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塞繆爾·約翰遜(Samuel Johnson(1709—84),英國曆史上有名的大學問家。)認為坐船就像“蹲監獄,隨時可能葬身海底”,但瑞安想,約翰遜至少是坐著安全的馬車登船的。現在,他真的要出海了,上船前,他的飛機說不定會出事,自己有可能變成肉醬。傑克乘坐的是格魯曼公司的“快輪”型運輸機。這種飛機是為航空母艦運貨的。瑞安弓著背,坐在機艙左舷的座板可以翻起的凹背單人座位上,臉朝機艙尾部,膝蓋緊緊抵住下巴。機艙很大,特彆適合運載貨物,可是,它確實不適於運載乘客。艙內亂七八糟,裝了用板條箱包裝的各種機械和電子備件,一共有三噸。可以想象,要是飛機墜毀,機上這四個人不擠成肉餅才怪呢。機艙內沒有取暖設備,沒有舷窗,隻有那張薄薄的鋁隔離板才能擋點風寒。但是,這種隔板怎麼擋得住兩台渦輪發動機產生的、速度達兩百多節的冷風呢?最倒黴的是,飛到五千英尺高度時,突然遇上風暴,飛機頓時失去平衡,就像受驚的野馬,沒頭沒腦地狂奔。幸虧機艙裡沒有燈光;瑞安想,這倒不錯,要不然,讓彆人看見我那嚇得發青的臉色,該多難為情呀!瑞安的身後是兩個飛行員,他們在大聲喊著什麼,看來,震耳欲聾的發動機噪聲並沒有影響他們的交談。哼,這倆混蛋倒挺開心!噪音減輕些了,或者說似乎是減輕些了。這很難說。因為他帶著一對泡沫橡皮耳塞,還穿著黃色救生衣。他們還教他如果飛機墜落該怎麼辦。全是官樣文章;要是真的出了事,就算會用救生衣,在這種黑燈瞎火的夜裡也沒有活命的希望。瑞安最討厭坐飛機。多年以前,他在海軍陸戰隊服過役,時間很短,才三個月。當時,他是中尉。有一次,在參加北約軍事演習時,他乘坐的那架直升機墜毀在克裡特島上,他背部受了傷,險些終生致殘。以後,他就儘量不坐飛機。他覺得飛機愈往下愈顛,也許快到“肯尼迪”號航空母艦了,用不著再胡思亂想了。他看了看表,離開弗吉尼亞海岸海軍一級航空站才九十分鐘,但是,這簡直像過了一個月。瑞安暗想,再坐民航客機絕不會害怕了。機頭呈二十度下降,航向似乎對準了目標。飛機開始降落,最危險的時刻又到了。他想起越南戰爭期間對航空母艦載機飛行員的監測調查。當時,讓飛行員帶上袖珍心電機,以測試心理狀態的變化。試驗結果使人們大為吃驚,航空母艦飛行員最最緊張的時刻不是受敵攻擊,而是降落的時候,在夜間降落更緊張。瑞安暗想:天哪,你怎麼如此多愁善感?他索性把兩眼一閉,聽天由命吧,堅持一會兒,不就幾秒鐘嗎?剛下過雨,航空母艦的飛行甲板滑得要命,艦身一起一伏的,像個黑洞,周圍是一圈閃爍的燈光。在航空母艦上降落是一種有控製的碰撞,用粗大的起落架支柱和緩衝器減輕撞擊。飛機向前急速滑衝,全靠甲板上的阻攔索把它狠狠攔住。飛機降落在甲板上,一切平安無事。停了一會兒,飛機又向前緩緩滑行。這時,瑞安聽到一陣奇怪的噪聲,他想,準是在折疊機翼。乘折疊翼飛機飛行也是一種危險,這一點他倒是沒想到。這也是危險的,他斷定。過了一會兒,飛機終於停了下來,後艙口打開了。瑞安解開安全帶,迅速站起身來,不小心頭碰上低矮的艙頂。他沒有等達文波特,就抱著帆布包從後艙舷梯走了下來。他朝四周張望,一位穿黃襯衫的艙麵人員走過來給他指點方向。瑞安獨自一人向“肯尼迪”號巨大的島形建築走去。雨越下越大。他看出,應該說是他感覺出,航空母艦的確是在茫茫的海麵上移動。他急忙跑進五十英尺以外開著門、亮著燈的艙口。他不得不等著達文波特趕上來。達文波特沒有奔跑,他邁著三十英寸的標準方步,悠閒自如地走來,一派將官風度。瑞安覺得將軍很可能對這種沒有軍樂,也沒有官兵列隊儀式的半秘密到達方式有點惱火。艙口前,站著一位陸戰隊下士,他穿著漂亮的條紋藍軍褲,上身是卡其布襯衣,係領帶,斜挎雪白的手槍背帶。當瑞安和達文波特走近時,下士敬禮,表示歡迎登艦。“下士,我要見佩因特將軍。”“在指揮艙,長官。需要帶路嗎?”“不,年輕人。我過去指揮過這條艦。跟我來,傑克。”瑞安提著兩個包跟了上來。“天哪,您過去真的就這麼過日子?”瑞安問。“你指的是夜裡在航空母艦上降落?當然,我經曆過幾百次了,有什麼了不起的?”看到瑞安那副敬畏的樣子,達文波特有點奇怪。傑克認為他是在炫耀。“肯尼迪”號的內部設施有點像美國海軍“關島”號直升機母艦,瑞安服役時間雖然不長,卻上過“關島”號。到了艦內簡直像進了迷宮,到處是鋼質艙壁和各種管道,上麵塗的都是同一種灰色塗料。管子上塗有各種條紋,標明縮寫字母,可能都有某種含義,便於艦上人員識彆和管理。這些對瑞安來說,不過是新石器時代的洞穴壁畫罷了。他跟在達文波特後麵,穿過走廊,繞過艙角,走下鋼梯——鋼梯很陡,瑞安差點摔倒——拐向另—個通道,再繞過另一個艙角。瑞安這時已經不知道東西南北了。他們走進一個門,裡麵站著一名軍士長。見他們進來,規規矩矩地敬了個禮,開門請他們進去。瑞安隨達文波特進去,沒想到指揮艙的氣派竟然可以和燈塔山(Bea Hill,波士頓高級住宅區,州議會大廈所在地,常被喻為上流社會。)上的大樓媲美。右側的艙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壁畫,大得足夠裝飾一個大客廳。另外的艙壁上掛著五六幅油畫,其中有一幅是約翰·菲茨傑拉德·肯尼迪總統的肖像。該航空母艦就是以他命名的。這些畫都鑲嵌在考究的畫框裡。艙內地板用深紅的厚木料鑲成,一色法國式的家具,都用櫟木製成,上麵刻有花紋圖案。要是不抬頭看見那些漆成灰色的各種管道,你肯定不會以為這是在軍艦上。這些管道與室內的陳設布置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對比。“哎喲,是查利呀!”喬舒亞·佩因特少將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從另一個房間裡走出來。“來的時候還順利吧?”“有點顛簸,”達文波特和少將握了握手。“這位是傑克·瑞安。”瑞安雖說沒見過佩因特,對他還是有所耳聞。越南戰爭期間,他是F-4“鬼怪”式戰鬥機飛行員,還寫過一部描寫空戰的書,叫做《巡航轟炸》。這是本講實際的書,不是嘩眾取寵的玩意兒。他個子不高,愛激動,體重不過一百三十磅。他是位有天賦的戰術指揮官,也是虔誠的清教徒。“你的人,查利?”“不,將軍,我在詹姆斯·格裡爾手下做事。請原諒,我不是海軍軍官。我不想當冒牌軍官,穿這套軍裝是中央情報局的主意。”這讓將軍皺起了眉頭。“噢?好吧,我想你大概是來通知我俄國佬搞了新花招吧。很好,我願意聽點新聞。是頭一次上航空母艦?怎麼,來時的飛行感覺如何?”“這簡直有點像審訊戰俘。”瑞安脫口而出,惹得兩位將軍哈哈大笑。佩因特叫人送點吃的來。過了一會兒,通道的裡外門開了,兩個炊事兵——“餐廳管理專家”——走了進來;一個端著擺滿食品的托盤;另一個端了兩壺咖啡。他們受到了跟其軍銜相稱的合理招待。食品盤是鍍銀的,食品雖不算很豐盛,瑞安卻覺得色鮮味美,非常可口,可能是因為十二個小時沒有吃飯的緣故。他撥了一些泡菜和土豆色拉,又挑了兩塊鹹牛肉。“謝謝你們。暫時夠了。”佩因特對炊事兵說。兩個炊事兵走出房間。“好,談談正經事吧。”瑞安把手裡的三明治狼吞虎咽吃了下去。“將軍,這份情報我們剛收到,還不到二十小時呢。”他從帆布包內取出公文夾,遞了過去。瑞安花了二十分鐘進行情況彙報,其間他又吃了兩塊三明治和一塊鹹牛肉。他還不小心灑了一點咖啡在便箋上。兩位將軍認真聽瑞安講,他們沒有插話,隻是用懷疑的眼光看過他幾次。“萬能的上帝,”瑞安說完後,佩因特驚歎了一聲。達文波特麵無表情,在考慮究竟有沒有可能上蘇聯導彈潛艇看一看。瑞安想:在打撲克的時候,達文波特準是難應付的對手。佩因特接著說:“你真的相信?”“是的。”瑞安又倒了杯咖啡。他想,最好能就著鹹牛肉喝點啤酒。牛肉味道不錯,做得這樣乾淨的鹹牛肉在倫敦很難吃到。佩因特向後一仰,看著達文波特。“查利,你叫格裡爾教訓教訓這小夥子,在官場裡做事的人不該管得太寬。難道你不認為這有點過分了嗎?”“喬希,去年六月的那份關於蘇聯導彈潛艇巡邏方式的報告就是瑞安寫的。”“啊?那份報告不錯,它證實了我兩三年來的推斷。”佩因特站起身,走到角落裡,眺望波濤洶湧的海麵。“這麼說,我們打算怎麼辦?”“確切、詳細的作戰方案還沒有。我希望你在測定‘紅十月’號的位置後再和它的艇長建立聯係。以後嘛,我們會想辦法把它引到安全地點的。但是,總統認為,即使我們發現了它,也弄不到手。”“什麼?”佩因特急忙轉過身,搶在達文波特前麵問。瑞安解釋了幾分鐘。“老天在上!你給了我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接著你告訴我即使成功了,我們還要把那該死的東西交還給他們!”