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遊戲開始(1 / 1)

雖然瑞安外出已經一個星期,上午的一些活動依然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的司機很早就醒來,開著自己的車去蘭利,從那裡把局裡的彆克車開出來,並順便替瑞安取回一些文件。文件放在一個有密碼和自毀裝置的金屬箱內。還沒有人找過這輛車或者這輛車裡的人的麻煩,不過今後會不會出這種事也很難說。司機是中央情報局的保安人員,隨身帶了一把九毫米口徑的貝雷塔92-F式手槍。此外在汽車儀表板下麵還放了一支烏茲衝鋒槍。他受過特工訓練,在保衛自己的“首長”方麵是個行家。他想到這位副局長,真希望這個上司住得離市區近些,或者能夠考慮他開這麼遠的路程而給他一點補貼。他開車上了首都環形公路的內環線,從公路立交上了開往馬裡蘭州的五十號公路。傑克·瑞安六時十五分就起了床,他是個將近四十歲的人,覺得這個時間起床實在是早了點兒。他早晨的生活和大多數上班族一樣。他妻子是個醫生,所以早餐並非是他最喜歡吃的東西,而是健康食品。其實吃點脂肪、糖和食品防腐劑究竟有何不可?六時五十五分他已吃罷早餐,穿戴完畢,報紙也看了將近一半。忙著打發孩子上學是卡茜的事。他出門之前吻了吻女兒。他的兒子小傑克認為自己已經長大,大人不必再跟他來這一套。局裡的彆克車到了,到得比飛機和火車還準點。“早安,瑞安博士!”“你早,菲爾!”瑞安總是自己打開車門,然後坐在後排右側的座位上。他先看《華盛頓郵報》,而且總要看上麵的漫畫,加裡·拉森的漫畫連載總是留在最後看。《月球背麵》是最受蘭利人歡迎的漫畫,他們是每期必看,但其原因尚不得而知。這時他們已上了五十號公路,加入了向華盛頓行進的車流。瑞安轉動箱子上的密碼鎖,把箱子打開,然後用自己的識彆卡把自毀裝置鎖死。箱子裡都是機密文件,如果有人現在襲擊這輛汽車,那就不是衝著這些文件,而可能是衝著他來的了。在局裡,誰也不懷疑瑞安——或者其他人——在獲取信息方麵的能力。現在,瑞安有四十分鐘時間來了解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今天則是從上周末以來)的最新動態。等他到了局裡,在部門負責人和夜班人員向他做情況彙報時,他就可以向他們提出一些尖銳的問題。瑞安覺得先看報紙再看局裡的報告會讓他暈頭轉向。他對記者寫的東西向來半信半疑——他們的分析往往靠不住——不過他們實際所做的工作與中央情報局的工作極其相似,也是收集與傳播信息。除了在一些技術性很強的領域,還有像武器控製這類極其重要的領域之外,他們與向局裡做簡報的受過專業培訓的政府雇員相比,工作非但毫不遜色,有時還更加出色。當然,一位優秀的駐外記者的薪水要高於情報局裡相當於聯邦政府十二級的雇員,有錢就可以吸引有才乾的人。再說,記者還能寫書,這就是一條生財之道。這些年來,不少駐莫斯科記者就靠寫書發了一筆財。這幾年,瑞安知道了,所謂允許接觸保密資料,實際上就是可以了解資料的來源。在局裡,他這一級能的資料和那些能乾的記者在報紙上報道的情況實際上大同小異。所不同的是,他知道消息來源,從而可以判斷其可靠性。這種區彆非常微妙,但往往又很重要。有幾份有關蘇聯的剪報。那裡發生了許多有趣的事,可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發展。好嘛。瑞安和中央情報局早就做過這類分析,具體時間他也記不清了。人們總是期望更好的前景。瑞安想到那個叫艾略特的女人,對於中央情報局的所作所為,她切齒痛恨——其實那些事情它早就不乾了——而且還認為它無所不知。要情報分析家去預測未來,就像要一位優秀的體育專欄記者去預測誰將能參加下一次聯賽一樣,談何容易?可是人們什麼時候才能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呢?就在全美明星棒球隊大賽開賽之後,美國東部聯隊還有三個隊離領先還差幾個百分點呢。當然,那是組織賭賽的人所關心的問題。瑞安心裡嘟噥著:可惜拉斯維加斯在關於蘇共政治局委員、公開性和“民族問題”將產生什麼後果之類的問題上沒有設賭,否則倒是可以給他一些啟發。汽車開上環形公路的時候,他正在看一條關於拉丁美洲的報告。毫無疑問,有個叫富恩特斯的毒梟被一枚炸彈炸死了。哎,這豈不太糟糕了嗎?瑞安最初是這麼想的,可是他很快從抽象思維回到現實之中。不,這種人死幾個沒關係。但是,他是被美國飛機的炸彈炸死的,瑞安提醒自己。貝絲·艾略特就是因為這種事才恨中央情報局的。法官——陪審團——行刑者,這些與是非問題不相乾。在他看來,這個問題是政治權術,也許是美學。政治家所關注的是“問題”而不是“原則”,可是這兩個詞到了他們嘴裡似乎又成了一回事。天哪,你當真有星期一早晨那種玩世不恭的味道,是吧?羅比·傑克遜究竟怎麼會悟出這件事的?這次行動是誰安排的?萬一走漏了風聲會有什麼後果?從好處去想: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如果有,那是為什麼?如果沒有,那又是為什麼?傑克啊,這就是政治。政治怎麼會進入你的工作呢?政治應當進入你的工作嗎?這也像許多其他事情一樣,本來都是極好的哲學討論題。瑞安所受的基督教的教育不僅能使他就這些問題展開討論,而且也使他對此發生興趣。他現在要辦好的這件事並不是對某個原理或者假說進行抽象的驗證。他必須拿出答案。假如國會特彆委員會有人向他提一個他無法回避的問題怎麼辦?隨時都會有這種可能。他能拖延回答的時間也隻有驅車從蘭利到國會山的這段時間了。如果瑞安撒謊,他就要進監獄,晉升也就沒有了指望。就這件事而言,如果他老老實實地說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也許誰也不會相信他,也許委員會的成員就不相信,也許陪審團的人也不相信。即使說老實話也難以自保。有這種想法不是很有意思嗎?快到康涅狄格大道的時候,瑞安通過車窗看著環形道路邊上的摩門教教堂。這座教堂風格獨特,富麗堂皇,既有大理石柱,又有鍍金的塔尖。在信奉天主教的瑞安的眼裡,這座壯觀的建築所代表的信仰似乎很奇怪,可信仰摩門教的人也都是誠實勤勞、對國家極端忠誠的人們,他們相信美國所支持的東西。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難道不是嗎?他覺得一個人對某一件事情不是支持,就是反對。