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窗外的汽車聲把他驚醒時,瑞安知道,自己起晚了,窗外已是陽光明媚,手表顯示現在是八點十五分。他感到驚惶失措,但現在就連驚惶失措也來不及了。瑞安從床上爬起來,走進客廳,看到他的妻子正煮著咖啡。“你今天不用上班嗎?”“今天早上我本來是要參加一次手術的,但手術在幾分鐘以前已經開始了,我請凱茲替我去參加。我想,你現在應該先穿上衣服。”“我怎麼去上班呢?”“九點鐘,克拉克會到這裡來接你。”“好的。”瑞安離開客廳去淋浴,刮胡子,此時他看到衣櫃裡一套西服、一件襯衣和一條領帶已準備妥帖,他妻子把這些都安排得相當周到。瑞安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他從未想到自己的妻子還可以成為一場謀略的策劃人。八點四十分時,他已經洗漱完畢。“十一點的時候,我要去街對麵的白宮開會。”“這我倒不知道,替我跟那個蕩婦埃利奧特問聲好。”卡茜笑了起來。“你也不喜歡她?”“她這個人沒什麼值得彆人喜歡的地方,她在大學裡教書也教得不好。她總是自作聰明,為人又傲慢。”“我已注意到了,她非常討厭我。”“我也有這個印象。昨天我們還乾了一仗,我想我贏了,”卡茜說。“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哦,隻是女人之間的談話而已。”卡茜頓了一下。“傑克……?”“什麼事,寶貝?”“我想該是你離開的時候了。”瑞安看了看自己的早餐盤子說:“我想你說得沒錯。嗯,我還有幾件事要處理,乾完之後……”“還要多久呢?”她問。“最多不超過兩個月。我不能說走就走,寶貝。我是由總統任命的,是經過參議院同意的,你還記得嗎?我不能一上來就辭職,如果那樣的話,就和逃兵沒什麼兩樣了。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的。”卡茜點點頭,反正瑞安基本上已經同意她的意見了。“我知道,兩個月夠快的。你辭職後想乾什麼呢?”“我可以隨便找一份研究工作乾乾,比如,傳統基金會的戰略與國際關係研究中心,或者霍普金斯大學的國際關係高級研究中心。我在英國的時候跟查爾斯頓談過這個問題,他告訴我,一個人爬到像我這樣高的職位,絕不可能真正脫離這一行。嗯。我還可以再寫一本書……”“我們可以去度個長假,隻要等孩子們放暑假就可以了。”“我想……?”“我那時的妊娠反應大概還不會太強烈,傑克。”“昨晚真的會讓你懷孕嗎?”卡茜調皮地轉了轉雙眸說:“時機合適,而且你有兩次機會。怎麼了?你覺得自己被利用了嗎?”她丈夫微笑道:“我以前被利用得更慘過。”“今晚再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多喜歡那件睡衣?”“我結婚時穿的那件嗎?有點太正式了,不過效果不錯。可惜我們現在沒有時間再來一次。”瑞安覺得,應該趕快離開這裡,否則真的會聊個沒完沒了。“是的,寶貝,我還得上班,你也一樣。”“嗬,”卡茜頑皮地說。“我總不能對總統說,遲到是因為我在街對麵跟我的太太調情吧。”他走到妻子麵前吻了吻她。“謝謝你,親愛的。”“我很榮幸,傑克。”瑞安一走出飯店大門,就見克拉克正等著。他馬上坐進車子。“早安,博士。”“嗨,約翰,你犯了個錯誤。”“什麼錯誤?”“卡茜知道你的名字,這是怎麼回事?”“你不需要知道,”克拉克答道,把公文包交給瑞安。“媽的,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被解雇,你知道嗎?”“我敢肯定,你一定違反了哪條規定。”“是啊,沒錯。”克拉克轉過頭。“墨西哥行動得到上級批準了嗎?”“這就是我今天去白宮的目的。”“十一點鐘?”“沒錯。”瑞安高興地看到,當他不在的時候,中央情報局依然在正常運轉。他到七樓時,看到每個人都在工作,就連卡伯特也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準備好出發了嗎?”瑞安問局長。“是的,今晚出發,日本站正在安排我跟利亞林會麵。”“卡伯特,請記住,他是武藏探員,他提供的情報叫做新高,彆叫他的真名,哪怕在總部,這也是個壞習慣。”“沒錯,瑞安。向總統請示墨西哥行動了?”