“將軍,總統問過我的意見,我主張扣下這艘潛艇。它對我們很有用,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和中央情報局的意見和你一樣。不過,問題是,如果他們的艇員要回國,我們應該送人家回去。這樣一來,蘇聯就知道我們扣了他們的艇。這是實際問題,也是有道理的。這艘艇是他們的財產,很值錢,一艘三萬噸級的潛艇怎麼藏得住呢?”“要是打沉它,不就藏起來了嗎?”佩因特生氣地說,“潛艇就是設計用來待在水下的。這你是知道的。什麼叫‘他們的財產’?!我們談的不是民用客輪,而是用來殺人的潛艇——殺的是我們的人!”“將軍,我同意你的意見,”瑞安平靜地說,“剛才你說這個任務不可能完成,為什麼?”“瑞安,發現隱蔽的潛艇可不是容易的事。我們在自己人中演習過,幾乎他媽的都失敗了。而且,你說了,這艘艇已經順利穿過東北部聲納監視係統網了。大西洋這麼大,導彈潛艇的聲音實在太小了。”“是的。”瑞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過於樂觀了。“艦上情況好嗎,喬希?”達文波特問。“相當不錯,最近剛結束‘美麗海豚’演習,我們這條艦搞得不錯。‘達拉斯’號潛艇是假想敵,給我們出了不少難題。我的反潛兵乾得很出色。有誰幫我們忙?”“我離開五角大樓的時候,海軍作戰部長正在研究把P-3s反潛巡邏機調出太平洋,所以,可能會多調幾架來。所有的兵力都已經出海,你們是惟一能執行這次任務的航空母艦,所以,當然由你負責全麵的戰術指揮。乾吧,喬希,你是我們最好的反潛能手。”佩因特倒了杯咖啡。“好吧,我們隻有這一艘航空母艦。‘美洲’號和‘尼米茲’號還得等一周多才能抵達這一海域。瑞安,你說你要飛往‘無敵’號航空母艦,它也參加,是不是?”“總統在爭取。要它幫忙嗎?”“當然,懷特將軍在反潛戰方麵很有經驗,他的艦艇在‘美麗海豚’演習中表現突出。他們擊沉了兩艘我們的攻擊型核潛艇,文森特·加勒裡為這件事有點不高興。這種事在很大程度上靠運氣。有兩艘航空母艦總比一艘強。為什麼不多搞幾架S-3飛機呢?”佩因特指的是洛克希德公司生產的艦載“海賊”S-3型反潛飛機。“為什麼?”達文波特問。“我可以把F-18戰鬥機調到岸上,騰出甲板停放二十架‘海賊’。當然,我並不想削弱本艦的戰鬥力,但是,要緊的是加強反潛搜索的能力。這就是說,我們急需更多的‘海賊’S-3反潛機。傑克,要知道如果你錯了,蘇聯的水麵艦艇可是難以對付的。你知道他們裝有多少艦對艦導彈?”“不知道。”瑞安知道肯定少不了。“我們隻有一艘航空母艦,因此,也是他們的主要水麵目標。要是他們真的向我發起攻擊,我們就顯得太弱了,事情就會鬨得不可收拾了。”電話鈴響了。“我是佩因特……是。謝謝你。好,‘無敵’號剛改航,一起來的還有兩艘驅逐艦,其他的護衛艦和三艘攻擊型潛艇還在返航途中。”他皺起眉頭。“我不能老是挑人家毛病。這就是說,我們無須給他們派幾艘護衛艦。不過,這是筆好買賣。我要的是那艘航空母艦。”“能不能用直升飛機把傑克送往‘無敵’號?”瑞安聽了這話,開始懷疑達文波特是不是已經知道總統交給自己的任務了。看來,將軍不想讓他待在“肯尼迪”號上。佩因特搖搖頭。“不行,航程太遠,不能用直升飛機。也許他們會派‘鷂’式垂直起降戰鬥機來接他。”“‘鷂’式可是戰鬥機哪,先生,”瑞安說。“他們有一種雙座試驗性飛機,執行反潛巡邏任務。這種飛機可以在直升飛機飛行半徑外執行大麵積搜潛和攻潛任務。上次演習當中他們就這樣‘抓’住了我們的一艘潛艇。”佩因特一口喝完杯裡的咖啡。“好了,先生們,我們還是認真研究一下反潛方案,想個辦法來唱這台戲吧,大西洋艦隊司令部還在等我彙報呢。我想,還是我自己來做決定吧。我們還得和‘無敵’號取得聯係,請他們派一架飛機來接瑞安。”瑞安跟在兩位將軍後麵走出房間。他花了兩小時觀察佩因特調動艦艇——就像象棋大師在擺弄棋子。二十多小時過去了,巴特·曼庫索還在攻擊中心值班。這陣子太緊張了,兩次任務之間隻睡了幾小時。他始終靠三明治和咖啡過日子,隻喝過炊事兵送來的兩杯湯,算是換換口味。他望著眼前這杯用速溶湯料衝的湯,實在不感興趣。“艇長。”他轉身一看,原來是聲納軍官羅傑·湯普森。“什麼事?”曼庫索離開他專注了好幾天的戰術顯控台。湯普森站在艙房後部。瓊斯站在他旁邊,手裡拿著記錄板和一個像磁帶錄音機的東西。“長官,瓊斯發現了情況,我想你該看看。”曼庫索不想有人打攪他,值班時間過長搞得他不耐煩。但是,看來瓊斯很激動,巴不得他肯看一看。“好吧,去海圖桌那邊。”“達拉斯”號的海圖桌是一種新設備,它的纜線直接與BC-10機相連,並可以在四平方英尺的電視屏幕上顯像。圖像隨著潛艇的移動而自動變換。這樣,紙製海圖就沒有多大用處了,不過,還保存著,因為海圖是打不碎的。“謝謝你,艇長,”瓊斯說,他今天似乎比以往更恭敬。“長官,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想有點情況該向你報告。我一直在考慮那天的怪聲音。後來出現了其他俄國潛艇的噪聲,我隻好不管它了。但是我又試了三次,它還在那裡沒有動。第四次監聽的時候,它溜了。我想把我的想法報告給你,能不能掉轉方向,回去追蹤那家夥?”海圖桌通過BC-10和潛艇的慣性導航係統接通。曼庫索暗自思忖:雖然有了點眉目,但是用電腦以前不要高興得太早了……十五分鐘以後,顯示器上終於出現“達拉斯”號的跟蹤航跡,它是一條紅線,還有許多點狀記號。“好極了!”瓊斯叫了起來。“我以前從來沒看過,真不錯。”瓊斯從背後的口袋裡掏出一把鉛筆。“我第一次發現那家夥的時間是0915,方位是2-6-9。”他拿了一支鉛筆,放在海圖桌上,帶橡皮的那頭指著“達拉斯”號的位置,另一頭指向位於西邊的目標。“然後,大約在0930時,它轉向2-6-0。在0948時,又轉向2-5-0。艇長,這裡可能有點誤差。但是信號很強,鎖定以後,誤差平均化了。在這之後,我又聽到其他聲響,就隻好去追尋這些信號。我再一次聽到它的時間是1000,方位是2-4-2。”瓊斯又抽出一支鉛筆,指向“達拉斯”號離開冰島沿岸以後的正東方向。“在1015時,它的方位是2-3-4,在1030時,是2-2-7。長官,最後這兩個方位不太穩定。信號很弱,我很難鎖定。”瓊斯抬起頭,似乎有點緊張。“到目前為止乾得不錯。彆緊張,瓊斯。想抽煙就抽吧。”“謝謝,艇長。”瓊斯拿了根煙,用氣體打火機點著。他從沒有在艇長麵前這麼隨便過。他知道如果彙報的情況有意思,曼庫索是有耐心的,態度也溫和。他討厭浪費時間,現在當然更不讓白費工夫了。“這艘艇離我們不會太遠,對嗎?我的意思是,它的位置就在我艇與冰島之間。所以,我認為它可能就在這段距離的中間,航向大概是這樣的……”瓊斯又擺了幾支鉛筆。“彆讓它跑了,瓊斯。是從哪裡開來的?”瓊斯打開記錄盒。“昨天早上,也許是晚上,我也記不清什麼時候了,反正是交班之後,我總不放心,就按我艇離岸移動的那段基線作了一點小小的追蹤試驗。我是有把握的,艇長。我看過手冊,這很簡單,就像在加州理工學院測定星位一樣。我在一年級上過天文學課。”曼庫索心裡哼了一聲。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是簡單的事情。不過,當他看到瓊斯的數字和圖表時,覺得它們沒有錯。“接著講。”瓊斯從口袋裡掏出惠普牌計算器和一張海圖。海圖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鉛筆字和記號。“請檢查一下我的計算。”“以後再說,現在先相信你的。海圖是怎麼回事?”“艇長,我知道帶海圖是違犯紀律的,不過,我想用它做個記錄,標上那艘潛艇的航跡。我不會把這張圖帶出艇的,長官,決不會的。這上麵可能有些誤差,但我認為它的航向是2-2-0,航速十節。這說明,它正在一號航道的入口處,對嗎?”“接著講。”這一點曼庫索已經估計到了。瓊斯的話有道理。“我睡不踏實就回到聲納室,找出那次接觸的錄音帶,還用電腦算了幾次,把海雜音和其他潛艇的噪聲統統去掉,然後,再按標準速度的十倍重新錄製。”他把錄音機放在海圖桌上。“請聽,艇長。”磁帶發出嚓嚓的響聲,每隔幾秒鐘就出現一種單調的響聲。聽了兩分鐘,似乎每隔五秒鐘就出現一次。這時候,馬尼恩上尉也在湯普森背後專心聽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艇長,這肯定是人為的聲響,太有規律了。按正常速度聽不出什麼名堂,可是一加速,就聽見這笨蛋了。”“好,瓊斯,講完,”曼庫索說。“艇長,剛才你聽到的聲信號是蘇聯潛艇的噪聲,它正靠近冰島沿線去一號航道。我敢打賭,艇長。”