任何傻瓜都可能反對某個東西,就像一個脾氣很壞的小孩從未吃過某種蔬菜,卻硬說他不喜歡這種蔬菜一樣。不難看出這些摩門教徒支持什麼。他們的收入要納教區的稅,這就使他們把這座教堂建成了信仰的豐碑。中世紀的農民把生活中省吃儉用的錢拿來修建當時的大教堂,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除了他們所信仰的上帝之外,人們已經把這些農民忘記了。那些大教堂是他們信仰的見證,現在依然那麼宏偉壯觀,依然被用於和當年同樣的目的。當年的政治問題有誰還記得呢?當年的貴族已連同他們的城堡一起不複存在了,當年的王室血統如今大多也斷了香火,當年所留下來的隻有這座信仰的豐碑。人們所信仰的是在他們今生今世之外某些更加美好的東西,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把它鐫刻在這些豐碑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更好地證明這一點呢?瑞安知道他絕非是想到這一事實的第一個人,的確不是,但是能像瑞安這樣在這個星期一的早晨,就把這個問題看得如此入木三分的人,恐怕是寥若晨星。相形之下,權術竟顯得那樣膚淺、短暫,猶如過眼雲煙。他得考慮下一步怎麼辦。他知道自己的行動可能會由其他人來決定,但他知道該用什麼作指南,該以什麼方式來決定自己的行動。他想目前這樣做已經夠了。一刻鐘之後,他的車進了總部大門,繞行到總部大樓前開到車庫裡。瑞安把資料塞進箱子,乘電梯上到七樓。他走進辦公室時,南希已經把煮咖啡器安排妥當。他手下的人五分鐘後就到齊,然後向他做上午情況的彙報。現在他還有時間考慮一些問題。在環行公路上曾經受夠了的塵囂,在進入他的辦公室後就煙消雲散了。現在,他得有點事情乾乾,儘管他的指令是原則,但他的行動得講究點戰術。而傑克卻還了無頭緒。各部門負責人到會,向他作簡要彙報時,他們發現副局長今天早晨顯得寡言少語,心事重重,都覺得有些奇怪。往常他總要提幾個問題,講兩句幽默風趣的話,可今天他隻是點點頭,有時候嗯一兩聲,此外就什麼話也不說了。也許是因為他周末過得不怎麼愉快。對彆人來說,星期一上午有的要去法院,有的要見律師,有的要麵對陪審團。對於莫比爾監獄的犯人來說,星期一上午是淋浴的時間,被告在上刑事法庭麵對陪審團之前,有權修飾一下自己的儀容。監獄中的首要問題是安全問題。牢門打開之後,囚犯們圍著浴巾、穿著拖鞋,在三名有經驗的看守戒備的目光下,走到過道的儘頭。囚犯們起床之後抱怨幾句,開幾句玩笑,或者冒出幾句怪裡怪氣的咒罵,都是屢見不鮮的。他們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或者是在運動、吃飯的時候,往往形成按種族各立山頭的群體。但監獄裡有規定,不允許這類群體的存在——看守們都知道,這往往是釀成暴力事件的根源。不過製定這些規定的法官,隻是根據一般原則,而沒有從實際情況出發。再說,如果有人被弄死,那是看守們失職,不是嗎?在執法人員中,最玩世不恭的是看守,連街上的警察見了,對他們也要讓三分,犯人們對他們咬牙切齒,平民百姓對他們也不以為然。他們對自己的工作缺乏熱情,首先考慮的是自身的安全。在監獄中工作的危險性並非聳人聽聞。當然,死個把犯人肯定不是一樁小事——看守和警方都會來進行認真的刑事調查,有時候聯邦官員也會來調查——但是在看守們眼裡,死一個犯人和死一個看守相比,事情要小得多。儘管如此,看守們還是恪儘職守的。他們經驗豐富,知道哪些東西不能放過。當然,犯人也很精明。在獄中發生的事,原則上很像戰場上的拚殺或間諜機構之間的秘密鬥爭,當然,雙方采取的辦法和對抗手段因時而異。有些犯人更精明,有些簡直是他媽的天才。不過還有一些犯人,尤其是年輕人,就比較膽小怕事,他們的想法跟看守們所見略同:在危險環境中個人怎樣生存下去。對待不同類型犯人的辦法要略微有所區彆,這對看守們來說要求是相當高的。出現差錯也在所難免。毛巾都掛在編了號的鉤子上。犯人在看守們的監視下,拿著自己的肥皂,赤條條地走進淋浴間。淋浴間裡共有二十個淋浴噴頭。看守的任務是防止有人把凶器帶進去。這個看守太年輕了,還不知道一個決心要乾某件事的人,總能找到藏東西的地方。亨利和哈維占了兩個相鄰的淋浴噴頭,而且就在兩個海盜使用的噴頭對麵。兩個海盜鬼使神差地找了個看守看不見的死角。帕特森兄弟相互遞了個眼色,覺得這正中他們的下懷。這兩個人狂妄是狂妄,但腦子卻不笨。隻是兩人心裡都有點不自在。黏在那兩根四分之三英寸寬的凹槽上的膠帶很平滑,但也有棱角。他們鼓足了勇氣才裝著若無其事地走進淋浴間。好不容易呀。熱水突如其來地噴出,淋浴間裡很快霧氣騰騰。他倆把肥皂放在一個明顯的地方,為的是便於取攮子。這兩把攮子隻要稍微留心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但他們知道這個看守是個新來的。哈維朝淋浴間那一頭的兩個人點了點頭,於是一場無端的口角就開始了。“你他媽的把肥皂還給我,狗東西!”“你這個狗東西!”另一個人若無其事地回敬了一句,他是經過考慮的。接著對方一拳打過來,這邊又一拳打過去。“你們他媽的給我住手——給我他媽的滾出來!”那看守吼道。這時候又有兩個人卷入,其中一個知道原因,而另一個則是第一次進來的年輕人,所以心裡害怕,不過也想還手以保護自己。一場連鎖反應幾乎立即席卷了淋浴間。那個看守見鎮不住,就大喊快來人。亨利和哈維轉身偷偷把攮子抓在手裡。拉蒙和赫蘇斯在看打架,並沒有向這邊看。他們知道自己不會卷入,但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哈維撲向赫蘇斯,亨利則去對付拉蒙。赫蘇斯什麼也沒看見,隻覺得一個褐色的影子向他撲過來。這時他胸口已經挨了一攮子,接著是第二下。他低下頭,看見鮮血像泉水似的從那個已經被刺穿的心臟裡向外冒——每一次心臟跳動都使那兩個穿孔不斷地擴大——接著那隻褐色的手又紮了一下。第三股鮮血與先前兩股合並為一股。赫蘇斯驚恐萬狀,想用手捂住傷口把血止住。他不知道大量的血液已經流進了心包,造成了充血性心力衰竭,命在旦夕了。他向後倒在牆上,然後像爛泥似的倒下去。他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明白。亨利知道自己的手段厲害,想儘快解決問題。拉蒙更好對付,因為他發覺大禍臨頭,轉身就想溜。亨利把他逼到貼著瓷磚的牆邊上,一攮子紮進了他的太陽穴。他知道那個地方的顱骨薄得像蛋殼。攮子戳進去之後,他還在裡麵攪了幾下。