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下定決心(1 / 1)

“真有意思。”“這可是獨一無二的機會,”瑞安表示同意。“這件事可靠性如何——可信度有多少?”卡伯特問。瑞安衝上司一笑。“局長,這一直是個問題。你必須記得這個遊戲該怎麼玩。任何事情——通常來說是指你花了幾年時間才獲得的消息——都無法確認。這種遊戲隻有寥寥幾條規則,而且沒人知道你自己得了多少分。無論如何,這次事件都不是變節這麼簡單。”他名叫奧列格·尤裡耶維奇·利亞林——卡伯特迄今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克格勃派出的間諜,他的行動不受外交豁免權保護,對外身份是一個蘇聯企業的代表。這名間諜領導著一組諜員,代號是薊,在日本進行間諜活動。“這家夥真是神出鬼沒。他的諜報網甚至比克格勃在東京設立的正式間諜組織還要出色,而他手中最暢通的消息渠道恰恰是日本內閣。”“還有呢?”“他主動允許我們使用他的諜報網。”“這事的重要性是否和我開始認定的重要程度相吻合呢……?”這位中央情報局局長問自己的副手。“局長,這樣的機會很難得。我們從來不曾真正地在日本社會開展過工作。我們手裡的日語人才奇缺——甚至在這裡翻譯日語文件的人都嚴重不足——我們一直優先考慮在其他方麵開展工作。因此光是在日本建立一個必要的基礎下級組織以便在當地開展工作,就必須花上幾年的時間。但早在布爾什維克掌權之前,俄國人就已經在日本開展工作了。這完全是曆史原因:日本人跟俄國人打了很多年仗,而且俄國人一直將日本人當作戰略對手——因此早在日本科技對俄國產生重要意義之前,他們就已經格外重視在日本搜集情報了。他這次實質上是廉價出賣俄國情報,包括俄國的財產清單、待付款的賬目以及物質設備,所有東西都賣給我們。哪還有比這買賣更實惠的交易呢。”“但他提出的要求……”“錢的事嗎?那又怎樣呢?那些錢還不及那些情報對我們國家的價值的十萬分之一呢,”傑克指出。“那可是每月一百萬美金的大價錢!”卡伯特抱怨道。而且還是免稅的!這句話中央情報局局長沒有說出口。瑞安努力克製著自己,才沒有笑出聲。“所以說這個雜種很貪心,是不是?我們對日的財政赤字在上一次統計的時候是多少?”傑克眉頭一揚問。“我們迫切想了解的事情他都能提供,而要求我們必須做到的隻是在必要時,能夠派車載上他和他的家人,用飛機送他們逃出去。他不想撤回莫斯科。他現在已經四十五歲了,乾到這個年紀他們都會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十年內他必須轉調回國,可是能去哪兒呢?他在日本已經連續生活了十三年,富足的日子很讓人喜歡。汽車、錄像機以及不必排隊買土豆,這些他都喜歡。他也喜歡我們。惟一不討他喜歡的就是日本人——一點兒也不喜歡。在他看來,自己可不算叛國變節,因為尚未彙報給俄國的情報他不會透露給我們一丁點,這場交易的條件之一就是他絕不乾任何不利於祖國的事情。好啊,這個條件我能接受。”瑞安吃吃地笑了好一會兒。“這就是資本主義。這家夥想開創一個精英式的新聞業務,而我們真正用得著的也正是情報。”“他要的數目太大了。”“局長,花這個數目還是值得的。他提供的情報在對日貿易談判時可以價值上億巨款,其結果就是聯邦稅款也可以獲得上億元的收益。局長,我曾經乾過投資生意,這就是我賺錢的門道。如此難得的投資機會每十年才會出現一次。行動處的人希望能趕快跟他接頭。我也讚成和他聯絡。要是拒絕他的提議,那我們才瘋了呢。他交給我們一套介紹性的錄音帶——哦,您已經找機會聽了,是吧?”這套錄音帶的內容是最近一次日本內閣會議錄音,長達幾分鐘,每一句話、每一聲嘟囔、每一個不滿的噓聲都被錄了下來。即使內容毫無意義,但借助它給與會者做心理分析,這份錄音仍然具有很高的價值。一旦了解了日本內閣成員在會議裡交換意見的特點,那麼美國的分析專家就能把日本政九九藏書府的思考方式和做決定的方式等情況全都巨細無疑地弄明白。有關情報資料通常都是靠推測,卻從來沒有辦法證實。“這真是最啟發靈感的內容,尤其是日本人對總統的評語。我沒把這部分轉發過去。在這種時刻招惹他心煩實在太不理智。好吧——這次行動我批準了,傑克。這種事我們該怎麼運作呢?”“我們給他選用的代號是身挾。順便說一句,身挾是日本一位著名武士的姓氏。這次行動將被稱為新高。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所有代號全部使用日本名字”——傑克決定必須給卡伯特解釋一下原因,因為卡伯特雖然聰明,但在情報交易這一行裡畢竟是個新手——“這樣假如出現從我方泄密的情況,或者出現危及他生命的事件時,我們希望看上去仿佛這個情報來源是個日本人,而不是俄國人。這些代號隻能讓這座大樓裡的人知道。我們告訴外麵人的時候就使用另一個代號。那個代號將由計算機隨機產生,而且每個月變更一次。”“那麼這位特工的真實名字叫什麼?”“局長,這得由你自己選擇。你有權了解他的真實姓名。我想讓你先了解事件的全貌,所以故意到現在都沒有說給你聽。從曆史上看,局長們想或不想知道的情況總是一半對一半,有些局長想了解,而幾乎同樣多的局長卻不想了解。知情的人越少,泄密的情況就越少,這可是諜報行動的一大原則。格裡爾上將以前說過諜報行動的第一法則,就是一次行動失敗幾率和了解行動細節人數的平方成正比。由你決定吧,局長。”卡伯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決定見風使舵把這事先放一放。“你喜歡格裡爾,是不是?”“他就像我的父親,局長。自從我父親在一次墜機事故中喪生後,哎,這位上將便將我當成了他的兒子。”當然我也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瑞安暗想。“對於身挾這件事,你應當慎重考慮一下再做決定。”“假如白宮要求了解細節怎麼辦?”卡伯特接下來問。“局長,雖然身挾認為自己的行為不算是賣國求榮,可是雇用他的人仍然會認定他犯了叛國罪,在蘇聯,叛國罪要處以極刑。納莫諾夫這家夥的確不錯,但是我們知道仍然有四十個人被俄國以間諜名義判處死刑。其中就包括了大禮帽、旅行者以及一個叫做托卡切夫的家夥,他們都是我們手裡碩果累累的間諜。這三個人我們都曾經設法想把他們贖回來,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始談判,俄國人已經砰的一聲把他們槍斃了。在蘇聯上訴過程多少被簡化了,”瑞安解釋道。“局長,假如這個家夥失手了,腦門上恐怕就得挨上一槍,這事實並不難懂。這就是我們為什麼非要嚴肅對待這些間諜身份的原因了。若是我們言行不謹慎,雖然蘇聯在實行‘公開化’,但仍有人要為此丟掉性命,多數總統都能理解。還有一件事。”“怎麼了?”“還有一個情況他也告訴我們了。他希望派專人交接所有情報,而不是通過電報傳送。如果我們反對的話,這筆交易就不做了。好吧,從技術角度上說,這不是問題。從前我們和具有他這樣才乾的間諜打交道時也曾這麼乾過,更何況他提供的情報並非刻不容緩。聯邦航空公司、西北航空公司每天都有往返日本的班機,甚至連大日本航空公司每天都有班機可以直飛杜勒斯國際機場。”“問題是……”卡伯特的臉扭曲地做出一副怪相。“對了,”傑克點點頭。“他不信任我們通訊網絡的安全性,這事真讓我有點害怕。”“你該不是認為……?”“我也不了解內情。近幾年來我們在刺探蘇聯密碼方麵的建樹非常有限。國家安全局猜測對方在刺探我方密碼時也遇到了同樣的難題。這樣主觀臆測隱患可是不少啊。