“是的。”“我很欣賞你策劃的這次行動。”“謝謝,馬庫斯,如果這次任務能成功,都是克拉克和查韋斯的功勞。你能聽聽我的意見嗎?”瑞安問。“請說。”“把他們調回外勤部門。”“如果行動順利,總統會批準的,我也會批準。”“夠公平了。”瑞安想,事情居然會這麼容易。他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卡明斯基博士檢查過患者的X光片後,立刻明白自己前一天犯了個大錯,內心裡把自己罵了兩句。不可能啊,但是——這的確不可能,至少在這裡是不可能的,難道不是嗎?他必須再做幾項檢查,但首先,他用了一小時找到了他的敘利亞同事,將病人轉到另一家擁有隔離輻射設備的醫院裡。即使卡明斯基診斷錯誤,這名患者仍然必須完全隔離。拉塞爾啟動叉車後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搞清楚了這台機器的操作要領。他不明白以前的房主要這種東西來乾什麼,他百思而不得其解。叉車的丙烷槽裡仍然有足夠的壓力,拉塞爾放心地走回屋子裡。科羅拉多人真友善。當地的報紙經銷商已經在車道儘頭安上了報箱。拉塞爾一邊翻閱早報,一邊喝著咖啡,不一會兒,他感到心裡美滋滋的。“嗬呀,”他輕聲說。“拉塞爾,怎麼了?”“我以前從沒見過這種事。維京隊的球迷計劃組織一個護衛車隊……有一千多輛小汽車和麵包車,他媽的,”他說,“他們會把整條路都堵得嚴嚴實實的。”他翻到氣象版,看看未來幾天的氣象預報。“什麼意思?”“車隊會沿著七十六號州際公路開到丹佛,這可能會攪亂我們的行程。我們原本預定在中午或者晚一點到那裡……與車隊差不多同時到達。”“車隊——我不明白,車隊護衛要保護什麼?”卡提問。“其實也不是什麼真正的護衛車隊,”拉塞爾解釋說,“更像是,怎麼說呢,像是汽車遊行。明尼蘇達州的球迷很看重這場比賽。告訴你吧,我們先得在汽車旅館訂個房間,要靠近機場。我們的航班什麼時候起飛?”他停了一下。“天呐,我可真是考慮不周!”“什麼意思?”戈森又問了一遍。“天氣狀況,”拉塞爾答道,“這裡是科羅拉多,現在又是一月。萬一我們再碰上暴風雪怎麼辦?”他又瀏覽起氣象版,哎呀……“你是說路上會堵車?”“沒錯。聽著,我們應該先找旅館,預定房間,我是說機場附近的汽車旅館。我們可以在比賽前一天晚上先到,要不然,我先預定兩天,不,三天,這樣就不會引起懷疑了。老天,真希望他們還有空房。”拉塞爾走到電話旁,翻開電話黃頁本,一連打了四個電話,才在離機場一英裡一個偏僻的地方訂到了一個帶雙人床的房間,不過這樣一來,他就必須使用自己的信用卡訂房間了。在這之前,他儘可能地不用信用卡,他不想給彆人多留下一條追蹤他的線索。“早安,莉茲。”瑞安走進辦公室一屁股坐下。“你好嗎?”國家安全顧問再也受不了彆人的奚落了。昨晚當著記者的麵她跟這個混蛋的太太竟打起了一場舌戰,搞得她當場出醜。不管瑞安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他昨晚聽到這事之後一定開懷大笑了一場。更可惡的是,那個骨瘦如柴的小賤人竟然在話中影射福勒,埃利奧特昨晚向總統說起這件事,福勒也是這麼看的。“你準備好報告了嗎?”“是的。”“跟我來。”她要讓福勒來處理這件事。海倫·迪阿古斯蒂諾看著兩位要員走進橢圓形辦公室。她當然已經聽說了昨晚的事。宴會現場有一名特工旁聽了這件事的整個進程,針對埃利奧特博士的冷嘲熱諷已經成為大家的話柄。“早安,總統先生,”當橢圓形辦公室的大門關閉時,海倫聽到瑞安說。“早安,瑞安。我們開始吧。”“長官,我們的計劃其實很簡單。兩名中央情報局的人將在墨西哥機場偽裝成專機的維護人員,他們會從事一些普通工作,例如清理飛機上的煙灰缸和廁所。在離開飛機之前,他們會在頭等艙裡擺上鮮花。在固定鮮花的小裝飾上隱藏著一個這樣的麥克風。”瑞安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塑料玩意兒,遞給總統。“這東西可以將竊聽到的信號傳給隱藏在一個瓶子裡的二次發射器。這個發射器將用超高頻把信號送出飛機。在與那架波音747平行的航道上,將有三架咱們的飛機接收信號。我們還計劃在飛機上再安裝一個隱蔽式帶錄音的接收器,一則可以當作空中通訊的備用機,二則可以起到掩護作用。一旦被發現,日方會以為是隨行記者放置的袖珍錄音器。