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點,山路崎嶇,馬車上下顛簸著,坐得我幾欲嘔吐。我拿出葫蘆,喝了幾口清水,努力咽下胸腔裡的不適,隻不過似乎不太見效。我唯好打起了簾子,對車夫道:“慢一點,我不太舒服。”車夫咧嘴一笑,“姑娘這是暈車吧。”我“嗯”了聲。車夫放慢了馬車的速度,又道:“車裡有治暈車的藥,姑娘不妨一用,挺見效的。嗯,就是放在藍色包袱裡。”我尋到了一個藥瓶,做工極是精致,玉石的質地,光滑細膩,尋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就連瓶口的木塞子也是上等的木料。我敢斷言,此藥瓶若是拿去當鋪裡當了,這車夫幾年都無需乾活。我不動聲色地問:“你這藥瓶子是在哪兒買的?做得好生精致。”車夫神色慌張地答我:“是……是撿的。”我逼問道:“哪兒撿的?趕明兒我也去撿一個回來。”車夫握緊馬韁的手有些僵硬,目光也閃爍著,一臉心虛地道:“忘……忘了,很久之前撿的,”他呼吸變得急促,“姑娘,你暈車的話最好閉眼休息一下,不宜說太多的話。外麵冷,姑娘還是把簾子打下來吧。”說罷,不等我回答,車夫就已是急急地自個兒打下了簾子。我聽到車夫粗粗地呼了口氣。我拔開木塞子用了藥,這藥果真相當見效,不過是剛剛咽下,腹中就頓起一股熱氣,將胸腔裡的悶氣都給衝散掉了,且還隱隱帶著股清涼的薄荷味道。我褰簾望向外邊的景色,光禿禿的枝椏上冒出嫩綠的葉子,早春時節開的花也相應綻放,櫻紅淺綠鵝黃,色彩繽紛。迎麵撲來的山風雖冷,但卻也帶著初春萬物複蘇的朝氣。這山裡的春景美則美矣,可我也無心賞之。前些日子原以為能自欺欺人,將一路來的不對勁當作頭一回出遠門不必大驚小怪,甚至還自我安慰了一番。隻可惜事到如今,我想再自欺欺人也不能了。這個精致的玉瓶子,我一摸就知是沈珩的手筆。其實細細一想,當時我披了個黑鬥篷便以為能夠騙過沈珩的火眼金睛實在是愚笨之極。沈珩何許人也,他的心細哪裡是吾等小輩可以騙過的?如今離大婚還有三日,沈珩估摸是耐不住了。要不然以沈珩的謹慎,他不想讓我發現的話,絕對不會給車夫這個玉瓶子。此回估摸是想光明正大地借這個玉瓶子來告訴我——他什麼都知道,我彆想逃。可是我偏偏不想遂了沈珩的意。他不讓我逃,我偏要逃。難不成他還能捆了我去成親麼?我又打起了簾子,問車夫:“離鎮子還有多遠?要往哪兒走?”“不遠了,再走多半個時辰的山路,也差不多到了。”車夫伸手遙指山腳處,“姑娘看到沒有?鎮子就在那兒。”我道:“看起來是挺近的。”我又問道:“這山裡有無野獸之流?”“沒有哩,這座山就是山賊多,野獸之流早就被收拾光了。”我瞥了眼山林,“這一路也沒見著半個山賊,山賊多隻是說出來嚇唬人的吧。”“沒有嚇唬人,是真的。前陣子還有個商人被劫了,那一箱一箱的金銀都被搶走了!姑娘,這話可不能胡說!我們走山路的,最忌諱的就是提山賊。姑娘沒見著山賊,那是幸運。”車夫頗是激動,瞪著眼睛,說得麵紅耳赤的。“哦?那麼山賊常在哪兒出沒?”車夫道:“這個說不準,不過最近幾次聽回來的消息都是發生在前邊的轉角處。聽聞山賊愛把人往那個死角逼。”我默默地一一記下。打下簾子後,我披上了黑鬥篷,棗紅色的包袱攏在腰間後,我輕咳一聲,道:“停車,人有三急,你在這兒等等我。”我跳下了馬車,往一邊的林子裡走去。車夫在我身後喊了句:“姑娘,當心些呀。”其實我倒是不怕山賊,這一路來能夠安全無虞,估摸著也是沈珩出的力,是以這一回的山賊也是同理。現在我隻擔心要怎樣避過沈珩的耳目,馬車是不能回去的了,那車夫定是早已被沈珩收買,我若回去就是送羊入虎口。我不動神色地打量了下四周,極是安靜,隻能偶爾聽到風拂過的聲響。可我知道周圍定有個暗衛在的。暗衛來無影去無蹤,他們的本領我已經在阿符的身上領教過了,更彆說一朝太子的暗衛,那本事鐵定是更加出神入化。隻是我現在要如廁,想來他們也會有所避忌。我鑽進跟人一樣高的草叢裡,蹲下,佯作要如廁的模樣,然後悄悄地踮起腳尖開溜。剛走沒幾步,不遠處就傳來馬匹驚慌嘶吼的聲音,緊接著刀劍出鞘聲。我聽到車夫的驚叫聲。估摸著是車夫是遇到山賊了。不過我曉得沈珩的人跟在後邊,山賊什麼的哪裡鬥得過沈珩。果不其然,很快的,就傳來刀劍相撞的打鬥聲,車夫手裡並沒有什麼武器,山賊也不可能自己與自己打,隻可能是有人出來救車夫了。現在是我趁機逃跑的好時機。我溜出草叢,拐彎進了林子裡,拔足狂奔,出了林子後,眼見小鎮子就在前方了,卻有數人不知從何方跳了出來,皆是身著灰衣,麵上蒙著灰布,殺氣騰騰地站在我麵前。山賊和殺手的氣息我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我眨眨眼,“找我?”同時的,我在黑鬥篷裡滑下手腕上的銀鐲子。“廢話少說,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話音未落,灰衣人就直接向我使出狠戾的招式。我偏頭一躲,同時撒出手裡的藥粉。未料灰衣人卻精明得很,竟是躲過去了!我心中大驚。灰衣人眼裡頗有嘲笑之意,“這種暗器我還沒有放在眼裡過。”