過去也有跡象表明,我們的電波信號並沒有完全保密,但這一次是從一名高級間諜口中說出來的,意義就不同了。我認為此事必須嚴肅處理。”“這件事的可怕性究竟能到什麼程度呢?”“令人不寒而栗,”傑克直截了當地答道。“局長,出於顯而易見的保密目的,我們手中的通訊係統數量非常龐大。樓下就放著一套‘水星’通訊係統負責處理我們所有的業務。而政府的其他部門主要使用國家安全局提供的通訊設備。沃克和佩爾頓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破壞了那套通訊係統的保密性。現在,遠在米德堡的奧爾森將軍告訴我,他們已經徹底修繕了所有漏洞,但由於經費不足,沒有全部采用他們一直在研究中的‘踢踏舞’一次性通訊係統。我們得再次警告國家安全局——我想這次的警告他們很可能同樣會丟在腦後,不過我們還是得告誡他們——而在我們自己這方麵,我認為已經到了該采取對策的時候了。局長,我們首先必須考慮把‘水星’係統重新檢驗一遍。”它是中央情報局自己的通訊網絡,就安置在局長辦公室下方,比局長辦公室低幾層樓,這套網絡使用的是本身的加密體係。“太昂貴了,”卡伯特認真地說。“我們的財政預算很成問題……”“再貴也到不了信息傳輸受到有係統的危害給我們帶來的損失的一半。局長,沒有一樣東西具有和保密通訊網絡等同的重要性。不保密,其他什麼東西都毫無價值。現在,我們已經研發出了自己的一次性通訊係統。隻需一紙批文,給我們增加經費就能讓它運行起來。”“把具體情況告訴我,沒有人給我做過簡報。”“實質上,它是我們自己研發的‘踢踏舞’通訊係統。它把加密置換過程都存儲在激光光盤裡,所有數據一律隻供一次性使用。置換模式都是根據大氣層的無線電乾擾而產生的,然後再用那一天稍晚些時候大氣層的無線電乾擾再次加密——大氣層裡的無線乾擾毫無規律性,選用兩組不同的乾擾,再用計算機隨機生成的運算模式把兩組乾擾混合在一起,好了,數學家們說這下子信號可是要多隨意有多隨意了。在計算機裡生成這些置換模式後,當即就輸入激光光盤。一年之中,我們用的光盤天天不同。每一份光盤都是獨一無二的,而且隻有兩張拷貝,一張存在工作站,一張在‘水星’係統裡——不做多餘的備份。通訊兩端所使用的激光光盤機外形很普通,但是它能發出激光,於是在讀取光盤裡置換密碼的同時就把讀取過的信息從這片塑料光盤上直接清除掉了。用完這張光盤之後,或者在當天通訊結束後——通常總是一天的通訊結束來得更早一些,因為每張光盤上存儲著上億組的密碼——就把這張光盤放進微波爐烤一烤銷毀。銷毀光盤隻需兩分鐘。這樣一來總該絕對保密了。隻有三個地方有可能危害這套係統的保密性能:其一是從生產光盤的過程泄密;其二是從局裡光盤倉庫裡泄密;其三是某一個分站的光盤庫泄密。即便有一個分站泄密,通訊保密性受到威脅,也絕不會危及其他分站的通訊保密性。我們無法把光盤設計成防乾擾型——我們曾經努力嘗試過,但成本過高,而且這樣一來光盤很容易受到意外的損傷。這套係統最主要的弱點在於,局裡必須為此另外雇用二十名通訊技術員。使用這套係統相對而言比較麻煩,因此必須增加通信員的數目。費用高昂主要是在人工上。我們跟一些野戰部隊討論過,其實他們比較喜歡這套新係統,因為用戶容易掌握。”“啟動這一項目需要多少錢?”“五千萬美元。我們必須擴充‘水星’係統的規模,另外還要裝配製造光盤的設備。場地我們有了,但儀器費用可觀。經費隻要一到位,短短三個月整套係統就可以建成並投入使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個係統恐怕值得興建,但要找經費可就……?”“局長,經你允許,我就可以和特倫特先生談談這件事了。”“呣!”卡伯特垂首盯著桌子。“好吧,要非常和緩地試探他的態度。等總統回來,我再請示他。身挾這件事我全托付給你了。你和誰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呢?”“知情的有行動處處長、東京諜報站站長,還有專門負責這個案子的軍官。”行動處處長是哈裡·雷恩,此人即使不算是卡伯特的心腹,至少也是卡伯特親手挑的處長人選。目前雷恩正在前往歐洲的路上。一年前,傑克認為選雷恩擔任行動處處長是個錯誤,但雷恩的表現的確不錯。他也給自己挑選了超級出色的副處長,事實上那是一對夫婦:著名的艾德·帕特·福利和瑪麗·帕特·福利,其中一個曾經是瑞安心目中行動處處長的最佳人選——連瑞安也一直沒辦法確定究竟哪一個更勝任。艾德是那種從不興風作浪的工作人員,在局裡夫妻倆齊上陣的幾對之中,瑪麗反而是那個富有冒險精神的牛仔。如果任命瑪麗為中央情報局的高級行政官,那她一定成了全世界首位女性情報高官,而且還能在議會裡給自己多拉幾張選票。現在她又懷孕了,懷的是第三個孩子,但是身孕並沒有減慢這名女超人的動作。中央情報局設有自己的日間托兒所,托兒所的每扇門都有密碼鎖,配備一支全副武裝的安全響應隊伍,還有傑克見過的最好的遊藝設施。“聽起來還不錯,傑克。很抱歉我接到情報以後已經儘快傳真給總統了。”“不礙事,局長,這條情報已經徹底處理過了。”“記得把特倫特對撥發經費的態度告訴我。”“是,局長。”傑克離開了卡伯特的辦公室。中央情報局副局長心底暗想,看來自己已經越來越擅長處理這些事件了,卡伯特也不是寸步不讓的人。戈森從容不迫地思考著,現在既不是情緒興奮的時候,也不是草率行動的時刻。他在工作室的一個角落裡坐下來,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連抽了幾個鐘頭,而這段時間裡他的視線始終直勾勾地盯著放在泥土地上的那顆閃閃發光的金屬球。它的放射性到底有多強烈呢?他的大腦中有一部分幾乎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不過此時才考慮到這個問題恐怕為時已晚。而大腦的另一部分則斷定,如果這顆金屬球果真能釋放出強烈的伽馬射線的話,他早已經活不成了。此時應當是思考和鑒定的時間。要他安靜地坐下來真的需要超強的意誌力,可是他畢竟強迫自己坐了下來。多年來他第一次因為自己的教育匱乏而感到羞恥。他以電子工程和機械工程兩方麵的技術見長,但幾乎從沒費心翻看一下關於核工程方麵的書籍。有幾次他居然考慮是不是應當學一點那個領域的知識,這種情況非常罕見,他總是問自己一個問題:將來這東西能對他有什麼潛在的用處呢?顯然沒有用。於是他隻肯拓展並深化自己懷有直接興趣的領域的學問:機械與電子發射係統、電子對策傳動裝置、炸藥物理屬性,以及各種炸藥感應係統的性能。最後這一方麵他可是真正的內行。有關在機場或其他有趣的場所用來偵察爆炸物手段方麵的讀物,但凡能找得到,他都沒有放過。戈森點燃了他今天的第五十四根香煙,他告訴自己:首先,我得把關於核材料方麵的書能找到的都找來,了解它們的物理及化學性質;原子彈技術和物理原理;放射線學的識彆標誌……以色列人肯定知道這顆炸彈一九七三年就失蹤了!他驚奇地想。那麼怎麼……?當然了。戈蘭高地原本是一座火山。山體的石頭以及那些窮苦農民努力種植蔬菜的泥土大部分是玄武岩成分的,而玄武岩的自然輻射量比較強……而這顆原子彈偏偏被埋在泥土底下兩三米的地方,因此無論這顆炸彈放出什麼樣的射線,自然輻射都能把它掩蓋得無影無蹤……我安全了!戈森意識到。當然!如果這顆彈藥當真有那麼“火爆熱辣”的話,原本應該套上更堅實的防護殼才對!為此讚美真主吧!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呢?這真是個難題,不是嗎?怎麼不可以?“怎麼不可以?”戈森大聲說。“怎麼就不可以?必不可少的零件我手上都齊全,雖然傷損了一點,不過……”戈森弓下身子把煙按在地上撚滅,讓它留在地上和其他煙蒂做伴,然後站起身來。