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院議員波伊西烏斯(勒·克拉克(1657~1736 A.D.,亞美尼亞學者)寫成《波伊西烏斯的重大功業和哲人生活》一書,提拉波奇和法比裡修斯(1668~1736 A.D.,學者和語文學家)也是有用的參考資料。波伊西烏斯大約生於公元470年,死於公元524年,未邁入老年就過早喪生。)是真正的羅馬人,就是加圖和圖利(譯注:西塞羅的全名是Marcus Tullius Cicero,有時就用Tully來稱呼他。)在世也會把他視為自己的同胞。他是個富有的孤兒,繼承了安尼西安家族的產業和榮譽——那個時代的皇帝和國王都恨不得能有這種出身——加上曼裡烏斯的名號,使人相信他是執政官和獨裁官的後裔。根據傳說,他的祖先曾將高盧人逐出卡皮托神廟,還有一位為了共和國的軍紀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在波伊西烏斯年輕時,羅馬對學術研究工作沒有完全放棄,有位詩人的文采如維吉爾一般,作品經過執政官親手修改,還能流傳到現在。那些文法、修辭和法學教授,由於哥特人的慷慨大方,還能享有他們的特權和薪俸。拉丁文的學識無法滿足波伊西烏斯極為熱切的求知欲,據說他曾在雅典的學院攻讀18年之久。(波伊西烏斯在雅典攻讀的疑點很多,尤其是長達18年更是讓人難以置信,但是要說他到雅典遊學倒是事實,也能在國內找得到證據,像是他的朋友卡西多裡烏斯就表示過(雖然含糊而且閃爍其詞),說他“在雅典停留甚久”。)普羅科盧斯和門人(譯注:普羅科盧斯,410~485 A.D.,拜占庭哲學家,在雅典的柏拉圖學院求學,是當代最知名的新柏拉圖主義分子。)用他們的熱情、知識和勤學,不遺餘力地教導他。這位羅馬學生倒是非常幸運,靠著自己的理性和信仰的虔誠,沒有受到當時學院盛行的玄學和巫術汙染。他吸取過世和現存大師的學說精義,仿效他們的行為模式,把亞裡士多德高深和精微的理念,與柏拉圖沉思和崇高的想象,融為一體。等波伊西烏斯回到羅馬,身為好友也是大公的敘馬庫斯將女兒嫁給他。這時他仍舊在象牙和大理石砌成的府邸裡,孜孜不倦進行學術研究(英諾狄烏斯和卡西多裡烏斯的書信提供了很多證據,說他在那個時代享有很高的聲望。這倒是真有其事。帕維亞主教要向他購買在米蘭的一所古老房屋,他稱對他的讚賞就是最好的回報。),他用深奧的辯詞維護正教的信條,反對阿裡烏斯派、優迪克派和聶斯托利派的異端邪說,使得教會在這方麵受益匪淺。他寫出一篇正式的論文,充分說明基督教的統一性,對於三個神格同體而又有差異的關係並不怎麼重視。他為了使僅懂拉丁文的讀者也能領悟高深的學識,對於自己的才華毫不珍惜,竟用來教導希臘藝術和科學最基本的知識,像是歐幾裡德的幾何學、畢達哥拉斯的音樂、尼科馬庫斯的數學、阿基米德的機械學、托勒密的天文學、柏拉圖的神學以及經過波菲利注釋的亞裡士多德邏輯學,都由這位筆耕不輟的羅馬元老院議員全部給翻譯和注釋出來。大家認為隻有他能說明各種學問的精妙之處,像是一座日晷、一個水鐘或是用一個球體來說明行星的運動。波伊西烏斯從這些深奧的學問出發,不惜屈就世俗的職位,恪儘自己公私生活中的社會責任。他的為人慷慨無私,能使貧者得到救濟,人們恭維他的辯才可以媲美德謨斯提尼和西塞羅,一直被用來幫助無辜和主持公道。這種眾所周知的操守德行,為知人善任的君主所賞識和重用,波伊西烏斯的高貴地位又加上了執政官和大公的頭銜,憑著才華擔任禦前大臣這個重要的職務。儘管東部和西部對加蔭的做法沒有多大差彆,但他的兩個兒子都在年紀幼小時,在同一年被授予執政官的名銜。(帕吉、穆拉托裡等人都認為波伊西烏斯本人是公元510年的執政官,他的兩個兒子是在公元522年出任這個職位,而他的父親早在公元478年就已獲得同樣的榮譽。