“羅傑?”“我受騙了,艇長,”湯普森說。曼庫索又看了看航向跟蹤情況,考慮了一下有沒有彆的可能。沒有。“我也受騙了,羅傑,瓊斯從今天起升為一等聲納兵,換班的時候寫成書麵的,再加一份嘉獎令,由我簽字。”他拍了拍聲納兵的肩膀,“很好,乾得好極了!”“謝謝,艇長。”瓊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帕特,通知巴特勒上尉到攻擊中心來。”馬尼恩去給機電長打電話。“瓊斯,你有什麼看法?”曼庫索轉過身來問道。聲納兵搖搖頭。“長官,這不是螺旋槳的噪聲。以前沒有聽見過。”他把磁帶倒回,重新放了一遍。兩分鐘後,厄爾·巴特勒上尉走進攻擊中心。“你叫我,艇長?”“來,厄爾,聽聽這個。”曼庫索倒回磁帶,第三次播放那個奇怪的聲音。巴特勒是得克薩斯大學畢業生,還到海軍各潛艇學校學過動力係統。“該是什麼聲音呢?”“瓊斯說是俄國潛艇,我想他的判斷是對的。”“磁帶是怎麼回事?”巴特勒問瓊斯。“長官,它是快十倍的錄音,我在BC-10機上清洗過五次。如果用正常轉速,什麼都聽不出來。”瓊斯很謙虛,他沒有說自己聽出了點名堂。“有沒有諧波聲?我的意思是說,要是螺旋槳,準有一百英尺長,我們每次聽到一片槳葉的聲音。這種有規律的間歇像是諧波噪聲。”巴特勒的臉皺成一團。“究竟是什麼的諧波噪聲呢?”“不管是什麼,它肯定朝這個方向航行。”曼庫索用鉛筆指指“雙子座”。“看來是俄國艇,沒錯,”巴特勒也同意。“他們又用上什麼新玩藝兒了。”“巴特勒上尉說得對,”瓊斯說。“聽聲音確實像諧波聲。另外,還有背景噪聲,這一點也很奇怪;背景噪聲有點像水在管子裡流動的聲音。我不知道是什麼,這個錄音帶上聽不出來,可能被電腦抹掉了。這個聲音開始非常微弱,不過,我是外行。”“沒關係。今天夠你累的了,身體支持得住嗎?”曼庫索問。“有點累,艇長。我一直想把它弄清楚。”“要是再接近這家夥,還有辦法跟蹤嗎?”其實,曼庫索知道他會怎麼答複的。“我敢打賭,艇長!現在我已經知道該監聽什麼了,準能咬住這個傻瓜。”曼庫索看了看海圖桌。“好吧,如果它向‘雙子座’航行,然後,以二十八或三十節的航速向這條航道駛進,再按基準航線航行,速度保持在十節左右……它就可能到達這一水域。這是一次遠航。如果我艇全速航行……四十八小時後可以到達這一水域,也就是說,位置在它的前方。帕特,對不對?”“差不多,長官,”馬尼恩上尉表示同意。“你的意思是說它先用全速通過這條航道,然後減速——嗯,講得通。那一帶水下峭壁很多,在這樣的迷宮裡穿行可以不用安靜型推進係統。它可以在那一海域航行四五百英裡,用不著啟動低噪聲發動機。要是換了我,也會這樣乾的。”“我們也可以這樣乾。先用無線電請求批準離開‘收費電話間’,緊緊咬住它。瓊斯,如果我艇全速航行,你們聲納兵暫時就沒有什麼事可做了。你們可以把錄下來的那些特殊噪聲輸進模擬器,讓每個聲納操縱員都熟悉一下這條艇的噪聲,不過,也要好好休息休息。到了要重新咬住這條艇的時候,你們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去痛痛快快地洗個澡,解解乏。一旦發現那家夥,我們可要進行一次時間很長、很艱難的獵潛戰了。”“請放心,艇長。我們一定給你抓住它,我敢打賭。長官,你要保存這盤錄音帶嗎?”“是的。”曼庫索退出錄音帶,抬頭吃驚地看了看他。“你為這居然犧牲了這盤巴赫的音樂磁帶?”“艇長,那不是什麼好帶子。我有一盤克裡斯托弗·霍格伍德(Christwood(1941— ),英國指揮家。)的,比這盤好得多。”曼庫索把帶子裝進口袋。“各回各的戰位。瓊斯,乾得不錯。”“謝謝,艇長。”瓊斯離開了攻擊中心,心裡盤算升了一級可以多掙多少錢。“羅傑,一定要讓聲納部門的人在今後兩天裡休息好。等我們追上那家夥,會夠你們忙的。”“是,艇長。”“帕特,上浮到潛望深度。要馬上向諾福克呼叫。厄爾,你考慮一下那個噪聲是怎麼發出來的。”“是,艇長。”曼庫索起草電文的時候,馬尼恩上尉調整了升降舵的上傾角,使“達拉斯”號從五百英尺的水下慢慢上浮,五分鐘後,便接近波濤洶湧的海麵。由於潛艇距波濤洶湧的海麵較近,所以受浪的影響較大,艇體有些搖晃,不過,比水麵艦艇穩得多。馬尼恩升起潛望鏡,放出電子偵察天線。這種天線是供寬頻帶接收機探測雷達輻射用的。潛望鏡的作用距離約五英裡。他觀察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發現。電子偵察設備除發現遠方有幾架飛機之外,也沒發現任何異常情況。然後,馬尼恩又升起兩個升降裝置。一個是壓簧式超高頻接收天線,另一個是新型激光發射器,它通過旋轉裝置把潛艇衛星信息交換鎖定在大西洋SSIX的載波信號上,這是潛艇專用的一種通信衛星係統。由於配備了激光器,他們可以發射高密度信號,而不暴露自己的位置。“報告,準備完畢。”值更報務兵報告。“發報!”報務兵按下電鍵。零點幾秒後,光電體便收到信號,繼而傳輸給超高頻發射機,然後,由拋物麵天線饋向大西洋艦隊司令部。在諾福克,報務員接收了傳來的信號。他按下電鍵,把同一信號通過衛星,傳送給“達拉斯”號。這種核實的方法很簡單。“達拉斯”號操作員把收到的信號與剛才發射的信號比較了一下。“沒有差錯,長官。”曼庫索命令馬尼恩降下其他升降裝置,隻保留電子偵察和超高頻天線。在諾福克,一位軍官往電腦終端輸入字碼,一會兒工夫,電腦就打出清晰的電文。他從頭至尾認真校對了一遍,準確無誤之後,便拿著打印件去房間另一側,交給坐在電傳機前麵的一位文書軍士。文書調好收件人按鍵,通過陸上專用通訊線路傳送到半英裡之外的大西洋潛艇司令部作戰處。陸上通訊線路是用光導傳輸的。光導纖維裝在布線鋼管內,埋在瀝青路麵下邊。為了安全起見,這種特級通訊線路每周至少檢查三次。就算是關於核武器性能的機密,也不如這條日常通訊線路防範得嚴密。當“熱敏”打印機開始打印電文時,大西洋潛艇司令部作戰處作戰室響起了警鈴。電文以“Z”字開頭,表示這是一份“十萬火急”的特急文電。“發自:美國海軍“達拉斯”號”“發送:大西洋潛艇司令部”“抄送:大西洋艦隊司令部”“//N00000//”“紅色艦隊潛艇活動情況”“1. 十二月七日0900Z發現異常聲納噪聲,後因紅色艦隊潛艇活動頻繁,目標丟失。據判斷是紅色艦隊的一艘攻擊型核潛艇/彈道導彈核潛艇。它自冰島沿海向一號航道航渡。航向:西南。速度:十節。深度:不詳。”“2. 異常信號多次出現,聲響特性不規則。紅色艦隊現有的潛艇都無此特征聲。”“3. 請準許離開“收費電話間”,進行追蹤、調查。該艇肯定裝有不規則聲響特征的新推進係統。很有可能找到它進行鑒彆。”一名中尉拿著這份電文走進文森特·加勒裡海軍中將的辦公室。自從蘇聯潛艇開始活動以後,這位大西洋潛艇部隊司令一直在值班。他憂心忡忡,焦躁不安。“報告,‘達拉斯’號的十萬火急電報。”“啊哈。”加勒裡接過黃紙電報,連讀兩遍。“你看這是什麼意思?”“不清楚。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噪聲,想進一步調查,弄個水落石出。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不正常的情況。”“那好,我該怎麼答複他呢?請說吧,說不定哪天你也要當將軍的,怎麼,說說你的意見吧。”加勒裡心想:他不會有這樣大的前程。“長官,‘達拉斯’號的位置十分理想,到達冰島後,就可以跟蹤蘇聯的水麵艦艇。目前的位置正合我們的需要。”“按說該這麼辦,”加勒裡望著年輕人笑了,心裡卻想:該狠狠踢他一腳。“不過‘達拉斯’號上有個很能乾的人,要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麼,他不會給我們添麻煩的。電報上沒有談具體情況,可能在戰術急件上不便談,或者他知道我們會相信他的判斷的。‘裝有不規則聲響特征的新推進係統’,這可能有點胡說八道,不過,他是戰區指揮員,而且在等待我的回電。好吧,我答應他。”“是。”中尉說,心想:這個瘦瘦的老混蛋是不是靠背過身去擲個硬幣來作決定的。“發自:大西洋潛艇司令部”“發送:美國海軍“達拉斯”號”“A. 美國海軍“達拉斯”號Z090414Z 十二月”“B. 大西洋潛艇司令部指令2000.5”“作戰任務//N04220//”“1. 批準A電請求。”“2. 可在B電所述蘇“B”、“E”、“C”級潛艇活動區域090500Z至140001Z自由行動。請及時彙報。”“好極了!”曼庫索暗自高興。加勒裡有一樣好處:隻要請示他,就會在你收回天線之前給個明確答複,行或者不行。當然,他也有所考慮,要是瓊斯判斷有誤,又該如何解釋這種徒勞無益的搜索呢?