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現在由於上麵所有這些關於自然力及其現象的考察而弄清楚了從原因作出來的說明能走多麼遠,必須在什麼地方停步,——如果這種說明要不墮落為那種愚蠢的企圖,企圖把一切現象的內容都還原為現象的一些赤裸裸的形式,以至最後除形式而外便一無所有了——,那麼,我們也就能夠在大致地規定要求乾事因學的是什麼。事因學的職責是給自然界的一切現象找出原因,即找出這些現象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要出現的那些情況,然後又得把在多種情況下形態已很繁複的現象還原為在這一切現象中起作用的,在指出原因時已被假定的那東西,還原為自然界中原始的力,同時正確地區彆著現象的不同究竟是從力的不同,還是從力借以表出的那些情況的不同來的,並且既要防止把同一種力而隻是在不同情況下的表現當作不同種類的力的現象看,又不可反過來把原是屬於不同種類的力的現象當作一種力的[不同]表現。這就直接需要判斷力;這也就是何以在物理學上,隻有這樣少數的人能夠擴大[我們的]見解,但是任何人都能推廣經驗。在物理學中懶惰和無知使人傾向於過早地援引各種原始力,這一點在經院學派的存在和本質中以近乎諷刺的誇大,就已表現出來了。我最不願意的就是促成這些東西的卷上重來,人們不去提出一個物理的解釋,反而求助於意誌的客體化或上帝的創造力,這都是不容許的。原來物理學要求的是原因,而意誌可決不是原因。意誌對現象的關係完全不遵循根據律,而是就其自在的本身說[原]是意誌的東西,在另一方麵它又是作為表象而存在的,也即是現象。作為現象,它服從那些構成現象的形式的規律;譬如說,每一運動儘管它每次都是意誌的顯現,卻仍必須有一個原因;就這運動對一定時間、地點的關係說,亦即不是在普遍性上,不是在它內在的本質上說,而是作為個彆的現象說,這運動就是由這個原因來解釋的。這個原機體搞成功了;[不過] 搞成功也隻是作為大自然的遊戲,再沒有其他意義了。從哲學上看,若是依這種說法,動物或人的有機體就不是一個特殊理念的表出了,亦即有機體自身不直接是意誌在一較高的級彆上的客體性了,而是要說在有機體中顯現的隻是在電氣,在化學作用,在機械作用中使意誌客體化的那些理念了;而有機體也就會是由這些力的湊合偶然吹到一起的,似乎人和動物的形體隻是由雲霧或鐘乳石湊合成的,因而在有機體自身也再沒什麼可資玩味的了。不過我們也就會看到,在哪種範圍之內把物理化學的說明方法應用到有機體上還是可以容許的,有用處的,因為我就要闡明生命力固然使用著,利用著無機自然界的一些“力”,卻不是由這些“力”所構成的,正如鐵匠不是錘和砧構成的一樣。因此,即令隻是最簡單的植物生命,也決不能以毛細管作用和滲透作用來說明,如果是動物的生命那就更不必說了。討論這一點是相當困難的,下麵的考察可以為我們鋪平道路。根據上麵所說過的一切,自然科學要把意誌的客體性的較高級彆還原為較低級彆,這當然是自然科學的錯誤,因為誤認和否認原始的,各自獨立的自然力這種錯誤,等於毫無根據地又另外假定一些特殊的力,而其實並不是什麼原始的力,隻不過是已知的力的又一特殊顯現方式罷了。因此,康德說得很有理,他說:不對頭的事情是為一根草莖也希望有一個牛頓,亦即希望有這麼一個人把草莖還原為物理化學上一些力的現象,似乎這草莖就是這些力偶然的聚集,從而隻是大自然的一次遊戲罷了;其中並無特殊理念的顯現,亦即並非意誌直接展出於一較高的、特殊的級彆上,而是恰好和它顯現在無機自然界的現象中一樣,偶然的顯現在這一形式中。