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3個偉大的民族,希臘人、薩拉森人和法蘭克人在意大利這個舞台相遇。(有關公元9世紀和10世紀意大利的曆史,我參考西戈裡烏斯的《意大利的王權時代》第5~7卷;巴羅尼烏斯的《編年史》以及帕吉的評論;穆拉托裡的《意大利編年史》第7卷和第8卷;還有聖馬克的《年代記摘要》,這本著作的名稱不起眼,倒是費儘心血搜集了很多真實的史料。有些讀者習慣我的寫作風格,應該會相信我已經儘量追溯曆史的源頭,而且還是不斷翻閱原文,除這些外還有穆拉托裡編輯的大作《意大利曆史學家總集》最前麵的幾卷。)南方的行省現在組成那不勒斯王國,過去大部分都隸屬於貝內文圖姆的倫巴第公爵和諸侯。(卡米洛·佩利格裡諾是17世紀一位學識淵博的卡普阿人,他的兩卷曆史著作對貝內文圖姆公國的曆史有詳儘的說明,這部作品也包含在穆拉托裡編輯的文集中。)他們在戰爭中發揮強大的力量,有段時期還能抗拒天才橫溢的查理曼大帝;和平時期又非常慷慨大方,竟能在首都維持一個學院,裡麵有32位哲學家和文法學家。興旺的國家後來分裂成貝內文托、薩勒諾和卡普阿3個相互敵對的公國,爭奪者不計後果的野心或報複竟然招來薩拉森人,導致祖傳的遺產麵臨毀滅的命運。在長達200年災難頻仍的時期,意大利連續受到重創,入侵者不可能用一次徹底的征服,獲得統一和安寧來治愈連年兵燹的創傷。薩拉森人不斷從巴勒莫的港口發兵,分遣艦隊幾乎年年都要出征;那不勒斯的基督徒存心縱容,讓阿非利加海岸整備更為強大的艦隊。甚至遠在安達盧西亞的阿拉伯人,有時也想利用這種態勢,以支持或打擊敵對教派的穆斯林。在人事急速變遷的過程中,一支新設置的伏擊隊伍隱藏在考地尼山穀的岔口,坎尼的原野再度遍灑阿非利加人的鮮血,(譯注:公元前216年8月2日,漢尼拔與羅馬執政官保盧斯和瓦羅在坎尼決戰,迦太基的兵力約4萬人,羅馬有4個雙倍兵團約5萬人,漢尼拔用後退包圍戰術,羅馬軍除騎兵逃出370人外,其餘全部被殲。)羅馬的統治者又開始在卡普阿和他林敦實施攻防作戰。薩拉森人在巴裡建立一個殖民地,用來控製亞得裡亞海灣的進出門戶。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的掠奪暴行激怒了兩位皇帝,促使他們采取聯合的行動。馬其頓的巴西爾一世和劉易斯締結攻勢同盟,相互提供支援以彌補對方之不足,這種做法在巴西爾來說是他們民族中第一人,尤其劉易斯還是查理曼大帝的曾孫。拜占庭的君主要是將長駐亞洲的部隊調往意大利戰區,這是極為不智的措施。如果他那具有優勢的水師無法占領海灣的入口,拉丁人的兵力就不足以達成任務。巴裡的要塞被法蘭克人的步兵以及希臘人的騎兵和艦隊包圍得水泄不通,阿拉伯的埃米爾在經過4年的守備以後,接受寬大的條件向仁慈的劉易斯投降(871 A.D.),是他親自指揮了這次圍攻作戰。重大的征戰依靠東部和西部的精誠合作獲得光輝的成就,短暫的和睦很快為猜忌和傲慢的相互指責和抱怨所破壞。希臘人把征服的功勞和勝利的榮譽歸於自己,過分誇大軍隊的實力,對於卡洛林君王麾下人數有限的蠻族,肆意嘲笑他們的放縱和怠惰。查理曼的曾孫用氣憤的口吻非常得體地回答,他說道:“我們承認你們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你們的軍隊多得像夏季遮天掩日的蝗蟲,成群結隊扇動著翅翼,飛不多遠就力儘降到地麵。你們就像那些昆蟲一樣軟弱,甫一接觸就敗下陣來,完全是為自己的怯懦所擊退,不僅趕快離開戰場向後溜走,還要趁機到斯拉夫尼亞的海岸,傷害並搶劫基督徒的臣民。我們的人數是不多,為什麼會這樣呢?那是遲遲不見你們到來,使我心情煩躁遣散了大多數人員,隻留下一隊精選的勇士,繼續維持城市的封鎖。如果他們麵對危險和死亡還能儘情享受友好的盛宴,難道這些盛宴會降低他們從事冒險行動的熱情嗎?你們總不能說是靠著齋戒攻下巴裡的城牆吧?這些勇敢的法蘭克人儘管因凋殘和疲勞而人數大減,難道不是他們攔截並擊敗了3個勢力中最強大的阿拉伯埃米爾嗎?