他咳嗽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心裡很明白,香煙正在扼殺他的生命……對他而言香煙比這顆炸彈危害更大……但是抽煙能激發思考。工程師揀起那顆圓球。該怎麼處理它呢?他暫時把圓球放在屋子的一個角落,用工具盒遮掩住它,而後出了屋子走向自己的吉普車,一路開到司令部足足花了他十五分鐘時間。“我需要麵見頭領,”戈森告訴衛隊隊長。“今晚他剛剛休息,”這名衛士說。整個小分隊的成員也剛剛進入保衛頭領的警戒狀態。“他會見我的!”戈森從衛兵身邊徑直走過去,進到樓裡。卡提的房間在二樓。戈森登上台階,又越過另一名衛兵,一把拉開了卡提臥室的門。他聽到隔壁浴室裡傳出嘔吐的聲音。“見鬼,是誰啊?”有個聲音火冒三丈地問。“我說過我不想讓彆人打擾!”“我是戈森,我們需要談一談。”“你就等不及明天再說嗎?”卡提出現在點著燈的房門口,麵如死灰。那句話隻是疑問句,而不是命令句,易卜拉欣因此更加了解頭領目前的情況了。也許這件事能讓他感覺好受一點兒。“我的朋友,有一樣東西我必須給你看看。今晚就必須給你看。”戈森克製著自己的聲音,努力讓語調保持冷靜。“這件事難道真那麼重要嗎?”那聲音幾乎是痛苦的嗚咽了。“真的。”“那你說吧。”戈森隻是搖搖頭,拍了拍耳朵。“這個東西可有趣了,那顆以色列製的炸彈裡安裝了一種新型的引爆裝置,差點要了我的小命。我們需要警告同事們小心點。”“炸彈?我還以為是——”卡提煞住了話頭。一時間,他的臉色陰霾頓掃,而後表情又轉成疑惑。“你是說,今晚就去?”“我親自開車帶你去。”卡提的性格力量終於占了上風。“好吧。容我穿好衣服。”戈森在樓下等候卡提。他對衛兵說:“頭領要和我出去看一個東西。”“穆罕默德!”侍衛隊長呼喚著手下,戈森攔住了他。“我會親自開車送頭領去,我的工作室裡不存在安全問題。”“不過——”“不過你多慮得像個老娘們兒!要是以色列人真聰明到那種程度,你早就沒命了,連頭領都得和你一塊丟了性命!”天色已太過昏暗,戈森看不清這名守衛的表情,可是能感覺到那個男人、那位身經百戰的鬥士向自己襲來的怒火。“等著瞧看頭領說些什麼!”“這裡出了什麼情況?”卡提出現在門口,雙手還在掖襯衫的下擺。“我要親自開車帶你去,頭領。去我那兒何必帶上一支衛戍部隊。”“你說怎麼就怎麼吧,易卜拉欣。”卡提走向吉普車,坐了進去。戈森從這些驚詫不已的衛兵身邊把車開走了。“究竟是什麼事?”“那玩意終究還是一顆炸彈,絕不可能是電子莢艙,”工程師答道。“那又如何?我們以前也回收過幾十顆這種該死的鬼東西啊!這一個又有什麼特殊呢?”“你親自看了會比較容易講明白。”這位工程師把車開得飛快,眼睛注視著路麵。“如果等一下你認為我浪費了你的大好時間的話——一看完你可以隨便要我的命。”聽聞此言,卡提轉過頭來。這個念頭早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了,隻不過作為一名出色的領導,他實在下不了手。戈森恐怕根本就不是做鬥士的材料,不過在自己的工作專長方麵他可算是個內行。他對組織做出的貢獻和所有其他人比都不分軒輊。這位頭領默默無語地強忍著難受度過了接下來的一段路程,希望正在服用的藥品能幫他進食——不對,應該說能幫他留下剛吃過的食物。十五分鐘之後,戈森把吉普車停在距離工作室五十米遠的地方,引著頭領徑直走進房子。時至此刻,卡提已經徹頭徹尾地糊塗了,他的怒火可不是一點點那麼少。打開燈以後,他看到了炸彈的外殼。“那麼,它怎麼了?”“到這邊來,”戈森邊說邊帶著他走到屋內的一角。這位工程師弓下身子,撩起那個工具箱。“好好看看!”“是什麼?”那東西從外形上看仿佛是一顆小型加農炮的炮彈,就是一顆金屬製成的圓球嘛。戈森心花怒放,現在卡提怒火衝天,不過,用不了多久肯定會改變態度。“這是鈈。”這位頭領的頭啪地晃動了一下,仿佛裝了一根鋼鐵彈簧。“什麼?叫什麼——”戈森抬起手來,他的語氣輕柔和緩,但是不容置疑。“頭領,我有把握說,它是原子彈的炸藥成分。這是一枚以色列製的原子彈。”“不可能!”這位頭領低語。“你摸摸看,”戈森建議。頭領弓下身軀,一根手指觸摸了一下。“居然是溫的,怎麼會這樣呢?”“因為阿爾法粒子能量衰變了。這種射線對人體無害——無論怎麼說,在這個地方對人體無害。這就是鈈,原子彈裡麵的炸藥成分,絕不可能是彆的東西。”“你有把握嗎?”“我確定,毋庸置疑,這隻可能是我所說的東西。”戈森走到放彈殼的地方。“而這些”——他拎起幾個細小的電子元件——“東西從外形上看好像是玻璃做的蜘蛛,不是嗎?它們其實是弧光放電充氣管開關,一旦發揮功效,動作絕對精確,而且以它的精確程度,炸彈的彈殼裡隻要安裝一個就夠了。這些炸藥塊完好無損,它們有些是六角形,有些是五角形,你注意到了嗎?要想製作炸藥圓球這些形狀是必備的。就像在火箭推進榴彈裡麵的彈藥必須塑成有形狀的彈藥一樣,但爆炸力的焦點是向內部施力。這些炸藥塊被人設計成一旦爆炸就把那顆金屬球擠壓成胡桃大小。”“但它畢竟是金屬材料!你說的這些話完全不可能。”“頭領,我對這類東西的了解雖然不太夠用,但多少還知道一點。這些炸藥爆炸時就能把這顆金屬圓球壓縮成一個小團,仿佛這顆金屬球是橡膠製成的。這絕對有可能——你應當知道火箭推進榴彈是怎麼對付坦克金屬外殼的,對不對?而這裡的炸藥強度比得上一百顆火箭推進榴彈的威力。如我所說,它們絕對能擠碎這塊金屬。這顆金屬球一旦受壓,鈈原子彼此迫近就會引發連鎖反應。想想吧,頭領:“‘十月戰爭’開戰的頭一天,這顆炸彈從天上掉到一名老農的菜園裡。以色列人被敘利亞部隊的威力嚇壞了,而且蘇聯製造的火箭居然能造成這麼有效的打擊也讓他們大吃一驚。轟炸機中彈墜落後,炸彈就不見了蹤跡。卡提,具體是什麼情況並不要緊,重點是,伊斯梅爾,我們擁有了一枚核彈的所有部件。”戈森再次抽出一根香煙,點著了火。“你能夠……”“有可能,”這位工程師說。他知道卡提這一個月以來臉上一直掛著一副痛苦的表情,現在痛苦突然從卡提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真主安拉太仁慈了。”“真主安拉確實懷有仁慈之心。頭領,我們需要好好想一想,必須格外地小心謹慎、麵麵俱到。防護……”卡提點點頭。“喔,對啊。你隻把我一人帶來確實做得對。對於這種情況我們誰都不能相信……根本誰都不能相信……”卡提壓低了聲音,然後轉頭看著自己的手下。“你還需要做哪些工作?”“首先我需要的是一些信息——我得看書,頭領。你知道我該到哪兒去找這樣的書嗎?”“俄國?”戈森搖搖頭說:“是以色列,頭領。其他哪裡還有呢?”眾議員艾倫·特倫特在議會的一個聽證室裡接見瑞安。這一間是用來舉行非公開性聽證會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徹底搜索清除竊聽器。“最近老天待你還不薄吧,傑克?”眾議員問。“就算還不錯吧,艾爾。今天總統的心情一定非常好。”“確實挺好——全世界人的心情都不錯。國家欠你一聲感謝啊,瑞安博士。”傑克臉上洋溢著嘲諷的微笑。“千萬彆讓人知道這件事,行嗎?”特倫特聳聳肩。“這就是遊戲規則,現在你應當早就習慣了。那麼,究竟出了什麼事讓你忽然約見我?”“我們正在進行一項新的行動,代號新高。”這位中央情報局副局長一連說了幾分鐘介紹事情的前因後果。將來在提供檔案資料的時候,他還得呈送一些證明材料。目前隻需讓特倫特知道有這項行動,弄清行動目的就足夠了。“每個月給他一百萬美金,他要的就隻有這麼多嗎?”特倫特放聲笑起來。“我們局長已經膽戰心驚了,”傑克答道。“我一直很喜歡馬庫斯,可是這個狗崽子攥住錢就不撒手。