那些無論如何也不會容許這種說法的經院學派,他們的說法就會完全正確,他們說這是整個兒否定了本質的形式,把本質的形式貶低為偶然的形式了。原來亞裡士多德的本質的形式正是指我所謂意誌在一切事物中的客體化的程度而言。——可見在另一方麵也不要看漏了,在一切理念中,也就是在無機自然界的一切力中,在有機自然界的一切體型中隻是同一個意誌在那裡顯示著它自己,而顯示它自己也就是進入表象的形式,進入客體性。因此,意誌的單一性也必然地可從意誌的一切現象之間的一種內在的親屬關係上看得出來。這種親屬關係在意誌客體性的較高級彆中,在那兒整個現象也較為明晰些,也就是在植物界和動物界中,通過普遍貫穿著一切形式的類似性,通過在一切現象中重現的基型把自己顯示出來。這種基型也因此已成為卓越的,在本世紀由法國人首創的動物學體係的指導原則了,並在比較解剖學中作為“設計的統一性”、作為“解剖學的因素的齊一性”已獲得了最完整的證明。發現這一基型也曾是謝林學派自然哲學家們的主要任務,至少可以肯定是他們最可表揚的企圖;雖然他們追求自然中的類似性,在好多場合己墮落為純粹的兒戲,然而他們也有些功勞。不過他們也有做得對的地方,他們證明了在無機自然界的理念中也有普遍的親屬關係和屬類間的類似性;例如在電和磁之間,——這兩者的同一性後來已證實——,在化學的吸引力和重力之間,以及其他等等之間[都有這種關係]。他們還著重指出了[相反相成的]“極性”,即一個力的分裂為屬性不同,方向相反而又趨向重新統一的[兩種]活動,——這種分裂最常見的是在空間上顯示為相反方向的背道而馳——,幾乎是一切自然現象的,從磁石和結晶體一直到人的一種基型。不過從上古以來,在中國陰陽對立的學說中已經流行著這種見解了。——正因為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那同一個意誌的客體性,從而在內在本質上[本] 是同一的;所以必然的不隻是在事物之間有著不可忽視的類似性,不隻是在較不完備的事物中已經出現了高一級較完備的事物中的痕跡、跡象、粗胚,而且因為所有那些形式都隻屬於作為表象的世界,所以甚至可以承認即令是在表象的最普遍的形式中、在現象的世界特有的這基本間架——空間和時間——中,已經可以找到,可以指明充塞這些形式的一切事物的這個基型,這種跡象,[這種]粗胚。關於這一點,過去似乎已有了一種模糊的認識,這種認識構成猶太伽巴拉密教,畢達戈拉斯派所有的數理哲學以及中國人所著《易經》的淵源。還有在謝林學派中,我們也看到他們在多方努力要揭露一切自然現象間的類似性,同時又有一些企圖要從單純的空間規律和時間規律來引伸自然律。這當然是些不幸的企圖。不過人們也無從知道一個有天才的頭腦一時究竟能實現這兩種努力到什麼地步。儘管現象與自在之物的區彆是決不可置若無睹的,從而決不可把在一切理念中客體化了的意誌(因為意誌的客體性有它一定的級彆)的同一性歪曲為意誌顯現於其中的個彆理念本身的一種同一性,例如決不可把化學的或電力的吸引還原為由於重力的吸引,雖然它們內在的類似性已被認識而可以把前者看作等於是後者更高一級次的存在;同樣,在一切動物身體的構造有著內在的類似性也決不可以作為理由把物種混淆起來認為是同一的,不可把較完備的[物種]解釋為較不完備的[物種]的變種;最後儘管生理機能也決不可還原為化學和物理過程,然而在一定的限製內人們還可承認下列事實有很大的蓋然性而為上述這種做法辯護。