拉蒙像被抓住的魚兒一樣,掙紮了幾下就斷了氣。兄弟倆分彆把攮子放在兩個海盜的手裡——淋浴噴頭裡的水向下衝著,所以他們不必擔心會留下指紋——然後把兩具屍體推到一起。他們站在噴頭下麵,趕緊把渾身上下衝洗了一遍,還互相幫助把濺在身上的血跡衝洗乾淨。這時候亂哄哄的局麵已經收場。那兩個因為一塊肥皂而爭吵打架的人,此刻已經握手言歡,同時向看守道歉,然後把澡洗完了。淋浴間的霧氣越來越大。帕特森兄弟把全身洗得乾乾淨淨。在考慮證據時,清潔是僅次於聖潔的東西。五分鐘後,水停了,犯人們魚貫走出浴室。看守清點人數後發現少了兩個——清點人數是獄中看守的本領。出來的十八個人一邊擦乾身上的水,一邊相互你摸我戳的,這在全部關押男犯人的監獄裡是常有的事情。看守把頭伸進浴室,剛想用在高中裡學的那點西班牙語喊幾聲,卻看見騰騰的霧氣下麵好像有人躺著。“哦,我操!”他轉過身就高喊起來,讓其他看守趕快過來,接著對犯人大聲吼叫起來:“你們他媽的誰都彆動!”“怎麼回事?”不知是誰問了一句。“嘿,我說,還有一個鐘頭我就要出庭了,”另一個聲音說。帕特森兄弟把身上擦乾,穿上拖鞋,一聲不吭地站著。那些同謀的人相互遞著眼色,都感到洋洋自得——他們剛才輕而易舉地殺了兩個人,而且一個看守就在十五英尺外的地方站著——他們兄弟倆沒有必要交換眼色,因為雙方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自由。他們又殺了兩個人,但這樣反倒可以逃避上次殺人的罪責。他們心裡有數,警察是會合作的。那個警察是個好警察,好警察是會信守諾言的。兩名海盜死亡的消息不脛而走,其傳播速度之快,連新聞媒體也望塵莫及。消息傳到那名警官那裡的時候,他正坐在辦公室裡寫意外事故報告。聽到這個消息後他點了點頭,接著繼續寫那份尷尬的報告。他必須說明他那輛帶無線步話機的警車如何被砸,一台價格不菲的無線報話機、一個公文包以及一支槍是如何丟失的。丟失武器是最嚴重的事故,為此要寫出各種報告。“也許上帝用這種方式告訴你,應該待在家裡看電視,”另一位警官說。“你這個不信神的臭小子,你知道我最後決定——哦,該死!”“有什麼問題?”“帕特森兄弟案。那些資料全在公文包裡,我忘了拿出來。現在全都丟了。杜安,資料全丟啦!檢驗報告,照片全都丟了!”“地方檢察官會喜歡你的,夥計。你等於把這兄弟兩人放虎歸山啦。”值啊!不過這話警官是不會說出口的。在四個街區之外的一間辦公室裡,斯圖爾特拿起電話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當然,他知道自己應該感到羞恥,不過這一次他不會為自己的當事人感到惋惜。使他感到惋惜的,倒是這個沒有能救他們命的製度。但是他覺得他們死不足惜,因為他們活著對誰都沒有好處。再說,律師費他已提前拿過了,跟販毒集團打交道的律師全都這麼精明。十五分鐘之後,達維多夫檢察官發表了一項聲明,憤怒譴責聯邦監獄發生的這起犯人死亡事件,並說要由聯邦當局派出適當的人員調查死亡原因。他還說他本來就準備讓他們受到法律的製裁,根據法律判處他們死刑和現在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殺死在監獄中完全是兩碼事。總之,這是一份措詞微妙的聲明。它將成為午間和晚間新聞廣播的內容。這比這兩個囚犯的死亡更讓他高興。如果這場官司打輸了,他當選參議員的美夢也就會隨之破滅。現在,人們會說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而且他們會把他的名聲、他的形象和這件事聯係在一起。這簡直就是判決。帕特森兄弟的律師在場,這個自不必說。律師不在場的時候,他們從來不跟警察說什麼——至少,這位律師是這麼想的。“嘿,”哈維說,“沒有人打我,我也沒有打彆人。我聽見有人在打架,好像是。沒彆的。在這地方聽到這種事情最好乖乖地跑開,不看最聰明。是不是?不知道最好。”“看來我的當事人對你們的調查提供不了什麼情況,”律師對前來調查的偵探說,“有沒有可能是那兩個人相互殘殺呢?”“我們還不知道。我們正在向當時在場的人進行調查。”“我明白,那麼你們不會考慮指責我的當事人與這件令人遺憾的事情有牽連吧?”“目前還沒有,律師,”年長的那個偵探說。“那好,我想把它記錄在案。我的當事人對你們調查的有關情況並不了解,這我也要記錄在案。此外還要記錄在案的是,我不在場的時候,你們不可以向我的當事人提出問題。”“好的,先生。”“謝謝你們。好了,請二位原諒,現在我想和我的當事人單獨談談。”他們談了大約十五分鐘,這時候律師一切都明白了。從形而上學的角度、從法律或者任何與法律道德有關的角度來說他不“知道”——但實際上他已經知道了真相。根據職業道德規範,他要進行這種投機,就不可能不違背作為一位司法人員所立下的誓言。於是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事。他在自己當事人的謀殺案中增加了一份新的先知權(discovery,法律用語,指審判前當事人必須透露事實真相或有關文件的內容。)請求,此外又增加了一份他不知情的證詞。“早安,法官!”瑞安說。“早安,傑克。這件事得抓緊。再過幾分鐘我就要到外地去了。”“局長,如果有人問我在哥倫比亞乾了些什麼,我怎麼跟他說?”“我們沒有讓你插手這件事,對吧?”穆爾說。“是的,局長,你們沒有。”“我這是奉命行事。命令的來頭你可想而知。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們情報局沒有炸死過任何人。行嗎?我們是在那兒組織了一個行動,但並沒有安放汽車炸彈。”“這我心裡就有底了,法官。我本來就認為,我們是不會去搞什麼汽車炸彈的。”瑞安的話說得很輕鬆。哦,見鬼!法官他也?“那麼,如果國會召見我,我就這麼說行不行?”穆爾笑著站起來。“傑克,你要學會跟他們打交道。不容易呀,而且很有意思。不過從我今天上午聽到的情況來看,我想你會發現他們辦事很認真,比福勒那幫人要好。”“也許有好戲,局長,”瑞安承認。“我想上次的行動是那位海軍中將操控的。我當時飛往外地之前真應該向他多了解一些情況。”“傑克,我們並不苛求你十全十美。”“謝謝你,局長。”“我得去趕飛往加州的航班。”“一路平安,法官,”瑞安說著出了門。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後,剛才那副不露聲色的樣子才放鬆下來。“哦,我的天哪,”他自言自語道。如果穆爾也在一本正經地撒謊,那就很容易使人信以為真。