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倭馬亞王朝的統治之下,穆斯林的勤學求知限於《古蘭經》的詮釋,以及用本國語言辯論和作詩。一個民族始終要麵對戰場的危險,就會重視醫藥的治療效果,尤其是外科的手術。然而阿拉伯那些挨餓忍饑的醫生一直在私下抱怨,絕大部分的生意都因人們的運動和節製而變得門可羅雀。(古利斯坦提到穆罕默德與一位醫生的談話,先知本人就精通醫術,加尼爾引用他的一則諺語,現在還在世上流傳。)經過內戰和家族之間的鬩牆以後,阿拔斯王朝的臣民從精神昏睡中清醒過來,對於探求異教的科學不僅有空閒的時間也感到好奇。這種求知的精神在開始時受到曼提爾的鼓勵,他除了精通伊斯蘭的律法,在天文學的研究上也極有成就。然而等到權杖傳給阿爾馬蒙這位阿拔斯王朝第七代哈裡發,他完成祖父的心願,將繆斯從古老的園地引進自己的國土。派往君士坦丁堡的使臣和住在亞美尼亞、敘利亞和埃及的代理人,到處搜購希臘的學術書籍,遵奉他的命令找最高明的譯者將書翻成阿拉伯文,臣民在他的規勸之下勤學苦讀這些有益的作品,穆罕默德的繼承人在學術的聚會和辯論中,用愉悅和謙遜的態度給予最大的讚助。阿布·法拉吉烏斯說道:“他非常清楚他們都是真主的選民,是能力最強和用處最大的臣屬,奉獻一生來改進天賦才智。中國人或突厥人並沒有雄心壯誌的抱負,勤勞工作是為了謀求世間的財富,以沉溺於獸性的欲念為榮。要是這些技術高明的工匠仔細看看蜂窩,裡麵有不計其數的角錐體和六邊形的小室,(這些六邊形都用角錐體連接起來,同樣的角錐體由3個邊的頂角所構成,全部用最少量的物質達成所望的蜂巢組織。要是數學家按照理論來決定這些角錐,形成的最大角度是109°26′,最小角度是70°34′,實際測量蜂巢角錐體的角度分彆是109°28′和70°32′。雖然蜜蜂不是卓越的幾何學大師,但是這種完美而又和諧的工作,絕非人力所能完成。)就知道自己的手藝根本無法與之相比。這些堅毅過人的英雄畏懼獅子和老虎的凶猛。要是談到求偶的行為,就不如汙穢的四足獸那樣充滿活力。智慧的教師是世界上真正的哲人和立法者,沒有他們的大力鼎助,人類會再度沉淪於無知和野蠻的狀態。(賽義德·伊本·阿美德是托萊多的宗教法官,亡故於伊斯蘭教紀元462年即公元1069年,不僅讓阿布·法拉吉烏斯獲得令人感到驚奇的文章,也給波科克的《阿拉伯人簡史》提供了文本所需的素材。當時每位哈裡發的治下都有一批名聲顯赫的哲學家和醫生,他們提供大量有關文藝的軼事秘聞,成為阿布·法拉吉烏斯所著《王朝》一書最具特色之處。)”阿爾馬蒙的熱心和好奇為阿拔斯王朝後續的君主所效法,就連他們的敵手阿非利加的法蒂瑪家族和西班牙的倭馬亞家族也效仿他的作為,他們既是王朝的君主,也是學術的讚助人。各行省的獨立埃米爾也認為自己同樣有皇家的特權,從撒馬爾罕和布哈拉到非茲和科爾多瓦,他們之間的競爭提高了科學的素質和報酬。有位蘇丹的首相奉獻了20萬枚金幣在巴格達興建一所學院,然後再捐助高達1.5萬第納爾的年金。教學的成果或許在不同的時期傳授給了6000名弟子,他們來自社會各個階層,從貴族到工匠的兒子都有。窮困的學生有足夠的津貼,學有專長或工作勤奮的教授獲得適當的薪俸。每座城市都靠著抄錄和搜集供應阿拉伯文學作品,以滿足學者的求知和富豪的虛榮。