如果在意誌客體化的較低級彆上,也就是在無機體中,意誌的現象中有幾種現象陷入相互衝突中,這時每一現象都在因果性的線索上爭著要占據眼前現有的物質。於是,從這衝突中產生的是[其中]一個高級一些的理念的現象,這現象把原先所有的一切較不完備的現象都降服了,並且是在降服它們之後仍容許它們的本質在一個較低級的狀態中繼續存在,這時戰勝的現象就從它們那裡吸收了一種和它們類似的東西了。這一過程是隻能從顯現於一切理念中的同一個意誌及其一貫趨向較高客體化的衝力來理解的。例如在骨骼的硬化中我們就發現一種不會看錯的類似於晶體化的東西,因為這骨化作用本來是支配著石灰質的,不過骨化作用仍決不得還原為晶體化作用。在肌肉的硬化中,這種類似性就更為微弱了。同樣,動物身體中各種液汁的混合和分泌也是化學上化合和化分的類似物,並且化學的規律仍然繼續在起作用,不過是次一級的作用,大受限製,被一個更高的理念所製服罷了。因此單是化學的那些力,如不在有機體中,就決不會產生這樣的身體液汁;而是[某種東西]化學不知兒,解嘲有何益?“自然之精華”,姑以為定義。由於戰勝一些較低的理念或意誌較低的客體化而湧現的那一較完備的理念,正是由於它從每一被降服了的理念吸收了一較高級次的類似物在它自身中而獲得了一嶄新的特性。意誌把自己在一新的更明晰的方式上客體化了。原來本是由於兩可的雙重方式,後來卻是由於同化於現成的種子而生的,有有機的漿液、植物、動物、人。所以那較高現象是從一些較低現象的相互衝突中產生的,它吞噬了這一切現象然而又在較高的程度上實現了這一切現象的向上衝動。所以這裡就已經是“蛇不吃蛇、不能成龍”這一條規律在支配著。我原以為由於[我這]論述的明晰性可以使我克服這些思想在[它們] 的題材上附帶有的晦澀,可是我已看清楚,如果我不想仍然為人所不理解或誤解的話,那麼,讀者們自己的考察就必須大大的助我一臂之力才行。——根據上麵提出來的看法,人們固然得以在有機體中指出各種物理化學作用的跡象,但決不應以這些跡象來解釋有機體;因為有機體怎麼也不是由這些力統一起來的作用所產生的現象,所以也不是偶然產生的現象,而是一個較高的理念、這一理念以壓倒一切的同化作用降眼了那些較低的理念;[而這又是] 因為那把自己客體化於一切理念中那一個意誌在它力趨最高可能的客體化時,在這兒把它較低級彆的現象,在經過一場衝突之後,放棄了,以便在一個鉸高的級彆上更強有力地顯現。沒有勝利不是通過衝突而來的。。較高的理念或意誌的較高的客體化,既隻能由於降眼了較低級的理念才能出現,那麼,它就要遭到這些較低理念的抵抗了。這些理念雖然是已降到可供驅使的地位了,總還是掙紮著要獲得它們自在的本質獨立完整的表出。把一塊鐵吸上來的磁石就不斷地在和重力進行著鬥爭,[因為] 重力作為意誌最低級的客體化,對於這鐵的物質有著更原始的權利。在這個不斷的鬥爭中,由於抗拒力好比是在刺激著它作出更大的努力似的,這磁石也使自己更堅強了。和磁石一樣,每一意誌現象,包括在人類有機體內表出的意誌現象,也在對許多物理的,化學的力進行著持續的鬥爭;而這些力作為較低級的理念,對於有機體中的物質也有著先人為主的權利。所以人的手臂,由於克服了重力而把它舉起一會兒之後,仍會掉下去。因此健康的舒適感[雖然] 表現著一種勝利,是自意識著這舒適感的有機體的理念戰勝了原來支配著身體漿液的物理化學規律。可是這舒適感是常常被間斷了的,甚至經常有一種或大或小的,由於那些物理化學力的抗拒而產生的不適感與之相伴,由此我們生命中無知地運行著的部分就已經是經常的和一種輕微的痛苦聯在一起了。