的聲調問道:“啊!國王,如果這些東西你全要,那麼打算留些什麼給我們呢?”“你們的命!”高傲的征服者回答。他們在戰栗之中告退,在他們離開之前,阿拉裡克同意暫時休兵,以利雙方談判。阿拉裡克蠻橫的姿態也逐漸變得更近人情,放寬原來嚴苛的條件,最後同意要想讓他解圍隻要立即支付5000磅黃金,3萬磅白銀,4000件絲質長袍,3000套製作精美的紅色服裝,再加上3000磅胡椒(羅馬最昂貴的烹調喜歡使用胡椒,質地最佳的種類要賣15個笛納或是10個先令一磅,主要來自印度及附近地區,尤其是馬拉巴爾海岸的產量非常豐富。自貿易和航運發達以後,貨源增加而且售價降低。)即可。但此時的羅馬國庫已經空虛,意大利和行省龐大產業的年度租金,受到戰火截斷無法送來,金銀珠寶在饑饉時被拿來換取粗劣的糧食,暗中蓄藏的財富也因人性的貪婪秘而不宣。原來奉獻給神明的戰利品中所剩餘的財物,成為城市免於毀滅的唯一資金來源。羅馬人在滿足阿拉裡克貪婪的要求後,很快在相當程度上恢複了和平與充裕的生活。有幾處城門在嚴密的看守下被打開,最重要的糧食從河上和鄰近地區運來,不再受到哥特人攔阻。成群的市民前往郊區一連舉辦了3天的臨時集市,商人從極為合算的貿易中賺到高額利潤。公共和私人的倉庫囤儲了大批貨物,以保障城市未來生活所需的糧食不致匱乏。阿拉裡克的軍營一直維持嚴格紀律,實在令人難以想象。賢明的蠻族首領嚴懲一夥無法無天的哥特人以表明他信守條約的態度,他們在通往奧斯蒂亞的大道上襲擊了幾個羅馬市民。他的軍隊獲得首都大量貢金後變得非常富有,緩緩開進托斯卡納這個美麗而豐饒的行省(409 A.D.),打算在那裡建立冬營以便休養生息。哥特人的旌旗成為4萬蠻族奴隸的避難所,他們砸開鎖鏈獲得自由,在偉大解救者的指揮下,激起強烈的鬥誌,要為奴役生活所受的傷害和侮辱而報複。大約就在此時,他得到哥特人和匈奴人強有力的增援部隊,在他急切的邀請下由他的內弟阿道法斯(對這位哥特酋長的名字有幾種不同的叫法,喬南德斯和伊希多爾稱為阿特豪法斯,佐西穆斯和奧羅修斯稱為阿道法斯,奧林庇多魯斯稱為阿圖法斯。我還是使用廣為人知的稱呼阿道法斯,同時瑞典人一般認為,古代的哥特人拿這個名字來稱呼自己的兒子和弟弟。)率領。增援部隊從多瑙河的兩岸來到台伯河,一路上遭遇了占據數量優勢的帝國軍隊,經過一番激戰後蒙受了相當損失,曆儘千辛萬苦才抵達。這位獲得勝利的領導者率領10萬名戰鬥人員,他兼具蠻族的無畏精神和羅馬將領的素養和紀律,使得意大利一提到戰無不勝的阿拉裡克,就會膽戰心驚,麵無人色。經過14個世紀的漫長時間,我們現在可以滿足於敘述羅馬征服者蓋世的戰功,而不必深入研究其政治行為的動機了。阿拉裡克可能已經從表麵的一帆風順感覺到了滿足內部隱匿的弱點和缺陷,也可能他隻是裝出溫和的姿態,來欺騙霍諾留的大臣,使他們失去戒備之心。哥特國王一再呼籲他喜愛和平,希望成為羅馬人的朋友。在他懇切的要求之下,三位元老院議員作為使節被派往拉文納的宮廷,商討交換人質和簽訂條約有關事項。他在談判過程中提出的明確建議,隻會讓人對他的誠意產生猜疑之心,因為與哥特人目前有利的形勢不相吻合。蠻族首領仍舊渴望獲得西部軍隊主將這個極儘尊榮的位階,並規定每年獲得的穀物和金錢的補助款,同時選定達爾馬提亞、諾裡庫姆和威尼提亞所屬行省作為新王國的領地,這樣就可以控製意大利到多瑙河的重要通道。要是這些並不過分的條件遭到拒絕,阿拉裡克表示願意放棄對金錢的要求,甚至隻要能據有諾裡庫姆就感到滿足。這塊地方暴露在日耳曼蠻族的進犯之下,早已民窮財儘。但大臣奧林庇烏斯個性軟弱而又固執,他那基於個人利益的考量,使得和平的希望完全破滅。他根本不接受元老院非常中肯的勸告,非要派出護衛隊把使節遣送回去。這樣的兵力要是成為擺場麵的隨員則人數太多,要想成為有防衛能力的部隊則實力太過薄弱。6000名達爾馬提亞人是帝國軍團的精銳,奉命從拉文納行軍到羅馬,其間要穿越毫無掩護的原野,那裡現在已被數以萬計的蠻族所占領。這些勇敢的軍團士兵遭到敵軍包圍,在沒有救援的狀況下全部成為愚昧大臣的犧牲品,僅有主將瓦倫斯帶著100多名士兵從戰場逃出來。有位使節不再受到國際法保護,隻得花3萬塊金幣的贖金獲得自由。然而阿拉裡克對這種毫無成效的敵對行動不放在心上,立即再度提出和平建議。羅馬元老院派出第二個使節團,因為有羅馬主教英諾森的加入而顯得更有分量和權勢,為了避免在路上發生危險,派出一隊哥特士兵擔任護衛。奧林庇烏斯受到人民大聲疾呼的指控,說他是國家災難的始作俑者。