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哥特人的反叛及希臘慘遭蹂躪(395~397 A.D.)(1 / 1)

羅馬臣民若還未忘記狄奧多西大帝的功業,就會知道,過世的皇帝為了支撐脆弱而腐朽的帝國,曾花費了多大的苦心經營。他是元月去世,該年冬天尚未結束時,哥特人就已完成了發動戰爭的準備。蠻族的協防軍打起獨立自主的旗號,公開要與羅馬為敵,他們凶狠的內心念念不忘要揭竿而起。他們的同胞受製於上一個和約的條件,想過平靜和勤奮的生活,卻招來欺詐和災禍。他們聽到號角聲,就放棄農莊,全副熱情拿起過去被迫丟下的武器。多瑙河的天塹已經完全向他們敞開,通行無阻,野性未泯的西徐亞武士從森林出發,那個格外嚴寒的冬天就像詩人所說:“他們拉著沉重的大車,在寬闊而凍結的冰層上,輾過曾經怒濤翻滾的河流。”位於多瑙河南岸行省的那些不幸土著,在過去20年中一直忍受著苦難的折磨,幾乎已經刻入他們的腦海最深處。形形色色的蠻族隊伍打著哥特人光榮的名號,縱情任性地散布在從達爾馬提亞的森林邊一直到君士坦丁堡城牆的廣闊空間中。(阿爾提努斯主教希利奧多魯斯失去侄兒尼波提安極為悲傷,他的朋友傑羅姆為了安慰他,就把那個時代發生的公私災難摘要做成一份記錄,讓他知道這種不幸很難避免。)哥特人從審慎而又慷慨的狄奧多西手裡獲得的年金有時會停止發放,再不然就是減少數量,這成為他們叛亂的借口。而由於他們對狄奧多西不知戰陣為何物的兒子抱著輕視的態度,在受到這種侮辱時就變得更為憤怒。同時阿爾卡狄烏斯的大臣不僅軟弱無能,而且食言多變,更加激起哥特人憎恨之心。魯菲努斯經常拜訪蠻族的營地,為了討好他們,故意帶著他們的武器,模仿他們的衣著,這些都成為他通敵的證據。人們後來發現,蠻族不知是出於感激還是策略的動機,雖然到處燒殺破壞,但是對於失去民心的統領的私產,還是會手下留情。哥特人的行動不受他們酋長的驅使,現在都聽從阿拉裡克的指揮,因為這些酋長為他們盲目而固執的情緒所驅使,不像阿拉裡克英勇過人而又足智多謀。這位顯赫的領袖出身於巴爾蒂人高貴的門第,(巴爾蒂這個著名的氏族在法蘭西一直非常興旺,特彆是在哥特人行省塞普提馬尼亞(或稱朗格多克)。這個名稱經過訛傳變成保烏,這個家族有一個分支以後定居在那不勒斯王國,保烏領主在靠近阿爾勒附近,有79個附屬村鎮,全部不受普羅旺斯伯爵管轄。)隻對阿馬利人的皇室地位表示順服。他要求擁有羅馬軍隊的指揮權,在遭到拒絕後,激起他滿腔怒火,顯示出宮廷的極度愚蠢和重大失策。雖然心存奢望要攻占君士坦丁堡,但明智的將領立即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打算。阿爾卡狄烏斯皇帝身處離心離德的宮廷和心懷不滿的人民之中,對哥特大軍的聲勢感到極為驚懼。城市中雖然缺乏高明的將才和英勇的部隊,但不論是陸地還是海上的防禦工事,都使得蠻族投擲的標槍完全失去作用。色雷斯和達契亞毫無反抗餘地,而且已經殘破不堪,阿拉裡克不願再在那裡肆意蹂躪,決定要進攻那些迄今未受戰火摧殘的行省,以便在名聲和財富方麵都能得到豐碩的收獲。(佐西穆斯讓我們知道征服雅典的狀況,但克勞狄安的暗示和隱喻有若黑夜的明燈。)安提奧庫斯以執政官頭銜出任總督,與他備受尊敬的父親相比真是虎父犬子;而吉隆提烏斯指揮行省的部隊,讓他執行暴君欺壓民眾的命令,倒是綽綽有餘,但要說憑著勇氣和能力來防衛國土,隻靠著天然的險阻而無人為的工事,實在是力有不逮。魯菲努斯將統治希臘的軍政大權授予這樣一些官員,等於把古代的民主和學術中心拱手讓給哥特侵略者。阿拉裡克越過馬其頓和色薩利的平原,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很快到達奧伊塔山脈的山麓,崎嶇不平而又森林密布的高地,使得騎兵部隊很難通過。整個山脈順著海岸由東向西延伸,在懸崖和馬利亞灣之間留下300英尺寬的間隙,有的地方縮小到隻剩一條羊腸小道,僅供成單行的運輸車隊通過。