所以消化作用也要壓低一切動物性的機能,因為消化要據有全部生命力以便通過同化作用而戰勝化學的自然力。所以根本是由於這些自然力才有肉體生活的重負,才有睡眠的必要,最後還有死亡的必然性。在死亡中,那些被製服了的自然力,由於有利情況的促成,又能從疲於不斷鬥爭的有機體[手裡]奪回它們被劫走的物質而它們的本質又得以無阻礙地表達出來了。因此人們也可以說,每一有機體之表出一理念,——有機體就是這理念的摹本——,僅僅是在抽去那部分用於降服和這有機體爭奪物質的低級理念的力量之後。耶各·丕姆似乎已隱約的看到這一點,他在有一個地方說人類和動物,甚至植物所有的一切身體,真正說起來都是半死的。那麼,在有機體降服那些表出著意誌客體性低層級彆的自然力時,各按其成功的或大或小,有機體便隨之而成為其理念的較圓滿或較不圓滿的表現,即是說或較近於或較遠於那理想的典念;而在有機體的種屬中,美就是屬於這典型的。這樣我們在自然中就到處看到了爭奪,鬥爭和勝敗無常,轉敗為勝,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中我們此後還要更清楚地認識到對於意誌有著本質上的重要性的自我分裂。意誌客體化的每一級彆都在和另一級彆爭奪著物質、空間、時間。恒存的物質必須經常更換[自己的]形式,在更換形式時,機械的、物理的、化學的、有機的現象在因果性的線索之下貪婪地搶著要出現,互相奪取物質,因為每一現象都要顯示它的理念。在整個自然界中都可跟蹤追尋這種爭奪,是的,自然之為自然正就隻是由於這種爭奪:“因為如果衝突爭奪不存在於事物中,一切就會是‘一’,有如恩披陀克勒斯所說。”(亞裡士多德:《形而上學》B.5)原來這衝突爭奪自身就隻是對於意誌有本質的重要性的自我分裂的外現。這種普遍的鬥爭在以植物為其營養的動物界中達到了最顯著的程度。在動物界自身中,每一動物又為另一動物的俘虜和食料,也就是說每一動物又得讓出它借以表出其理念的物質,以便於另一理念得據以為其表出之用,因為每一動物都隻能由於不斷取消異類的存在以維持它自己的存在。這樣,生命意誌就始終一貫是自己在啃著自己,在不同形態中自己為自己的食品,一直到了人類為止,因為人製服了其他一切物種,把自然看作供他使用的一種出品。然而就是在人這物種中,如我們在第四篇裡將看到的,人把那種鬥爭,那種意誌的自我分裂暴露到最可怕的明顯程度,而“人對人,都成了狼”了。同時,我們在意誌客體性的較低級彆上也看到這同一的鬥爭,同一的[一物]製[一物]。許多昆蟲(尤其是膜翅類昆蟲)把蛋下在彆種昆蟲的蛹的表皮上,甚至下在蛹的體內,而這些蛹的慢性毀滅就是新孵出的這一幼蟲做出來的第一件工作。枝生水媳的幼蟲從成蟲中長出,好象樹之有枝一樣,後來才和成蟲分離;在幼蟲還牢固地長在成蟲身上時,已經在和成蟲爭奪那些自己送上來的食物,竟可說是互相從口中搶奪這些東西(春百烈[Trembley]:《百足動物》Ⅱ,第110頁,Ⅳ,第165頁)。澳洲的猛犬蟻為這種鬥爭情況提供了最觸目的例子:當人們把它切斷之後,在頭部和尾部之間就開始一場戰鬥,頭部以上下顎咬住尾部,尾部力刺頭部而[發起]勇敢的自衛。這場戰鬥經常要延長到半小時之久,直到雙方死亡或被其他螞蟻拖走為止。[每次試驗,]每次都發生同樣的過程(引自《英國w.雜誌》豪威特[Holwitt]的一封信,轉載於賈立格蘭尼的《郵報》,1855年11月17日)。