當然,我們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我們在杜勒斯機場的人將負責回收裝備。收到的電子信號將經過處理,在飛機降落後幾小時內,您就可以聽到他們在飛機上的談話。”“很好。我們成功的機會有多大?”白宮辦公廳主任阿諾德·範·達姆問。他當然要參加這次行動,這次行動的政治意義大大高於國家事務。這次行動所冒的政治風險相當高,不過,假如能成功,回報更是驚人。“長官,像這類任務,沒有人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如果日本首相在飛機上說了什麼,我們自然會知道,但他也可能絕口不提我們想知道的話題。這次行動要使用的各種裝備都已經過測試,效果相當好。負責這次任務的外勤人員經驗豐富,他從前曾經完成過更艱難的工作。”“那是什麼樣的任務?”範·達姆問。“幾年前,就是他把克格勃前主席的妻子和女兒救出了俄國。”瑞安用了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簡單解釋了一下那次任務。“這次行動值得嗎?”福勒問。瑞安感到有點吃驚。“長官,這是您做出的決定啊。”“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總統先生,我個人認為,這是很值得的。我們從新高那裡得到的情報顯示,日本人相當傲慢。這樣的東西或許會讓他們大吃一驚,從而迫使他們老老實實地坐下來與我們談判。”“你讚成我們的對日政策嗎?”範·達姆問,與瑞安剛才感到吃驚一樣,他對瑞安的回答也感到吃驚。“我讚成與否無足輕重,但對於您的問題,我的回答是,是的,我讚成。”白宮辦公廳主任顯出吃驚的神情。“但是,前任政府——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們呢?”“您從未問過我,阿尼耶。我不是國家政策的製定者,我隻是情報人員。您吩咐我做什麼,隻要是合法的,我就會去做。”“那你對這次行動的合法性感到滿意嗎?”福勒問,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總統先生,您是個律師,可我不是。要是我不清楚法律細節,事實上,我的確不清楚,那麼,我必須認為,身為律師的您是不會要求我做什麼違法的事的。”“自從去年夏天我在肯尼迪中心看過基洛夫芭蕾舞團的表演之後,這還是我見過的最妙的一段舞,”範·達姆大笑著說。“瑞安,你知道所有行動的細節。我批準這次行動,”福勒略做考慮後說。“要是我們拿到了想要的情報,接下來該怎麼做呢?”“我們必須和國務院那幫人通氣,”埃利奧特說。“這樣做有點冒險,”瑞安說,“我們貿易談判部門的很多人都被日本人收買了。我們不得不設想他們在國務院裡有內線。”“商業間諜?”福勒問。“理所當然,為什麼不呢?新高的情報在這方麵沒有提供充足的證據,不過,要是我也像那些人一樣,準備辭去政府公職,為日本人工作,每年賺上五十萬美元,我該怎麼向日本人顯示自己的潛在價值呢?我會采用俄國官員或間諜向我們表示誠意的相同方式,向日本人泄露一些有利可圖的重要資料。這當然是非法的,但我們沒辦法就此開展調查。所以,擴散這次行動得到的資料,是相當危險的。你們想聽聽塔爾博特國務卿和其他幾個人的意見,但一定要嚴格控製知情麵。同時還要注意,要是讓日本首相知道,我們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而且對方知道他這些話隻在飛機上說過,那麼我們這種新的情報收集技術就可能被曝光。”聽到這裡,總統皺了皺眉頭。“那讓他們以為是在墨西哥泄密的呢?”範·達姆問。“毫無疑問,那得玩點手段,”瑞安表示可以接受。“要是我直接用這份情報來當麵質問他呢?”福勒問。“這樣的話,總有點讓人下不了台,總統先生。如果事先傳出去,國會方麵肯定會氣得跳腳。這是我要負責的問題。我必須先跟艾爾·特倫特和薩姆·費洛斯談一談。薩姆可能會耍花樣,但艾爾出於政治上的理由會痛恨日本人。”“我可以命令你,不告訴他……”“總統先生,無論如何我得照章辦事不能違法。”“我很可能給你下這道命令,”福勒說。瑞安再次感到驚訝。他和總統兩人都清楚這麼做的後果。不過這倒正合卡茜的心意。