在監督委員會裡有兩位議員主張給日本點顏色看看,傑克,不過隻用這些材料恐怕很難左右他們的態度。”“有三位,算上你正好是三位,艾爾。”特倫特的表情好像非常痛心。“我是一個抗日派?隻因為我選區裡曾有兩家日本電視機工廠,還有一家規模不小的日本汽車零件供應商裁掉一半的工人嗎?見鬼,為什麼遇到這種事我就一點也不能發火呢?讓我瞧瞧你那份日本內閣會議的記錄,”這位眾議員提出要求。瑞安打開手提箱說:“這些文件不能影印,也不能引用其中的文字。你瞧,艾爾,這是一項長期行動,而且——”“傑克,難道我是從養雞場裡出來不久剛進城的傻小子嗎?你這個老東西已經一點幽默感也不剩了。你這是怎麼了?”“加了個夜班,”傑克一邊把文件遞過去,一邊解釋。艾爾·特倫特的速度相當快,他飛快地翻閱著那幾頁紙,速度簡直快得不像話。時他的表情已經不含任何情緒色彩了,他恢複了麵對所有情況時的那副神態,重新變成了一名態度冷淡、頭腦精明的政客。政治方麵,他基本上算是左派,但並不像其他多數左派分子那樣激進,他隻肯讓自己的意識形態停滯在波濤洶湧的激情邊緣。他還把熱情留給國會殿堂內,以及自己家中的床上。在其他地方他都表現出冷漠而理智的分析家姿態。“福勒看到這份情報時肯定會像上了膛的炮彈一樣炸開,日本這個民族真是自負得無以複加。咱們的內閣會議你也旁聽過,你聽到過有人敢說這種話嗎?”特倫特問。“隻有在討論政治問題時才有。我也很驚訝他們居然用這種腔調說話,不過要記住,這也許隻是日本特有的文化現象。”這位眾議員短促地抬了一下頭。“沒錯,在禮儀周全的光輝隱蔽下,這些人也能變得野性十足、心態狂熱,有點像英國佬,不過聽這段話簡直像是到了動物議會……上帝啊,傑克,這簡直是爆炸性的信息,是誰把他招募進來的?”“跳過一段普通求偶舞而已。他在各種招待會上露麵,東京特工站的站長嗅到了一絲味道,文火慢慢煨著他,過了好幾個星期,這才按他的要求開始展開接觸。那名俄國人交給他這份資料和他開出來的條件。”“附帶提一下,怎麼會選中新高這個代號?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這個詞,是不是?”“這是我親自挑選的代號。當年日本突擊隊飛往珍珠港的時候,任務的執行指令叫做‘登上新高山’。千萬記好了,知道這個行動代號的人隻有你一個。每月一次的鑒定周期就要到了,我們就要給它換個名字了。這事實在是炙手可熱,所以我們要給他全套的安全保衛待遇。”“沒錯,”特倫特表示同意。“可萬一這家夥是個奸細怎麼辦?”“這種可能性我們也考慮過。有這種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一個克格勃居然能做出這種事——哦,那就有點像是在親手打破他們心目中對遊戲規則的理解一樣,不是嗎?”“等一下!”特倫特把最後一頁重新看了一遍。“這個見鬼的通訊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件事可真有點嚇人了。”瑞安把自己的打算說明了一下。“五千萬美金?你有把握嗎?”“五千萬隻是興建一次性啟動係統的花費。此後我們還得再雇用一些通訊員。啟動係統建成投入使用後每年總的花費大概是一千五百萬美金。”“事實上價格非常合理,”特倫特晃了晃腦袋。“國家安全局換成他們目前在使用的係統時報價比這個高多了。”“他們的基礎設施規模更大一些。我給你的報價應該是比較實在的價格。‘水星’係統的規模並不大。”“多久以後你需要這筆錢呢?”特倫特知道瑞安的預算報價非常可靠。這是因為瑞安具有貿易經驗,而這份本事在政府部門裡太稀有了。“如果本月最後一周能到位最好,先生。”特倫特點點頭。“權且看看我能做到哪一步吧。你當然希望‘暗地裡’吧?”“要暗得仿佛烏雲密布的半夜才好,”瑞安答道。“該死的!”特倫特罵了一句臟話。“我以前跟奧爾森說過這事。他手下那些玩技術的娘娘腔總是給他跳求雨舞,他居然每次都買賬。假如——”“沒錯啊,萬一我們所有的通訊內容都遭受威脅的話,那該怎麼辦。”傑克這句話可不是疑問句。“謝天謝地多虧有了公開化,啊?”“馬庫斯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今天早上我向他說明過了。他明白了。艾爾,雖然卡伯特並不具備你我之輩的這些工作經驗,不過他進步挺快,我曾碰到過非常糟糕的局長。”“你的忠心太讓人敬仰了。肯定是海軍陸戰隊服役那段時間給你留下了後遺症,”特倫特評論道。“你自己原本就能當個稱職的局長。”“沒希望的。”“沒錯,既然莉茲·埃利奧特當上了國家安全事務顧問,你可得小心提防著點背後有人放冷箭。你明白我的意思。”“對。”“真見鬼,你究竟怎麼惹惱這個女人了?當然她這個人也確實討厭。”“那要追溯到那次大會之後,”瑞安解釋道。“我跑到芝加哥向福勒彙報情況。連續兩三趟長途跋涉之後,我正在疲憊不堪的時候被她撞見,她猛扯我的下巴。我也扯了她的下巴回報她。”“得學會對她態度友好點。”特倫特建議。“格裡爾上將也說過。”特倫特把文件遞還給瑞安。“很難做到,是不是?”“確實是。”“無論如何最好還得學一學,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好建議了。”當然,很有可能不過是白費唇舌。“是,先生。”“順便告訴你,這次撥款申請提的時機恰到好處。委員會其他成員肯定對這項新的行動計劃印象深刻。那兩位痛恨日本的議員也一定會把這些話傳出去,告訴他們在撥款委員會的朋友,說中央情報局確實正在進行一件頗有價值的工作。運氣好的話,兩個星期以內錢就能到手了。見鬼,這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五千萬美元——不夠塞牙縫。謝謝你還跑過來。”瑞安把手提箱鎖好,站起身來。“到您這兒來一向是件快樂的事。”特倫特擺擺手。“你這個家夥真不錯,瑞安。你居然這麼保守,真他媽的邪門。”傑克大笑起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艾爾。”瑞安回到蘭利,將新高的文件放到保密文件庫,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他和克拉克乘電梯來到車庫,今天兩人提前一小時離開了辦公樓,他們每隔兩周左右就會早退一次。車行四十分鐘後,他們來到華盛頓及安納波利斯之間的一家“7-11”便利店的停車場,下了車。“你好,瑞安博士!”卡羅爾·齊默爾站在收銀機後麵說。一個兒子來接替她的工作,而她則帶路請瑞安到後麵的房間。約翰·克拉克在店裡巡視了一番。倒不是擔心瑞安的安全,而是仍然有些擔心當地那些流氓對齊默爾家的店心存歹意。他和查韋斯當著三個流氓小卒的麵把他們的頭目狠狠揍了一頓,其中一名嘍囉居然還想插上一腳。查韋斯對那個小夥子手下留了情,所以這個嘍囉用不著留在當地的醫院待一晚上。據克拉克判斷,這恰恰是丁正在走向成熟的標誌。“買賣還興隆吧?”傑克在後麵的房間裡問。“營業額比去年這個時候上升了百分之二十六。”卡羅爾·齊默爾三十多年前在老撾出生,當北越部隊攻占了美軍在老撾北部的最後一個前哨時,一架美國空軍特彆行動組的直升機把她從這座山頂的要塞裡營救了出來。當時她年僅十六歲,是一名為美軍利益、同時也是為自己利益工作的洪族(Hmong,居住在越南、老撾和泰國山區的民族。)酋長的兒女中的惟一幸存者——酋長是心甘情願為美軍工作的間諜,他從生至死都英勇而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她後來嫁給了空軍軍士巴克·齊默爾,在處理另一次叛變事件中他駕駛著一架直升機犧牲了,此後瑞安便走入了她的生活。