在米蘇裡河的兩岸,人們不時看到參天的椽樹被巨大的野葡萄藤纏住枝千,束縛著、捆綁著大樹,以至這樹不能不窒息枯萎。甚至在最低的一些級彆上也可看到同樣的情況,例如通過有機的同化作用,水和碳就變為植物漿液,植物或麵包又變為血液;並且,隻要是一些化學的力被限製為低一級的作用而動物分泌又正在進行的場合,到處也都有這樣的變化。其次是在無機自然界也有這種情況,例如正在形成的結晶體互相遭遇,互相交叉而互相乾擾,以至無從表出它們完整的結晶形式,以至任何晶簇幾乎都是意誌在其客體化那麼低的級彆上衝突著的摹本。或是磁石把磁性強加在鐵上時,磁石要在鐵中顯出它的理念,或是化學的放電作用製服了各種化學的親和力,把牢固的化合物分解了而如此嚴重地抑製著化學的規律,以致在陰極被分解的一種鹽類的酸不得不奔赴陽極,卻又不得和它中途必須通過的鹼類相結合,即令隻是把中途遇著的石蕊紙變成紅色也不可能。在宏觀[的宇宙]方麵,也有同樣的情況表現在恒星與行星之間的關係上。行星星是斷然的依附[於恒星],卻還是和有機體內的一些化學力一樣,在抗拒著[恒星],從而產生向心力和離心力之間永恒的緊張。這種緊張[不但]使宇宙天體運行不息,而且自身就已是我們正在考察著的那普遍的,意誌現象本質上的鬥爭的一個表現。因為任何物體既然必須作為意誌的一個現象看,而意誌又必然是作為一種向上衝動而表達出來的;那麼,任何拎成球形的天體,它的原始本然狀態就不能是靜,而是動,而是無休止地,無目標地,在無窮空間中向前的邁迸。這一點既不和慣性定律,也不和因果律相反。因為按慣性定律,物質之為物質對於動靜是無所偏愛的,所以物質的本然狀態可以是動,也可以是靜。因此,如果我們發現它在運動中,我們便無權假定它前此經曆了靜止狀態,無權追問運動所以發起的原因;正和反過來,我們發現它在靜止中,無權假定它前此經曆過運動狀態,無權追問那運動何以停下來的原因,是一樣的。因此要為離心力找到最初的推動力,那是無處可找的,因為離心力在行星,依康德和拉布拉斯的假設,是恒星原有自轉運動的殘餘,這又因為行星是在恒星自行縮小時從恒星中分離出來的。但運動對於恒星是本質上重要的[東西],它仍一貫自轉著,並同時在無窮空間中飛去,或是圍繞著一個更大的,我們看不見的恒星在旋轉。這一看法和天文學家的臆測的中央恒星說完全一致,也符合於已發現了的,我們整個太陽係在移動的事實;也許是我們太陽所屬的整個星群在移動,最後還可推論到一切恒星的,包括中央恒星在內的普遍移動,而這種在無窮空間中的移動當然也就己失去任何意義了[因為在絕對空間中的運動是無法能區彆於靜止的]。這種無窮空間中的向前移動正由於失去意義,直接由於無目標的奮進和飛行,就已表現為我們在本書的末尾必須認為是意誌在其一切現象中的奮進所[共]有的那種虛無性,那種缺乏最後目的了。因此無窮的空間和無儘的時間又必然是意誌所有一切現象最普遍、最基本的形式,而意誌的整個本質就是為了要表出為現象而存在的。——最後,甚至在單純的物質中,在物質作為物質看時,隻要物質現象的本質是康德正確地稱為排拒力和吸引力[的東西],我們就已經能看出[這裡]納入考察的,一切意誌現象的相互鬥爭了。所以物質已經就隻是在相反力量的鬥爭中而有其存在了。如果我們把物質的一切化學差彆抽掉,或是在因果鏈上設想,一直回溯到沒有化學差彆存在的時候,那麼我們就隻有剩下來的純物質了,剩下這世界傳成一顆彈丸,而這彈丸的生命,亦即意誌的客體化,也就是吸引力和排拒力之間的那鬥爭所構成的了;前者作為重力,從一切方麵向中心撲去;後者作為不可透入性,或是惜固體性或是惜彈性抗拒著前者。