豈不是這些敵人的作戰失利迅速導致這座城市的陷落?巴裡現在已經攻克,他林敦正在心驚膽寒,卡拉布裡亞即將獲得解救。如果我們能控製海洋,就可以從不信主的人手裡奪回西西裡。老弟(生性虛榮的希臘人對這種稱呼極為反感),要加快海上的增援行動,尊重盟友的協調合作,不要理會奉承的吹牛拍馬。(皇帝劉易斯二世寫給巴西爾皇帝的信函,是那個時代最引人注意的文件,巴羅尼烏斯最早將它出版,來自埃爾切伯特或者薩勒諾一位匿名曆史學家所擁有的梵蒂岡抄本。)”劉易斯的逝世和加洛林王朝的衰亡,很快使得他那崇高的希望全部落空,不論是誰真正值得享有攻克巴裡的榮譽,最後還是希臘皇帝巴西爾和他的兒子利奧獲得全部的好處。阿普利亞和卡拉布裡亞的意大利人受到說服或是出於被迫,全都承認這兩位君王具有無上的權威(890 A.D.)。一條理想的分界線從伽爾伽努斯山劃到薩勒諾灣,把那不勒斯王國大部分領土置於東部帝國的主權之下。在那條分界線之外,阿爾馬菲和那不勒斯的公爵或共和國從未喪失誌願效忠的身份,以能夠成為合法君王的鄰國而感到得意,尤其是阿爾馬菲把亞洲的原料和產品供應歐洲而發了大財。貝內文托、薩勒諾和卡普阿的倫巴第王侯(尼西弗魯斯說道:“你的主人要援助和保護卡普阿和貝內文托。”這裡並沒有提到薩勒諾。朝代正好在這個時候更替,卡米洛·佩利格裡諾很正確地判斷,不具名的年代記風格有所改變。勒特普朗德認為就曆史和語言的原因來說非常合理,並且斷言拉丁人對阿普利亞和卡拉布裡亞有要求的權利。),很不情願被分隔在拉丁世界的共榮圈之外,經常違背臣服和進貢的誓言。巴裡成為新的倫巴第軍區或行省的都城,不僅地位提高而且更為富裕。大公的頭銜以及後來“卡塔潘”這個特殊的稱呼,是指擁有最高權力的總督,教會和國家的策略方針以從屬於君士坦丁堡的皇權為基本的模式。但隻要權杖的歸屬受到意大利王侯的質疑,他們的努力就顯得十分無力甚至適得其反。希臘人不是阻擋就是規避那些打著奧托皇家旗號從阿爾卑斯山衝下來的日耳曼大軍。奧托一世是最偉大的撒克遜君王,被迫放棄對巴裡的圍攻作戰;另外一位是奧托三世,他在喪失最頑強的主教和男爵以後,逃離克雷托納血腥的戰場(983 A.D.),沒有被俘還能保住一點顏麵。薩拉森人在那一天的戰爭中真是英勇萬分,法蘭克人陷入不利的態勢。拜占庭的艦隊倒是能把這些海盜船從意大利的城堡和海岸趕走,但是對於利益的追求要勝過迷信或憤恨的情緒,因為是埃及的哈裡發運送4萬名穆斯林前來幫助基督徒的盟友。巴西爾的繼承人更是沾沾自喜信以為真,以為征服倫巴第毫無問題,獲得成功完全是因為法律的公正、大臣的德行和民眾的感激,能將意大利人從無政府的混亂和壓迫中解救出來。連續發生的叛亂行動可能使君士坦丁堡的宮廷對事實真相略知底細,那些吹牛拍馬的幸臣所製造的假象,很容易就被諾曼冒險勇士的成功所驅散。阿普利亞和卡拉布裡亞的人事變遷真是滄海桑田,畢達哥拉斯時代和基督紀元10世紀,這兩者出現令人極為傷感的對比。想當年在前麵這個時期,大希臘(當時一般人的稱呼)的海岸布滿自由而富裕的城市,這些城市裡居住著士兵、藝術家和哲學家,他林敦、西巴裡斯或克雷托納的軍事實力不亞於一個強大的王國。等到了後麵這個朝代,一度繁榮的行省被無知的陰雲所籠罩,暴虐的政治帶來社會的貧困,蠻族的戰爭造成人口的減少。當時有位人士提到,很大一部分美好的地區像是經曆過大洪水,變得滿目瘡痍不勝荒涼,我們也不能說他是誇大其詞。從阿拉伯人、法蘭克人和希臘人在意大利南部地區的敵對行動中,我挑出二三件軼事來說明這些民族的特性。其一,薩拉森人將褻瀆和搶劫修道院及教堂視為一種樂趣。在圍攻薩勒諾期間(873 A.D.),一位穆斯林酋長將床鋪架在聖餐桌上,每天晚上要在祭壇上玷汙一位基督教修女的童貞。當他正與抗拒不從的淑女扭鬥的時候,房頂一根橫梁正巧落下來砸在他的頭上,發泄獸欲的酋長死於基督的憤怒,上帝終於被忠實的配偶為保衛自己的貞潔所驚醒。(巴羅尼烏斯從埃爾切伯特的手稿得知這個故事,埃爾切伯特在這件事發生的15年後死於卡普阿。