溫泉關是險要的狹窄隘道,列昂尼達斯和300名斯巴達人在此英勇捐軀。(譯注:公元前408年,波斯國王薛西斯率18萬大軍入侵希臘,陸上防守以溫泉關隘道為重點,斯巴達國王列昂尼達斯及所屬300禦林軍,全部激戰陣亡。波斯軍隊進逼雅典,終於在薩拉米斯會戰和普拉蒂亞會戰中敗北,從此開始希臘雄霸天下的局麵。)隻要有作戰經驗豐富的將領,就可以仗著地形之利,拒止或掃滅哥特人的入侵。或許能在這個神聖的地點,從墮落的希臘人心胸之中激起戰陣之勇的火花。九-九-藏-書-網然而配置在溫泉關擔任守備的部隊,根本沒有接戰就奉命撤離。阿拉裡克在毫無阻礙的狀況下迅速通過,維奧蒂亞和福基斯肥沃的土地立即被蠻族的洪流淹沒,蠻族屠殺能服役的及齡男子,從烈火衝天的村莊裡擄走美貌的婦女,掠去戰利品和牛群。幾年以後,前往希臘遊曆的旅客,很容易就能發現哥特人行軍經過所留下的深印人心的斑斑血跡。底比斯之所以幸存,不是靠著七個城門的防禦力量,而是阿拉裡克無法久待,他急著去占領雅典和比雷埃夫斯這個重要的港口。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他不願曠日持久地圍城以免帶來危險,所以提出條件接受他們的降服。等到雅典人聽到哥特人前鋒已經抵達的聲音,很容易就被說服交出他們大部分的財產,當作密涅瓦之城和所有居民的贖金。在雙方舉行莊嚴的宣誓後,雅典人忠實履行應儘的義務,允許哥特君王帶一小隊經過挑選的隊伍進入城中。他讓自己儘情地在浴場裡洗滌,感到全身無比的輕鬆,還接受了官員安排的豪華飲宴,很高興能夠表現出自己的行止,以證明自己並非對於文明社會的禮儀一竅不通。(為了遵從傑羅姆和克勞狄安的本意,我在佐西穆斯比較保留的陳述中加上淒慘的色彩,因為他想把雅典遭受的災難儘量低調處理。)但是阿提卡整個地區,從蘇尼烏姆海峽到邁加拉,由於他懷著惡意到來而受到摧殘。若用當代一個哲學家的話來做比喻,雅典本身就像被殺的受害者所遺留的空皮囊而已。從邁加拉到科林斯的距離不超過30英裡,所謂的“壞路”無法讓敵人通行,也不過說說罷了,實際上走起來很方便,現在的希臘人仍照樣使用。奇西隆山濃密而幽暗的森林覆蓋著內陸地區,賽翁尼安的山岩逼近水際,上麵蜿蜒著狹窄道路,濱臨海岸有6英裡的長度,不論在任何時代,若讓敵人通過這段山岩都是可恥的事。接著是科林斯地峽,隻要一小部意誌堅定且英勇無畏的士兵,就能成功守衛暫時構成的防線。這段五六英裡的塹壕可連接愛奧尼亞海和愛琴海,伯羅奔尼撤的城市對於天然的防壁信心十足,使他們完全不考慮本身古老的城牆。羅馬總督的貪婪耗儘了所有資源,把不幸的行省出賣給敵人。科林斯、阿爾戈斯和斯巴達毫無抵抗,就屈服在哥特人的武力之下,所幸居民免於遭受屠殺,隻是眼睜睜看著家人被擄為奴,城市被大火吞噬。(一個年輕的俘虜在科林斯被毀時,隨口用拉丁話讀出荷馬有名的詩句,馬米烏斯聽到後流下眼淚,證明這位粗暴的征服者,不僅有欣賞的品位,也有仁慈的心地,雖然他不一定知道這首詩的來源出處。)蠻族在搬走瓶甕和雕像時,完全看所用材料是否貴重,根本不考慮藝術價值。女性俘虜降服在戰爭的原則下,享受美色是英勇的報酬,希臘人也沒有理由抱怨,從英雄時代的例證來看這是公正的行為。(荷馬經常敘述女性俘虜秉持極為難得的容忍態度,對於殺害自己父親和丈夫的凶手,竟會曲意侍候百般奉承。拉辛(1639~1699A.D.,法國劇作家和詩人)用細膩的手法觸及這種激情的表現和轉變。)這個不同凡響的民族,他們的後代看待英勇和訓練,就像斯巴達人當年瞧不起城牆一樣。但他們不會再記得他們的祖先,曾對比阿拉裡克還要難對付的入侵者那樣豪邁地回答:“汝若是神,應不會傷害未曾冒犯汝之人;汝若是人,可前來交手,發現有人可與汝分庭抗禮。”(普魯塔克用拉科尼亞方言記載,說是皮洛斯率領2.5萬步兵和2000騎兵,及24頭大象,攻打斯巴達;萊喀古士為了守備這個沒有城牆的城市,就向對方說出這段話,這已經是斯巴達開始衰落的後期階段。)