事實上,這或許是辭職的好借口。“好吧,也許沒有這個必要。我不想再和這些人玩什麼拍手唱歌之類的兒戲了。他們宣過誓,他們要麼遵守誓言,要麼,他們就得與一個怒發衝冠的總統打交道。不過,更糟糕的是,那種以為可以用一種不道德的手段誘使一國總統非法獲得證據的想法是令人厭惡的。我痛恨這種腐敗的事。”“說得對極了,老板,”範·達姆說,“再說,選民會支持你的。”“渾蛋,”停了一會兒福勒說。瑞安沒能說清楚此事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告訴我他要過來報告行動細節,好讓彼此加深了解,可他真正的意圖卻是賴掉這次行動要他付出的代價。好吧,等著瞧,該給他一點教訓了。”福勒話鋒一轉說:“瑞安,昨晚的宴會上我怎麼沒見到你?”“我太太當時頭痛,總統先生。我們必須先走,很抱歉。”“尊夫人現在感覺好多了嗎?”“是的,長官,謝謝您。”“你的人也可以開始行動了。”瑞安站了起來。“遵命,九九藏書總統先生。”範·達姆跟著瑞安走出辦公室,兩人一起走到西麵的出口。“乾得好,瑞安。”“我的老天,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了?”瑞安認真地問。這次會麵的結果未免太順利了。“我不知道昨晚出了什麼事,但埃利奧特對你太太好像很反感。”“她們好像談論了一些事,但我不知道是什麼事。”“瑞安,想聽實話嗎?”範·達姆問。瑞安知道,範·達姆一定會陪他走完這段路的。他送他到門口,一定有用意,而且,跡象也已經相當明顯了。“什麼時候,範·達姆?”“我想說,這本來應該是公事,但的確有私人因素在作祟。我很抱歉,瑞安,但這種事還是發生了。總統會讓你體麵地離開。”“他還真好,”瑞安若無其事地答道。“我試過了,瑞安,你知道我很欣賞你,可事情還是發生了。”“我會辭職的,可是——”“我知道。在你辭職之前或之後,沒人會暗中對你使壞。政府會谘詢你的意見,也許還會請你策劃幾次特殊行動,擔任同外國政府的聯絡工作。你可以體體麵麵地離開,在這一點上,我可以保證,總統也可以保證。他人不壞,隻是,你的思維方式和他不一樣,而現在他是總統。”瑞安本可反駁說,心智健全的人可以接受不同意見,不過他卻說:“我說過了,我會乖乖走人。我乾這一行已經太久了,該是放鬆的時候了,去聞聞花香,跟孩子們一起玩玩。”“你真是個好人。”範·達姆拍拍他的肩膀。“如果墨西哥行動順利,總統會在你的辭職文告上對你大加表揚,我們會讓維斯頓來起草這份文告。”“你真會安撫人,阿尼耶。”瑞安同他握了握手,然後向自己的車走去。此時此刻,範·達姆如果看到瑞安臉上的笑容,一定會感到驚訝的。“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嗎?”“伊麗莎白,儘管我和他意見不合,但他畢竟為國家效力已經很久了,而且一向儘職儘責。我們倆在很多事情上雖然看法不同,可他從來沒有騙過我,總是給我提出很好的建議,”福勒答道。他看著那個塑料外殼的麥克風,突然懷疑,這個麥克風是不是開著的。“昨晚的事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已經達到目的了。他就要離職了。像他這種級彆的官員是不能隨隨便便就踢出門的,必須體麵地處理這種事,否則就顯得我心胸狹隘了,在政治上也是愚蠢的。我同意你對他的看法,他是個老古董,沒錯,可即使是老古董,也應該放在博物館內一處講究的位置上啊。”“可是——”“就這麼決定了。好了,你昨晚和他妻子吵了一架,我很遺憾,但是我不能因為妻子所做的事而懲罰丈夫!”“福勒,我有權利要求你支持我!”福勒不喜歡埃利奧特說這種話,但他還是彬彬有禮地答道:“你已經得到我的支持了,伊麗莎白。此時此地不宜討論此事。”卡伯特在午餐之後趕到了安德魯斯空軍基地,搭乘前往韓國的專機。他的專機表麵看起來有點兒寒酸,可內中卻彆有洞天。這是一架美國空軍C-141B運輸機,配有四台發動機,機身外型看上去有點兒像條蟒蛇。飛機貨艙裡安裝有一間廚房、客廳、臥房一應俱全的活動房屋,因C-141的噪音很大,特彆是在後部貨艙,所以機艙內還有隔音設備。卡伯特走到前駕駛艙,跟機組人員見麵。飛行員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上尉,長著一頭漂亮的金發。