瑞安雖然已在政府部門工作多年,但並沒有失去原有的敏銳的商業眼光。他為這家店選了個好地段,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齊默爾一家根本用不著動用瑞安成立的教育信托基金付長子上大學的學費。瑞安向蒂姆·賴利神父說了幾句好話,於是這個小夥子拿到了喬治敦大學的全額獎學金,而且係主任開列的醫學專業預科班的名單裡也有他一個。卡羅爾像大部分亞洲人一樣,對學問尊敬得五體投地,已經擴展到幾近於宗教狂熱的程度,這種觀念也傳給了所有子女。她經營買賣的嚴謹態度同樣超乎常人,簡直像是一部機器,已經達到了普魯士軍官對於手下步兵班戰士的要求。店裡一塵不染,卡茜·瑞安甚至可以在登記櫃台上做外科手術。想到這裡傑克不禁微微一笑。也許勞倫斯·阿爾文·齊默爾將來就能在這兒做手術呢。瑞安翻閱著賬冊,雖然他會計師的執照早已經失效,但是照樣可以看懂賬簿的收支平衡表。“你能和我們一起吃飯嗎?”“卡羅爾,不行啊。我得回家陪兒子看今晚的一場少兒聯賽。所有的情況都順利嗎?沒出什麼麻煩吧——那些流氓沒再來過吧?”“再也沒來過。克拉克先生嚇得他們永遠不敢再來了!”“倘若這幫家夥膽敢再來惹事,一定要馬上告訴我,”傑克態度嚴肅地說。“好吧,好吧。有過一次教訓了,”她答應傑克。“這就好。千萬當心自己。”瑞安站起身。“瑞安博士?”“什麼事?”“空軍說巴克死於一次意外事故,我沒跟旁人提過,我隻想問問你:究竟是不是意外?”“卡羅爾,巴克是在執行任務時犧牲的,當時他在執行援救任務,我就在場。克拉克先生也在。”“讓巴克丟掉性命的那些人……?”“你完全沒必要害怕那些人,”瑞安語調平和地說。“一點都用不著。”傑克從她的雙眼中看到讚同的神色。雖然卡羅爾運用語言的技巧隻是中等水平,但還是能從他的答案中讀出他的意思。“謝謝你,瑞安博士。以後我再也不問了,隻不過是覺得自己必須知道真相。”“彆客氣。”他其實很驚訝,卡羅爾居然等了那麼久之後才開口。安裝在艙壁上的擴音器嘎嘎啦啦地響起來。“指揮室,聲納室報告。我的位置在0-4-7,搜索到一種有規律的噪音,把這一接觸目標定名為S-5。目前沒有進一步的消息。一旦發現新情況將立即彙報。”“好極了。”裡克斯艇長轉過身,走向海圖桌。“跟蹤組,開始進行熱機械分析。”這名艇長環顧了一下指揮室內的儀表,儀表上顯示艦艇的航速是七節,深度達四百英尺,航向為3-0-3。目標在右舷尾部方向。負責追蹤組的海軍少尉馬上在攻擊中心右舷後方角落的一台惠普迷你計算機上查詢起來。“對了,”他報告說,“聲波蹤跡有點偏角……稍微有些不穩定……現在開始計算。”計算機用兩秒鐘時間就得出了結論。“好了,算出距離數據了……這是一個聲波會聚區,如果它在一號會聚區,那麼距離在三萬五千到四萬五千碼之間,如果位於二號會聚區,距離就是五萬五千到六萬一千碼之間。”“用它計算簡直太輕鬆了,”副艇長向艇長報告。“不錯,是這樣,副艇長,關掉計算機,”裡克斯下令道。美國“緬因”號潛艇的“金隊”執行長官沃裡·克拉格特少校返回到機器旁邊關掉了計算機。“我們的惠普計算機出了點毛病……修理起來恐怕得用上好幾小時,”他宣稱道。“真遺憾。”“那可得多謝你了,”肯·肖少尉悄聲對彎著腰坐在自己身邊的航信士官講。“鎮定一點,肖先生,”這位下級軍官低聲答道。“我們會料理好的。畢竟一時還用不著它,長官。”“攻擊中心裡我們得保持肅靜!”裡克斯艇長說。這艘潛艇向自己的西北方向偏轉後繼續行進,在行進過程中,聲納人員不斷把信息傳送到攻擊中心。十分鐘後,追蹤組的人員已做出了判斷。“艇長,”肖少尉報告說。“據估測S-5接觸目標位於一號會聚區,距我方大約在三萬九千碼,航向大致是向南,速度在八到十節之間。”“你能不能再了解得更詳細一點,”艇長尖銳地斷言。“指揮室,這裡是聲納室,S-5似乎是一艘‘鯊魚’級的蘇聯快速攻擊潛艇,其身份被初步確認為鯊魚六型‘盧寧海軍上將’號。請稍候”——聲音停頓了一會兒——“S-5目標方位有可能改變,可能正在做回轉。指揮室,我們可以肯定它的方位正在改變中。現在我艇正對準S-5的側舷,可以確定是對準了目標的側舷方位。”“艇長,”副艇長說,“對方的拖曳陣列聲納效果能夠達到極致。”“沒錯。聲納室,我是指揮室,立即進行噪音自檢。”“聲納室明白,請稍等,長官。”又過了幾秒鐘。“指揮室,我方確實發出了某種噪音……不確定是什麼,‘哢嗒’的聲音,或許是後艙壓艙罐裡有什麼東西發出了聲音。以前沒有過,先生。確認是在後艙……確認為金屬物體。”“指揮室,我是操縱室,這兒有個古怪的東西。我能聽到後艙方向傳來什麼聲音,也許是在壓艙罐裡發出的聲音。”“艇長,”肖少尉接下來說。“S-5接觸目標現在正向反方向航行。目標航向為東南方向,大約在1-3-0方位。”“也許對方可以聽到我們的噪音,”裡克斯咆哮起來。“我們的艦艇上浮穿過目前的水溫層。上浮至水麵以下一百英尺。”“深度一百英尺,是。”下潛軍官馬上做出了回應。“舵手,把導流翼上傾五度角。”“把導流翼上傾五度角,是。長官,導流翼現在上傾五度角,向水深一百英尺位置上浮。”“指揮室,我是操縱室,‘哢嗒’聲已消失。艇身向上仰起時,聲音就停止了。”聽完,副艇長向艇長咕噥了一聲。“真見鬼,這是怎麼回事……?”“興許是造船廠有個蠢驢把工具箱留在壓艙罐裡了。這種情況我有個朋友也曾遇到一次。”裡克斯現在當真是怒發衝冠了,但是如果你注定要碰上這種意外,它就總能找著機會落在你頭上。“上浮到這層水溫層之後,我要改而向北航行並且徹底整理航行數據。”“長官,要是我就再等等。聲波會聚區在哪裡我們很清楚。就由它離開聲波會聚區,等到對方聽不到我們的聲音時,我們就可以做戰術調整了。在我們開始捉弄對方之前,就讓它以為已經盯牢我們好了。對方很可能沒想到其實我們已經注意它了。如果現在急劇調整戰術動作,就等於拍著手招呼對方呢。”裡克斯考慮了一下說:“不必,後艙的雜音已經消失,有可能我們早已擺脫了對方的監視,而當我們浮到冷水層上麵時,海水表層的雜音就能把我們的聲音掩蓋起來,這樣就可以做戰術調整了。對方的聲納儀不可能那麼精密。它甚至未必知道我們的身份,隻是在嗅著我們的氣息。這樣一來,彼此之間的距離就又可以拉大了。”“是,遵命,”這位副艇長答道,看不出明確的個人態度。“緬因”號在深度一百英尺處把艇身角度調至水平,此時已經來到了變溫層上方。變溫層是海洋表層的溫水及深海冷水之間的界限,它能夠劇烈地改變聲學狀況,而裡克斯認為到了變溫層“鯊魚”級潛艇就再沒有機會聽到自己這艘艦艇的聲音了。“指揮室,這裡是聲納室,S-5接觸目標失去蹤跡。”“很好。現在聽我指揮。”裡克斯下令道。“由艇長指揮!”艙麵軍官確認收到。“左舵十度,航向轉向3-5-0。”“左舵十度,是,航向轉向3-5-0。長官,方向舵正在左舵十度。”“好極了。主機室,我是指揮室,加速到十節。”“主機室收到,是,加速到十節。正在緩慢加速。”“緬因”號平穩地向北航向進發,還在提速。幾分鐘之後,艦艇上的拖曳陣列聲納才調整好狀態,恢複工作。而這幾分鐘時間裡,這艘美國潛艦差不多是失明了。“指揮室,操縱室報告,那種噪音又響起來了!”擴音器再次響起。“減速到五節——前進三分之一!”“前進三分之一,是。長官,主機室回答,現在前進三分之一。”“好極了。操縱室,這裡是指揮室,那種噪音怎麼樣了?”“還在,長官。”“稍等一分鐘再看看吧,”裡克斯判斷說。“聲納室,我是指揮室,有沒有S-5接觸目標的信號?”“沒有,長官,目前沒有任何接觸。”裡克斯呷了一口咖啡,看著艙壁上的時鐘等了三分鐘後說:“操縱室,這裡是指揮室,那種怪聲音還在不在?”“沒有改變,長官。那種聲音還在響。”“該死的!副艇長,再減速一節。”