加勒裡對部下要求嚴格,辦錯了,是要懲罰的,這不是沒有先例。曼庫索知道,這件事情的結果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他在安納波利斯上一年級的時候就夢想當攻擊型潛艇艇長,現在,如願以償了。他知道,後半生的事業要走下坡路了。可能在海軍其他部隊當個艇長,要是運氣好,又對路,最後有可能當艦隊司令,但是,在潛艇上乾不行。不管在“達拉斯”號上乾得怎麼樣,他很快就要卸任了,這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以後怎麼辦?他自己也說不好。最好的前程是到導彈潛艇上去當艇長;他以前在導彈潛艇上服役過,要是當了艇長,就算是指揮新型的“俄亥俄”級潛艇,也像看著油漆慢慢乾一樣乏味得很。導彈潛艇總是躲躲藏藏的,曼庫索要當的是獵潛手,這才最有意思。當完導彈潛艇艇長呢?也許當個“重要的水麵艦艇司令”,也許是條油船;或者到中隊司令部去工作,坐在供應艦上,每天處理點公文函件,這樣,頂多每個月出一次海,當個不受潛艇艇長歡迎的角色。要不,到五角大樓坐辦公室,這有什麼意思!有些宇航員從月球返回地麵後就垮了,這個道理曼庫索完全知道。他在這艘潛艇已經乾了好幾年,再過一年就要交班,不過,現在他還是艇長。“帕特,降下全部升降裝置,下潛一千兩百英尺。”“是。降下全部升降裝置,”馬尼恩命令道。一名上士按下液壓操縱杆。“長官,電子偵察和超高頻升降天線已經降下,”值更電子官報告。“很好。潛浮官,下潛一千兩百英尺。”“是,下潛一千兩百英尺,”潛浮官重複馬尼恩的命令。“升降舵十五度下潛。”“是,升降舵十五度下潛。”“加速,帕特。”“是,艇長。全速前進。”“是,全速前進,”舵信兵轉動著傳令鐘。曼庫索盯著艇員,他們操作熟練,動作準確。但是,他們不是機器,他們是人,是他的部下。在尾部核反應堆艙內,巴特勒正向輪機兵下達命令。反應堆冷卻泵在高速運轉。溫度越來越高的高壓水注入交換器,在外回路中形成蒸汽散發了。冷卻液返回反應堆後,它的濃度更大了。這樣,就有效地限製了反應堆內的中子活動,產生大量的裂變反應。這種核裂變最終產生動能。這時,“外部”飽和蒸汽或熱交換器係統的非放射性回路,通過一係列控製閥來驅動高壓渦輪機的葉片。“達拉斯”號的巨型銅質螺旋槳就此開始高速旋轉,驅動潛艇前進並下潛。輪機兵都一聲不吭地在各自的戰位上值守。動力係統開始加速時,機艙內噪聲明顯增大,技術人員在密切注視一排排的儀表。四下很安靜,一切按常規準確進行,沒有人敢高聲談話,也沒有人敢分心。和潛艇的反應堆艙相比,醫院手術室的紀律就顯得鬆弛了。在潛艇首部,馬尼恩注視著深度計,這時,潛艇已下潛了六百英尺。潛浮官也在緊張地觀察下潛情況,一旦潛至九百英尺左右,他就準備進行均衡,目的是使潛艇準確地到達指令深度而不再下潛。曼庫索中校想把“達拉斯”號潛至斜溫層。斜溫層是不同水溫的邊界層,在那裡,海水保持恒定等溫狀態,形成了等溫層。當淺海較高溫度的海水與深海較低溫度的海水混合時,就形成一道半滲透性墊壘,這層墊壘可以使聲波折射。想穿透斜溫層的聲波大部分集中在墊壘的下麵。因此,儘管現在“達拉斯”號在斜溫層下以三十節的高速航行,並發出很大的噪聲,但是,水麵艦艇的聲納是很難發現它的。當然,它本身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盲目航行,但在這樣的深度上是不會撞上什麼東西的。曼庫索拿起麥克風,接通全艇廣播係統。“我是艇長。我們剛開始快速推進,將快速推進四十八小時。現在,我們正向預定海域前進。兩天前,我們在那一海域發現了蘇聯潛艇,後來目標丟失。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找到這艘潛艇。很明顯,這艘艇用的是新的安靜型推進係統。以前,誰也沒有碰到過它。我艇要趕到它前麵,等它再通過時,再次進行探測和跟蹤。這一次,我們熟悉了它的特征聲,對它的情況也有一定了解。好吧,我希望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一旦到達預定海區,就要開始一次長時間艱苦的水下追蹤戰了。我要求每個人儘最大努力,這次追蹤可能很有意思。”他關了麥克風。“今天晚上放什麼電影?”潛浮官等深度計穩定以後才回答。他還負責艇上的閉路電視係統。該係統配有三台磁帶錄像機,裝在餐廳內,線路接通軍官會議室和艇員住艙內的電視機。“艇長,你選一部吧。是放《傑迪歸來》呢,還是兩部足球片:俄克拉何馬隊對內布拉斯加隊和邁阿密隊對達拉斯隊?這兩場比賽在軍事演習中都放過了,像在現場看一樣逼真。”他笑著說。“炊事兵正在爆玉米花。”“好,我要讓大家都高興高興,輕鬆輕鬆。”曼庫索心裡想:怎麼總沒有海軍片?在這方麵,今年陸軍就比海軍強……“早上好,艇長。”“達拉斯”號的副艇長沃利·錢伯斯走進攻擊中心。“什麼事?”“走,到軍官會議室去,沃利。我想讓你聽點東西。”曼庫索從襯衣口袋裡掏出那盒磁帶,帶錢伯斯去了艇尾的軍官會議室。在挪威海海域,“達拉斯”號東北方向二百英裡處,蘇聯海軍“維·克·科諾瓦洛夫”號攻擊型核潛艇正以四十一節的高速向西南方向航行。軍官會議室裡,圖波列夫艇長正在獨自反複兩天前接到的密電。他悲憤交集,怒不可言。教官竟然會乾出這種事來,真是晴天霹靂。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呢?圖波列夫接到的命令很明確;正如政治副艇長所指出的,他以前是拉米斯的得意門生,所以,更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如果讓拉米斯偷偷跑了,他自己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現在,馬爾科不僅在捉弄“科諾瓦洛夫”號,也在捉弄其他艦艇。此時此刻,圖波列夫像個大傻瓜,在巴倫支海水下鬼鬼祟祟地打轉轉,而馬爾科已經朝另一航向跑了。圖波列夫相信,他在取笑所有的人。這是可惡至極的叛國行徑,太不可思議了。馬爾科什麼好處都有了,四間一套的公寓,還有彆墅,自己的“日古力”牌小轎車。圖波列夫到今天還沒有自己的汽車呢。他雖然當了指揮官,可是現在為這件事快保不住了。要是還能照舊過日子,就算萬幸。他想:我不得不殺一個朋友了。朋友?是的,他承認馬爾科曾經是自己的良師益友。可是,他怎麼會走上這條路的呢?娜塔利亞·波格丹諾娃。是的,一定是這樣。出了那件事,實在太糟糕了。他曾經多次與他們共進晚餐,那時候,笑得多麼高興呀!圖波列夫搖搖頭。一個好端端的女人被無能的外科醫生斷送了性命。他是中央委員的兒子,拿他沒有辦法。社會主義建設已經搞了三代,還出這種事,真叫人氣憤。但是采取這種喪失理智的做法,怎麼也說不過去。圖波列夫把海圖卷起來。五天之後,他就要到達指定地點了。如果動力係統工作正常,如果馬爾科不慌不忙地快速潛逃,他還可能提前趕到。馬爾科是老狐狸,不是一頭牛。圖波列夫知道另外幾艘“A”級核潛艇會比他先到,但是沒有關係,這件事要他親自來辦。他會趕在馬爾科前麵等候的。馬爾科一定想溜走,但是“科諾瓦洛夫”號會先到,“紅十月”號一定會葬身海底。英國皇家海軍的“鷂”式戰鬥機在“肯尼迪”號左舷正橫位置上空盤旋,飛行員在尋找甲板目標,估算風向和海情。為了與航空母艦保持等速,“鷂”式以三十節的速度向前飛行,並向艦艇右舷側滑,然後,平穩地降落在艦的中部,剛好在島形建築前邊,飛行甲板的正中心。霎時,幾個艙麵執勤人員向飛機跑去,三個人抬著沉重的金屬輪擋,另一個扛著金屬舷梯,把它架在座艙房。這時,座艙蓋早已打開。四個人拖著加油軟管向飛機快步跑去,想顯示美國海軍迎接飛機的效率。飛行員身穿橙色飛行服和黃救生衣。他把頭盔放在前座後麵,走下舷梯。他看了看自己的飛機,見有人精心料理,才向島形建築跑去。他在艙口碰見瑞安。“你是瑞安?我叫托尼·帕克。廁所在哪兒?”瑞安指了指,帕克一溜煙似地跑去。瑞安傻子似的一個人站在那裡,身穿飛行服,一手提著包,一手拎著白塑料飛行頭盔,他看著執勤人員給“鷂”式加油。他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自己在乾什麼。三分鐘後,帕克回來了。“中校,”他說,“他們總忘了在戰鬥機上修個廁所。給你灌夠了咖啡和茶水,就打發你走了,看你上哪兒去找廁所。”“我知道這滋味。還有彆的事情嗎?”“沒有了。我在空中的時候,你們的將軍用無線電和我談過了。你們的人大概加完油了,可以走了嗎?”“這東西怎麼辦?”瑞安拿起包,他以為得用雙膝夾住。文件已經塞在飛行服裡麵,緊靠胸膛。