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拉奧孔在享有盛名的那一群雕刻形象中並不是在驚呼,那是顯然的。那麼,這一點所以一般總是使人一再感到訝異,自然是由於我們設想自己在拉奧孔的地位必然要驚呼;並且人的本能也會要這樣做,因為[他那時] 既有劇烈的生理上的痛苦和突然發生的、肉體上極大的恐懼,而可能使人沉默忍受下來的一切反省思維,這時已全被排擠在意識之外,[那麼,] 自然的本能就會發為驚呼,既以表示痛苦和恐懼,又以呼救而駭退來襲擊的敵人。文克爾曼雖已發現[拉奧孔] 沒百計的優美雕像的例子證明了它的反麵,這些雕像都是在變化不定的運動中,譬如在舞蹈、搏鬥、追逐等等中捉住了的形象。歌德在他論拉奧孔的那篇文章中——該文是文藝雜誌《廟堂》的創刊詞(第8頁)——甚至以為選擇運動中這倏忽的一瞬恰好是必要的。——在我們今天,市儘管(《時代之神》1797第十期)在把一切歸結於表情的最高真實性時是這樣解決問題的,他說拉奧孔所以不驚呼,是因為他在窒息中即將死亡,已不能驚呼了。最後,費諾(《羅馬研究》第一卷第426頁及其後幾頁)把所有這三種意見都評述了,比較了,然而他自己卻沒補充什麼新的東西,而隻是折衷調和那三種意見而已。我不禁覺得奇怪,[為什麼] 這樣深思明辨的人們要辛苦地從老遠去找一些不充分的理由,要抓一些心理學的、生理學的論據來解釋這回事;[其實] 這件事的理由就近在眼前,並且對於沒有成見的人也是顯然的理由;——尤其可怪的是勒辛已那麼接近正確的解釋,卻還是沒有得到真正的要領。在未作任何心理學的和生理學的研究之前,究竟拉奧孔在他那地位會不會驚呼這個問題——附帶他說我是完全站在肯定的一麵——;首先應就這群雕刻形象目身來作決定,即是說在這群形象中不得把驚呼表達出來唯一的理由就是因為表示驚呼[的藝術手法] 完全在雕刻的領域之外。人們不可能從大理石中塑造一個驚呼著的拉奧孔,而隻能雕出一個張著嘴的,欲呼不能的拉奧孔,一個聲音在喉頭就停住了的拉奧孔。驚呼的本質,從而驚呼對於觀眾的效果也完全隻在於[驚呼] 之聲,而不在於張開嘴。張開嘴這必然和驚呼相伴的現象,必須先有由於張嘴而發出的聲音為動機才可理解;這然後作為這一行為的特征,張嘴才是可以容許的,甚至是必要的,雖然這已有損於[作品的] 美了。可是造型藝術自身對於驚呼的表現完全是外行,是不可能的。要在造型藝術中表出用以驚呼的手段,那種勉強的,破壞一切麵容輪廓和其餘表情的手段,也就是表出嘴的張開,那可真是不智女車棲利亞,羅馬斯希阿拉畫廊裡拉菲爾的“提琴演奏者”等等。——所以說,由於藝術各有疆界而不能以驚呼來表現拉奧孔的痛苦,那麼,那位藝術家就得使出一切其他的手法來表現拉奧孔的痛苦了。正如文克爾曼的大筆所描寫的,那位藝術家是十全十美地作到了這一點;而人們隻要撇開文克爾曼賦予拉奧孔以斯多噶派思想意識的渲染,文克爾曼傑出的描寫仍可保有它充分的價值和真實性。
第三篇 世界作為表象再論 §46(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