一位私人醫生婉拒布哈拉蘇丹的邀請,因為載運他的書籍需要400頭駱駝。法蒂瑪王朝的皇家圖書館藏書有10萬冊原稿和抄本,書法典雅而且裝訂精美,開羅的學生都可以借閱,館方毫無猜疑之心也不怕對方吞沒不還。然而這種收藏隻算中等規模,要是我們相信西班牙倭馬亞王朝用60萬卷書來充實一所圖書館,其中僅目錄就要編成44卷。在首都科爾多瓦及附近的市鎮,像是馬拉加、阿爾梅裡亞和穆爾西亞,當地出生的作家有300多位,安達盧西亞王國各城市開放給大眾使用的公立圖書館就有70多所。阿拉伯提倡學術的時代持續了500年之久,直到蒙古人突然帶來浩劫為止。就歐洲的編年史來說,同樣的一段時期最為黑暗和怠惰,但後來自從科學的朝陽從西方升起,東方的學術研究便開始凋萎和衰退。阿拉伯的圖書館也和歐洲一樣,為數甚眾的藏書之中絕大多數是當地通俗書籍,主要的特點是出於想象和虛構。書架上排列著演說家和詩人的作品,風格適合國人的愛好和風俗;還有通史和一般曆史作品,循環不息的世代提供人和事的最新資料和成就;談到法學體係的法典和評注,從先知的律法中獲得權威的說明和解釋;再有就是《古蘭經》的詮釋和正統的聖傳;整個神學係統的著作,包括辯證神學、神秘論、經院神學和倫理學,年代最早或最後的作者,按照不同的評估成為懷疑論者或接受正道者。有關思考和科學的作品範圍減為四大類,那就是哲學、數學、天文學和醫學。希臘哲人的經典被譯成阿拉伯文,還加以舉例說明,此外還有很多的論述和著作也保存下來。在經過戰亂的蹂躪之後,原文現在已經喪失,隻能出現在東方的譯本之中,(例如阿波羅尼烏斯·佩爾吉烏斯所著《圓錐截麵》的第五、六、七卷(第八卷始終從缺),已經根據公元1661年佛羅倫薩的抄本刊行;要是照維維安尼從事數學研究的預言,第五卷早已獲得原本。)像亞裡士多德、柏拉圖、歐幾裡得、阿波羅尼烏斯、托勒密、希波克拉底和格倫的作品,(這些阿拉伯文譯本的優點和特色,雷諾多主動進行探討,卡西裡很早就提出辯護。柏拉圖、亞裡士多德、希波克拉底和格倫的譯本,大部分要歸功於霍那因這位聶斯托利派的醫生,他在巴格達的哈裡發宮廷享有盛名,逝世於公元876年。霍那因的翻譯工作無論從質還是量來說都可稱為當代的泰鬥,後來他的兒子和門生的作品在發表時都用他的名字。)全靠這種方式獲得永續的生命,並且有進一步的研究成果。在唯心論的體係之中,根據時代的風尚有很大的變化:阿拉伯人接納了斯塔吉拉人(譯注:即亞裡士多德。)的哲學,對每個時代的讀者來說,他都同樣清晰透徹,或者說都同樣晦澀難解。柏拉圖的作品是為雅典人而寫,寓言的特性已與希臘的語言和宗教融為一體。等到希臘的宗教式微以後,逍遙學派從名不見經傳的狀況中崛起,在東方教派的爭論中風行一時,學派的創始人由西班牙的伊斯蘭教徒傳到拉丁文的學院,經過很長的時間才能恢複盛名。學院學派和呂克昂學派的物理學,建立的基礎是辯論而不是驗證,對於知識的發展形成遲滯的作用。形而上學、有關靈魂的無限或有限的問題,經常被拿來用於迷信。然而辯證法的技巧和運用可以強化人類的才智,亞裡士多德對我們的“觀念”加以係統化的整理,(亞裡士多德的《範疇》有多家的注釋,要論文字的優美首推詹姆斯·哈裡斯的《哲學之分類》一書,他努力不懈地要恢複希臘文學和哲學的研究工作。)區分為“十大範疇”,他的“三段論法”是辯論的利九九藏書網器,薩拉森人的學院將其全盤接受,對於運用的方法非常講究,隻是發揮效果在於查明謬誤,而並非探求真理,新一代的大師和門人弟子,仍舊陷身於無窮無儘的邏輯爭辯之中,倒也不足為奇了。