這口音……我猛地道:“你是南朝人!”灰衣人哼笑一聲,“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受人之命來取你性命,要怪就怪你擋了我們大皇子的路。”另外一個灰衣人催促道:“快點解決她,難得鑽了沈珩的空子,等他過來了,就沒那麼容易了。”我道:“你們是司馬瑾瑜派來的?”“你沒必要知道這麼多!”方才出口催促的灰衣人驀然亮劍,淩厲的劍鋒筆直地向我刺來。我此刻萬分慶幸同沈珩學了不少逃跑的招數,灰衣人的劍鋒雖疾,但比起沈珩還是慢了。我靈活地避過,同時按下耳垂的寶石扣,一枚銀針射出。隻聽砰當一聲,灰衣人倒在了地上。我撒腿就跑,再次鑽進了剛剛跑出來的林子。樹林裡樹木繁多,遮掩的地方不少,不過我心裡著急得很,一時間也顧不得往哪兒跑,隻知道要拚命地不停地往前跑。方才粗粗一算,不算倒下的灰衣人,剩餘的還有三個。我一個弱女子對三個殺手,要想贏過他們,委實是難如登天。騰地隻聽“咻”的一聲,左肩猛然一疼,我腳下一軟,整個人撲到在地上。“倒是小看了你,身上竟有這麼多暗器。”是方才那個灰衣人的聲音。我艱難地抬頭一望,灰衣人手裡拿著彎弓,正站在我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左肩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我低頭瞧了眼,箭頭上帶著血跡。在這種情況下,我還很有心思地覺得現在的自己像是一隻被射下來的烏鴉。下場堪憂呀……另外一個灰衣人毫不留情地踢了踢我,力度不輕,痛得我眉頭不由緊皺。隻聽他猥瑣地道:“這顰眉的模樣倒是好看……”“呸,你就嗜好這口。”肩上的血流得越來越多了,眼前的景色也漸漸地變得模糊起來,隱約中,我瞧見灰衣人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我心想,若是這一生結束了,不知沈珩和司馬瑾瑜又會不會追到我的下一世去。驀然,灰衣人的臉色大變,不過是眨眼間,圍在我身邊的灰衣人們儘數倒下。而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耳邊真真切切的是沈珩著急慌張的呼喚聲。“阿宛,阿宛,阿宛……”我沒有力氣應他,隻覺沈珩的聲音似乎離我越來越遙遠了,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最後成為一個黑點。我醒過來的時候,隻覺肩膀隱隱作痛。睜開眼後,不出意外的第一眼就見到了沈珩。他坐在床榻旁邊,輕輕地攪著碗的藥汁。我瞅了瞅周圍的環境,我原以為我醒過來後會在太子府,不過這兒怎麼看也不像是太子府,反倒是像是客棧。“阿宛,你醒了?”沈珩眉梢掠起一抹喜色,“藥是溫的,喝了就肩膀就不疼了。”他小心翼翼地扶我起來,往我身後塞了個軟枕,“箭口沒有毒,你放心。現在傷口是會有點疼,養上半月就能好了。藥有點口,儘量忍著。我還備了蜜餞,是你平日裡愛吃的‘珍饈百味’裡買回來的。”“我……”“噓,彆說話。有什麼事,等傷口好了再說。現在喝藥。”沈珩一臉堅持的模樣,我隻好把藥給喝完了,放下藥碗的時候,沈珩很體貼地遞上蜜餞,我咬了一口,果然是‘珍饈百味’家特製的味道。我好奇地道:“這裡不是北朝麼?”沈珩說:“我向‘珍饈百味’的老板買了他們祖傳製蜜餞的秘方。”他含了笑意,“還要吃麼?”我搖搖頭,說道:“師父,我們應該談談。”我抬眼瞧了沈珩一下,又道:“這回逃……”沈珩打斷我的話,“那些殺手是前南朝的舊部派來的。”我一愣,沈珩又繼續道:“阿宛,他們想殺你。可是有我在,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得了你。這一回是我失策,沒有好好地護著你……”我張張嘴,沈珩說:“你彆急著說話,先聽我講。這一回,是我救了你,對不對?”我點頭。“那麼,你欠我人情,對不對?”我再點頭。“欠人人前,總要還的。對麼?”“對。”“那麼,你打算何時還我這個人情?又打算怎麼還?”沈珩對我道:“你知我是一朝太子,什麼都不缺。阿宛,你是聰明人,你懂得我想要什麼的。”我抿抿唇,過了好久才說道:“我懂的。”其實在沈珩來救我後,我就知道這婚我逃不了了,逃得再遠也會被他抓回來。這一路上都在沈珩的掌控之中,我想即便沒有殺手前來,最後我也難以逃出沈珩的手掌心。且……如今南朝舊部的人盯上了我,我一個人勢單力薄委實不安全。是以,現在隻能乖乖地當太子妃了。我瞧瞧沈珩,他似是鬆了口氣,望我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柔色,他前來摸我的頭,我退縮了一下。他略微黯然地縮了回去,低聲道:“我知你不想嫁我,也知你厭惡我到頭來也跟司馬瑾瑜一樣算計著你,可是隻要你在我身邊,那就沒有關係。阿宛,我會對你好的,真的。”喜歡無心請大家收藏:無心更新速度最快。(記住本站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