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的希臘人恐懼於外鄉人的數量和性格,夾雜著對他們的痛恨,隻是迫於土耳其人的權勢,才緩和了這種厭惡的感覺。拉丁人的抨擊之辭,倒是沒有影響到我們的認知,那就是阿曆克塞皇帝掩飾對拉丁人無禮的不滿,消除他們所表現出的敵意,雙方願意討論那些過分魯莽的行動,同時為熱誠的十字軍敞開朝聖和征服的道路。但是等到土耳其人從尼斯和海岸地區撤離,拜占庭的君主不再畏懼遠在科尼的蘇丹,這時他們對西部的蠻族能夠在國內自由通行,難免感到極大的憤慨,這不僅侵犯到主權的尊嚴,也危及帝國的安全。發起第二和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時,是在曼紐爾·科穆尼努斯和艾薩克·安吉盧斯統治的時期:對於前者而言,情緒非常浮躁,通常帶有惡意;後者的身上自然展現出怯懦和胡鬨兩種性格的結合,沒有具備任何優點也毫無功勞可言,隻是因緣際會懲處了一個暴君,就趁勢據有他的寶座。君主和人民都在暗中打定主意,或是心照不宣地認同一致的行動,那就是用儘各種傷害和壓迫的手段來打擊朝聖者,至少也要讓他們寸步難行灰心喪氣。十字軍的行事不夠謹慎,部隊的紀律不夠嚴明,不斷地為希臘人提供可用的借口和機會。西部的國君與拜占庭宮廷簽訂條約,要求基督教弟兄為他們在國內提供安全的通路和公平交易的市場,雙方批準以後,用誓言和人質保證貫徹執行。在腓特烈的軍隊中,連最貧窮的士兵也能獲得3個銀馬克,以支付路上所需的費用。但是希臘人奸詐和不義的行為違反了所有的保證。一位當代的曆史學家證實拉丁人的抱怨,他愛真理勝過自己的國家。(尼西塔斯在第二次十字軍東征時還是個小孩,等到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時,他在菲利浦波裡斯這個重要的據點指揮守軍,抗拒法蘭克人。辛納穆斯也感染了國人的偏見和傲慢。)無論是帝國在歐洲還是亞洲的城市,十字軍根本沒有得到友善的接待,等十字軍到來就關閉城門,數量很少的食物都放在籃子裡從城牆上吊下來。經驗教訓或先見之明或許可以用來解釋這種怯懦的猜忌之心,但是出於人道的關懷以及善儘職責,應該禁止將白堊(編注:白堊,又稱白土粉,是一種微細的碳酸鈣沉積物,用來製作粉筆。)或其他有毒的成分摻混在麵包裡麵。即使曼紐爾能洗清那些邪惡的罪名,但是在與朝聖者進行交易時,他還是犯下供應成色不足錢幣的罪行。他們在行軍途中不斷遭遇各式的阻礙和錯誤的向導。行省的總督接到私下送達的命令,要加強關隘的守備力量以及破壞橋梁妨礙他們的行動。零星的迷途人員遭到搶劫和謀殺,士兵和馬匹在森林裡被不知自何方射來的箭矢貫穿,病患在床上被活活燒死,大道兩旁的絞架吊著死者的屍體。這些傷害和羞辱激怒了十字軍的勇士,他們沒有《福音書》教誨的耐心和修養,拜占庭的君主挑起力量懸殊的戰爭,促成了這群強大客人的登船和進軍。巴巴羅薩在土耳其國界的邊緣地區,饒恕有罪的菲拉德爾菲亞(尼西塔斯譴責菲拉德爾菲亞人的行為,一位不知名的日耳曼人則指控他的同胞,非常野蠻毫無惻隱之心。