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從太陽直接的陽光之下走到月亮間接的返光之下一樣,我們現在就從直觀的,當下即是的,自為代表的,自為保證的表象轉向反省思維,轉向理性的抽象的、推理的概念。概念隻從直觀認識,隻在同直觀認識的關係中有其全部內容。隻要我們一直是純直觀地行事,那麼,一切都是清晰的、固定的和明確的。這時既無問題,也無懷疑,也無謬誤;人們不會再有所求,也不能再有所求,人們在直觀中已心安理得,在當下已經有了滿足。直觀是自身 具足的,所以凡純粹由直觀產生的,忠於直觀的事物,如真正的藝術品,就決不能錯,也不能為任何時代所推翻,因為它並不發表一種意見,而隻提供事情本身。可是隨同抽象的認識,隨同理性,在理論上就出現了懷疑和謬誤,在實踐上就出現了顧慮和懊悔。在直觀表象中,假象可以在當下的瞬間歪曲事實;在抽象的表象中,謬誤可以支配幾十個世紀,可以把它堅實如鐵的枷鎖套上整個整個的民族,可以窒息人類最高貴的衝動;而由於它的奴隸們,被它蒙蔽的人們,甚至還可給那些蒙蔽不了的人們帶上鐐銬。對於這個敵人,曆代大哲們和它進行過實力懸殊的鬥爭;隻有大哲們從它那兒繳獲的一點東西才成為了人類的財富。因此,在我們初踏上這敵人所屬的領土時,立刻就喚起我們對它的警惕,是有好處的。雖然已有人這樣說過,即令看不到任何好處,我們仍應追求真理,因為真理的好處是間接的,並且能夠隔一個時期意外地又重現出來;可是我在這兒還要加上一句,說:即令看不到任何害處,人們也得同樣作出努力來揭露並鏟除每一謬誤,因為它的害處也是間接的,也在人們不提防的時候又能出現;而每一謬誤裡麵都是藏著毒素的。如果是人的智力,人的知識使人類成為地了球上的主宰,那麼,就沒有什麼無害的謬誤;如果是那些尊嚴的、神聖的謬誤就更不是無害的了。為了安慰那些用任何一方式,在任何一場合,由於對謬誤進行過崇高艱巨的鬥爭而獻出力量和生命的人們,我不禁要在這兒插一句:在真理尚未出現以前,謬誤固然還能猖獗一時.正如貓頭鷹和蝙蝠能在夜間活動一樣;但是如果說真理既已被認識,既已明晰而完整的表達出來了之後還能再被逐退,而舊的謬誤又得安逸地重占它那廣闊的陣地,那麼,貓頭鷹和蝙蝠把東邊升起的太陽嚇回去,就更有可能了。這就是真理的力量,它的勝利雖然是在艱苦困難中贏得的,但足以彌補這個遺憾的是若是真理一旦贏得了這勝利,那也就永遠奪它不走了。到這裡為止,我們所考察過的表象,按其構成來看,如從客體方麵著眼,就可還原為時間、空間和物質;如從主體方麵著眼,就可還原為純粹感性和悟性(即因果性的認識)。除了這些表象之外,在生活於地球的一切生物之中,獨於人類還出現了一種認識能力,發起了一種完全新的意識。人們以一種冥悟的準確性而很恰當地把這種意識叫做反省思維。誠然,這種意識在事實上是一種反照於動物的訓練。動物有感覺,有直觀;人則還要思維,還要知道。欲求則為人與動物所同有。動物用姿態和聲音傳達自己的感覺和情緒,人則是用語言對彆人傳達思想或隱瞞思想。語言是他理性的第一產物,是理性的必需工具,所以,在希臘文和意大利文中,語言和理性是用同一個詞來表示的:在希臘文是“邏戈斯”logos,在意大利文是“迪斯戈爾索”ildiscorso。[在德語,] 理性[“費爾窿夫特”]Vernunft是從“理會”[“費爾涅門”]Vernehmen來的,而這又和“聽到”HOuml;ren並非同義詞,而有了解語言所表達的思想的意味。唯有借助於語言,理性才能完成它那些最重要的任務,例如許多個彆人協同一致的行動,幾千人有計劃的合作;例如文明,國家:再還有科學,過去經驗的保存,概括共同事物於一概念中,真理的傳達,75謬誤的散布,思想和賦詩,信條和迷信等等,等等。動物隻在死亡中才認識死亡,人是意識地一小時一小時走向自己的死亡。即令一個人還沒認識到整個生命不斷在毀滅中這一特性,逐步走向死亡有時也會使他感到生命的可慮。人有各種哲學和宗教,主要是由於這個原因。但是在人的行為中,我們有理由給予某些東西高於一切的評價,如自覺的正義行為和由心性出發的高貴情操;這些東西究竟是不是可以稱為哲學或宗教的後果,那是並不明確的。與此相反,肯定是專屬於哲學、宗教這兩者的產物的,肯定是理性在這條路上的出品的,卻是各派哲學家那些離奇古怪的意見,各教派僧侶們那些奇奇怪怪的,有時也殘酷的習俗。至於所有這些多種多樣的,意義深遠的成就都是從一個共同原則產生的,這是一切時代,一切民族共同一致的意見。這節中很正確地指出抽象的普遍概念是人獸之間起區彆作用的特征;雖有萊布尼茲在《人類悟性新論》第二卷第十一章第十和第十一節中完全同意洛克並又重複了這一點;但是,當洛克在同一本書第四卷第十七章第二、三兩節中到了真正要說明理性時,他就把理性那唯一的重要特征遺忘了,他也落到和彆人一樣,[隻能] 對理性一些零零碎碎的、派生的表現作一種搖擺不定的、不確定的、不完備的陳述了。萊布尼茲在他那本著作中與上列章節相應的地方,整個說來也同洛克如出一轍,隻是更加混亂,更加含糊罷了。至於康德如何混淆了,歪曲了理性的本質的概念,那是我在本書附錄中詳細談過了的。誰要是為了這一點而不厭其煩,讀遍康德以後出版的大量哲學著作,他就會認識到:君王們犯了錯誤,整個整個的民族都要為他補過;和這一樣,偉大人物的謬誤就會把有害的影響傳播乾好些整個整個的世代,甚至到幾個世紀;並且這種謬誤還要成長、繁殖,最後則變質為怪誕不經。這一切又都是從貝克萊說的那句話產生的,他說的是:“少數幾個人在思維,可是所有的人都要有自己的意見”。悟性隻有一個功能,即是直接認識因果關係這一功能。而真實世界的直觀,以及一切聰明、機智、發明的天才等等,儘管在應用上是如何多種多樣,很顯然都是這單一功能的諸多表現,再不是彆的什麼。和悟性一樣,理性也隻有一個功能,即構成概念的功能。從這單一的功能出發,上述區彆人的生活和動物生活的一切現象就很容易說明了,並且是完完全全自然而然的說明了。而人們無論何時何地所說的“合理”或“不合理”,全都意味著應用了或沒有應用這唯一功能。
第一篇 世界作為表象初論 §8(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