克拉格特立即遵命行事。他覺得艇長已經完了,表現不怎麼樣。又過去了十分鐘。後艙那令人不安的聲音雖然削弱了幾分,但並沒有徹底消失。“指揮室,我是聲納室!0-1-5方位發現接觸目標,突如其來,像是,確實是S-5接觸目標,長官。肯定是‘盧寧海軍上將’號‘鯊魚’級攻擊潛艇。據評估它是直線接觸,從艇艏方向駛來。很可能剛從那層冷水層過來,長官。”“對方發覺我們了嗎?”裡克斯問。“恐怕已經發現了,長官,”聲納員答道。“到此為止!”另一個人宣布。艦隊司令曼庫索準將走入房間。“好的,這次演習到此為止。請諸位軍官跟我來。”燈光亮起來以後,大家都齊齊地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一座巨大的正方形大樓裡的一個房間,大樓的造型雖然一丁點都不像潛艇,但是其他的各類房間和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核潛艇最重要的幾個組成部分毫無二致。曼庫索帶著攻擊中心的成員走進一間會議室,把房門關上。“戰術運作太糟糕了,艇長。”巴特·曼庫索從來沒有擅長外交辭令的名聲。“副艇長,你給艇長提的建議是什麼?”克拉格特逐字逐句地複述了一遍。“艇長,你為什麼不肯采納他的建議呢?”“長官,據我估測,我們在聲學設備方麵具有優勢,我完全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好最大程度拉開我方艦艇和接觸目標之間的距離。”“沃裡,你的意思呢?”曼庫索轉身對著“紅軍”的艇長沃裡·錢伯斯海軍中校問,他即將成為美國海軍“基韋斯特”號的艇長。錢伯斯曾經聽命於曼庫索在“達拉斯”號上工作,他具備一名優秀的攻擊潛艇艇長的傑出素質。事實上,在剛才的演習中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才乾。“戰術運作都不算出人意料,艇長。再者,你保持航向不變,同時改變航道的深度,就一下子把自己暴露在我的拖曳陣列聲納儀底下,還發出短促的船體震蕩的聲音,於是我更確信你必然是一艘潛艇。假如你把船頭調過來衝著我,繼續維持在同一深度水平,同時降低航速的話,情況會好一些。我能察覺的就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即使你將放慢航速的話,我也永遠判斷不出你的身份。可是既然你並沒有采取這些策略,我就發現了你在變溫層上方的跳躍,所以一離開聲波會聚區後我馬上在變溫層下方猛衝。艇長,直到你親自告訴我你那裡是一艘潛艇,我才知道你在那裡,但你允許我知道了你的身份,還允許我接近你。我在航行中讓聲納儀漂浮在變溫層以上,而整個艦艇仍然在變溫層底下。那裡有一條很好的海水表層聲波管道,我在距離你兩萬九千碼的時候逮住了你的蹤跡。那時候隻有我能聽得到你的聲波,而你卻聽不到我的。到那時,我隻管繼續猛衝趕到一個足夠切近的距離,然後高度精確地一轟。你就死定了。”“本次演習寓意在於告訴你,當聲波優勢不複存在的時候,會有什麼惡果出現。”曼庫索等大家悟出了此話的內涵,這才繼續說:“對,這麼一來太不公平了,難道不是嗎?有誰曾經說過生命是公平的呢?”“‘鯊魚’級的潛艇真是相當不錯,可它的聲納有那麼精密嗎?”“我們假設它的聲納跟二級‘688’型潛艇的裝備一樣好。”絕不可能,裡克斯心裡暗想。“我還指望它能給我多麼驚人的數字呢?”“很好的問題,答案就是我們不清楚。如果你確實不清楚,那麼就假設對手的裝備跟自己的一樣好。”不可能,裡克斯在心底暗想。也許比我軍的裝備更精良呢,不過這句話曼庫索並沒說出口。“好的,”這位分艦隊司令告訴聚集在攻擊中心裡的人馬。“再複習一遍你們手中的資料,三十分鐘以後我們要清除掉所有資料。”裡克斯注視著曼庫索和錢伯斯又說又笑地離開了房間。曼庫索確實是一位充滿智慧、富於戰鬥力的潛艇艇長,可他畢竟隻是一個快速攻擊潛艇的指揮員,曼庫索的戰術想法根本不適宜指揮裝備有彈道導彈的核潛艇。他居然把大西洋艦隊裡的昔日舊部召到這兒來,這家夥也是快速攻擊潛艇的指揮員——算了,對,這就是他們的戰術,可是該死的!裡克斯確信自己的指揮沒有問題。這是一次脫離現實的測驗,裡克斯心裡非常確信。羅塞裡難道沒有告訴過這兩個家夥“緬因”號安靜得仿佛是個黑洞嗎?見鬼。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向準將展示自己的能力,可是卻被這種裝模作樣、有失公平的測驗搞砸了,還有他手下那些家夥的疏忽,很難給準將留下有利的印象——羅塞裡居然他媽的這麼以他們為豪。“肖先生,給我看看你的熱機械分析。”“在這裡,長官。”肖少尉正立在屋子的一角,雙手緊張地攥著海圖和自己記錄的內容,他從格羅頓的潛艇學院畢業還不到兩個月。裡克斯一把奪過這些記錄,鋪在一張工作台上。這位艇長的雙眼迅速瀏覽著這些紙張。“拖遝。做這件事你的動作原本至少能提速一分鐘。”“是,長官,”肖答道。他並不明白該怎麼做才能提高動作速度,但是艇長說可以,艇長哪裡會出錯。“假如你動作敏捷,今天的戰果就完全不同。”裡克斯告訴他,聲音雖然含糊不清,但已幾近於威脅了。“對不起,長官。”這句話才是肖少尉今天第一個真正的失誤。裡克斯繃直了身體,可還是迫不得已仰起頭才能和肖對視。這樣的姿態更加激化了他的怒火。“‘對不起’不能改變既定事實,先生。‘對不起’會給我們的艦艇和任務帶來威脅。‘對不起’會死人的。‘對不起’是不夠格的軍官才說的話。你懂我的意思嗎,肖先生?”“是,長官。”“好極了。”這句話出口的語調反而像罵了一句臟話。“你得保證絕不出現類似問題。”剩餘的半個小時,大家複習了軍事演習的記錄。幾位軍官離開這間屋子,走到另一間寬敞一些的屋子裡,到那裡再次體驗演習的全過程,他們可以了解到“紅軍”的所見所聞和戰術動作。克拉格特少校攔住了艇長。“艇長,你對肖太挑剔了一點。”“你是什麼意思?”裡克斯又驚又惱地問。“他的行動沒有任何失誤。我本人完成追蹤任務的時候,想比他再快上三十秒也做不到。而我派給他的航信士官乾熱機械分析已經五年了。他在潛艦學院教的就是這門課。我一直密切注視著這兩個人。他們的行動很合格。”“你是不是說這個失誤是我的問題?”裡克斯問,語調溫和得簡直讓人上當。“是的,長官。”這位副艇長照他所受到的教育那樣坦率直言。“是真的嗎?”裡克斯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間。說佩特拉·哈絲勒-博克心情不好,那簡直就是故意輕描淡寫,這種說法隻能描述她心情的冰山一角。這個女人已將近四十歲了,以往那十五年之間她始終在逃亡,努力搶在局勢過於危險之前逃脫西德警察的追捕,最後出人意料地逃到東德一邊——那裡曾經叫做東德,這位西德聯邦調查官不禁在心底暗笑。令人驚訝的是,這樣的逃亡生活居然讓她更加富於生命力。在厚厚的一疊佩特拉個人檔案裡,每一張照片都是嫵媚迷人、生機勃勃、笑容可掬,她一絲皺紋都沒有,仿佛是年輕的女孩,一頭美麗的褐色頭發勾勒出麵龐的姿容。這位偵探提醒自己,凶殘地眼巴巴看著三個人丟掉性命的也是這張臉孔,其中還有一個人甚至是在遭受了長達好幾天的淩遲之後才斷氣的。那起命案其實是一次重要政治宣言的一部分——當時德國舉行了一次公民投票,以決定是否允許美國人在德國境內建立“潘興-2”式導彈及“巡航”導彈基地,而“紅軍派”企圖以此恐嚇德國百姓,好讓大家惟他們馬首是瞻。當然,這種恐怖手段並沒有見效,隻不過這位受害者的死亡過程演變成了一次恐怖野蠻的儀式。“告訴我,佩特拉,你殺害威爾海姆·曼斯坦的時候是不是心裡樂壞了?”這位偵探問。“他是一頭蠢豬,”她挑釁地說。