這一永恒的撲向中心和抗拒作用就可看作意誌在最低級彆上的客體性,並且在這級彆上就已表現了意誌的特性。於是我們在這裡,在這最低級彆上,就好象是看到意誌把自己表出為盲目的衝動,為一種昏暗無光的、冥頑的躁動,遠離著一切直接認識的可能性。這是意誌客體化最簡單最微弱的一種。不過在整個無機的自然界,在一切原始的“力”中,意誌也是作為這種盲目衝動和無知的奮鬥而顯現的;物理化學所從事的就是找出,這些原始“力”和認識它們的規律。這些原始“力”中的任何一種都是在百萬次完全相同的,合乎規律的現象中,把自己表出於我們之前,毫不露出一點個性特征的痕跡,而隻是被時間和空間,亦即被個體化原理所複製罷了,有如一個圖片被菱鏡的許多平刻麵所複製一樣。意誌的客體化一級比一級明顯,然而在植物界,連結意誌現象的紐帶雖已不是原因而是刺就,意誌仍然是完全無知的作用,還是無明的衝動;同樣,最後在動物現象中自然運行的部分,在任何動物的生育和成長中,在動物內部營養輸將的維係上,依然還隻是刺戟在必然地決定著意誌的現象,意誌也還是盲目的。意誌客體性的級彆一直上升,最後達到一點,在這一點上表出理念的個體已經不能單由隨刺戟[而發生]的活動來獲得它要加以同化的營養品了,因為這種刺戟必須待其自來,而在這裡,營養品都是特殊規定的,在現象愈來愈複雜的時候,擁塞混亂的情況就更加劇了,以致這些現象互相乾擾起來,於是單是由刺戟發動的個體必須從偶然的機會來等待食物,那就太不利了。因此,動物在卵中或母體中是無知的成長著,從它脫離卵或母體那一瞬開始,食物就必須是搜尋來的,揀選來的。由於這個緣故,行動就必要按動機[而發],而為了這些動機又必須有認識;所以認識是在意誌客體化的這一級彆上作為個體保存和種族延續所要求的一種輔助工具,[一種]“器械”而出現的。認識的出現是以大腦或一更大的神經節為代表的,正如把自己客體化的意誌其他的任何企求或規定都是以一個器官為代表的一樣,也即是為表象而把自己表出為一器官。——可是因為有了這個輔助工具,這個“器械”,在反掌之間就出現了作為表象的世界,附帶地還有它所有的形式:客體和主體,時間,空間,雜多性和因果性。這時世界顯出了[它的]第二麵。在此以前世界原隻是意誌,現在它同時又是表象,是認識著的主體的客體了,直到這裡,意誌是在黑暗中極準確無誤地追隨它的衝動;到了[現在]這一級彆,它卻為自己點燃了一盞明燈。為了消滅那個從它那些現象的擁塞和複雜情況中產生出來的缺點,即令最完備的現象也不免要產生的那個缺點,這盞明燈是一個不可少的工具。在此以前,意誌所以能在無機的和單純植物性的自然中以一種決不失誤的妥當性和規律性起作用,那是因為隻有它獨自在它的原始本質中,作為盲目衝動,作為意誌在活動,沒有彆的援助,可是也沒有來自第二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來自作為表象的世界的乾擾。作為表象的世界雖然隻是它自己的本質的寫照,但卻是完全另一性質,現在卻要插手在它那些現象的聯係之中了。於是,它那些現象的決不失誤的妥當性就從此告終了。動物就已經不免為假象,幻覺所迷誤。動物還隻有直觀的表象,沒有概念,沒有反省思維:因此它們是束縛在“現在”上的,不能顧及將來。——看起來,這種沒有理性的認識好象不是在一切場合都足以達到它的目的似的,有時候好象也需要一種幫助似的。原來還有這樣一種值得注意的現象擺在我們麵前,就是說盲目的意誌作用和由認識照明的作用這兩種作用,在兩類[不同的]現象之中[每]以非常出乎意料的方式互相侵入對方的範圍。