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點,我進宮了數回,也不曾見過皇帝的模樣,就連上回汾元皇後的千秋宴也未見到皇帝的身影。聽聞皇帝久臥病榻,隻有偶爾在早朝露露麵,最近更是病得連早朝也不能上了。這回北朝使臣前來拜訪,我總算是見上了一回皇帝。果真如傳聞所言,皇帝垂垂老矣,明黃色的龍袍也難掩老態龍鐘,且其雙目渾濁,印堂呈發黑之色。我估摸著這皇帝命不久矣了。我垂下眼簾,執起酒杯,輕抿了一口。榮華公主忽然對我道:“平月,你瞧,我從未見過皇姊這麼高興。”我抬眼瞅了瞅,恰好帝後在同北朝使臣說起雯陽公主,雯陽公主對北朝使臣微微頷首,端的是大方優雅,美眸含著笑意,紅唇上揚,笑得像朵花似的。榮華公主感慨道:“皇姊從小就眼界高,入得她眼的也隻有北朝的那一位太子了。以前兩朝並未交好,如今難得有來往的意願,皇姊高興也是正常的。”頓了下,她又道:“聽聞北朝人傑地靈,風光極妙,皇姊嫁過去的話,倒也不差。這回來的北朝使臣是位將軍,聽說私下裡與太子的交情不錯。”我放下酒杯,輕瞥了一眼。也不知是湊巧還是什麼,剛剛好跟他頗具深意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他舉起酒杯對我微微點頭,然後仰脖一飲而儘。殿裡的目光本來就十有八九是落在北朝使臣身上的,如今他的舉動卻讓眾人刷地一下齊齊地望向我。我轉了轉眼珠子,默念要端莊要端莊……挺直了背脊,我不動聲色地繼續飲酒,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不過每回我總想避著鋒芒時,司馬家的人都會將我推到眾人矚目之下。皇後笑嗬嗬地開口:“說起端莊賢淑,本宮的兒媳也是當中翹楚。”皇後娘娘,您真會睜眼說瞎話……皇後慈愛的目光飄向我,我不得不站起來,很謙虛地說了句:“皇後娘娘謬讚。”榮華公主在我身側小聲地提醒道:“母後在誇你,你謙虛什麼,含笑應下便是了。”北朝使臣此時道:“平月郡主蕭宛?”知道我是平月郡主不出奇,知道我姓蕭也不奇怪,但放眼整個建康城,知道我叫蕭宛的人卻是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的。我詫異地點了下頭。北朝使臣目光灼灼,眼神從上到下地打量著我,依然是深意幾許。他忽然輕笑了一聲,“久仰。”殿裡靜了靜,眾人神色怪異,尤其是雯陽公主,望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不善之色。司馬瑾瑜臉色也不大好看,他忽然道:“平月,彆讓單將軍看了笑話,過來這邊坐。”於情於理,我都無法拒絕,且不論如今眾目睽睽,我不過去的話便會被視為大不敬。我唯好走了過去,在司馬瑾瑜身側坐下。司馬瑾瑜睨了我一眼,“不許拈花惹草。”三皇子的位置就在司馬瑾瑜的隔壁,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了一眼,沒有說話。自從曉得這位殿下是假的後,我見到他時,感覺總會有些微妙。酒過三巡後,殿裡絲竹聲樂起,一群美人兒身著霓裳羽衣,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朝臣們或觀舞,或談笑,或飲酒吃食,一時間大殿裡君臣同樂,言笑晏晏。北朝使臣身邊坐的是王家的人,我朝的王尚書,兩個人低頭不知說些什麼,看起來頗是熟絡。我坐在太子和三皇子的中間,隻覺此宴無趣極了。驀地,我瞥見有一內侍麵色匆匆地從大殿內側出來,低頭在皇帝耳邊細語了幾句。我很清楚地瞧見皇帝渾濁的目光刹那間現出殺意來。內侍從袖中拿出一封信箋,皇帝垂眼一看,夾雜著怒氣的殺意立馬蹦向了坐在北朝使臣身邊的王家人。大殿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絲竹聲樂停,舞姬們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北朝使臣也極具眼色地請辭告退,我心想這皇城裡的暴風雨正式開始了。皇帝單獨留了王家的人下來,其餘無關人等都離開了大殿。我同爹娘一道回府時,在宮門前遇到了跟著司馬瑾瑜的兄長。兄長對我微微地點了點頭,沒有說些什麼便快步地離開了。我曉得兄長的意思。在內侍拿出信箋時,我大抵已是猜著那是一封什麼信。坐馬車回府時,阿爹相當沉默,半闔著眼,手指摩挲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我看不出阿爹此時在想些什麼,也揣摩不透。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覺得阿爹身上的氣息愈發地像方才宴席上的皇帝了,不怒而威,不形於色。次日,皇帝下令徹查王家。出人意料的是,竟在王家府邸的地下密道裡尋到了數十箱兵器。第三日,一道聖旨降於王家,皇帝以通敵叛國和企圖謀反之罪抄了王家,盛極一時的王家從此滅亡。