事實上,這架飛機配有兩組機組人員。這次的飛行時間相當長,先到加州的特拉維斯空軍基地降落加油,在飛越太平洋途中還得進行三次空中加油。這趟旅程肯定相當無聊,卡伯特打算在飛機上儘量睡覺。他不禁懷疑,擔任公職讓他付出的代價是不是真的值得。雖然範·達姆此前已經把瑞安即將離職的消息告訴了他,但他知道這件事對自己的前途絲毫沒有幫助。於是這位中央情報局的局長係好安全帶,開始瀏覽文件。飛機起飛時,一名空軍下士給他端過來一杯酒。當天晚些時候,克拉克和查韋斯坐飛機前往墨西哥城。克拉克想,還是早點去比較好,可以安置一下,適應一下當地的環境。墨西哥城地處高原,再加上空氣汙染嚴重,很多人都受不了當地稀薄的空氣。他們已經把這次行動要用的所有裝備都精心地包裝好,過墨西哥海關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因為這次任務用不著武器,所以他們沒帶家夥。離開諾福克港貨棧三十八小時四十分鐘之後,貨車終於駛離了那條州際高速公路。這還算是容易的。在接下來的十五分鐘裡,卡車司機用儘渾身解數,終於把車倒到了穀倉外麵的水泥裝卸台上。和煦的陽光曬化了路上的積雪,留下一片六英寸深的爛泥潭,卡車司機總共試了三次才成功。司機跳下車,向裝卸台走去。“這貨櫃門該怎麼打開?”拉塞爾問。“我教你。”司機停下來,刮掉靴子上的爛泥,然後用手扳動了貨櫃門上的手柄。“要我幫忙卸貨嗎?”“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屋內有咖啡。”“謝謝你,先生。我真想喝一杯。”“這太容易了,”司機走開以後,拉塞爾對卡提說。拉塞爾打開貨櫃門,看到一個四周印有“索尼”字樣的大木箱,箭頭符號表示此麵向上,酒杯符號表示這是易碎物品。木箱底下有一個木製托盤。他打開貨櫃上的固定鎖,用叉車把炸彈從貨櫃裡取出來,然後放入穀倉,整個過程隻用了一分鐘。拉塞爾關掉叉車的發動機,在木箱上蓋了一層油布。當卡車司機喝完咖啡回來時,車廂門已經鎖上了。“這是獎金,”拉塞爾說著,遞給司機一疊鈔票。司機數了數。他現在還得把貨櫃送回諾福克港,但他想先到最近的休息站去睡上八個小時,“跟你做生意真高興,先生。你說過,一個月以後可能還需要我幫忙?”“沒錯。”“有事打電話找我,”司機遞過來他的名片。“你要直接開回去?”“我得先找個地方,睡上一覺。我剛剛聽廣播說,明天晚上要開始下雪,還說這次雪會相當大。”“又到下雪季節了。”“是啊,再見,先生。”“小心開車,老兄,”拉塞爾再次和他握手告彆。“放他走是個錯誤,”戈森用阿拉伯語對卡提說。“我不這麼看。他隻見過拉塞爾一個人。”“沒錯。”“你檢查過炸彈了嗎?”卡提問。“木箱上沒有任何損傷的跡象。明天我會仔細檢查一下炸彈。不過我可以說,我們差不多已經準備就緒了。”“好極了。”“你想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瑞安問。“先說好消息吧,”卡茜說。“他們要我辭職。”“那麼壞消息呢?”“我不可能真的一走了之。他們偶爾還會要我回去做點事情,征詢我的意見。”“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這項工作已經滲透到我的血液中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卡茜。難道你願意離開霍普金斯醫院,在外麵當個私人開業醫生,替彆人檢查視力,配配眼鏡?”“這些工作量有多大?”“一年大概隻有幾次,他們隻找我征詢我最在行的問題,再說也不一定呢。”“好吧,這樣也不錯。關於你剛才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我不會放棄對年輕醫生的教學工作。你什麼時候辭職?”“我還有兩項任務必須完成,然後,我還得選擇適當的接替人選。”福利夫婦倆都不錯,瑞安心想,到底選誰呢?“指揮室,這裡是聲納室。”“指揮室聽到,”導航軍官答道。“長官,可能是個目標,方位2-9-5,很模糊,但一直沒有消失。”“我馬上過來。”指揮室離聲納室隻有五步路。“指給我看。”“長官,就在這。”