“當然放在行李艙裡。跟我來。”帕克洋洋自得地走向戰鬥機。這時,東方剛出現魚肚白。在微弱的晨曦中,可見一兩千英尺上空陰雲密布。沒有下雨,但似乎就要下了。大海仍然波濤洶湧,浪高大約有八英尺,白色浪花不時在浪尖上跳動。瑞安覺得“肯尼迪”號在向前移動,這個龐然大物居然在海麵上能移動,真有意思。他們走到“鷂”式跟前,帕克一手提著行李包,一手扭動飛機下部的凹式把手,出現了一個小冰箱大小的空間。帕克把包扔了進去,關緊門,仔細鎖好。一名穿黃襯衣的艙麵執勤人員和飛行員商量了幾句。艦尾,一架直升機的發動機已經起動,另一架F-14“雄貓”式戰鬥機滑向艦艇中部的彈射器。天空刮著三十節的大風,飛行甲板上夠熱鬨的。帕克招招手,叫瑞安登舷梯。傑克怕上舷梯,就像怕坐飛機一樣,他幾乎是一跤跌進座位的。他總算坐好了,一名艙麵執勤人員把他牢牢捆在四點式緊束裝置上,給他戴好頭盔,指了指內部通訊係統的插座。看來,美國海軍人員對英國的“鷂”式還是在行的。瑞安扳動插座旁邊的開關。“能聽到我的聲音嗎,帕克?”“聽得見,中校。一切都準備好了嗎?”“我想是的。”“好。”帕克扭頭檢查了一下發動機的進氣道。“開始發動。”艙蓋還敞著。三名執勤人員手持滅火器站在飛機旁邊,可能是怕發動機爆炸。十幾個人站在司令塔附近,看著這架陌生的“鷂”式戰鬥機,這時,它的“飛馬”牌發動機發出刺耳的聲音。“準備好了嗎,中校?”“如果你準備好了,我也差不多了。”“鷂”式戰鬥機雖不是大型戰鬥機,但噪聲可是最大的。當帕克調整推力方向控製器時,瑞安感到發動機的噪聲震得他五臟六腑都顫抖起來了。飛機搖搖晃晃地向前緩緩移動,機頭先向下微傾,然後,突然昂起,衝天而去。瑞安看到,指揮塔上有個人正向他們打手勢。“鷂”式戰鬥機迅速滑向左舷,飛離島形建築旁邊的飛行甲板,騰空而起,直刺雲天。“哈,真不錯,”帕克說。他調整了一下推力控製器,飛機開始向前飛行了。飛機加速的感覺並不明顯,但瑞安回頭看了看“肯尼迪”號,隻見它已被遠遠甩在後麵。幾秒鐘後,他們就飛出了航空母艦的護衛圈。“討厭,還是在它上麵飛吧,”帕克說。他推回操縱杆,迎著厚厚的雲層飛去。頃刻間,飛機已進入雲層。瑞安頓時覺得昏暗模糊,視野狹小,剛才還一望無際,這會兒卻連五英尺以內的東西也看不清了。傑克把機艙打量了一番。艙內有飛行控製裝置和各種儀表。儀表顯示:空速已達一百五十節,並且正在加速,飛行高度已達四百英尺。顯然,這架“鷂”式曾經是架教練機,但儀表盤卻是改裝過的,有前視紅外傳感器的讀數儀表,裝在機身腹部。這是一種寒酸的做法,但按佩因特將軍的說法,效果已經是夠好的了。前視紅外傳感器還有一個讀數式的電視屏幕顯示器。現在,空速表已指向三百節,爬高指示器說明,飛機正以二十度的攻擊角上升。但是,他總覺得爬高角度還要大一些。“很快就要飛到最大高度了,”帕克說。現在,飛行高度已達兩萬六千英尺,瑞安覺得強烈的太陽光十分刺眼。在飛行當中,瑞安最不習慣的就是不管地麵氣候多麼惡劣,隻要飛過雲層,就會看到太陽。陽光當然耀眼,但是,蔚藍的天空比從地麵上看顏色要深。飛機穿過低空大氣紊流之後,瑞安覺得飛得和客機一樣穩了。他摸出護目鏡,戴在頭上。“好受點兒嗎,長官?”“很好,上尉。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長官,什麼意思?”帕克問。“我想比坐民航飛機還舒服,眼界要開闊得多。”“可惜燃料不多,不然,我可以給你表演一下特技飛行。這種‘鷂’式飛機可以做各種飛行動作。”“真不錯。”“你們將軍說,你討厭坐飛機,”帕克很健談。“鷂”式飛機整整轉了三圈,瑞安緊緊抓住座椅的扶手;後來,飛機轉入水平飛行時,瑞安笑了;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會有這種心情:哈,英國式的幽默。“長官,你們將軍下過命令,”帕克略帶歉意地說。“不讓你覺得這架‘鷂’式是糟糕的空中客車。”哪個將軍?瑞安心裡納悶,是佩因特,還是達文波特?也許兩個人都下了命令。瑞安透過舷窗向遠方眺望,隻見雲天霧海像滾滾棉田。以前在民航機一英尺見方的舷窗前,他從來沒有領略過這麼優美的天外風光。這時,他雖然身在後座,卻似乎感到已置身舷外的雲層之中了。“長官,可以問個問題嗎?”“當然。”“有什麼緊急情況?”“你指什麼?”“我是說,我們的航空母艦改變了航向,叫我去‘肯尼迪’號接一位重要人物到‘無敵’號。”“噢,是的。不過,不能這麼說,帕克,我隻不過是個信使,是給你們將軍送信的。”瑞安撒了個謊,而且再三聲明。“請原諒,中校。但是過了聖誕節,我妻子就要生孩子了,這是第一胎,我想回去陪著她。”“你住哪兒?”“查塔姆,那是……”“我知道。現在我也住在英國,在距倫敦不遠的馬洛。我們家的老二就是在那兒降生的。”“在那兒出生的?”“我妻子是在那裡懷的孕,她有時開玩笑說,當地旅館的床真叫奇怪,一睡上,就有了孩子。我敢打賭,誤不了你的事,頭胎總是晚產的。”“你住在馬洛?”“不錯,今年我們還蓋了棟房子。”“傑克·瑞安——約翰·瑞安?啊,是一個人,原來你……”“是的。請不要告訴彆人,上尉。”“明白了,長官。我不知道你還是海軍軍官呢。”“所以就更不能告訴彆人了。”“是的。對不起,剛才我太冒失了。”“沒關係。將軍們之間也會開玩笑的。你們剛和我們的人搞過軍事演習,對不對?”“對,中校。我‘擊沉’了你們的‘白魚’號潛艇,是係統操作員和我一起乾的。那天夜裡,我們用前視紅外傳感器在靠近水麵的海域發現了它,然後,便在目標周圍投放了噪聲發生器。這是一種新裝備,從不讓外人知道。一切都很公平,這你知道。聽說,‘白魚’號艇長氣急了。我本希望在諾福克見見他,但是在我們啟航那天他才到。”“你們在諾福克過得不錯吧?”“是的,中校。在切薩皮克灣——你們大概叫東海岸——我們還打了一天獵呢。”“是嗎?我以前常去那一帶打獵。打到什麼了?”“不壞,半小時內我就打了三隻野鵝。可惜袋子太小,隻能裝三隻……”“季節已經晚了,你半小時能打三隻?”“我就是憑這點本領吃飯的,中校。”帕克說。“去年九月我跟你們的將軍去打過鬆雞。他們給了我一杆雙筒‘雷明頓’自動槍。要是你拿著這種槍,人家準以為你是恐怖分子。那天,我打了十五隻。不過,這種打法也太舒服了,有人給我裝子彈,還有許多遊獵向導幫著轟鬆雞,幾乎叫我們打得一隻不剩。”“我們可打的東西比你們的多。”“是啊,你們的將軍也說過。到‘無敵’號還有多遠?”“四十分鐘。”瑞安看了看油量表,油位已經下降了一半,要是汽車,早該找地方加油了。半個小時用了這麼多油,帕克倒滿不在乎。乘“鷂”式戰鬥機在“無敵”號上降落,不同於乘運貨飛機在“肯尼迪”號上降落。當帕克穿過雲層開始下降時,飛機搖晃起來了。瑞安馬上想到:天氣和上次夜降差不多,馬上要趕上暴風雨了。果然,座艙蓋上雨水淋淋,隻聽得數不清的雨點或者冰雹打在機身上。他看了看儀表盤,發現帕克已經降到一千英尺。這時,飛機還在雲層裡。後來,帕克又慢慢地降到一百英尺,“無敵”號已經在望。看上去,它隻有“肯尼迪”號一半大,在十五英尺高的驚濤駭浪中飄遊。帕克照例先在“無敵”號的左舷上空盤旋了一圈,然後,又轉向右舷,下飛二十英尺,降落在飛行甲板的圓形標誌上。著陸很重,但是瑞安已經有了準備。艙蓋打開了。“你可以從這兒下,”帕克說。“我還得滑到升降機上去。”舷梯已經架好。他解開安全帶,走了下來。一名甲板執勤人員已經取出他的行李包。瑞安跟他走向島形建築,迎接他的是位少尉。“歡迎您登艦,長官。”瑞安想,這個年輕人最多不過二十歲。“讓我幫你脫掉飛行服吧。”瑞安自己把拉鏈拉開,摘下頭盔,脫去救生衣和工作服,少尉隻好閒站在一邊。他從行李包內取出軍帽,戴在頭上。更衣的時候,有幾次他沒有能夠靠穩艙壁。“無敵”號似乎是順著海水的流向在曲線前進。逆風之下海水怎麼會順流?北大西洋的冬天無奇不有。少尉提著行李包,瑞安拿著文件。“請前麵帶路,少尉。”瑞安打了個手勢。年輕人連上三道梯子,把傑克甩得老遠。傑克氣喘籲籲地趕上來;艦艇搖晃得厲害,白天飛行的時候,內耳失調了,現在弄得他頭暈目眩。瑞安覺得有好幾次撞上了什麼東西,不知道專職的駕駛員是怎麼對付的。“這是指揮台,長官。”少尉把門打開。“你好,傑克!”這是韋斯頓第八代伯爵、約翰·懷特海軍中將渾厚的聲音。他五十歲左右,高高的個子,體格十分強壯。他係著白圍巾,顯得臉色更加紅潤。傑克是今年早些時候認識他的,後來,他的妻子卡茜和伯爵夫人安東妮亞成了密友。她們都是業餘音樂愛好者,卡茜·瑞安喜歡彈古典式鋼琴,四十四歲的湯妮·懷特風姿秀逸,她喜歡拉小提琴。她丈夫在英國皇家海軍中的地位是憑本事,而不是靠爵位得來的。傑克上前和他握手。“你好,將軍。”“這趟飛行怎麼樣?”“不一樣。以前沒有坐過戰鬥機,更沒有坐過想和蜂鳥配對的那種飛機。”