要是隻有這些矛盾使我們困惑無所適從,曆史的記載就不會讓人煩惱。同樣從尼西塔斯的敘述得知,腓特烈的哀傷既仁慈又虔誠。),獎賞友善的拉奧狄凱亞,為他的刀劍很難避免沾染基督徒的鮮血而深感悲痛。在他們與日耳曼和法蘭西國君的交談中,希臘人的自負成為一切煩惱的根源。他們可以吹噓在第一次會麵時,路易的座位是一個很矮的板凳,放在曼紐爾寶座的旁邊。(迪康熱的著作很難讓他的國王和國家挽回已經喪失的顏麵。根據來自同樣抄本的可笑內容,說是路易堅持以後會麵要坐在同等高度的位置。)但等到法蘭西國王將軍隊運過博斯普魯斯海峽,他馬上拒絕參加第二次會議,除非他的兄弟願意用同等的條件與他見麵,無論在船上還是陸地上,他都沒有意見。要是與康拉德和腓特烈晤麵,禮儀的安排更為講究,產生更多的困難,就像君士坦丁的繼承人一樣,他們自稱羅馬皇帝,用堅定的態度維持頭銜和地位的純正。康拉德是查理曼大帝的繼承人,隻願在開闊的原野上,與曼紐爾騎在馬背上交談。腓特烈渡過赫勒斯滂海峽而不是博斯普魯斯海峽,婉拒在君士坦丁堡拜訪它的統治者。對於一位在羅馬加冕的皇帝,希臘人在信函中竟然用“國王”這個貶低身份的稱呼,或者徑稱為“阿勒曼尼人的君主”。虛榮而又弱勢的安吉拉斯對那個時代最偉大的人物及君主,裝出一副忘記名字的神色。就在他們用痛恨和懷疑的眼光看待拉丁朝聖者時,希臘皇帝與土耳其人和薩拉森人維持堅實而又機密的同盟關係。艾薩克·安吉拉斯一直在抱怨,說是他與偉大的薩拉丁有深厚的友誼,所以才惹起法蘭克人的敵意。在君士坦丁堡建立一座清真寺,供伊斯蘭教徒禮拜之用。跟隨第一次十字軍前進的大群烏合之眾,在安納托利亞被饑饉、瘟疫和土耳其人的箭雨殲滅。君王帶著幾個騎兵隊逃過一劫,完成悲慘的朝聖之旅。我們應該對他們“常識”和“仁慈”的行為進行公正的評價:他們不知從哪裡聽到,說是前往耶路撒冷之路,先要完成對波斯和呼羅珊的征服,事實上毫不相乾;談到他們的仁慈,是對一座友善的基督徒城市,民眾拿著棕櫚葉和十字架出來迎接時,他們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肆屠殺。康拉德和路易的軍隊沒有那樣殘酷和莽撞,第二次十字軍東征的過程仍然對基督徒世界帶來毀滅的後果。希臘人曼紐爾受到自己臣民的指控,說他及時送給蘇丹有關的情報,同時將背叛的向導交給拉丁君王。原來是要采取雙鉗攻擊,在同一時間從兩個方向粉碎共同的敵人,結果日耳曼人被激起競爭之心迅速前進,而法蘭西人則產生猜忌而延誤,因而無法達成預想的成效。康拉德在米安得河兩岸極其光榮的作戰行動中,沒有獲得勝利,反而損失了大部分的軍隊,當歸來的皇帝要求與路易會麵時,他根本沒有渡過博斯普魯斯海峽。康拉德見到土耳其人盛大和堂皇的陣營,對比之下隻有趕緊撤退,拋棄那些有獨立地位的諸侯,就他繼承的世襲部隊看來,等於是有辱自己的身份。他借用一些希臘人的船隻,經由海路去完成巴勒斯坦的朝聖行程。法蘭西國王沒有考量他人痛苦經驗的教訓,也不研究這個地區的作戰特性,向著同樣的國土前進,當然會遭到完全雷同的下場。前鋒部隊打著皇家的旗幟和聖丹尼斯的標誌,(法蘭西國王身為韋克辛伯爵,是聖丹尼斯修道院的家臣和擁護者。