聲納員指著屏幕上的線條說,線條看起來相當模糊,事實上,是由許多小光點構成的,但可以從中看出特定的頻率範圍,而且隨著時間的增加,有更多的小光點陸續出現在屏幕上,形成一條模糊不明的線條,惟一的變化是方向出現了偏移。“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告訴我,那不會是什麼。”“不可能是表麵回波,而且我也不認為這隻是隨機發生的噪音,長官。”中士拿著一枝筆從線條底部一直畫到頂部。“就在這裡,我認為那裡可能真的有什麼東西。”“你還發現其他信號了嗎?”“這裡的S-15是一艘商船,向東南方航行,已經遠離我們,這是從換班以前我們就一直在追蹤的第三組回波,僅此而已,皮特尼先生。我猜這不會是一艘漁船,在那麼遠的距離,不可能發出那麼大的噪音。”皮特尼海軍中尉輕輕敲了敲屏幕說:“把它定為S-16,我會讓追蹤組開始工作。附近的水文狀況如何?”“看來今天深水波道的效果不錯,長官,但是附近海麵的噪音比較大。我們很難一直盯住它。”“盯住。”“是,長官。”聲納員回過頭,繼續看顯示屏幕。皮特尼海軍中尉回到指揮室,拿起內部電話,按下艇長艙的按鈕。“這裡是導航軍官報告,艇長,我們在方位2-9-5發現可能是聲納回波,信號相當微弱。我們的朋友可能會回來,長官……是,長官。”皮特尼掛上電話,啟動了廣播係統。“火控追蹤組就位。”一分鐘後,裡克斯艇長出現了,他身穿藍色連身工作服,腳踏運動鞋,首先來到控製室,查看現在的航向、速度和深度,然後向聲納室跑去。“讓我看看。”“這該死的東西剛剛消失了,長官,”聲納員膽怯地說。他用一張衛生紙擦掉了剛才的記號,然後又用鉛筆標上了新記號。“我認為我們在這裡發現了目標,長官。”“但願你沒有因捕風捉影而打擾我的睡眠,”裡克斯說。皮特尼海軍中尉注意到另外兩名聲納員交換了一下眼色。“它又出現了,長官。如果是一艘‘鯊魚’級潛艇,我們應該在波譜上截獲一點水泵的噪音。”“情報是這樣說的,這艘船剛經過大修,俄國人已經知道如何使它更隱身些,”裡克斯說。“我猜想也是這樣……它正緩緩往北方移動,估計現在的方位是2-9-7。”兩人都知道,這個估計數字的誤差可能有十度左右。雖然“緬因”號裝備了昂貴的係統,但遠距離方位仍是難以判斷的。“附近海域有我方潛艇嗎?”皮特尼問。“‘奧馬哈’號此時應該在科迪亞克以南附近,方向完全不對,那不是‘奧馬哈’號。你肯定那不是水麵有效信號嗎?”“絕對不是,艇長。如果這是柴油發動的,我會知道,如果是蒸氣發動的,我也知道。它沒有水麵噪音傳來的重擊聲,一定是潛艇目標,艇長。這是惟一合理的解釋。”“皮特尼,我們的航向是2-8-1?”“是,長官。”“左轉到2-6-5。我們先得設定理想的掃描基線來進行目標運動的分析,在轉向之前先估算好距離。”轉向,皮特尼心想,我的天,彈道導彈潛艇不應該做這種事。但他還是下了命令。“驟變層在哪兒?”“深度一百五十英尺,長官。根據海麵噪音判斷,大概有二十五英尺高的風浪,”聲納員補充說。“那麼它很可能會待在深海,讓航行更平穩些。”“他媽的,又讓它溜走了。等到我們的艦艉伸直之後,再看看會發生什麼情況?”裡克斯把頭探出聲納室,說了一句話:“給我一杯咖啡。”他從來沒想過,這些聲納員可能也想要杯咖啡來提提神。五分鐘之後,屏幕上的光點又出現在原來的地方。“好的,又出現了,”聲納員說,“現在的方位應該是3-0-2。”裡克斯走出聲納室,來到航海圖旁。肖海軍少尉正在計算,一名操舵兵站在一旁。“距離肯定超過十萬碼。我想它是往偏的東北方向航行,速度不超過十節。”肖和舵手心想,這次追蹤真是又快又準。“已經證實了,五十赫茲頻道接收到一些信號,現在開始很像是‘鯊魚’級潛艇了,不過目前還不能肯定。”“這附近的波道一定相當好。”“沒錯,艇長,原本就不錯,而且現在越來越好。不過,暴風雨就要來了,當風暴波及我們這個深度時,情況就會不一樣了,長官。”裡克斯又跑回控製室。“肖先生?”“目前估計最多不超過十一萬五千碼,航向東北,速度五節,或許再快一到兩節吧,長官。如果它的速度再快些,這距離就相當遠了。”“好的,我要讓我們的潛艇慢慢地調個頭,右轉到0-8-0”“是,長官。舵角,右舵轉五度,新航向0-8-0。”“右舵轉五度,明白。報告長官,現在已經右舵轉五度了,正轉向新航向0-8-0。”“很好。”“緬因”號潛艇轉向動作相當緩慢,這樣才不會讓拖曳式陣列聲納產生太大的彎曲。美國海軍彈道導彈潛艇還從沒這樣乾過。過了一會兒,克拉格特海軍少校走進控製室。