從溫泉關到斯巴達,哥特人的領袖繼續進軍,尚未遭到能與之決戰的對手。但是即將絕滅的異教中也有一個忠心的擁護者,充滿信心地公開宣布,密涅瓦女神和無敵的伊吉斯,(譯注:伊吉斯是天神宙斯所持的防盾和雅典娜所穿的胸甲,有神奇莫測的威力。)還有阿喀琉斯憤怒的幽靈,會來守護雅典,隻要希臘的神明帶著同仇敵愾的氣勢降臨人世,外來的君王就會聞風喪膽。但可惜的是,阿拉裡克無論是在睡眠還是清醒的時刻,他的內心都不會接受希臘的迷信,也不會產生這種印象。荷馬的詩歌和阿喀琉斯的名聲,可能從未進入目不識丁的蠻族耳中,他們倒是虔誠接受基督教信仰,被教導要藐視羅馬和雅典那些虛幻的神明。哥特人的入侵並沒有給異教帶來證明榮譽的機會,倒是在很偶然的狀況下加速了殘餘分子的消亡。克瑞斯的神秘儀式延續了有1800年之久,在伊琉西斯的毀滅和希臘的災難之後,已無法幸存於世。(歐納庇烏斯暗示有一群僧侶背叛希臘,投奔到哥特人的營地。)這民族既然無法依靠自身的武力、神祇和國君,那就隻能寄希望於西部帝國將領的援助。斯提利科雖未獲得允許去擊退侵略希臘的蠻族,但還是決定進軍,以對其施加懲戒。一支龐大的艦隊在意大利的港口完成整備,部隊在愛奧尼亞海上經過短暫而順利的航行,靠近了被毀滅的科林斯,斯提利科的軍隊在地峽下船。阿卡迪亞那塊森林密布的山區,是傳說中潘神和德拉茲的居留地,(譯注:潘神是人身羊足、頭有雙角的牧神,愛好音樂,善於排簫;而德拉茲是居於山林水澤的樹木精靈。)此處成為兩位勢均力敵的將領相互角力的場所。經過曠日持久且過程可疑的爭戰,羅馬人的戰術和毅力終於占據了上風。哥特人在疾病和逃亡的侵襲下,逐漸撤退到福洛伊地勢高峻的山區,接近佩尼烏斯河的源頭,位於伊利斯的邊界。這是一處聖地,過去可以不受戰爭侵害。(部隊行軍通過伊利斯要交出武器,伊利斯人安全有了保障就變得富有,他們喜愛農村生活,所以沒有城市。富裕會引起驕傲的心理,於是他們就取消了免戰的特權,結果帶來極大的痛苦。波利比阿(公元前2世紀希臘史學家)建議他們退回那神聖不受侵犯的圈子裡。)蠻族的營地立即被圍困,河流的水源在經過轉向以後流到另外的河道。(克勞狄安提到這件事但是沒說出河流的名字,可能是指阿爾菲烏斯河,我認為是佩尼烏斯河,一條水很淺、河床卻寬而深的溪流,流過伊利斯在塞利尼下方注入大海,這條河與阿爾菲烏斯河彙合以後,赫拉克勒斯用它來衝洗奧吉的畜廄。)當他們在難以忍受的口渴和饑餓的壓力下,仍然苦戰不休時,對手已經組成了強大的包圍圈以阻止他們逃脫。斯提利科在完成所有防備措施以後,認為已穩操勝券,就離開戰地去享受凱旋之樂,在希臘人的劇院欣賞各種戲劇節目和色情舞蹈。士兵擅自拋棄連隊標誌,分散在盟友的國土上到處橫行,那些逃過敵人毒手的劫後餘生人員,也都避免不了被再次掠奪的命運。阿拉裡克抓住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執行極為大膽的計劃。比起在會戰中獨撐危局、掌握混亂場麵,這更能展現一個將領的真正才華。他為了從伯羅奔尼撒的困境中找到生路,必須突破包圍營地的塹壕線,實施困難而危險的行軍,走30英裡直達科林斯灣,然後把部隊、俘虜和戰利品運過一個內海的海灣。這個海灣位於裡烏姆和對岸之間狹窄的地區,寬度大約有半英裡。阿拉裡克的行動必須隱秘、謹慎而且迅速,當羅馬的將領獲得敵人已經逃脫了他千辛萬苦打造的包圍圈的信息,而感到狼狽不堪時,哥特人已完全據有重要的行省伊庇魯斯。羅馬人過於遲緩的進擊行動使阿拉裡克獲得了喘息的時間,在經過秘密的談判後,他和君士坦丁堡的大臣簽訂了條約。斯提利科接到東部帝國宮廷傲慢的命令,因擔心會引起內戰,隻有撤離阿爾卡狄烏斯的疆域。阿拉裡克成為東部皇帝的盟友和部屬以後,雖然是羅馬的大敵,斯提利科也隻有對他的崇高地位表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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