數學的表現極為卓越,能夠獨樹一幟,是因為在任何時代都向前發展,從未發生退步的現象。然而提到古代的幾何學,如果我沒有獲得錯誤的資料,那麼15世紀的意大利已經恢複到同樣的水平。不論最原始的說法為何,經過阿拉伯人很謙遜的證實,代數這門科學應歸功於希臘人狄奧凡圖斯。(亞曆山大裡亞的狄奧凡圖斯所處的時代無人知曉,但是他仍有六卷書留存在世,希臘人普拉努德斯和法國人梅濟裡克深入研究並對其詳加說明。)阿拉伯人發展出更有成就而且極為崇高的天文學,提升人類的心靈,使之能夠藐視我們所居的這個微小的行星和短暫的存在。阿爾馬蒙供應昂貴的觀測儀器,迦勒底人的土地仍舊有廣闊的高地和毫無掩蔽的地平線。阿爾馬蒙的數學家第一次在辛納爾平原、第二次在庫法平原精確測量地球繞日循環中的1度,因而把我們這個行星的周長定為2.4萬英裡(阿布爾菲達敘述這次的作業狀況,依據伊本·坦勒坎和最好的曆史學家所提供的資料。這裡所說的“度”的距離,經過精確的測定是20萬皇家或哈什米肘尺,這種肘尺神聖而又合法,是阿拉伯人從巴勒斯坦和埃及獲得。這種古老肘尺的長度在大金字塔的基線重複400次,也就是基線的四百分之一,可以算是東方最原始和通用的度量。)。從阿拔斯王朝的統治到帖木兒的孫兒即位,在沒有望遠鏡的協助之下,仍然努力進行星球的觀察。巴格達、西班牙和撒馬爾罕的天文年表,能夠修正微小的錯誤,但還是不敢拋棄托勒密的學說,對於發現太陽係而言,連一步都沒有向前邁進。科學的真理在東方的宮廷是無知之輩的托辭和呆瓜笨蛋的囈語。天文學家要是不能自貶身份,無視於知識和誠實,去提供占星術徒然無益的預言,那就沒有人管他死活。(阿爾布馬紮及阿拉伯最好的天文學家認為,占星學確實有些道理,他們從土星和太陽而不是水星和金星獲得很確切的預言。有關波斯天文學家的現況和科學的成就,可以參閱夏爾丹的著作。)但阿拉伯人的醫學值得世人讚美,像梅蘇亞、伽巴爾、拉齊斯和阿維森納這些名字,能與希臘的大師相提並論。僅在巴格達一地就有860位有執照的醫生從事賺錢的職業,西班牙的正教君主都相信薩拉森人的醫術。(在公元956年時,裡昂國王“胖子”桑喬找科爾多瓦的醫生給他治好病。)他們的嫡係子孫在薩勒諾的學院中,能夠在意大利和歐洲振興醫療程序和方法。個人特殊的病情和意外的事故,對每位教授的成就都會發生影響,但我們在評估這些醫生有關解剖學、植物學和化學(華生博士同意阿拉伯人早期在化學方麵的貢獻,然而他引用著名的伽巴爾在公元9世紀很謙虛的自白,說自己運用的科學知識特彆是金屬的變質,大部分來自古代的智者。不論他們的知識來源為何或者能發揚光大到何種程度,化學和煉丹的技術很明顯是來自埃及,時間至少是在穆罕默德之前300年。)的普通知識時,不會存有太高的幻想,這是醫學理論和運用的3個主要基礎。迷信的希臘人和阿拉伯人為了尊敬死者,解剖限於猿猴和四足獸,實質和可見的部分在格倫的時代都已全部知曉,至於對人體組織進行精細的檢查,要保留給現代技術人員的顯微鏡和注射劑。植物學是一門發展極為快速的科學,在熱帶地區發現2000種植物,給狄奧斯科裡德斯的《植物誌》增加了更多的資料。在埃及的寺廟和修道院可能還秘密保存著一些傳統的醫療知識。從技術發展和製造的過程中可以獲得很多有用的經驗。