要不是由於發生在宮廷的陰謀傾軋削減了他的權勢,要不然人民憤怒的情緒還會繼續遭到侮辱。得寵的豎閹把霍諾留的政府和帝國交給一個卑鄙的家奴約維烏斯,他身為禁衛軍統領並沒有發揮應有的才乾,彌補在行政管理方麵所產生的過失和錯誤。罪大惡極的奧林庇烏斯不知是流放還是自行出亡,竟然能保全性命而又曆儘人世滄桑。他過著隱姓埋名到處漂泊的生活,後來又再度崛起掌握權勢,第二次受到罷黜帶來的羞辱,兩耳被割而且死於鞭刑之下,這種可恥的下場對斯提利科的朋友而言卻是遲來的正義。奧林庇烏斯深受宗教狂熱的汙染,等他被除去以後,異教徒和異端分子從無理的禁令中獲得解救,可以出任國家的各項公職。勇敢的根涅裡德(佐西穆斯提到這種情況時,可以看出來他感到很滿意,讚許根涅裡德的風範是即將絕滅的異教最後的光榮。但迦太基的政府卻表現出迥然相異的情緒,他們派遣四位主教前往拉文納宮廷,抗議最近製定的法律,該法律竟然規定不得強迫轉信基督教,而且要取得本人同意。)是蠻族出身的軍人,因堅持信奉祖先的宗教,而被解除軍中的職務。雖然皇帝親自一再對他提出保證,法律並不適用於他這種地位或功績的人物,但他拒絕接受任何帶有宗教偏見的赦免,並甘願忍受光榮的屈辱,直到處於困境的羅馬政府迫於壓力,不得不通過適用於全體人民的公正法案。根涅裡德被擢升為達爾馬提亞、潘諾尼亞、諾裡庫姆和雷提亞的主將,其實他原來就擔任這個重要的職務。部隊在他的指揮和領導之下,像是恢複了古老共和國的紀律和精神似的,很快改變了訓練怠惰和物質匱乏的景況,士兵習於嚴格的訓練,糧草的供應也更為充裕。同時他非常慷慨,自己掏腰包提供各種獎勵和報酬,拉文納宮廷由於吝嗇或是貧困,對這方麵的要求通常都會拒絕。驍勇善戰的根涅裡德使得鄰近的蠻族聞虎色變,成為伊利裡亞邊區最堅強的長城。他的警覺和細心照應,使帝國獲得了1萬名匈奴生力軍的援助。他們抵達意大利國境時帶著豐富的給養和大群的牲口,不僅足夠大軍出兵所需,也能用來建立一個墾殖區。霍諾留的宮廷和國務會議,表現出懦弱無能和人心渙散的模樣,腐敗而近乎處於無政府狀態。衛隊受到約維烏斯的唆使,爆發怒氣衝天的叛變,要求立即將兩位將領和兩位高階宦官斬首。將領被送到船上被騙說要保護他們的安全,卻遭到秘密處決。同時皇帝賜恩給宦官,所受到的懲罰隻是不痛不癢流放到米蘭和君士坦丁堡而已。宦官歐西比烏斯和蠻族出身的阿羅比克,分彆接替管理寢宮和衛隊的職位,然而這兩位直屬皇帝的大臣彼此猜忌,結果造成了他們的相互毀滅。傲慢的內廷伯爵一聲令下,位高權重的寢宮總管竟然就在驚愕萬分的皇帝麵前,當場被亂棍活活打死。接著阿羅比克在公眾遊行的隊伍中被殺,這可說是霍諾留一生中,唯一一次表現出勇氣和憤慨。在歐西比烏斯和阿羅比克喪生前,他們基於自私或罪惡的動機,反對約維烏斯在裡米尼城下私自與阿拉裡克會麵所達成的條約,等於為促成帝國的毀滅貢獻了一己之力。約維烏斯離開宮廷時,皇帝聽從大家的勸告要展現出至高無上、獨斷專行的權威,事實上無論是他的處境或性格,都無法達到這種效果。一封上麵有霍諾留簽名的信件被送給禁衛軍統領,授予他自行處置國家財物的權力,但是要嚴詞拒絕蠻族首領傲慢無理的要求,不能出賣羅馬軍隊的榮譽。約維烏斯將這封信非常冒昧地交給阿拉裡克本人,哥特國王在會談當中一直保持自製和冷靜,看到信後用極為憤怒的詞句表示,他認為這種方式是惡意侮辱他個人和整個民族。裡米尼會議半途而廢,約維烏斯統領回到拉文納後,被迫接受宮廷極力讚同的主張,甚至自己也認為很有道理。於是在他的建議和示範之下,政府和軍隊的主要官員立下重誓,任何情況下絕不接受任何條件的和平,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與國家的敵人奮戰到底。像這樣極為草率的做法,為未來重新談判樹立了難以逾越的障礙。霍諾留的大臣竟然公然宣稱,如果他們僅向神明發出一聲呼叫,他們考慮的也是國家與公眾的安全,根本不在意個人的安危禍福。他們拿皇帝神聖的頭顱發誓,這種莊嚴的儀式觸及了至高的權威和智慧,因而要是有誰膽敢違反誓言,就等於是犯了褻瀆神聖和謀叛犯上的十惡不赦的罪行。(拿統治者的頭顱、生命、安全和保護神來發誓,是埃及和西徐亞最古老的習慣。為了奉承權勢,這種方式很早就運用到居高位的愷撒身上。德爾圖良提出指責,認為他那個時代的羅馬人對皇帝的尊敬並不真誠,所以才會使用這種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