有人誤把最後的任職算在他的頭上,使得編年史上有關他的部分產生很大的困擾。他在職位、聯姻和兒女這些方麵自認獲得很大的福分,但是這一切有如鏡花水月。)在他們就職的那令人難忘的日子裡,舉行完莊嚴的儀式後,從皇宮來到廣場接受元老院和人民的歡呼。那位喜笑顏開的父親、羅馬真正的執政官,發表演說頌揚皇家的恩主後,在賽車場的競賽中發給獲勝馭車手一份厚禮。波伊西烏斯的名聲和運道、榮譽和人望、學識和品德,已經到達巔峰,從這些方麵來看,他的一生可以稱得上幸福。如果“幸福”這個並不可靠的形容詞,隻是用在形容他晚年以前的大部分時日的話,這種說法真是沒有錯。一位對錢財慷慨而對時間十分吝嗇的哲人,可能對勾起人野心的誘惑和世人趨之若鶩的名利,完全無動於衷。波伊西烏斯曾經表白,他不得不聽從柏拉圖神聖的訓誡,讓每一位重視品德的市民,都為拯救被邪惡和無知篡奪的國家儘一份力,這番話說來倒是令人相信。他為了保證在執行公務時能夠正直無私,特彆以共和國的往事為鑒不敢或忘。他的權勢可以遏阻皇室官員的驕縱和壓榨,靠著他那直言無隱的辯才,能夠從宮廷的爪牙和鷹犬手中救出保利阿努斯。他對省民的苦難不僅同情,而且願意伸出援手,他們的家財被公開和私下的掠奪弄得山窮水儘。蠻族的暴政為征服所鼓舞,為貪婪所激勵,以及如他經常提到的,為免於刑責所推動。在這種光榮的抗爭中,隻有他一個人挺身而出,他那崇高的精神完全無視危險,更談不上明哲保身之道。以加圖為例,一位品德高尚剛正不阿的人物,最容易受到偏見的誤導和狂熱的激蕩,自以為在主持正義,結果是公私不分。柏拉圖的門人弟子對於自然的弱點和社會的缺陷,經常會誇大其詞。即使是施政溫和的哥特王國,僅僅對其表示忠誠和感恩,在羅馬愛國分子的自由精神看來,也讓他們無法忍受。等到公眾的幸福感逐漸喪失,波伊西烏斯對哥特王國的恩情和忠誠也隨之減少,何況國王還派任一位卑鄙的同僚,來分享和約束禦前大臣的權力。在狄奧多裡克最後那段陰鬱的歲月中,波伊西烏斯感到自己成了彆人的奴隸,心中悲憤,但是他的主人至多也不過置他於死地而已。他即使沒有武器也要毫無畏懼地站起來,麵對怒氣衝天的蠻族進行反抗,蠻族受到挑撥,說是元老院已與君王勢不兩立。元老院議員阿爾比努斯受到指控並且已經定罪,傳聞他膽大包天,竟敢“希望”讓羅馬獲得自由。波伊西烏斯在元老院的演說中大聲疾呼:“如果阿爾比努斯是罪犯,那麼元老院和我本人都犯下了同樣的罪行;要是我們都清白無辜,阿爾比努斯同樣會受到法律的保護。”一個人對無法達到的幸福抱著單純而無效的期望,法律不會加以製裁。彆有用心的人認為波伊西烏斯的發言過於冒失,一旦暴君明了還不知道的陰謀事件,就不會對他優容。阿爾比努斯的辯護人很快就涉及與當事人同罪的危險,最初呈給東部皇帝的訴願書上被發現有他們的簽名(他們說是偽造的而加以否認),這份訴願書是請求東部皇帝從哥特人手中解救意大利。三個身居高位而名譽掃地的證人,出麵證實羅馬大公的叛國陰謀。(卡西多裡烏斯在書信裡特彆說出,巴西利烏斯和歐庇利奧這兩個告發者的人品不足以身居高位,同時也提到波伊西烏斯那不夠格的同僚德科拉圖斯。)然而,從事實來看他是清白無辜的,狄奧多裡克把他關在帕維亞的高塔之中,剝奪他接受公正審判的權利。遠在500英裡外的元老院,對這位名望最高的成員發布判決:籍沒家財後處死(524 A.D.)。在蠻族的授意之下,哲學家深奧的科學修養,被編造為褻瀆神聖和施用魔法的罪名(他們對於施用魔法進行嚴厲的調查,同時讓人相信,有很多術士作法使獄卒發瘋而得以逃脫,我認為所謂發瘋隻是用酒灌醉而已。);對元老院真誠和儘責的擁戴行為,被議員用發抖的聲音指責為罪犯。他們的忘恩負義倒是與波伊西烏斯的意願或預言相吻合,那就是在他以後,不會再有人犯下他這種罪行。