不過化學的起源和改進應歸功於薩拉森人孜孜不倦的研究,首先發明並且命名了名為蒸餾器的器皿,原來的目標是要提煉出物質的精華;分析材料的三種自然分界,區分出動物、植物和礦物;試驗出堿和酸的成分和相互的結合;將有毒的物質變為性質溫和與有益於人體的藥物。然而阿拉伯的化學家最熱心的研究,是要轉變金屬的性質或是使人長生不老,有太多的理由和不計其數的錢財,浪費在煉丹的坩堝之中,神秘、傳奇和迷信也在旁助其一臂之力,使這個重要的工作獲得更大的成就。伊斯蘭與希臘和羅馬的來往雖然非常密切,但還是剝奪了自己最主要的福利,那就是古老的知識、精純的韻味和自由的思想。極為自信的阿拉伯人認為本國語言有豐富的表達能力,不屑於學習任何外國語文。希臘文的譯者都是選自基督徒的臣民,這些人有時根據原文來翻譯,然而經常使用敘利亞文的譯本。有一大群天文學家和醫生經過教導,會講薩拉森人的語言;但詩人、演說家甚至曆史學家,都還沒有這種例子。(阿布·法拉吉烏斯提到荷馬兩本史詩的敘利亞文譯本,是出自狄奧菲盧斯的手筆,他是利巴努斯山的馬龍派基督徒,在公元8世紀末在羅哈或埃德薩以天文學為生,他的作品可以說是文學的奇葩。我好像在哪裡讀到過這樣的報道,但是並不見得相信,就是說普魯塔克的《希臘羅馬名人傳》已經被譯成土耳其文,好供穆罕默德二世。)荷馬的神話會激起嚴厲的宗教狂熱分子憎惡的情緒,他們對於馬其頓的殖民地以及迦太基和羅馬的行省,都抱著渾噩無知、不以為意的態度,普魯塔克和李維筆下的英雄人物全都埋葬在曆史的塵埃之中。穆罕默德以前的世界曆史,不過是教長、先知和波斯國王一些簡短的傳奇而已。我們在希臘和拉丁的學院中接受教育,就會對特有的韻味在心中建立一種標準,我要是不熟悉這個國家的語文,就不會很魯莽地站出來指責他們的著作和見解,然而我知道古典文學可以拿出來教導東方人,相信有很多地方值得他們去學習:像節製而高貴的風格、比例優雅而勻稱的藝術、視覺和智慧之美的形式、人物和情緒適當的描述、敘事和辯論的修辭以及史詩和詩劇習用的結構等。(我曾經帶著愉悅的心情威廉·瓊斯爵士所著《拉丁文注釋的亞洲詩集》,是這位不可思議的語言學家年輕時的作品。目前他的鑒賞力和判斷力更加成熟,可能減少了對東方人的熱情與推崇。)理性和良知的影響很少表現出曖昧的定義,雅典和羅馬的哲學家樂於享用民事和宗教的自由,大膽斷言擁有這些權利。他們寫出倫理學和政治學的著作,可能逐漸打開東方專製政體的枷鎖,散布探索和寬容的自由精神,鼓勵阿拉伯的智者去懷疑哈裡發是暴君,而先知是騙子。(在阿拉伯的哲學家當中,阿威羅伊受到指責說他藐視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這些教派都認為他的態度有幾分道理,但是這完全是針對另外兩者而言,自己的教派不能算在內。)甚至於傳入理論科學也會使迷信的本能為之惴惴不安,那些較為嚴肅的法理學家指責阿爾馬蒙輕率而有害的好奇心。我們將渴望殉教、憧憬天國和相信宿命,看成君主和人民無可抗拒的宗教狂熱。當薩拉森人把年輕人從軍營拖出來送到學院,等到教徒的軍隊敢去和思考,他們的刀劍就無法發揮所向披靡的威力。然而希臘人出於愚蠢的虛榮心,特彆珍惜他們的學術和知識,很不情願將聖火傳授給東方的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