“一頭腦滿腸肥、流著臭汗、荷爾蒙過剩的蠢豬。”這位偵探很清楚,他們之所以能夠綁架曼斯坦就是用的這個手段。佩特拉先出馬迷住他,而後與他建立了短暫卻燦如星火的性關係,這才設計了這次綁架行動。曼斯坦當然算不上德國男子漢當中最迷人的典型範例,但佩特拉心中的婦女解放意識卻比西方國家的通常標準更強烈。“巴德爾-美因霍夫”和“紅軍派”中最凶狠的角色都是女人。也許就如同一些心理專家的診斷,這是對德國男性心目中賢妻良母就應當是溫柔賢惠-精通廚藝-信仰虔誠的思維做出的反應,然而麵前的這個女人卻是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殘忍恐怖的殺手。曼斯坦的家人收到的第一批殘肢就是曾經大肆侵犯過她的那些部位。病理學者在報告中指出,此後曼斯坦還苟延殘喘了十天時間,供這名年紀尚輕的女士聽著他連連慘叫、目睹他血肉模糊取樂。“噢,你親手動刑的,對不對?我猜岡特恐怕對你的情欲應付不過來了,是不是?你和曼斯坦待在一起總共——多少?在綁架他之前,你一共跟海爾·曼斯坦共度了五夜春宵吧?那段情節也不錯吧,我的小心肝兒?”這名德國偵探看得出來他的侮辱贏了一局。佩特拉曾如花似玉,可目前已美麗不再。她就好比一朵從枝頭剪下來的花兒,放了一天之後,已經沒有生命力了。她麵如菜色,兩眼套著黑眼圈,體重至少下降了八公斤。她的雙眼噴射出挑釁的利光,但轉瞬即逝。“我猜你一定很享受這段情緣,把自己奉獻給他,讓他‘為所欲為’。他總是跑回來找你一定讓你痛快極了。你並不隻是折磨他,對不對?這不可能隻是逢場作戲。海爾·曼斯坦是個眼光不錯的花花公子,他身經百戰,隻會頻繁地跟技巧高超的淫蕩女人交往。告訴我,佩特拉,你那些性技巧都是從哪兒學來的?你是不是事前跟岡特——或者彆人操練過呢?當然都是以革命正義的名義乾的,或者說稱之為革命的同誌友誼,是不是?佩特拉,你是個不值錢的母狗。連妓女都講道德,可是你一點道德都沒有。”“還有你摯愛的革命大業,”這位偵探冷嘲熱諷道。“呸!就是這種大業吧。被全德國的人民排斥的滋味好不好?”聞聽此言,她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了一下,不過還是不能讓自己釋懷……“怎麼了,佩特拉現在怎麼不說豪言壯語了?你總是大談自己對自由民主的見解,難道不是嗎?現在德國人民獲得了真正的民主,是不是讓你有點失望——而且大家都憎恨你和你們那些敗類!告訴我,佩特拉,被人排斥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完完全全地被唾棄。你自己也清楚事實如此。”這位調查官又補充了一句。“你明白這可不是談笑,你和岡特曾經從你家窗子裡看見過街上那些人示威,對不對?還有一次示威活動恰恰在你們住的那座公寓下方舉行,對不對?看到那一幕你都想了些什麼,佩特拉?你和岡特就這件事交談過嗎?你當時是不是說,這肯定又是反革命詭計?”這位偵探搖搖頭,身體探過去,逼視著佩特拉那雙空洞無神、了無生機的眼睛,享受著這一得意的時刻,如同佩特拉以前所做的那樣。“佩特拉,你說啊,你想怎樣解釋公民票選結果?那可是自由選舉,你當然也知道。你過去為之堅持、為之奮鬥、為之殺人的理想——居然徹底錯了,一無是處!哦,倒還不算一無所得,是不是?起碼你還跟威爾海姆·曼斯坦恩愛過。”這位偵探反身仰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根小型雪茄。他把煙霧噴向天花板。“目前,佩特拉?但願你愛上這間幽會小屋,我的小心肝兒。隻要你還活著就絕不可能離開這裡。沒有機會,佩特拉。哪怕你將來老到離不開輪椅了,誰也不肯可憐你。哦,不。大家隻會記得你惡貫滿盈,然後說服自己必須把你留在這裡,跟那些無惡不作的畜生做伴。沒有指望了。你至死都會待在這座建築裡,佩特拉。”聞聽此言,佩特拉·哈絲勒-博克的腦袋突然震顫起來。一時間她想說些什麼,瞪大了雙眼,但是轉瞬之間就按捺住了自己。這位偵探非常健談,他繼續說:“順便告訴你,我們沒有找到岡特的線索。在保加利亞我們幾乎抓個正著——晚了三十個小時沒逮著。要知道,俄國人已經開始把有關你和你朋友的資料提交給我們。還有關於你們在訓練營裡待的那幾個月的情報。不過,不管怎麼說吧,岡特依然在逃。我們認為他目前應當在黎巴嫩,恐怕和你們的老朋友藏匿在老鼠洞裡。就要輪到他們了。”這位偵探告訴她說:“美國人、俄國人還有以色列人現在是榮辱與共,你難道還沒聽說這個消息?這是本次協議的組成部分。難道這件事不是太奇妙了嗎?我想將來可以從黎巴嫩逮到岡特……運氣好的話,他還會做出拒捕或者其他愚蠢的舉動,那麼我們便能帶張他屍體的照片給你看了……照片,對了!我差點忘了這回事!”“我帶了點東西給你看看,”這位偵探宣布。他把一卷錄像帶塞進一部放像機,然後打開了電視。稍過了一小會兒,畫麵才穩定下來,開始播放一段顯然是一位外行攝影師用手提攝影機拍攝的錄像。畫麵是兩名身著相同的粉紅色緊身連衣裙的小姑娘,肩並肩坐在典型德國公寓裡的一塊具有代表性風格的地毯上——屋內的東西件件皆擺放得有條不紊,甚至於桌上的雜誌都碼得整整齊齊。而後開始有動靜了。“過來,艾瑞卡,過來,烏舒爾!”一名女人的聲音催促著,兩個小姑娘抓住咖啡桌爬起身來,腳步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個女人。攝影機的鏡頭追隨著孩子們尚且蹣跚不穩的步伐,看著孩子們撲進了那女人的懷抱。“媽媽,媽媽!”她們一齊呼喚著。偵探關掉了電視。“她們已經會說話、會走路了。是不是不可思議?她們的新媽媽非常愛這兩個孩子,佩特拉。喔,我想你可能挺願意看看這些情況。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這位偵探按了一下一個隱匿的按鈕之後,一名警衛出現把拖枷戴鎖的犯人帶回牢房去。她的牢房是個毫無溫情的小臥室,四周是噴了白色塗料的磚牆。房間裡沒有朝外的窗子,堅不可摧的鋼鑄牢門上隻留下一個窺望孔和一個進出餐盤的淺槽。其實佩特拉不知道,在牢房的天花板附近有一塊磚外表看似磚頭,其實嵌著一塊小小的塑料板,紅色光和紅外線都可以穿透,裡麵安裝著電視攝影機在監視全屋。佩特拉·哈絲勒-博克一路走回牢房,始終保持著泰然自若的神情,直到背後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時她的鎮靜態度徹底崩潰了。而後她的精神開始垮了下來。佩特拉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瞪著地板——地板同樣塗成了白色——開始眼睛實在睜得太大,內心也驚恐萬狀,以至於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隻顧凝神思索著自己的生活已經淪落到這步田地,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內心有個角落自信地幾近於瘋狂地呼喊道。她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奮鬥——全都一去不複返!岡特,找不到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丟了。革命大業,一敗塗地了。她的一生,毀滅了。這次提審她,德國聯邦刑警其實隻是為了取樂,佩特拉心裡很清楚。他們從來不曾嚴肅地審問她,好從她身上刺探情報,不過這也事出有因。