他們從院長手裡接受代表聖徒的信物,這是一麵紅得像火焰一樣的方形旗幟,12至15世紀,一直在法蘭西軍隊的前麵飄展。)用不考慮後果的速度急行軍,加重了行軍的辛勞。後衛由國王親自指揮,夜間的營地中,士兵無法形成有組織的抵抗,在黑暗和騷亂之中被不計其數的土耳其人包圍,受到攻擊而全軍覆滅。須知在12世紀時,土耳其人的兵法和戰術都優於基督徒。路易在毫無希望之下爬上一棵大樹,靠著自己過人的英勇和敵軍不明白當前狀況的契機,保住了性命也沒有被俘,等到天亮後他趕緊逃走,幾乎是單獨一人到達前鋒的營地。他現在不再要求繼續陸上的遠征行動,而是帶著殘餘的軍隊,很高興在友善的港口薩塔利亞找到避難所。從此地他乘船前往安條克,但是供應的希臘船隻數量極為有限,所有的空間隻能用來裝載騎士和貴族,留下平民組成的步兵部隊,葬身在潘菲利亞山區的山麓地帶。皇帝和國王在耶路撒冷相遇,不禁抱頭痛哭,他們的輜重行列以及一支大軍的殘部,全部加入敘利亞的基督徒隊伍,對大馬士革的圍城無功而退,成為第二次十字軍東征最後的結局。康拉德和路易帶著虔誠和英勇的名聲乘船返回歐洲,但東方人竟敢抗拒法蘭克人實力強大的國君,過去對他們的作戰名聲和軍事力量一直感到芒刺在背,(第二次十字軍東征有關法蘭西人最原始的史料,全部刊印在《杜謝恩文集》第四卷,同卷還包含很多國王和他的大臣蘇吉的信函原文,是可信度最高的曆史文件。)或許他們對腓特烈一世的久經戰陣更為忌憚,年輕時他在叔父康拉德的指揮下曾到亞洲服役。巴巴羅薩從日耳曼和意大利的40場戰役中習得用兵之道,他的士兵甚至是帝國的諸侯在他的統治之下,習慣於服從命令。他走出菲拉德爾菲亞和拉奧狄凱亞這兩座位於希臘邊界的城市的視線,陷入滿是鹽漬地和不毛之地的沙漠。這是一片恐怖和苦難的土地(曆史學家這麼說),20天的行軍使人昏厥有如患病,每一步都在大群土庫曼人的包圍攻擊之下,他們的數量在每次敗北以後都會增加,憤怒的情緒變得越發狂暴。皇帝繼續奮戰不息,忍受各種痛苦,當他抵達伊康的城門時,隻有1000名武士還能騎在馬背上執行勤務,從而可知他們遭受了多大的災難。.99lib.他發起突然和果敢的攻擊,打敗衛隊攻入蘇丹的都城,敵人隻有乞求寬恕與和平。現在所有的道路已經開放,腓特烈在獲勝的狀況下向前進軍,竟然在西利西亞渡過一條不起眼的急流時慘遭淹斃。(很多作者為了要將曆史上兩位偉大的人物聯係在一起,所以認為腓特烈是淹死在錫德努斯河,因為亞曆山大大帝在這條河裡洗浴,極為不智。但是從皇帝行軍的狀況判斷,我認為他的葬身之地應該是卡利卡德努斯河,這條溪流雖然沒有名氣,但是有更長的河道。)剩餘的日耳曼人在疾病和逃亡中損耗殆儘,皇帝的兒子連同大部分土瓦本的家臣,在亞克的圍攻作戰中喪生。拉丁人的英雄豪傑當中,隻有布永的戈弗雷和腓特烈·巴巴羅薩能夠順利通過小亞細亞,甚至他們的成就也是一種警告。等到後來的十字軍獲得更多的經驗,每個國家寧可越過海洋,也不願再進行勞累而又危險的經由內陸的遠征行動。(馬裡努斯·薩努圖斯在公元1321年訂出這個教訓。他得到上帝的支持才做出這樣的決定,認為第一次十字軍的行動隻能說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