(波伊西烏斯自己寫的答辯書,可能比他的《哲學的慰藉》還有趣。我們對於他的榮譽、原則和遭受迫害,必然讚同要保持一般的看法,也可以對照瓦倫西安殘卷裡簡短而有力的文字。有位匿名的作家指控他擅長光榮而愛國的叛逆行為。)當波伊西烏斯被釘上腳鐐,隨時準備引頸就戮時,他在帕維亞的高塔寫出《哲學的慰藉》一書。這部出色的作品不僅可以媲美柏拉圖和塔利的名著,而且就那個時代的野蠻作風和作者的親身體驗而言,更是不同凡響,彆有見地。他在羅馬和雅典時,一直請求天上的導師能為他指出光明的道路,現在這導師來到他的牢房,恢複他的勇氣,為他心頭的傷口敷上消除痛苦的藥膏。他的教導是要他將長期的愉悅與短暫的災難做一比較,從命運的無常中體認新的希望。理性讓他明了地上的恩賜並不穩妥,經驗使他辨識事物的真正價值。他在享用的時候既然問心無愧,現在要舍棄這一切也不必惋惜。對於敵人無能為力的惡毒用心,要用不屑一顧的態度平靜看待。他們隻要讓他留下德操,就等於使他獲得幸福。波伊西烏斯從人世到天堂一直在尋覓“至善”,曾經探索過機遇和氣運、自主和宿命、時間和永恒那形而上的迷宮。他要用敞開的心靈,試圖把道義和實質的政府所帶來的混亂,與上帝的完美屬性調和起來。像這種能安撫人心的題材,需求是如此明顯,內容是如此模糊,意義是如此深奧,即使完全不足以抑製人性的情感,但不幸的意念在深入思考以後也能得到充分的解釋。這位智者能把內容豐富的哲學、詩文和辯術,巧妙綜合起來寫成一本作品。他早已擁有大無畏的寧靜,那也是他全力追求的目標。最後狄奧多裡克毫無人性的命令終於被執行,死神的決定使他不再忍受懸疑拖延的痛苦,能夠得到解脫。一根粗繩繞住波伊西烏斯的頭部,用力收緊直到他的眼珠凸出,這時再用棍棒把他打到氣絕,算是開恩而不是酷刑了。(提西努姆或帕維亞的歐西比烏斯伯爵下達命令,他在阿格羅·卡爾文提阿諾接受死刑。囚禁他的地方稱為洗禮廳,是主座教堂所特有的建築物,成為帕維亞教堂永久的紀念物。波伊西烏斯所住的高塔一直矗立到1584年,現在還保存著藍圖。)但是他的天才卻能永存,散發出知識之光,照亮拉丁世界最黑暗的時代。哲學家的作品被名聲最顯赫的英國國王(譯注:這裡是指阿爾弗雷德大帝(845~899 A.D.),英格蘭西南部威塞克斯王國國王,在位期間擊敗丹麥人的入侵,編纂法典。他將波伊西烏斯的作品譯成盎格魯-撒克遜文,喬叟曾經模仿它的風格。)翻譯出來,以奧托為名的第三個皇帝(這裡是指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奧托三世(980~1002 A.D.),在位6年後病故,傳聞是遭到毒斃。),把這位正統教會聖徒的遺骨遷入更為光榮的墓地。波伊西烏斯從阿裡烏斯迫害者那裡,獲得殉教者的尊榮和創造奇跡的名聲。(奧托三世的老師是博學的教皇西爾維斯特二世,為波伊西烏斯新建的墳墓撰寫碑銘。西爾維斯特也與波伊西烏斯一樣,在那個時代被無知之士稱為巫師。傳言這位正教的殉教士用自己的手提著頭走過長長的道路。)他在生命結束的最後時刻,得知兩個兒子和妻子以及德高望重的嶽父敘馬庫斯全都平安無事,還能得到一絲安慰。敘馬庫斯悲痛萬分以致不夠謹慎,也可以說是過於魯莽,對受冤朋友的死亡不僅公開哀悼,而且竟敢試圖報複。結果他被戴上腳鐐手銬,從羅馬送到拉文納皇宮。隻有讓這位無辜而老邁的元老院議員流出鮮血犧牲性命(525 A.D.),才能讓猜疑的狄奧多裡克平靜下來。(波伊西烏斯讚譽嶽父的善行,普羅科皮烏斯、瓦倫西安的殘卷以及曆史學家米斯西拉,極力推崇敘馬庫斯的清白無辜和不可侵犯的地位。按照民間傳說的意見,謀害他的人所犯的罪行,等於囚禁一位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