好在我沒有相信。這個謊言是精心設計的,而且肯定是進行過預先策劃、進行過預演的。我們沒有人安放汽車炸彈。是沒有,你們是讓海軍替你們乾的。好吧,傑克,下一步你該怎麼辦?他不得而知。這一整天他都會為此愁眉不展。到星期一拂曉的時候,他們心中的疑團已經解開。進到山裡來的那幫人沒有離開,而是在南邊幾公裡處,在他們自己搭建的帳篷裡過夜。現在查韋斯可以聽見他們在四處亂闖。他還聽見一聲槍響,不管這一槍對準的是什麼目標,反正不是對著他班裡的人。也許是一隻鹿或者其他什麼動物,也許是其中有個人滑倒後槍走火。這顯然是不祥之兆。全班收縮到一個可進行緊密型防禦的陣地上。這個地方有比較理想的可利用的地形地物,比較容易發揮火力,最理想的是這個陣地比較隱蔽。他們離開水源比較遠,好在他們在途中已經把水壺灌滿。誰要想來追殺他們,那是自己找死。他們還想找一個製高點,不過眼前這塊陣地也挺好。陣地前的山坡上樹木叢生,隻要有人上來,不可能不發出聲響。背麵的山坡地勢較險。從這個陣地上可以看見通向製高點的那幾條小路,所以他們可以在這裡伺機而動,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轉移出去。拉米雷斯觀察地形的確有一副好眼力。目前他們要儘量避免接觸;如果迫不得已,那就打了就走。在這片山地叢林中,查韋斯和他的戰友們不是惟一的獵手。他們誰都不承認自己害怕,但他們都倍感疲勞。查韋斯處於陣地外圍一個觀察哨上,從那兒可以看清通向班陣地幾條明顯的通道,還能看見一條必要時可以回到那邊去的隱蔽小路。作訓軍士格拉和他在一起。拉米雷斯把兩支班用機槍都留在自己附近。“也許他們會離開的,”查韋斯小聲地自言自語。格拉不以為然地說:“老兄,我想也許我們拽他們尾巴的次數太多,現在我們需要有個深深的洞。”“聽聲音他們好像停下來吃午飯了。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好像是在胡亂搜索,就像一把上下亂掃的掃把。如果我的判斷不錯,那麼他們會從那個地方爬上來,然後沿著那小山坡下來,再一直朝我們這邊過來。”“帕科,也許你說得對。”“我們應當轉移。”“最好等到晚上。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他們在乾什麼,就可以設法避開他們。”“也許吧。看樣子要下雨。他們也許不會待在這裡,像我們這些傻瓜一樣等著挨雨淋,你覺得呢,丁?”“再過個把鐘頭,自然會有分曉。”“那能見度也就他媽的完蛋啦。”“是啊!”“你看那兒!”格拉用手指著。“看見了。”查韋斯把望遠鏡對著遠處的一排樹木,一下就看見了兩個人,不到一分鐘又看見了六個。即使從幾英裡之外,他也能看出他們顯然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有個人停下來,喝了一口——啤酒?查韋斯心裡在嘀咕。那家夥站在那兒想當活靶子?這幫人是乾什麼的?他們穿的是便衣,根本不懂如何隱蔽自己。他們顯然都帶著折疊式AK-47式步槍。“六號,我是尖刀,完畢。”“我是六號。”“發現八個人——不,是十個人,攜帶AK式步槍的人。我們在201高地東南方大約半公裡的山坡上。現在沒有多大動靜,隻是站在那兒。完畢。”“他們朝哪個方向看?完畢。”“隻是東張西望,長官。完畢。”“有情況立即向我報告!”拉米雷斯下達命令說。“是。結束。”查韋斯再次拿起望遠鏡。他看見有個人向山頂方向揮揮手,另外三個人開始朝那個方向移動,但顯然都很不情願的樣子。“怎麼回事?這幫小子想他娘的上山?”查韋斯問。格拉一時答不上來,不過他還不知道查韋斯是在學一個從韓國回來的軍士長講話。“帕科,我想他們開始感到疲勞了。”“好哇,也許他們就要回去了。”這三個人的確很疲勞。他們慢騰騰地向上爬。到了山頂後他們朝山下喊,說他們什麼人也沒看見。山下那夥人大多數都站在那塊林間小空地上。查韋斯有點驚訝,哪有像這樣傻瓜似的站在那種地方的?對軍人來說自信是好事,但這哪裡是什麼自信?這些人不是當兵的。這三個人大約下至半山腰時,雲層已經遮住了太陽,接著就下起雨來。山的西側下起一場熱帶雷暴雨。兩分鐘後,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就落在剛才那三個人爬上去的山頂上。那道閃電在那兒滯留的時間雖然隻有幾分之一秒,但已經長得令人瞠目結舌。它像一個憤怒的天神把手指頭戳在那兒一樣。頃刻之間,到處電閃雷鳴,傾盆大雨直瀉而下。剛才還是無限的能見度,現在最多隻有四百米半徑的可視範圍。半透明的雨幕的位置在不斷地移動。查韋斯和格拉不安地相互看了看。他們的任務是監視和監聽,可是現在他們既看不清也聽不清。更糟糕的是,等暴雨過後,周圍的一些都將是濕漉漉的。即使有人踩在上麵,植物的枝葉也不會因折斷而發出聲音。潮濕的空氣對聲音有吸收作用。這幫一直處於他們監視之下的笨蛋,可能因此而接近前哨陣地,到了很近的地方也不會被發現。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們班進行轉移,也能做到很快地離開而不被對方發現。自然環境一般總是不偏不倚的,誰善於利用它,它就會對誰有利。有時候環境對雙方都不利。暴風雨持續了一個下午,降水量達到好幾英寸。閃電不停地在查韋斯和格拉周圍一百碼內肆虐。像這種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他倆都是第一次見識。那陣勢就像遭到炮擊一樣,令人心驚肉跳。暴風雨過後,氣溫下降到華氏五十多度。一切都是冰涼潮濕,顯得格外陰沉。“丁,快看左前方!”格拉急忙小聲說。“哎喲,他媽的!”查韋斯也沒有必要再問他們怎麼會靠得這麼近。由於雷鳴的緣故,他倆的聽力尚未完全恢複。滿山遍野都是濕漉漉的。在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有兩個人。“六號,我是尖刀。在我東南兩百米處發現兩個人,”格拉向上尉報告。“我們正在待命。完畢。”“明白,隨時待命。”拉米雷斯答道。“要沉住氣,帕科。”格拉把對講機開關撥到回答位置。查韋斯小心翼翼地把槍慢慢移動到射擊位置。他摸了摸,槍保險是關著的,便把拇指按在保險上。他知道,由於地形和樹木的隱蔽,彆人是幾乎看不見他們的。他倆都用油彩把自己的臉塗成土著武士的模樣,即使從五十英尺開外,也看不出他們與周圍環境有任何不協調。他們必須紋絲不動,人的眼睛能很快發現移動目標,隻要他們不動,就不易被發現。