“你想他會把這個航向保持多久?”他問裡克斯。“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我想我會采用階梯式搜索模式,”克拉格特答道,“我會轉向南,而不是北,把我們上次在巴倫支海的戰術倒過來用。對方的聲納性能將決定搜索範圍的間隔距離。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得到寶貴的資料,但是,這還得看當時顯示的數字狀況。像我們現在這樣追下去,可得小心。”“好吧,無論如何我會把距離保持在三萬碼以上。在識彆出對方之前,我們要接近它,直到五萬碼距離。如果情況允許,再悄悄接近些。隻要它還在附近,我們中的一個就要守在這裡。”“同意。”克拉格特點點頭。這位副艇長停了一會,才小聲地問:“怎麼搞的,作戰處怎麼會同意這種做法呢?”“世界局勢緩和了,不是嗎?”“我想是這樣的,長官。”“現在彈道導彈潛艇也能執行攻擊潛艇的任務了,你感到嫉妒嗎?”“長官,我不明白作戰處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們也許是想讓某些人覺得我們還是很靈活的或是彆的什麼。”“你不喜歡這樣?”“艇長,我不喜歡。我知道我們辦得到,但我們不應該這麼做。”“你向曼庫索報告的就是這個嗎?”“什麼?”克拉格特搖了搖頭。“不是的,長官。他問過我的看法,我說我們辦得到,我現在還沒資格參加這種討論。”裡克斯很想問他,那麼你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麼?但他不能問。卡迪雪夫對美國人大失所望。他們吸收他入夥,是因為他可以在俄國政府內部收集有價值的內幕情報,多年來,他也的確送出了很多情報。他目睹了祖國的劇變,而且他早就看出這種改變是無法避免的。因為他太了解納莫諾夫了,他知道他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納莫諾夫是個政治天才,他擁有雄獅的勇氣和鼴鼠的狡猾,但是,他沒有雄才大略。納莫諾夫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裡,這就是他致命的弱點。他已經摧毀了舊有的政治體製,坐視華約組織解體,他曾公開聲明,俄國不會乾涉其他國家的政治完整。他認為,隻有蘇聯的武力威脅才能捍衛馬克思主義。東歐的共產黨領袖也愚蠢地附和他,在這個史無前例的瘋狂動蕩的時代,那些東歐領袖居然因為仍深受同胞的愛戴與尊敬而自感地位穩固。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納莫諾夫在自己的國家裡卻得不到這種愛戴。與其他國家相比,納莫諾夫麵臨著一個更糟糕、更致命的變局。“蘇聯人民”這隻是一個從未有什麼意義的名詞,他們是被武力威脅著而捆綁在一起的。隻有蘇聯紅軍的槍杆子才能確保摩爾多瓦、拉脫維亞、塔吉克斯坦和其他共和國服從莫斯科中央的領導。這些人對共產黨的愛戴,甚至還比不上他們的曾祖父對沙皇的愛戴。因此,當納莫諾夫決定不再實行中央集權製度之後,他也就失去了控製蘇聯人民的能力。但是,俄國卻沒有足夠的民族精神來繼續維護國家的統一。八十年來,這個國家無時無刻不在按計劃行事,但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計劃。所以,當混亂取代了秩序的時候,他們無能為力,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在政壇上,納莫諾夫長袖善舞,可其實毫無用處。卡迪雪夫知道這一點,可美國人怎麼就看不出來呢?他們甚至為保住這個“莫斯科的自己人”曾孤注一擲。這位四十六歲的蘇聯國會議員對此嗤之以鼻。他就是他們的人,多年來他一直警告美國人,可他們不聽,反而利用他的報告來支持一個徒有手腕、卻缺乏目標的人,沒有目標的人怎麼能領導彆人呢?美國人愚蠢且盲目,才會對於格魯吉亞和波羅的海三國發生的暴動感到驚訝。他們還忽略了南方早就已經開始的內戰。從阿富汗撤軍時,大約有五十萬件舊武器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其中大部分是步槍,但也有坦克,俄國陸軍對此一籌莫展。