皇後失勢,緊接著有朝臣上奏彈劾司馬瑾瑜,說司馬瑾瑜好男風養小倌有違聖德。皇帝因王家一事已是怒極,如今再聽司馬瑾瑜的事,一怒之下,竟是改立太子。我的名號也從準太子妃變成了準大皇妃。一時間,建康城裡人心惶惶,到處都彌漫著肅殺的氣氛。朝臣們上朝時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唯恐會受到牽連。這些事兒,都是兄長同我說的。“新太子水漲船高,如今陛下身子愈發不行了,連著幾日的早朝都是由他代管的。”兄長忽然壓低了聲音,“大皇子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可以說是再無還手之力了。”想起皇帝在王家府邸裡搜查出的數十箱兵器,我問道:“王家真的也有意皇位?”兄長道:“無論有或沒有,王家遲早都要敗落的。王家興盛了百年之久,若是大皇子登基為帝,斷也不能容忍太後手握重權。至於那數十箱兵器……”兄長眨眨眼,“本來是隻有幾件的,後麵的都是我們加上去的。”我疑惑地道:“那封信箋裡寫的是王家有意與北朝私自勾結麼?”兄長點頭,“陛下本來就是生性多疑,宴席前王尚書又多番與北朝使臣私下交談,這些自然都是落在了皇帝眼裡。且那天宴席後,陛下也派人去試探了北朝使臣一番……”“王尚書當真和北朝使臣私自勾結了?”“否,”兄長搖頭,“給王尚書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那……”既然皇帝給王家定罪了,那鐵定是北朝使臣讓皇帝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北朝使臣也不會無端卷入南朝的內鬥裡來,除非……我陡然一驚。“是……師父?”兄長讚許地頷首,“阿妹果真聰慧,能說服北朝使臣幫忙的也就隻有你師父了。”從世子府出來後,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究竟哪兒不對勁,我又說不上來。我細想兄長同我說過的話,再三思量後,也仍舊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最後我隻好作罷,上了馬車準備回王府。馬車路過一品樓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車夫的聲音傳來,“郡主,有人攔下了馬車。”我對碧榕道:“你下去看看。”碧榕應了聲便下了馬車,片刻後,碧榕回來稟告道:“郡主,有人想見你。這是信物。”我瞅了眼,是個銀鐲子,同沈珩之前送我的暗器鐲子一模一樣。沈珩斷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見我,我想了想,問:“人在哪裡?”碧榕答道:“在一品房裡。”我道:“我去見一見,你留在這裡吧。”碧榕擔憂地道:“郡主,在這種時候貿然去見個陌生人,萬一……”“是師父的友人,見見也無妨。”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從一品樓的後門進去的。進了一品房後,果真如我所想,想要見我的人是前些日子在宮裡見到的北朝使臣。他今日穿了一襲絳藍的袍子,倚靠在窗邊,眺望著遠處的山河。我開門見山地道:“單將軍找平月有何事?”他打了個哈欠才懶懶地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眼,方道:“不必見外。我姓單,單名一個淩字,是沈珩的師弟,你可以喚我一聲師叔。”我踟躕了好一會,才喚了聲:“……師叔。”單淩笑了笑,“乖師侄,這是師叔給你的見麵禮。”單淩拿出一個湖藍緞錦盒,“你師父平日給你的暗器,有不少是我做的。”我打開錦盒一看,裡麵有五個銀鐲子,單淩又說道:“我改良了下接合處,以後就不會這麼容易鬆開了。”單淩能說出這些話來,就斷然不會是騙我的。反正師叔都叫了,這些見麵禮……不要白不要。這陣子發生了這麼多事,多點暗器防身總是好的,天知道下一刻火會不會就燒到自個兒身上來了。我收下了錦盒,“多謝師叔。”單淩接下來也不說話,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剛剛收了彆人的禮,下一刻就說要走委實有些不妥當。遂想了想,準備跟這位新師叔好好地熟絡一番。未料這位新師叔忽然道:“有意中人了沒有?”我愣了愣,然後搖了下頭。新師叔皺起眉頭來,看我的目光頗是不滿。後來我絞儘腦汁地想了許多新話題,單淩都是興趣寥寥的,我的笑容愈發乾巴巴了。這師叔看起來對我我不太滿意且不好相處……雖說言語間頗是客套,表麵上也揪不出什麼錯誤來,但從單淩的眼神看來,他就差在臉上刻一句話——師兄的眼光怎麼這麼差。我琢磨著,愈發覺得為了五個銀鐲子在這裡跟師叔賠笑臉,好像有點不值得呀……喜歡無心請大家收藏:無心更新速度最快。(記住本站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