她哪裡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可以提供給他們呢。他們把從東德斯塔斯總部找來的檔案副本拿給她看。昔日那些友愛的社會主義兄弟曾經掌握的有關她的情報——遠遠超過了她預想中的數量——現在都在西德人的手裡。姓名、地址、電話號碼以及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的記載,甚至包括一些連她自己都已經忘懷的舊事,還有連她也不知情的關於岡特的事情。這些全都落在西德聯邦刑事警察的手裡了。徹底結束了。大敗而歸。佩特拉先是捂住嘴巴不肯哭出聲來,而後才開始淚如雨下。甚至連她的艾瑞卡和烏舒爾那一對雙胞胎寶貝,她親生的骨肉都被奪走了,她們是自己堅信未來必勝信念以及自己對岡特的愛的具體證明啊!現在她們隻能流落在陌生人的公寓裡學步,對著陌生人叫媽媽,那是一名德國聯邦警察的妻子——他們隻告訴她這麼多。佩特拉一聲不吭地哭了半個小時,她知道牢房裡肯定安裝了麥克風,這個該死的小籠子讓她難以入眠。一切都一去不回了。生活——難道在這裡?她第一次同時也是惟一一次到操場上和其他囚犯一起鍛煉身體時,警衛不得不把撲打她的兩名囚犯從她身上拽開。她依然記得,當警衛把她送去治療傷病的時候,她聽到這些囚犯尖叫著——婊子、殺手、禽獸……將來她得在這裡生活四十來年,獨自一個人,永遠是獨自一人,熬到最後發瘋,熬到身體漸漸衰弱、腐朽。在她看來,生活就意味著生命力,她對此非常堅信,誰都不會同情她。那名德國偵探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沒人憐憫,沒有朋友,銷聲匿跡而後被人徹底遺忘……隻留下仇恨。她平靜地下定了決心。她依照全世界各地所有囚犯的方式,也暗中設法搞到一片有刃的小鐵片。事實上,她獲準每個月可以刮一次腿毛,於是借機從剔毛的儀器上弄下來的。她將刀片自藏匿處取出,然後從褥墊上扯下褥麵布——也是白色的。這條褥墊和其他人的毫無區彆,厚度大約十厘米,表麵覆蓋著厚實的條紋布料。褥墊的外框是一圈布料,裡麵塞上一些繩索樣的支撐物,而後和褥麵布密密實實地縫在一塊,以便增強邊緣地帶的耐用性。她動手拿刀刃把褥墊的滾邊割下來。她用了整整三個小時、還流了不少血才把褥墊的滾邊割下來,因為剃刀的碎片實在太小,好幾次都割傷了她的手指,不過她終於弄下來一條兩米長的臨時繩索。她將繩索的一端打了個絞索套。而閒著的一端則綁在門上方的電燈卡座上。她必須站在椅子上才能完成這個工作,不過無論如何,她遲早也得站在椅子上。她努力了三次才把那個繩套打好。因為她不希望把繩索留得太長。當她把繩索的長度調整滿意之後,就一刻不停地繼續動手。佩特拉先是脫掉外衣和胸罩,而後背朝大門跪在椅子上,把自己和椅子的位置調整好,再把絞索套到頭上,拉緊。接下來她伸手把小腿拎起來,用胸罩把小腿固定在門和後背之間,她不想臨陣脫逃,她必須表現出英勇豪情和獻身精神。她既沒做祈禱,也沒有為自己唱挽歌,就用雙手推開了腳下的椅子。她的身體下落了五厘米,那條臨時絞索拉住了她下落的勢頭,開始繃緊了。就在這時,軀體開始反抗自己的意誌。被綁起來的雙腿掙紮著,掙脫開那條把雙腿固定在後背和金屬牢門之間的胸罩,但在雙腿掙脫束縛的同時,反而微微把佩特拉向門裡推得更遠了,於是脖子上絞扼的力量更加緊了幾分。這份痛苦讓她大為驚駭。絞索先是勒折了她的咽喉,接著滑到下巴那裡。她瞪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遠處的白色磚牆,此時一陣恐懼襲上心頭。思想意識畢竟還是有限度的,她可不能丟了性命,她不願意走,不願意——她的手指急速抓住喉嚨。這個做法其實錯了,手指拚命想插進褥墊邊兒製成的絞索裡,但絞索實在太細,已經深深地勒進了她頸部的細嫩肌膚裡,哪怕一根手指也插不進去。她依然繼續掙紮,她明白自己隻有短短幾秒鐘的機會,之後腦部就會因為缺血而失去意識……眼前的東西開始變得模糊,視線開始受影響了。連遠方磚牆的磚縫她也看不清楚了。她的手仍然在努力自救,反而刺破了頸部的表皮血管,血液流淌出來,但是絞索因此更加滑不溜手,更加勒進她的脖頸裡,進一步阻扼了頸動脈的血液循環。她張大了嘴巴,努力想尖叫起來,不,她不願意死,不願意——她需要有人來幫忙救她。難道誰都聽不見她的叫喊嗎?難道誰都不肯來幫助她嗎?太遲了,還剩下兩秒鐘,也許隻有一秒鐘,也許都不及一秒鐘了,她一息尚存的意識還在暗想,如果能把綁住雙腿的胸罩掙脫開就好了,那她就能站起來,再……那名偵探注視著電視屏幕,他看見佩特拉的雙手向胸罩方向胡亂抓著,無力地摸索著胸罩上的掛鉤,最後雙手垂了下來,又抽搐了幾秒鐘之後終於不動了。就差一點,那名偵探想。差一點就能救下自己的性命。真可憐,她以前也是個可愛的姑娘,卻選擇了謀殺和折磨人的道路,她同樣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不過最後一刻似乎改了主意——這樣的人難道不全一個樣嗎?哦,也未必全都一模一樣——這個例子隻不過又一次證明了殘忍的人最終都很懦弱,不是嗎?毫無疑問。“這台電視出毛病了,”他說完就關掉了電視。“最好找一台新的來密切關注犯人哈絲勒-博克。”“大約要花一小時才能換好,”警衛負責人說。“已經算非常迅速了。”這名德國偵探從錄像機裡掏出錄像帶,剛才他就是用這部錄像機播放了那段動人的家庭生活畫麵。他把這卷錄像帶連同另一卷一起放進了公文包。他鎖好公文包,站起身來。雖然沒有露出笑容,但神色中卻飽含著滿意。聯邦參議院和議會沒有通過一條簡單有效的執行死刑的法令,這並不是他的錯。這當然是因為納粹暴行,那些該死的劊子手。可哪怕是劊子手也未必都是白癡。他們並沒有把超級公路(autobahn,德國的高速公路。)都拆毀,難道不是嗎?當然沒有。正因為納粹曾經處死過百姓,現在就廢除了死刑——其實處死的百姓中有些人原本就是普通的殺人犯,當時任何一個民主政府都會處死這樣的殺人犯。假如說有人是罪有應得,注定該死,那麼佩特拉·哈絲勒-博克就是這種角色。把彆人折磨至死,自己上吊自殺。這位偵探算計著二者也算扯平了。威爾海姆·曼斯坦謀殺案從一開始就由他負責。郵件把曼斯坦的生殖器寄回家的時候,他也在場。他親眼目睹了病理學家驗屍的全過程,並參加了被害人的葬禮。他記得當時自己的腦海中始終無法清除那些可怕的慘狀,於是恐怖得難以入睡。也許現在他終於可以睡著覺了。正義的步伐走得太緩慢,但終歸來臨了。幸運的話,她那一對可愛的小女兒長大成人後將會成為體麵的公民,誰也不會記得她們的親生母親是誰,以及她們母親的所作所為。這名偵探走出監獄直奔自己的車子。他可不希望當人家發現佩特拉的屍體時,自己居然出現在監獄附近。本案到此結束。“嗨,兄弟!”“馬文,聽說你槍玩得不錯啊,”戈森對這位朋友說。“算不上大本事,兄弟。我年紀不大的時候就開始學開槍了。我出生的那個地方就靠槍找飯吃呢。”“你比我們最優秀的射擊教練打得還好,”這位工程師指出。“你們的槍靶比兔子個頭大多了,而且又不移動。見鬼,以前我經常用點22槍打移動靶位。如果你必須打中想要吃的東西,那麼打中瞄準好了的東西自然就更容易了,小夥子。那顆炸彈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馬文·拉塞爾問。“時間浪費不少,沒什麼成果,”戈森答道。“也許你可以拿那些電子零件做個收音機,”這個美國人提了個建議。“也許還能做點更有用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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