從這裡也可以看出,為什麼軍隊在訓練士兵的時候特彆強調紀律。他倆都希望自己身上穿的是迷彩服,不過現在再想這個問題已是馬後炮了,好在卡其布本身是土黃色,再加上沾了很多泥水。他倆每人觀察一個扇麵,配合默契,而且這樣一來,頭就無須來回轉動。他們知道低聲耳語也可以,但沒有十分重要的情況,他們是不會這樣做的。“我聽見背後有動靜,”十分鐘後查韋斯說。“最好看一看,”格拉答道。查韋斯的動作很小心,三十多秒鐘才轉了個身。“啊哈。”他看見有幾個人正把鋪蓋放在地上。“要過夜呢。”很明顯,他們所監視的這些人,仍在執行搜索任務,而且就要在他們的哨位附近安營紮寨,準備過夜了。現在他們可以看見或聽到,這幫人大約有二十多個。“今天晚上有好戲看了,”格拉低聲耳語道。“是啊。我也該撒泡尿啦。”這也算一句小小的玩笑了。查韋斯抬頭看看天:天上依然濃雲密布,而且還下著小雨。夜色會提前降臨,也許會提前兩個小時。敵人分成三個組,這種做法並不笨。但每個組都生火做飯就太笨了。他們吵吵嚷嚷,就像在鄉村酒吧裡一樣聊起天來。查韋斯和格拉抓住這個機會打開了無線電報話機。“六號,我是尖刀,完畢。”“我是六號。”“六號,呃……”查韋斯有點猶豫。“這些壞家夥在我們附近支起了帳篷。他們還不知道我們在這兒。”“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麼辦。”“還沒有什麼打算。我想等天黑以後我們就出來,到時候再向你報告。”“明白。結束。”“出去?”格拉小聲問。“讓他擔心沒有什麼意思,帕科。”“嘿,朋友,我可真他媽的擔心呢。”“擔心不能解決問題。”瑞安仍然沒有找到答案。他這一天似乎很正常,忙忙碌碌。他處理了一些信件和報告之後就離開了辦公室。其實他並沒有完成幾件事情。乾擾太多,趕也趕不走。他告訴司機去貝塞斯達海軍醫療中心。他事先沒有打電話,然而去那兒似乎並不反常。這間高乾病房的安保還是那麼健全,他們都認識瑞安。他走近門口的時候,警衛很難過地向他搖了搖頭。瑞安很清楚這種暗示的含義。他先停下腳步,鎮靜了一下才走進去。沒有必要讓格裡爾看出探視者臉上有震驚的表情。不過瑞安的確很震驚。格裡爾現在瘦得隻剩皮包骨,體重連一百磅都不到。他曾經是指揮艦艇、率領海軍將士為國家衝鋒陷陣的職業海軍軍官。他為國效力長達五十個春秋,現在卻在醫院的病房裡臥床不起。這不僅將是一個生命的結束,也將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一種行為規範的結束。五十年的經驗、智慧和判斷力都將悄然逝去。瑞安在病榻前的椅子上坐下,並揮手示意保安人員暫時回避。“嘿,頭兒。”他睜開眼睛。現在我該說什麼呢?你感覺好點兒嗎?有些事情還要告訴這個將不久於人世的人呢!“這一趟的結果怎麼樣?”他的聲音很微弱。“比利時沒有問題。大家都問候你。星期五我向福勒作了簡報,就像你上次一樣。”“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我覺得,在外交政策上需要有人幫幫他。”“我也這麼想。不過講演的口才還不錯。”他笑了笑。“他有個助手叫艾略特,是個來自本寧頓的娘們兒,很討厭。我跟她根本談不攏。她說如果她的主人勝了,我就得卷鋪蓋走人。”他不該提起這件事。格裡爾想動一動,可是動不了。“那你就去找她,吻她一下表示和解。如果你想到本寧頓去討好她,那就去嘛。你什麼時候打算學會低下你那顆愛爾蘭人高貴的頭顱?有空的時候,你可以去問問巴茲爾,問他喜不喜歡他不得不為之工作的人。傑克,你是在為國家服務,不是隻為你所喜歡的人道主義服務。”這句話比被職業拳擊手打一拳還厲害。“是的,長官,你說得對。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要學就要快,夥計,我教不了你幾課了。”“彆這麼說,將軍。”他像個孩子似的央求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傑克。和我一起當兵的人,有的五十年前就戰死在薩沃島,有的死在萊特島,有的葬身大海。跟他們相比,我幸運得多。現在我也該去了。你應該來接替我。我要你來接替我,傑克。”“我的確需要有人指點迷津啊,將軍。”“哥倫比亞?”“我本來可以問一下你是怎麼知道的,但是我不問。”“像阿瑟·穆爾這樣的人,如果不敢正眼看著你的目光,你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對勁兒了。他星期六來過,就是不敢看著我的眼睛。”“他今天還跟我當麵撒謊。”瑞安進行了五分鐘的說明,把他所知道的、懷疑的和擔心的事情大致上說了一遍。“所以你想知道該怎麼辦?”格裡爾問。“我需要有人指點,將軍。”“你不需要,傑克。你很精明。必要的關係你都有。而且你也知道是非曲直。”“可是關於——”“政治?那種狗屁東西?”格裡爾幾乎笑出聲。“傑克,你知道,等你像我這樣躺著的時候,你知道自己會怎麼想嗎?你會想到一些如果有機會你還會重做的事情,想到所有的錯誤,想到那些你本來不應該那樣對待的人,如果你想到上帝,那也不錯。傑克,永遠不要真正的後悔,即使它可能會傷害一些人。你當海軍陸戰隊中尉的時候,就對上帝發過誓。現在我明白為什麼要那麼做了。它並不是一種威脅,而是一種幫助。它不斷提醒你,你的誓言是多麼重要。思想很重要,原則很重要,誓言也很重要,而且是最重要的。你的諾言就反映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我給你上的最後一課,傑克,現在你必須繼續走下去。”他稍稍頓了頓。傑克可以看出,雖然用了很大劑量的藥物,他仍然很痛苦。“你是有家有口的人,傑克。回到他們身邊去,轉達我對他們的愛,告訴他們我認為他們的爸爸是個好人,他們應當為他而自豪。晚安,傑克。”說完他便昏睡過去。過了好幾分鐘瑞安才站起來。過了好久他才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他拭乾淚水,走出房間。這時正好醫生要進去,瑞安攔住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不會太久了,最多一個星期。我很遺憾,不過這種病從來就沒有多大希望。”“讓他舒服一些,”瑞安的聲音很輕,近乎哀求。“我們已經這麼做了,”這個腫瘤醫生說,“正因為如此,他大多數時間才昏睡不醒。醒來的時候,他的思維仍然很清楚。我跟他有幾次談得很投機。我也很喜歡他。”這位醫生對失去病人已司空見慣,但每次都覺得是件很遺憾的事。