納莫諾夫每天都要應付隨時可能爆發的內戰,他就像一個雜耍藝人,把所有的盤子都扔到了半空中,接住一個之後馬上再扔出去,然後再接一個,再扔出去,他想讓所有的盤子都待在空中,但是險情不斷。難道美國人看不到嗎,總會有一天,納莫諾夫一個措手不及,所有的盤子會同時掉在地上摔個粉碎。這種前景想想都讓人害怕。納莫諾夫需要洞察力,需要計劃,可他什麼都沒有。卡迪雪夫有自己的目標,而且是整個計劃的最終目標。俄國的聯邦製度最終會土崩瓦解,那些穆斯林共和國會脫離俄國,波羅的海三國和摩爾多瓦也會獨立出去。到最後,西烏克蘭也會離開,但他要保住東烏克蘭。他必須設法保住亞美尼亞,免得他們被穆斯林屠殺。此外,還必須想個辦法保住阿塞拜疆的石油通道,至少也要等到西方的援助讓他能夠開發西伯利亞的資源之後,他才能鬆手。卡迪雪夫是個徹頭徹尾的俄羅斯人。俄羅斯是聯邦之母,好母親會在適當的時候放手讓她的孩子去自立門戶,現在是時候了。此後的俄羅斯將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大國,從波羅的海到太平洋,國內大部分人口都同屬一個種族,豐富的資源有待開發。新的俄羅斯聯邦將來可能也應該成為一個強國,不亞於其他任何強國,它擁有豐富的曆史和藝術沉澱,在科學方麵傲視全球。這是卡迪雪夫的夢想。他希望自己領導的俄羅斯聯邦不但是一個真正的超級大國,同時也是歐洲國家的朋友。他要讓國家走向自由與繁榮,假如他必須為此而放棄近一半的人口和百分之十五的土地,那麼就放棄好了。可美國人卻不肯助他一臂之力,為什麼事情會這樣呢?卡迪雪夫真想不通。他們應該知道,納莫諾夫是一條死胡同,此路要麼不通,要麼就是通往無底深淵的絕路。如果美國人不肯幫忙,他就必須強迫他們。正因為如此,他當初才讓瑪麗·福利招募了自己。現在正是莫斯科的清晨,但卡迪雪夫早已經習慣了將睡眠的時間縮減到最少。他在用一台老舊、笨重,卻很安靜的打字機寫報告。卡迪雪夫已多次使用這條布質的打字色帶,沒人能從色帶上看出他到底打過什麼內容,他所用的打字紙是從辦公室的文具供應室拿來的,有上百個人可以拿到這種紙。和其他職業間諜一樣,卡迪雪夫做事相當謹慎。他打完之後,用皮手套把可能留在紙上的指紋擦乾淨,然後,他戴上這副手套,把報告折好,放進大衣口袋。兩小時內,這份情報就會被傳送出去,二十小時之內,情報就會到達另一個人的手上。大三角帆並不擔心。克格勃已經奉命不得騷擾人民代表。衣服寄存處的女服務員會把情報從他的大衣口袋裡取出來,迅速放進另一個人的風衣口袋。她並不知道拿走風衣的人是誰。此人離開大樓,開車回自己的辦公室,兩小時以後,情報已放入前往機場的某個人的衣袋裡,他搭乘波音747飛機回到紐約。“去哪兒啊,醫生?”司機問。“你開車在這附近轉一圈。”“什麼?”“我們需要談一談,”卡明斯基說。“談什麼?”“我知道你是克格勃的人,”卡明斯基說。“醫生,”司機笑了,“我隻是個大使館的司機。”“你在大使館的醫療檔案上有葛裡科利夫醫生的簽字。他是克格勃的醫生,我們以前是同學,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你告訴過彆人嗎?”“當然沒有。”司機歎了口氣,遇上這種事還能怎麼辦呢?“你想談什麼?”“你是克格勃國外處的人嗎?”這是個無法回避的問題,他隻好說:“沒錯。我希望你告訴我的事的確很重要。”“也許吧。我需要莫斯科馬上派個人來。我正在治療一個病人,他的肺病非同尋常。”“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過去見過相似的病例,那是一個在彆洛雅爾斯基工作過的工人,工作時出了點意外,我被召去會診。”“是嗎?彆洛雅爾斯基有什麼?”“他們在那邊組裝核武器。”司機立刻放慢了車速。“你說的是真的嗎?”“也可能是彆的什麼原因,但我現在要做的檢驗非常特彆。如果這是敘利亞的核武器計劃,我們可能得不到當地政府的充分合作。所以,我需要莫斯科快點兒送一些特殊的檢測設備過來。”“要多快?”“病人現在已經和行屍走肉差不多了,除了墳墓,他哪兒也去不了。病情恐怕已經到了末期。”“我必須向上級報告,他要在星期天才回來。”“這就夠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