瑞安笑著說。指揮台上很暖和,很舒服。“好,到後麵我的艙室去吧。”懷特叫少尉回去,少尉臨走前把行李包交給了瑞安。將軍領瑞安走過一小段通道,向左一拐,進了個小艙。英國人都講究享受,更何況懷特是有爵位的人,可是艙室裡的陳設卻出人意料地簡單。室內有兩扇拉上窗簾的舷窗,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隻有他夫人的那張彩色照片才有點人情味。艙壁上掛著一大張北大西洋海圖。“你好像累了,傑克。”懷特用手指了指沙發椅,示意他坐下。“確實累得要命。從昨天早上六點起沒有停過,我連時差都顧不得改了,我的表還是歐洲時間。”“有你的電報。”懷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交給了瑞安。“格裡爾致瑞安。‘威洛’已證實,”瑞安讀著。“巴茲爾向你問好。完。”有人證實了“威洛”。誰呢?可能是巴茲爾爵士,要不就是裡特。瑞安不能提及這個。傑克把電報塞進口袋。“閣下,是個好消息。”“怎麼穿起軍裝來了?”“不是我的主意,將軍。你知道我在誰手下當差,對不對?他們認為穿上軍裝就不會太惹人注意了。”“很合身。”將軍拿起電話,叫人送茶點來。“家裡人都好嗎,傑克?”“很好,謝謝。我動身的前一天卡茜和湯妮去奈傑爾·福特那兒演奏了,我沒來得及去看。要是她們最近練得不錯,該給她們錄音。我看能比得上你太太的小提琴手並不多。”炊事兵送來一大盤三明治。瑞安想不通英國人為什麼喜歡吃夾黃瓜的麵包。“到底出了什麼事?”“剛才你給我的電報很重要,我現在可以把情況告訴你和另外三名軍官。這件事很棘手。你可以酌情做出相應的安排。”“棘手到要調動我的小艦隊啦。”懷特想了一會兒才拿起了話筒,命令三名軍官到艙室來。掛上電話後,他說:“卡斯泰爾斯上校是‘無敵’號的指揮官,亨特上校是艦隊作戰軍官,巴克利中校是艦隊情報軍官。”“沒有參謀長?”“回國了,家裡有人去世。咖啡裡要加點什麼?”懷特拉開辦公桌抽屜,拿出一瓶酒,像是白蘭地。“太好了。”他很喜歡喝白蘭地。喝咖啡需要加點酒才好。將軍給他倒了不少,也許是想讓他說話隨便一些。懷特和瑞安雖然是朋友,但他畢竟是英國的海上老手呀。三名軍官同時進來,兩個人帶著金屬折疊椅。“將軍,”瑞安開始講了,“這瓶酒一會兒再喝,談完正事之後,也許我們都想喝一杯。”他把兩個公文夾都遞給他們,自己憑記憶講了大約有一刻鐘。“各位,”他最後說,“我必須再重複一遍,一定要嚴格保密。除在座的,不能告訴彆人。”“這就太可惜了,”卡斯泰爾斯上校說。“人人都會想知道這種精彩的海上奇聞的。”“我們的任務是什麼?”懷特手裡拿著照片。他又給瑞安斟了一杯白蘭地,看了看瓶子,然後放進了抽屜。“謝謝,將軍。當前的任務,是探測‘紅十月’號的方位。下一步就說不準了。我想,光探測定位就夠忙一陣子的了。”“這話不錯,瑞安中校。”亨特說。“佩因特將軍已經請求大西洋艦隊司令部任命你指揮幾艘美國艦艇,可能有三艘FF-1052‘諾克斯’級和兩艘FFG-7‘佩裡’級護衛艦,這些艦上都有一兩架直升機。”“傑弗裡,你說呢?”懷特問。“可以這麼先乾起來,”亨特說。“這五艘艦艇一兩天就到,佩因特將軍讓我轉告你,他完全相信你們的艦隊和指揮員。”“這艘該死的俄國導彈潛艇……”巴克利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瑞安笑了。“你覺得這件事怎麼樣,中校?”他想換個話題。“要是這艘潛艇開往英國呢?到那時候豈不成了英國的事了?”巴克利直截了當地問。“我想是的,但是從地圖上看,如果拉米斯想去英國,他早該到了。我看過總統給首相的信,為了感謝你們的幫助,皇家海軍也可以拿到我們獲得的情報資料,我們是自己人。問題是,我們乾不乾得了?”“亨特?”將軍問。“如果情報準確……我認為這是好機會,至少是百分之五十的好機會。這艘導彈潛艇不想被人發現,而我們有許多反潛聲納基陣可以探測定位。它可能奔向這幾個目標:諾福克、紐波特、格羅頓、金斯角、大沼澤地港和查爾斯頓。像紐約那種民用港口是不會去的。問題是,俄國人派出的‘A’級核潛艇正以高速向你們海岸挺進,它們肯定會比‘紅十月’號先到的。他們也許拿某個港口當目標,這種事現在很難看準,所以,他們也有同樣的機會。他們可以在遠離你們海岸線的任何海域活動,美國政府沒有什麼法律依據不讓他們活動。我認為蘇聯人當前的條件比我們有利,他們很了解那艘潛艇的性能,任務也很簡單明確。雖然潛艇傳感器差一些,那些有利條件可以彌補這一點。”“拉米斯的航速為什麼不能提高一些?”瑞安問。“這一點我一直搞不清楚。他一過冰島附近的聲納監視係統,就潛入了海底盆地,為什麼不開足馬力駛向我國海岸呢?”“至少有兩個原因,”巴克利回答。“你看過多少作戰情報資料?”“我接觸的都是零碎資料,我是說,這些資料之間沒多大聯係。比方說,對蘇聯導彈潛艇,我了解一些情況,但是對攻擊型潛艇不太了解。”瑞安沒有必要說明他是中央情報局的人。“好,你知道,蘇聯潛艇是各管各的。拉米斯可能不知道自己一方的攻擊型潛艇在什麼位置,所以,如果他高速航行,就很可能被‘V’級潛艇發現,甚至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被打沉。其次,如果蘇聯請求美國協助,又該怎麼辦呢?他們可以說,一艘蘇聯導彈潛艇被反叛分子劫持,而你們的海軍又發現它正通過北大西洋向美國海岸駛進,這時候,美國總統該怎麼辦?”“是啊,”瑞安點點頭。“我們會把它炸出水麵的。”“你們會這樣乾的,”巴克利說。“拉米斯現在是偷偷摸摸地乾,他想按自己的想法去辦。不過,不管結果怎麼樣,他現在乾得不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得到‘紅十月’號低噪聲推進係統的技術資料?”卡斯泰爾斯想知道。“明後天吧,我希望是。”“佩因特將軍打算把我們部署到哪一海域?”懷特問。“他向諾福克提了個計劃,想讓你們在右翼部署,‘肯尼迪’號在近海一帶活動,好對付蘇聯水麵兵力的威脅。他希望你們能在外線巡邏。佩因特認為,拉米斯可能會穿過格陵蘭—冰島—英國之間的反潛封鎖線直接南下,進入大西洋盆地,再潛坐海底,做短暫停留。在那一海域不大可能發現它,如果蘇聯派艦隊追蹤它,它可以長時間潛坐海底,而從政治上或者技術上講,蘇聯不可能長期在我們海岸附近保持一支艦隊。另外,他需要你們所有的攻擊力量離開這一海域,去威脅蘇聯艦隊的側翼。這個計劃要大西洋艦隊司令審批,許多細節也有待落實。比如,佩因特已經請求調撥一批E-3‘哨兵’型飛機來支援你們轉移。”“這大冬天的要我們在北大西洋中部海域漂上一個月?”卡斯泰爾斯說。在福克蘭(Falknds,即馬爾維納斯群島。)海戰中,他在“無敵”號航空母艦上任副艦長,當時,他在波濤洶湧的南大西洋上漂泊了好幾周。“很高興能有E-3型飛機的支援。”將軍笑著說。“亨特,做個計劃,看怎麼使用美國人調撥給我們的艦艇,考慮一下怎樣才能覆蓋最大範圍的海域。巴克利,我想看看你對我們的朋友拉米斯下一步的活動有什麼想法;先假定他是個我們既了解又喜歡的機靈鬼。”“是。”巴克利和其他人都站了起來。“傑克,你會和我們待多久?”“我不知道,將軍。在‘肯尼迪’號召我回艦之前,我可能要待在這裡。依我看,這個作戰部署搞得太快,誰也不知道我們到底應該乾什麼。”“嗯,你讓我們先商量一下吧。你看上去精疲力儘了,傑克。睡一會兒吧。”“的確如此,將軍。”瑞安開始感覺到白蘭地的酒力了。“那個艙室裡有張床,我會叫人去整理一下,你可以暫時睡在那裡。要是有什麼事,我們會叫醒你的。”“謝謝。”懷特將軍是大好人,傑克心裡想,他的夫人也很難得。十分鐘後,瑞安便在帆布床上進入了夢鄉。“紅十月”號的副艇長每兩天收集一次測定核放射量的輻射膠片劑量儀的徽章。這是例行檢查。在查看艇員的鞋、床鋪、床頭櫃是不是按規定整理好以後,副艇長就開始收集在艇員身上戴了兩天的徽章,同時,換發新的,還要教育艇員不必擔心,應該做個新型的蘇聯軍人。博羅金始終嚴格執行這一規定,今天也和往常一樣,他走遍各個艙室,花了兩小時。徽章收齊後,掛在他左髖的那個包裝滿了舊徽章,右髖的那個裝新徽章的包已變得空空如也了。他把舊徽章拿到醫務室。“彼得洛夫同誌,你看,我給你帶了點禮物來。”博羅金把皮包放在醫生桌子上。“好哇!”醫生笑著迎了上來。“這幫年輕人什麼病都沒有,我除了看雜誌以外幾乎沒事乾了。”博羅金離開了醫務室。醫生先把徽章按順序排好。徽章上都有三位數標記,第一位數表示序號,如果發現核輻射,便於追查時間。第二位數是艇員的戰位,第三位數是艇員的床鋪號。過去,每個艇員都有自己的號碼,現在用的這套辦法更方便。