“再過幾年,我們也許就能挽救他的生命了。醫學的進步太慢了。”“是不快。你已經儘力了。謝謝你,醫生!謝謝你對他的悉心治療。”瑞安乘電梯下到一樓,讓司機把他送回家。途中他們再次經過那座摩門教教堂,泛光燈把這座大理石建築照得通明。下一步棋怎麼走,他沒有把握,但是有一件事他將不得已而為之,他心中已經有了譜。他剛才對一個將不久於人世的人暗暗發過誓,而且是個非常重要的誓言。雲層正在散開,很快月光就透了過來。是時候了。敵人派出了崗哨。他們來回走動的樣子跟守衛毒品加工廠的人如出一轍。他們的篝火還在燃燒,但說話的聲音已經漸漸停止。這幫疲憊不堪的家夥已經漸漸睡去。“我們一起往外走,”查韋斯說,“如果他們發現我們匍匐前進,就會知道我們是敵人。如果看見我們走動,還可能把我們看成自己人。”“說得有道理,”格拉表示同意。他們兩人都把槍斜掛在胸前。如果敵人看見他們的樣子,肯定會發現問題,但他們身後的背景比較暗,況且他們隨時可以使用手中的武器,必要時,查韋斯還可以使用那把MP5 SD2型消音衝鋒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敵人消滅。格拉抽出砍刀。這把刀的刀麵進行過烤藍處理,隻有鋒利的刀刃閃著寒光。格拉是用刀的好手,而且總是喜歡把它磨得很鋒利。他還會左右開弓,左手持刀,右手握著M-16步槍。他們班已經移動到離敵人營地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如果他們倆在穿過敵人營地時發生意外,他們就可以提供支援。當然最好是沒有這樣的必要,因為這種支援很難做到萬無一失。“好吧,丁,你開路。”論資格,查韋斯不如格拉,但現在不是憑資格而是憑本領的時候。查韋斯朝下山的方向走,儘可能利用地形地貌作掩護。接著他向左一拐,朝北麵的安全地帶走去。他的微光夜視鏡放在班用掩體中他自己那隻背包裡了。因為本來天黑之前會有人來接替他的。查韋斯的夜視能力受到限製,而且是很大的限製。他倆悄然無聲地向前運動,潮濕的地麵對他們的運動極為有利,不過他們走的地方植被過於茂密。但到安全地帶雖然隻有三四百米,可是卻顯得如此漫長。他們沒有走山間小道,但有時也無法完全避開。正當他們橫穿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道時,十英尺開外的地方出現了兩個人影。“你們在那兒乾什麼?”其中一個人問。查韋斯朝對方擺擺手,希望這個友善姿態能堵住對方的口。可是那人卻想走過來看看是什麼人,他的同伴緊隨其後也過來了。等那人大致看清查韋斯所攜帶的武器不對頭時,一切都來不及了。查韋斯雙手握住掛在雙環背帶上的衝鋒槍,把它轉到前麵,噗的一聲,子彈鑽進了那人的下巴,從他的天靈蓋上穿了出去。格拉手持砍刀轉過身,另一個人的腦袋就搬了家,就像電影鏡頭裡的一樣。他和查韋斯跳上去抓住這兩個死鬼,以防他們倒下時發出大的聲響。糟糕!查韋斯心下思忖。這下他們就會發現這裡有人來過。把屍體拖到一個地方藏起來是來不及了——因為那樣可能再次遇上敵人。如果那樣,還不如在兩具屍體上再做些文章。他把那顆腦袋找了回來,讓被格拉殺掉的那個人用雙手捧著放在胸口上。這就像一種警告:彆他媽的跟我們過不去。拉格點了點頭,查韋斯繼續在前麵開路。十分鐘後,他們聽見右邊有人吐唾沫。“我注意你們老半天了,”大熊的聲音。“沒事吧?”拉米雷斯小聲問。“碰上了兩個家夥,被我們收拾掉了。”“趁他們還沒有發現,我們馬上轉移。”可是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他們聽見有個人重重倒下的聲音,接著是一聲吼叫、又是一聲尖叫,一陣AK-47步槍的猛烈射擊聲——不過是對著彆的方向——這聲音足以驚醒方圓一兩公裡之內的任何一個人。全班所有的人都拿出了夜視鏡,為的是看清道路,儘快通過這塊林地。他們身後的營地上已經人聲鼎沸。他們馬不停蹄地走了兩個小時。衛星通信網上傳來消息,說他們已經成了被追殺的目標。在離佛得角群島一百英裡的地方,異常強烈的風暴正在迅速生成。幾天來,衛星上的攝像機一直在以幾路不同的光頻監測這場風暴。隻要有相應的地麵接收設備,就能接收到相關的衛星雲圖。為避開這場風暴,船隻紛紛改變航向。這場風暴原先是西非沙漠上在幾乎是有史以來最炎熱的夏季裡產生的乾熱空氣。它被由東向西的信風吹動,夾帶著潮濕的海洋空氣,形成了大塊的砧狀雲。數百片砧狀雲開始相互合並,雲幕低垂在溫暖的洋麵上,吸收了大量的熱量,使雲層如虎添翼。隻要遇上熱源雲團,風暴就可以自然生成。國家颶風中心的人也不知道這場風暴是如何形成的——或者說為什麼以前有過類似情況,卻很少形成這樣的風暴——但是它現在正在形成。一位首席科學家正在電腦前以快進快退的方式搜索衛星雲圖的照片。他看明白了。雲團在空中圍繞某一點開始按逆時針方向運動。它正在逐步形成一場大風暴。它的旋轉增加了其自身的內聚力和威力。它似乎知道這樣它就可以更加生龍活虎。它並不是今年最早生成的風暴,不過今年的氣候條件極其“有利於”風暴的生成。它們在衛星雲圖上顯得十分壯觀,就像某些現代派的藝術作品:蛛網狀的雲交織成羽狀的彩色風車。這位科學家心想,要不是會造成那麼多人的傷亡,從雲圖上看它們的確很壯觀。仔細考究起來,既然它們造成上百乃至上千人的傷亡,那麼給它們編上號就不夠味兒了,應該給它們取個名字。眼前這個風暴可能就屬於這一類型。這位氣象學家心想,目前他們還隻稱它為熱帶低氣壓。如果它的規模不斷擴大,威力不斷增強,就會形成熱帶風暴,那時候他們就把它定名為“阿黛爾颶風”。在克拉克看來,電影上的情節隻有一點比較真實可信,那就是,酒吧往往是間諜們接頭見麵的地方。酒吧在文明國家裡有很大的作用。男人們常光顧酒吧喝點什麼,並與其他的男人交往。在燈光昏暗、不引人注意的酒吧間聊聊天,說話的聲音傳不了多遠,因為音樂的聲音比較響。拉森到得略微晚了些,他躡手躡腳來到克拉克身邊。這家酒吧裡沒有小圓凳子,隻有一個黃銅的櫃台,可以把腳蹺在上麵歇歇。拉森要了一杯當地產的啤酒,釀這種啤酒是哥倫比亞人的絕活。克拉克心想,他們拿手的東西還不少呢。要是沒有毒品問題,這個國家倒真是個好去處。可是如今它正深受毒品之害——也像他自己的國家一樣?不,要厲害得多了。迄今為止,它所進行的反毒品戰爭正在失敗……美國不也一樣嗎?克拉克在琢磨這個問題。不像美國,哥倫比亞政府受到威脅了?毫無疑問,我們那邊比這邊好多了,克拉克暗自慶幸。“怎麼樣?”等酒吧老板走到櫃台那頭的時候,克拉克問。拉森用西班牙語輕聲說:“確確實實,那些大頭目派到大街上的軍隊數量大大減少了。”