但紅衣主教被一個不實的標題所欺騙,我們隻能引用薩勒諾匿名的編年史,寫成於10世紀的末葉,刊印在穆拉托裡所編文集的第二卷,可以參閱卡米洛·佩利格裡諾的有關論文。)其二,薩拉森人圍攻貝內文圖姆和卡普阿這兩個城市(874 A.D.),倫巴第人向查理曼的繼承人求援卻毫無結果,隻有轉向希臘皇帝請求他大發慈悲給予幫助。(君士坦丁·波菲洛吉尼圖斯是這個事件最早的作者,他的說法是發生在巴西爾一世和劉易斯二世統治的時代,然而希臘人占領貝內文圖姆是在公元891年,這時兩位君王已經去世。)一個勇敢的市民從城牆上麵吊下去,越過壕溝完成所負的使命,他帶著好消息回來時,落入蠻族的手裡。薩拉森人逼他要為他們的陣營效力,去欺騙自己的同胞,可以獲得財富和職位,同時很明確地告訴他,如果說出真話就會立即被處死。他假裝屈服願意從命,但是在被帶到一處防壁上麵,基督徒可以聽到他的聲音時,他就高聲喊叫:“朋友們!弟兄們!不必害怕,要有耐心,守好我們的城市。我已經將目前艱困的處境麵報我們的君王,馬上就有援軍來到。我知道自己的死期已至,在這裡把我的妻子兒女托付給各位!”阿拉伯人的憤怒證明他的情報無誤,這位自願赴死的愛國者被上百根長矛刺穿身體。他將永遠活在偉大德性的記憶之中,但是諸如此類的故事從古到今不斷上演,使我們對慷慨犧牲的行為難免有所懷疑。(輔祭保羅在公元663年敘述情節大同小異的悲劇,同樣在貝內文圖姆這個城市裡,但是角色不一樣,由希臘人犯下殺人的罪行,拜占庭的編者則是將故事套用在薩拉森人身上。在日耳曼最近發生的戰爭,達沙斯是奧弗涅步兵團的法國軍官,據說是在同樣的狀況下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他的行為更富於英雄氣概,因為俘虜他的敵軍隻要求他保持沉默而已。)其三,這裡提到第三個意外事件,可能在戰爭的恐怖之中為我們帶來一些笑意。卡梅利諾和斯波萊托的狄奧巴爾德侯爵(勒特普朗德把狄奧巴爾德稱為希羅斯,從公元926到公元935年其實是斯波萊托的公爵和卡梅利諾的侯爵。法蘭西皇帝將侯爵(擔任行軍或邊區的指揮官)的頭銜和職位傳入意大利。)支持貝內文圖姆的叛軍(930 A.D.),惡意的殘酷手段與當代的英雄行徑完全背道而馳。他把俘獲的希臘人士或其他的黨派分子毫不留情地加以閹割,同時一個酷虐的笑話使得他的暴行更令人發指:他希望為皇帝提供大批宦官,這可是拜占庭宮廷最珍貴的裝飾。有一座城堡的守軍在出擊中被打敗,俘虜照例要施以去勢的手術。然而獻祭的血腥行動為一名狂怒的婦女突然現身所打斷,她披頭散發,臉上流著鮮血,不顧一切地大聲喊叫,使侯爵不得不傾聽她的申訴。她喊道:“偉大的英雄,你要用這種方式來發動對付婦女的戰爭嗎?何況我們這些婦女並未傷害過你,我們手上的武器隻是紡杆和織機。”狄奧巴爾德否認她的指責,提出反駁說是自從亞馬遜女戰士以後,還沒有聽過有人發起對付婦女的戰爭。她瘋狂地大叫道:“那麼現在你已經對婦女發起直接的攻擊了!你要把我們的丈夫最珍貴的東西割去,那是女人獲得幸福的泉源和未來子孫的希望,難道不是針對最重要的部分對我們動手嗎?你可以搶劫我們的牛羊牲口,我都可以默默接受;但是閹割會產生致命的傷害和無法挽回的損失,使我實在忍無可忍,要向天國和人世懇求還我一個公道。”她的雄辯獲得讚揚不絕的笑聲,殘暴而冷酷的法蘭克人被她絕望的呼籲所感動,雖然她的說法很可笑但有幾分道理。他們釋放俘虜,並且發還她的家產。當她感到心滿意足回到城堡時,一名使者趕上來代表狄奧巴爾德問她,如果她的丈夫再次拿起武器作亂,那應該施以哪種刑罰呢?她毫不遲疑地回答道:“要是再犯下這種罪行得到不幸的下場,那麼他還有眼睛、鼻子和四肢,這些都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可以拿來為個人的犯行償罪。但是專屬於他的妻室的合法財產,就請主上高抬貴手不要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