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前此關於藝術的一切考察,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以這樣一個己的價值。這是[一個人]儘管有功而必須謙遜的理由所在,也是[人們]對於[彆人的]這一德性往往加以過譽的理由之所在。在一切姊妹德性中,唯有謙遜是每一個敢於讚揚任何一個卓越人物的人,為了化解和消除[人們自己]無價值的忿怒,每次都要添加在他的稱頌之後的。然則謙遜不是偽裝的卑躬屈節,又是什麼呢?難道謙遜不是人們因為自己有優點和功績而在這充滿卑鄙嫉妒的世界裡[不得不]用以請求那些沒有任何優點和功績的人們加以原諒的手段?原來誰要是因為無功可伐而不自高自大,這不是謙遜,而隻是老實。理念是借助於我們直觀體驗的時間、空間形式才分化為多的一。概念則相反,是憑我們理性的抽象作用由多恢複的一,這可以稱之為事後統一性,而前者則可稱之為事前統一性。最後,人們還可以用這樣一個比喻來表示概念和理型之間的區彆,人們可以說概念好比一個無生命的容器,人們放進去的東西在裡麵一個挨一個,雜亂無章,可是除了人們原先放進去的(由於綜合判斷),也不能再拿出(由於分析判斷)什麼來。理念則不然,誰把握了它,它就在他心裡發展一些表象,而這些表象和它們同名的概念來說,都是新的。理念好比一個有生命的,發展著的,擁有繁殖力的有機體,這有機體所產生出來的都是原先沒有裝進裡麵去的東西。那麼,根據所說過的一切,概念,儘管它對於生活是這樣有益,對於科學是這樣有用,這樣必要,這樣富於後果;對於藝術卻永遠是不生發的。與此相反,被體會了的理念是任何地道藝術作品真正的和唯一的源泉。理念,就其顯著的原始性說,隻能是從生活自身,從大自然,從這世界汲取來的,並且也隻有真正的天才或是一時興奮已上躋於天才的人才能夠這樣做。隻有從這樣的直接感受才能產生真正的,擁有永久生命力的作為。正因為理念現在是,將來也依然是直觀的,所以藝家模範作品的本質裝到概念裡來體會,但概念決不能以內在的生命賦予一個作品。時代本身,也就是各時期蒙昧的大眾,就隻認識概念,株守著概念,所以他們情願以高聲的喝彩來接受那些裝模作樣的作品。可是這些作品,不到幾年便已[明日黃花]無鑒賞的價值了,因為時代精神,也就是一些流行的概念,已自變換了,而那些作品本就是隻能在這些概念上生根的。隻有真正的傑作,那是從自然,從生活中直接汲取來的,才能和自然本身一樣永垂不朽,而常保有其原始的感動力。因為這些作品並不屬於任何時代,而是屬於[整個]人類的。它們也正因此而不屑於迎合自己的時代,這時代也半冷不熱地接受它們。又因為這些作品每每要間接地消極地揭露當代的錯誤,所以[人們]即令承認這些作品,也總是蜘躕不前,亦非衷心所願。然而可以抵消這一切的是它們能夠永垂不朽,能夠在最遼遠的將來也還能有栩栩如生的,依然新穎的吸引力。那時它們也就不會再任人忽視,任人錯看了,因為那若乾世紀以來屈指可數的幾個有判斷力的人物由於讚揚它們已給它們加了冕,批準了它們。這些少數人的發言逐漸逐漸增加了就構成了權威。如果人們對於後世有所指望的話,唯有這種權威才是人們心目中的裁判員。這完全隻是那些陸續出現的少數個彆人。原來後世的大眾和人群,不論在什麼時代還是同當代的大眾和人群一樣,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還是乖餌的、頑鈍的。——人們請讀一讀每一世紀的偉大人物對其當代人的控訴罷,這聽起來總好象就是今天發出來的聲音似的,因為[今昔]都是同一族的人。在任何時代,在每一種藝術中都是以空架子的格局代替精神。精神永遠隻是個彆人的所有物,而格局卻是由最近出現的,公認的精神現象脫下來的一件舊衣服。根據這一切,如果要獲得後世的景仰,除了犧牲當代人的讚許外,彆無他法;反之亦然。
第三篇 世界作為表象再論 §49(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