一麵我們看到在動物那些由直觀認識和動機來指導的作為之中,就有一種不帶這些認識和動機的作為,也就是以盲目地起作用的意誌的必然性來完成的作為。這種作為可以在動物的製作本能中看得出來,這種本能既無動機,又無認識的指導,然而看起來甚至好象是按抽象的、理性的動機來完成它們那些工作的。和這相反的另一情況是反其道而行之,認識之光侵入了盲目地起作用的意誌的工地裡去了,把人類有機體的純生理機能照明了:在磁性催眠術中就是這樣。——最後在意誌達到了它客體化的最高程度時,發生於動物的那種悟性的認識,由於是感官為它提供資料,而從這些資料產生的[又]隻是局限於眼前的直觀,所以就不敷應用了。人,這複雜的、多方麵的、有可塑性的、需求最多的、難免不受到無數傷害的生物,為了能夠生存,就必須由雙重認識來照明,等於是直觀認識之上加上比直觀認識更高級次的能力,加上反映直觀認識的思維,亦即加上具有抽象概念能力的理性。與理性俱來的是思考,囊括著過去和未來的全景,從而便有考慮、憂慮,有事先籌劃的能力,有不以當前為轉移的行為,最後還有對於自己如此這般的意誌決斷完全明晰的意識。假象和幻覺的可能性既已隨單純的直觀認識而俱來,於是,前此在意誌無知的衝動中的可靠性就被取消了,因此本能和製作衝動,作為無知的意誌之表出而雜在那些由認識指導的意誌之表出中,就必須出而助以一臂之力;所以說和理性出現的同時,[前此]意誌之表出的那種可靠性和準確性(在另一極端、在無機自然界,甚至現為嚴格的規律性)就喪失殆儘了。本能[既]幾乎完全引退,勢欲取一切而代之的思考(如在第一篇裡論列的)就產生了搖擺不定和踟躕不決,於是謬誤有了可能,並且在好些場合還以行動妨礙著意誌恰如其分的客體化。這是因為意誌雖在性格中已拿定了它固定不變的方向,而欲求本身又少不了要在動機的促使之下按此方向而出現;然而由於幻想的動機如同真實的動機一樣插手其間,取消了真實動機,謬誤就能把意誌的表出加以篡改;例如迷信在不知不黨中帶進了幻想的動機,強製一個人進行某種行為,和他的意誌在原來情況之下沒有這種強製時會要表出的行為方式恰恰相反:[所以]阿格梅姆隆殺了他的女兒;吝嗇鬼出於純粹自私,希望將來獲得百倍的酬報也要布施,如此等等。所以認識,從根本上看來,不管是理性的認識也好,或隻是直觀的認識也好,本來都是從意誌自身產生的。作為僅僅是一種輔助工具,一種“器械”,認識和身體的任何器官一樣,也是維係個體存在和種族存在的工具之一。作為這種工具,認識[原]是屬於意誌客體化較高級彆的本質的。認識本來是命定為意誌服務的,是為了達成意誌的目的的,所以它也幾乎始終是馴服而勝任的,在所有的動物,差一些兒在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然而在[本書]第三篇我們就會看到在某些個彆的人,認識躲避了這種勞役,打開了自己的枷鎖;自由於欲求的一切目的之外,它還能純粹自在地,僅僅隻作為這世界的一麵鏡子而存在。藝術就是從這裡產生的。最後在第四篇裡,我們將看到如何由於這種[自在的]認識,當它口過頭來影響意誌的時候,又能發生意誌的自我揚棄。這就叫作無欲。無欲是[人生的]最後目的,是的,它是一切美德和神聖性的最內在本質,也是從塵世得到解脫。
第二篇 世界作為意誌初論 §27(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