徽章內裝有膠片,膠片的衝洗相當簡單。彼得洛夫乾得很麻利。首先,他關掉艙頂燈,開啟紅燈。然後,鎖上門,從艙壁掛鉤上取下膠片支架,打開塑料盒,用夾子把膠卷卷在支架上。彼得洛夫拿著裝有膠卷的支架走進相連的實驗室,把它掛在櫃子的掛鉤上。他拿了三個大方盆,裡麵裝滿化學溶液。儘管他是稱職的醫生,但是無機化學知識早就忘得精光,甚至對顯影劑的配製比例也記不清了。一號盆中倒的是一號瓶的藥液;二號盆倒的是二號瓶的藥液;三號盆嘛,他記得是清水。彼得洛夫在從容不迫地工作。離吃午飯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他的任務是很乏味的。這兩天他一直在關於熱帶病的醫學教科書。和大家一樣,醫生也盼望去古巴看看。要是誰得了什麼起因不明的疾病,他的工作就不會那麼乏味了。彼得洛夫把實驗室內的計時器定到七十五秒,便把膠卷浸入一號盆中,同時按下計時器的開始鍵。在紅色燈光下,他一邊注視著計時器,一邊在想,不知道古巴人還做不做朗姆酒。幾年前,他去過古巴,這種酒他還喝上了癮。和其他蘇聯人一樣,他雖然喜歡伏特加,可是偶然也想換換口味。計時器停了,他趕緊提起膠卷支架,在盆子上麵小心翼翼地抖動了幾下。還用硝酸銀嗎?沒有必要了。他把支架浸入二號盆,又重新定了時間。真遺憾,出發的命令還他媽的保密,要不,他就帶上熱帶軍服了。瞧吧,在古巴會熱得像頭滿身大汗的豬。當然,古巴人是不開化的野人,不會想到洗澡的,也許這十五年來文明一點了,這一回他倒要看看。計時器又響了,彼得洛夫從二號盆中提起膠卷支架,抖動了一下,放進裝清水的三號盆。又完成了一件令人討厭的工作。怎麼沒有人突然從梯子上掉下來摔傷了呢?他想找個病號試試那台東德產的X射線機。他並不相信德國人,不管是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但是,他們製造的醫療設備,如他使用的X射線機、高壓消毒鍋和大部分藥劑等,都很不錯。噢,時間到了!彼得洛夫從水盆中拿出膠卷支架,把它掛在X射線判讀板上,打開了燈。“沒關係!”彼得洛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想一想。他的徽章上已經出現霧翳。號碼是3-4-8。它表示第三徽章序列,第五十四戰位(醫務室、廚房),尾居住艙(軍官住艙)。徽章雖然隻有兩厘米寬,但是靈敏度相當高。有十個縱欄可以分彆鑒定輻照量。彼得洛夫發現他自己的徽章已經霧化到第四欄。輪機兵的霧化到第五欄;魚雷兵呢,他們總在艇首工作,他們的汙染情況隻在第一欄顯示出來。“狗娘養的!”汙染級彆他記得很清楚,不過,還是拿起手冊查對。幸虧各欄都用對數表示;他的輻照量隻有二十拉德。輪機兵是十五至二十五拉德。在兩天內,十二至二十五拉德是沒有危險的。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彼得洛夫回到醫務室,小心翼翼地把膠卷留在實驗室。他拿起電話。“拉米斯艇長嗎?我是彼得洛夫。請到醫務室來一下好嗎?”“好,我這就去,醫生同誌。”拉米斯知道叫他去是什麼事,所以並不慌張。啟航前一天,彼得洛夫上岸取備用藥品的時候,博羅金用X射線機把徽章汙染了。“我來了,彼得洛夫。”拉米斯關上了門。“艇長同誌,艇上出現了核輻射漏泄。”“胡說。真要有,我們的儀器立刻會查出來的。”彼得洛夫從實驗室拿出膠卷,交給艇長。“請看。”拉米斯對著燈光從上往下仔細檢查了一遍。他皺了皺眉頭。“還有誰知道這件事?”“隻有你和我,艇長同誌。”“不準告訴任何人,懂嗎?”拉米斯停了一下。“是不是膠卷有問題,在衝洗當中你會不會出差錯?”彼得洛夫用力搖了搖頭。“不,艇長同誌。隻有你、我和博羅金同誌接觸過這些徽章。你知道,啟航前我還隨意進行過抽樣檢查。”彼得洛夫不敢說實話,他像彆人一樣,隻從箱子的上麵拿了幾個樣品檢查了一下,決不是抽樣檢查。“我看這一個最大的輻照量是……十到二十?”拉米斯打了點折扣。“誰的號碼?”“布爾加寧和蘇爾茲博伊的。在前艙工作的魚雷兵都在三拉德以下。”“很好。醫生同誌,我們看到的可能是最輕最輕的,彼得洛夫,是核反應堆漏泄出來的,頂多是蒸汽漏泄。這種事故有過先例,從來沒有死過人。漏泄現象可以及時發現解決。我們必須保密,不能把大家弄得心神不定。”彼得洛夫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知道,一九七〇年“伏羅希洛夫”號潛艇出事故,死了一個人。在“列寧”號核動力破冰船事故中死的人更多。這兩起核漏泄事故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相信,拉米斯是能處理好的,不是嗎?五角大樓最靠外、直徑最大的是E圈樓體。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麵的景致,而不是沒有日照的院子,美國最高級的國防官員都在這裡辦公。有一間,是參謀長聯席會議作戰局局長J-3的辦公室。他不在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在半地下室。那個辦公室的牆壁是金屬的,牆上安裝了許多噪聲發生器,用以屏蔽和乾擾電子竊聽裝置。所以,這個地下室俗稱“坦克”。他已經在這間辦公室待了二十四小時,但是從外表上看不出來。綠褲子還是褲線分明,卡其襯衣上還有剛洗完以後的熨折,襯衣的領子很挺括。他係著領帶,卡著海軍陸戰隊的金色扣針。埃德溫·哈裡斯中將雖然不是外交家,也不是軍事院校的畢業生,可他總是當調解人,這是海軍陸戰隊中一個奇怪的職務。“真他媽的混蛋!”這是大西洋艦隊司令布萊克本上將的聲音。他的作戰指揮官皮特·斯坦福少將也在場。“難道這像個打仗的樣子?”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成員都來了,但是沒有一個這樣認為的。“布萊基(Bckie,布萊克本的昵稱。),我告訴過你命令是怎麼來的。”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希爾頓上將說,從口氣裡聽得出他累了。“我知道,將軍,但這基本上是一場潛艇戰,對嗎?我該把文斯·蓋勒叫來,你也該讓薩姆·道奇在這邊負責。丹和我都是駕駛戰鬥機的,皮特是反潛專家,我們還缺個開潛艇的。”“各位,”哈裡斯平靜地說。“現在我們要提交總統的是對付蘇聯威脅的作戰計劃。我們把‘紅十月’號的問題先放一放好嗎?”“我同意,”斯坦福點點頭。“現在要我們操心的事夠多的了。”八位將官走向地圖桌。五十八艘蘇聯潛艇、二十八艘水麵艦艇和一批油船及補給船正向美國海岸駛來。而麵對這一威脅,美國海軍隻有一艘航空母艦。“無敵”號不能算在內。看來,威脅是嚴重的。蘇聯艦隊帶有三百多枚艦對艦巡航導彈。儘管這些是反艦導彈,但是三分之一帶著核彈頭,足以摧毀美國東海岸的城市。如果在新澤西以外的水域發射,從諾福克到波士頓都在它們的射程之內。“喬希·佩因特建議把‘肯尼迪’號部署到近海一線,”布萊克本上將說。“他想用那艘航空母艦進行反潛戰,把艦載輕型攻擊機中隊轉移到岸上去,換成S-3‘海賊’反潛機;還想讓‘無敵’號在他們的外線瀕海側翼作戰。”“我認為這個建議未必可行,”哈裡斯將軍說。皮特·斯坦福也不同意。他們事先商量好讓J-3發表相反的意見。“先生們,如果說我們隻有一個甲板可用,當然應該是航空母艦,不是超大型的反潛平台。”“我們聽著呢,埃迪,”希爾頓說。“我們把‘肯尼迪’號調到這裡。”他把圖標移到亞速爾群島西部的海域。“喬希仍保留他的攻擊中隊,我們把‘無敵’號調到沿海一線,負責反潛戰,因為英國人設計‘無敵’號就是為了執行這類任務的,是不是?他們乾這一行很拿手。‘肯尼迪’號是進攻型武器,它的任務是威脅敵人。如果我們這樣布置,它便構成了對蘇艦的威脅。在這一地區,它可以在敵反艦導彈射程以外的環形防禦區內對付他們的水麵兵力——”斯坦福指著海圖上的一些艦艇插話說:“最好是威脅這些兵力。如果他們損失了油船,就無法返航了。為了保護後勤補給船,他們隻有重新部署兵力,開始,他們將不得不把‘基輔’號航空母艦調離海岸,以對付‘肯尼迪’號的威脅,為自己的艦船提供空中掩護。我們可以出動岸基S-3‘海賊’反潛飛機,它們仍然可以在同一海域進行搜索。”他在離岸五百英裡的地方用筆畫了一條線。“不過,‘無敵’號似乎太單薄了點。”海軍作戰部長福斯特上將提醒了一句。“喬希建議派一批E-3‘哨兵’型飛機掩護它。”布萊克本看了看空軍總參謀長克萊爾·巴恩斯上將。“我們保證大力支援。”巴恩斯說。“明天一早我們就派‘哨兵’飛機去‘無敵’號上空。