“去哪兒了呢?”“有人告訴我,說去了西南麵。他們說要去山裡進行一次搜捕行動。”“哦,他媽的!”克拉克用英語低聲詛咒。“出了什麼事?”“呃,有四十來個輕步兵……”他進行了幾分鐘的解釋。“我們入侵了?”拉森眼睛向下看著櫃台,把“入侵”兩個字說得很重。“媽的,哪個瘋子想出來的主意?”“我覺得我們都在為他——或者他們——賣命。”“他媽的,我們就是動不了那些人!拆他娘的台!”“好哇,你飛回華盛頓向行動副局長報告。如果他裡特還有點頭腦,就應該在還沒有人員傷亡之前,立即把他們撤出來。”克拉克說著轉過身,陷入了沉思。他並不欣賞自己剛才的一些想法。他想起在“眼睛”部隊執行的一次任務……“我們明天到南邊去看看,怎麼樣?”“你當真要讓我暴露身份,是吧?”拉森說。“你有沒有狡兔之窟?”克拉克指的是外勤特工人員為轉入秘密狀態而準備的藏身之地,萬一出現意外情況,就可以去避避風頭。“教皇是波蘭人嗎?”拉森不以為然地問。“你的女朋友怎麼樣?”“我們根本也不關心她,而且我跟這個組織的緣分也到頭了。”中情局鼓勵局裡的人對自己的諜報人員要忠誠,即使不再和他們發生關係後也一樣,拉森具有通常的那種對多年情人的感情。“我們可以假裝是去探金礦的。完成這件事以後,我批準你揭下這張皮,回華盛頓等待重新分配工作。她也和你一起去。這是正式命令。”“我還不知道你有權……”克拉克微微一笑。“我倒不一定真正有權,但是你很快就會發現,我和裡特先生之間有個默契。如果我在實地處理了問題,他事後不會再說三道四。”“誰能比得上你的能耐呢?”拉森沒有得到回答,隻見克拉克雙眉一揚,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裡的威脅是他以前所沒有見過的。科爾特斯坐在一間比較像樣的房間裡。那是這幢房子的廚房,按照當地的水準,真是夠大的了。一張桌子上放著他的無線電對講機和地圖,還有一個記事簿。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損失了十一個人——可是依然一無所獲。那些人都是在激烈的短兵相接中,而且多數是在無聲的遭遇戰中喪生的。他撒出去的兵,現在個個火冒三丈,還沒有意識到什麼是害怕,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那張主要作戰地圖上有一層冰醋酸纖維膜,他用一支紅色彩筆標出了活動區域。他本人就和美國人的小分隊遭遇過兩次——也許是三次——他決定要打一打,因為他已經損失了十一個人。他認為這些人都是傻瓜。這點兒損失何足掛齒?在戰場上,運氣向來是個重要因素。但整個來看,曆史已經證明,傻瓜總是先死,在戰場上也有一個達爾文的適者生存的選擇過程。他打算再死他五十來個人,到那個時候再請求增援,以便進一步削弱毒梟們的勢力,然後再向上司報告,說他發現有兩三位頭頭派來的人,在戰場上表現反常——告什麼人的狀,他心中早已有了譜。第二天他就向其中某人發出警告——這也是預先選定的——說他的頭頭表現很反常,並表明他對自己組織忠心耿耿,他領的錢是組織付給的,不是哪個個人付給的。他的計劃是除掉埃斯科韋多。這很有必要,也無須追悔。美國人已經除掉了兩個毒梟,他要幫助除掉另外兩個。剩下的那幾個就用得著他科爾特斯了,而且他們肯定會意識到這一點。他這位保安與情報主任就會再度晉升,會成為董事會成員,就能按照他的設想重整卡特爾,使它成為一個高效、安全的組織。一年之內他就能和他們平起平坐,再過一年就可以穩坐第一把交椅了。他不必把他們趕儘殺絕。埃斯科韋多很有能耐,但也很好操縱。其餘的人就不在話下了,因為他們更感興趣的是金錢和吃喝玩樂,而不是公司的興旺發達。在這方麵他還沒有很成熟的考慮。他並不是一個能看出後十步棋的人,能看出五步也就足矣。他仔細看了看地圖。對於他的行動所具有的危險性,美國人很快就會有所警覺並作出反應。他打開公文包,把航拍的照片和地圖作了比較。現在他知道美國人已進入該地區,他們也許還有一架擔任支援任務的直升機。這種大膽簡直有點傻。難道美國人還不知道直升機在伊朗平原上的使用情況?他應當找出直升機可能降落的地區……對不對?科爾特斯閉上眼睛,要求自己回到第一原則上。在這類行動中,那是最危險的。一個人因為局部發生的事而忙得不可開交的話,往往會看不清全局。也許還有彆的辦法。美國人已經幫了他的大忙,也許會再幫他一次。怎樣才能促使這種事發生呢?他能怎樣對待他們並為他們做點什麼?他們又能為他做點什麼呢?他一夜輾轉難眠,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由於天氣惡劣,新發動機的試車未能在前一天夜裡如期進行,所以就在這一天半夜裡當地時間三時整進行。沒有上級指示,那架鋪低3型直升機是不準在白天亮相的。一輛汽車把它拖出機庫,在試車以前要先把它的旋翼展開並加以固定。齊默爾軍士長坐在自己的儀表板前,約翰斯上校和威利斯上尉開啟發動機。他們先滑行到跑道上,然後進行直升機的起飛試車。這個金屬與燃料的結合體是個重達數噸的龐然大物,它像小孩邁步爬第一級樓梯似的,搖搖晃晃地猶豫了一陣,然後很勉強地離開了地麵。很難說最先發生了什麼情況,約翰斯上校聽見達思瓦德爾牌飛行頭盔的保護性泡沫層裡麵傳出一陣刺耳的尖叫聲。與此同時,也許還要早一毫秒,齊默爾軍士長在話筒上大喊了一聲“小心”。無論是什麼原因,反正約翰斯掃視了一下儀表板,發現一號發動機的所有讀數都不正常。威利斯和齊默爾同時關閉了發動機,約翰斯趕緊讓飛機掉頭。他慶幸自己飛離跑道隻有五十英尺,三秒鐘後飛機就著陸了,那台仍在運轉的發動機停了下來。“怎麼回事?”“是那台新發動機,長官。它硬是跟我們過不去——看來好像是整個壓縮機的毛病,聽起來聲音不對頭。我得檢查一下,看它是否引起了其他零件的損壞,”齊默爾報告說。“再裝回去沒有問題吧?”“沒有。這跟教科書上說的一樣,長官。這類發動機已是第二次碰到這種事了。這種新型結構的渦輪葉片肯定有毛病。我們應當對發動機的運轉進行全麵檢查,一定要查出故障。每架使用這種發動機的飛機都應當停飛,包括我們的、海軍的、陸軍的以及所有其他人的。”這種新型發動機所使用的渦輪壓縮機葉片不是鋼製的而是陶瓷的。它重量比較輕,這樣飛機就可以多攜帶些燃料;它的造價也比較低,這樣有錢就可以多買幾台。生產廠家的試車證明,這種新材料性能可靠——可是等它投入服役時,就發現了問題。第一次故障被歸咎於異物吸入,後來有兩架使用這種發動機的海軍直升機栽進了大海,蹤影全無。齊默爾所言極是。使用這種發動機的飛機都必須停飛,等把問題查清並修好再說。“哦,巴克,”約翰斯說,“另一台備用的帶來了嗎?”“猜猜看,長官,”齊默爾說,“我可以讓他們黎明的時候給我們送一台修好的舊發動機來。”“把你的想法說說看。”“我想我們還是用舊的。或者到赫爾伯特去,從舊飛機上拆一台下來。”“你快去打電話,我來想辦法讓它冷卻,”上校命令道。“說我這兒要兩台好發動機,越快越好。”“是,長官。”機組人員對另外一個問題也非常關心。等著他們去支援的那些人怎麼辦?他叫埃斯特維斯,也是美國陸軍的一個參謀軍士。在此之前,他是駐守在夏威夷斯科菲爾德兵營第二十五“熱帶閃擊”步兵師第十四步兵團五營偵察連的成員。他很年輕、很堅強,也像其他人一樣為參加“演藝船行動”而感到自豪。此刻他不僅極度疲乏,而且病得不輕。但他有時也吃一點或者喝一點,必要時他就跟衛生兵要幾片藥,吃下去抵擋一下。他感到肚子很難受,兩隻手臂想抬也抬不起來。他們比尖刀小分隊晚二十七分鐘才到達指定地點,不過自從搗毀那個機場後,他們還沒有遇上過敵人。他們發現了六個毒品加工點,其中四個不久前還使用過,但現已空無一人。埃斯特維斯很想立功受獎,他知道每個班都有一本功勞簿。他也像查韋斯一樣,是在一個有流氓犯罪團夥的地區長大的。與查韋斯不同的是,他深深地陷入了其中一個團夥。後來,命運使他擺脫了那夥人。經過一段時間,他當了兵。另外還有一點與查韋斯不同,那就是他吸過毒。有一次,他看見姐姐注射了過量的海洛因,後來就像被拔掉電源插頭一樣慢慢地斷了氣。第二天夜裡,他去找了那個毒品販子。為了避開那個殺人的魔鬼,他出來當了兵。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名職業軍人,也沒有想到生活中還有比清洗汽車和領取家庭救濟金更好的機會。他迫不及待地抓住了這次機會,為的是和害死他姐姐、奴役他們同胞的那幫雜種算賬。可是他現在仍然寸功未建,還沒有親手消滅一個敵人。在敵人麵前,不能有任何疲勞情緒和失敗情緒。機會終於來了,埃斯特維斯心想。他看見半公裡之外有一堆火。他按規定把所看見的情況向隊長作了報告,等班裡的人分成兩組,然後摸上去把那十來個像傻瓜似的在酸水裡踩來踩去的人乾掉。他十分疲勞但求戰心切,他沒有忘記要遵守紀律。隊長負責率領突擊小組,而他則帶另外兩個人去占領一個可以發揮支援火力的陣地。他心想,今晚的情況肯定與前兩天不同。事實也是如此。埃斯特維斯發現那裡沒有浴缸,也沒有裝滿古柯葉的背包,卻看見了十五個帶著槍的人。他用報話機發出危險信號,但是沒有收到回答。他還不知道報話機上的天線在十五分鐘前被一根大樹枝弄斷了。他站起來朝四周觀察,想找到某種征兆和線索,以便確定下一步如何動作。他身旁的兩位戰友也不知究竟怎麼回事。這時他覺得腹痛難忍,就彎下腰去,可是卻絆在一個樹根上,把槍碰掉了。槍沒有走火,但槍托重重地砸在地上,槍栓因此喀嚓跳動了一下。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二十英尺開外有個人,這是他剛才沒有看見的情況。那個人醒著,正用手按摩自己漲痛的小腿,為的是好好小睡片刻。那人聽見響聲吃了一驚。他是喜歡狩獵的,不過起初他還有點不相信。那兒怎麼會有人呢?他已經告訴過同伴們不要越過他的哨位。他肯定那是人弄出的聲音,而且肯定是某種武器的聲音。上麵告訴他們說,在其他地方已經發生了一些衝突——不知對方到底是些什麼人。他知道這些人已經把他們認為對他們有危害的人全部乾掉了。想到這裡,他又驚又怕。聽到這個聲音,他先是一陣驚訝,接著是一陣恐懼。他端起槍對著左側打了整整一梭子子彈。埃斯特維斯身中四彈,臨死前大聲詛咒自己倒黴的命運。他的兩個戰友朝槍響的方向狠狠掃射,把那個人打得稀爛。火堆四周的人紛紛驚醒,跑著離開了火堆,這時候突擊小組還沒有就位。隊長聽到槍聲之後的反應很合乎邏輯:支援小組遭到伏擊,所以他應當直奔目標,為戰友們解圍。他讓火力支援小組把火力轉向敵人的營地,但很快發現周圍還有其他人。從裡麵向外逃跑的人大部分撞在向內運動的突擊隊員手上。如果有人寫一份實事求是的戰報,那麼他的第一句評語一定是:雙方都處於失控狀態。率領突擊小組的隊長過於魯莽,他隻顧帶人向裡衝,卻沒有停下來認真想一想。他在雙方交火之後不久便被打死了,其餘的人已群龍無首,卻全然不知。雖然每個士兵都在英勇作戰,但他們首先是、而且最終也是一個集體的成員。每個集體都是一個活的、有思想的有機的整體,它的力量要遠遠超過這個群體中的任何個體。在失去指揮的情況下,就要看他們平時的訓練素質了。然而在一片黑暗和一片混亂的嘈雜聲中,好的訓練素質也難以發揮。雙方陷入一場混戰。哥倫比亞人雖然訓練素質差,而且也失去了指揮,但這已經無關宏旨。現在的戰鬥,一方是以單兵,另一方則是以相互支援的兩人小組為單位進行。這場血腥的混戰持續了五分鐘。最後兩人小組一方“獲勝”。他們殺得痛快,頗有戰績,不過他們很快就悄悄地匍匐著離開,跑到指定的集結地點。那些沒有被打死的敵人依然在射擊,不過現在他們已經是自己人在打自己人了。到達集結地點的隻有五個人。他們是三名突擊小組成員和埃斯特維斯支援小組裡的兩個人。全班人馬死了一半,包括突擊隊長、衛生兵和無線電兵。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什麼人——由於通訊聯絡方麵的混亂,他們沒有得到卡特爾針對他們采取行動的警告。他們所了解的是情況很糟糕。回到自己的營地之後,他們取出背包,旋即轉移了。哥倫比亞方麵也掌握了一些情況。他們知道有五個美國人被打死——他們還沒有發現埃斯特維斯的屍體——他們自己死了二十六個,其中也許有被自方火力殺傷的。他們不知道是否有人開了小差,也不知道襲擊他們的這支部隊有多大的實力,甚至不知道他們遭到的是美國人的攻擊——他們發現的武器主要是美式的,但M-16在南美使用很普遍。他們也像那些被他們打跑的人一樣,意識到發生了可怕的事情。他們把人員重新編組,然後坐在一起交流情況,體會一場惡戰之後受驚的情緒。他們第一次認識到,光憑手中的自動武器,還不能耀武揚威。在把死者往一處搬運的過程中,他們的情緒由震驚逐漸變成了憤怒。“旗幟”小分隊隻剩下了幾個人。他們還沒有坐下來談談的福氣。他們沒有時間去談誰勝誰負,不過每個人都嘗到了戰鬥的滋味,而且都感到震驚無比。受過較好教育的人也許會說,這個世界不是宿命論的,但他們五個人用最簡單直率的軍人用語來安慰自己: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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