如果決定它在近海作戰,我們可以晝夜提供空中支援。如果需要,我還可以調撥一個F-16戰鬥機聯隊。”“那麼,你的條件呢,麥克斯?”福斯特問。沒有人叫他克萊爾。“據我看,你有‘薩拉托加’號航空母艦上的航空聯隊,它沒事可做。好,到星期六,我會在多佛爾到洛林之間部署五百架戰術飛機。我手下的人對反艦作戰不太熟悉,還得趕緊訓練。我希望你派人來協助一下,還要你的F-14‘雄貓’戰鬥機配合。我喜歡戰鬥機—導彈混合戰。調一個中隊負責冰島外圍的空中巡邏,其他空軍兵力部署在新英格蘭外圍,好對付俄國人可能派出的圖-20‘熊’式轟炸機,這件事我有把握。另外,如果你認為有必要,我還可以派加油機到拉日什,保證給‘肯尼迪’號的艦載飛機及時供油。”“布萊基?”福斯特問。“好,”布萊克本點了點頭。“我不放心的隻有一件事,就是‘無敵’號的反潛作戰能力不夠強。”“所以說應該加強,”斯坦福說。“將軍,我們把‘塔拉瓦’號兩棲攻擊艦調出小克裡克,把它編入‘新澤西’號戰列艦的戰鬥群怎麼樣?這個戰鬥群有十二架反潛直升機和七八架‘鷂’式飛機。”“這個意見很好,”哈裡斯趕緊說。“這樣,在蘇聯戰鬥群前沿,就有兩艘輕型航空母艦和有效的突擊兵力,‘肯尼迪’號是隱蔽在敵艦群東側的大老虎,幾百架戰術戰鬥機可以威脅它們的西側,形成三麵夾擊。這樣,我們的反潛巡邏能力一定會有所提高的。”“‘肯尼迪’號在外圍能孤軍作戰嗎?”希爾頓問。“有把握的,”布萊克本回答。“我們可以打敗任何敵人,也許一小時之內可以擊潰四個戰鬥群中的兩個。靠近海岸的就由你對付啦,麥克斯。”“這台戲你們倆排練了多久?”海軍陸戰隊司令馬克斯韋爾問海軍作戰部長。大家都笑了。開始檢查核漏泄之前,機電長梅列金先清潔了反應堆艙。拉米斯和彼得洛夫都來了,還有輪機值更軍官和一名年輕的上尉斯維亞多夫。三名軍官帶著蓋格核輻射計數器。反應堆艙很大,艙內有一個巨大的、圓桶形鋼質反應堆密閉殼。它本身雖然沒有放射性元素,但是一摸就能感覺到溫度。艙內各個角落裡都擺滿了自動輻射探測器,每個探測器周圍都用紅色物體遮擋。前後艙壁上還掛著許多探測裝置。在潛艇上,哪個艙室也不如反應堆艙乾淨。甲板和艙壁都是噴了白漆的鋼板,原因是顯而易見的:反應堆冷卻劑如果有微量漏泄,馬上可以觀察出來。因此,即使所有的探測裝置都失靈了,還能及時發現事故。反應堆密閉殼外圍有架鋁質扶梯,斯維亞多夫爬上梯子,從核輻射計數管中抽出探針,在每個管道焊縫上進行測量。他把手提箱內的揚聲器音量調到最大,這樣,艙室裡的每個人都可以聽到。為了聽得更清楚,斯維亞多夫又並聯插入了一副耳機查聽更微弱的信號。他才二十一歲,有點緊張。隻有傻瓜才認為檢測核輻射漏泄是安全的活兒。蘇聯海軍裡流傳一個笑話:北海艦隊的水兵有什麼標記?他在暗處會發光。在岸上大家都一笑了之,可現在是性命攸關的事。他知道為什麼讓自己來乾,因為他最年輕、最缺乏經驗、最不值錢。他儘量控製自己,使兩腿不再顫抖,同時,把探針伸向反應堆的管道周圍。核輻射計數器並不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當不規則分子通過電離氣體管時,就會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這時,斯維亞多夫的胃也跟著一次次收縮。每過幾秒鐘,他就看一下測量密度的表盤指示。核反應堆密閉殼是四層的圓形裝置,每層都由幾厘米厚的剛性不鏽鋼構成。三層內部空間裡,注入了鋇—水混合液,並用鉛板隔開,最後包上一層聚乙烯材料。這些措施都是為了防止中子和伽馬分子外泄。混合使用鋼、鋇、鉛、塑料等材料,能防止反應堆內有害元素的漏泄。按儀表指示,隻有幾度的熱量外逸,這個輻射量比索契海灘上的那次小得多,是在容許範圍以內的。表上最高的讀數就在指示燈旁邊。斯維亞多夫上尉一見探測結果就笑了。“讀數都在正常範圍以內,同誌們,”斯維亞多夫報告。“再檢查一次,”梅列金命令,“從頭開始。”艙室裡溫度很高,頂部更熱。二十分鐘以後,斯維亞多夫汗流滿麵,他笨拙地從梯子上爬下來,胳膊和腿都累得酸痛。複查結果和上次完全一樣。“抽根煙吧,”拉米斯建議。“乾得很好,斯維亞多夫。”“謝謝,艇長同誌。艙頂很熱,那裡不但有冷卻管散發的熱量,還有照明燈的熱光。”上尉把核輻射計數器交給了梅列金。刻度表上指示的累計檢測漏泄值都大大低於安全容許值。“可能是有些徽章受了核汙染,”機電長不高興地說。“這可不是沒有先例的。也許是工廠裡或者船廠供應處有人開玩笑,該讓軍事情報局調查一下。開這種玩笑的人是搞破壞,該挨槍子兒。”“有這個可能,”拉米斯暗自發笑。“還記得‘列寧’號破冰船的事故嗎?”他指的是那艘核動力破冰船。核反應堆發生事故以後,進塢修了兩年也沒有修好。“船上有個炊事員,看到鍋上滿是汙垢,想洗又洗不乾淨,這時候,有個工程師叫他直接用蒸汽洗。這個蠢驢就跑到蒸汽發生器那裡,擰開監測閥,把臟乎乎的鍋放在下麵!”梅列金的眼睛轉了兩轉。“想起來了!當時我是技術參謀。船長要了個哈薩克炊事員——”“他喜歡就著稀飯吃馬肉,”拉米斯說。“——這個蠢驢根本不知道船上的安全規定,結果,不但自己送了命,還死了三個水兵。船上各艙室受到嚴重汙染,二十個月以後才稍有好轉。‘列寧’號的船長去年才從古拉格集中營放出來。”“我敢打賭,那個炊事員的鍋準洗乾淨了,”拉米斯說。“是的,馬爾科·亞曆山德羅維奇,它可以再用五十年。”梅列金開心地笑了起來。不該在年輕的低級軍官麵前談論這些事情,彼得洛夫想。核反應堆出了事故有什麼好笑的?但是,誰不知道梅列金這個人愛說笑話呢,醫生想,他和拉米斯同核反應堆打了二十年交道,他們該懂得這東西有潛在危險。也好,“列寧”號的教訓告訴我們:無關人員絕不許靠近反應堆。“很好,”梅列金說,“現在,我們到發電機室去檢查一下管道,斯維亞多夫,還得你來呀。”尾部的這個艙室內裝有熱交換器/蒸汽發生器,渦輪發電機組和輔助設備。主渦輪機裝在另一個艙內,現在它不在工作,因為它不能和電驅動的“凱特皮勒”同時工作。在任何情況下,用於驅動“凱特皮勒”的蒸汽都應該是清潔的。如果有放射現象,也隻可能發生在內回路中。反應堆冷卻液中含有壽命期短但又十分危險的放射性元素。這些元素根本就不會轉化為蒸汽。這些都發生在外回路中,是由沸騰的無汙染水產生的。這兩種水相遇後,並不能在熱交換器中混合,冷卻液漏泄的最大可能就是配件和閥門,這些東西太多了。檢查這些複雜的管道需要五十多分鐘。這個艙室的管子密閉程度不如前麵那個的好。斯維亞多夫有兩次險些燒傷;第一遍檢查完,他的臉上汗如雨下。“讀數全部正常,同誌們。”“好,”梅列金說。“下來休息一會兒,再檢查一遍。”斯維亞多夫真想謝謝機電長,但是,這樣做不合適。他是有獻身精神的青年軍官,又是共青團員,絕不能避重就輕,怕苦怕累。他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梅列金又遞給他一根煙。頭發灰白的機電長心腸好,對待部下特彆關心。“謝謝,”斯維亞多夫說。彼得洛夫拿來一把折疊椅。“坐下,上尉同誌,你的腿可夠累的了。”上尉趕緊坐下,伸了伸腿,活動活動膝關節。上級軍官告訴過他,能分配到這艘艇上工作真夠幸運的。拉米斯和梅列金是北方艦隊最好的教官,手下人都欣賞他們的善良和能力。“真的應該對這些管道進行絕緣處理的,”拉米斯說。梅列金搖搖頭。“檢查起來就太不方便了。”他把核輻射計數器遞給艇長。“一點事兒也沒有,”艇長看了看累計讀數。“在花園裡乾活受的輻射還比這多呢。”“對,”梅列金說。“煤礦裡會釋放出氡氣,看來,礦工受的輻照量比我們還多。那些徽章真他媽的見鬼啦。為什麼不把那一批都檢查檢查?”“我會的,同誌,”彼得洛夫回答。“但是我們出航時間很長,要是都檢查,有好幾天就沒有徽章用了。恐怕,這樣做是違反規定的。”“你說得對。不管怎樣,徽章不過是探測儀器的輔助用品。”拉米斯指著四下紅擋板內的探測儀說。“你真的想再檢查一遍管道嗎?”梅列金問。“我認為該再檢查一遍。”拉米斯說。斯維亞多夫低頭看著甲板,暗暗咒罵著。“為了保證安全,再檢查一遍是應該的,”彼得洛夫重申安全守則。“對不起,上尉。”其實他完全沒有對不起的感覺。他一直感到很擔憂。現在他心裡踏實多了。一小時後,複查完畢。彼得洛夫把斯維亞多夫領到艇首,讓他服用鹽片和茶水,好恢複身體裡的水分。高級軍官走了以後,梅列金命令重新啟動反應堆裝置。水兵們回到各自的戰位,相互看了看。他們的軍官剛剛用輻射探測儀檢查過這個“蒸籠”般的高溫艙。在這之前,一名衛生兵臉色蒼白,可是什麼也不肯說。絕大多數輪機兵都摸了摸自己的徽章,不時看看手表,計算著到交班時間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