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1 / 1)

寵兒 托妮·莫裡森 1164 字 3天前

保羅·D扭過身去。他倒想多知道一些,可是說起監獄,他又回到了佐治亞的阿爾弗雷德。“我需要一些釘子。附近誰能借給我,還是我該進城一趟?”“不如進城吧。你可能還需要點彆的東西。”一夜過去,他們已經像夫妻一樣談話了。他們跳過了愛情和誓言而直接到了:“你是說在這兒將就還行?”在塞絲看來,未來就是將過去留在絕境。她為自己和丹芙認定的“更好的生活”絕對不能是那另一種。保羅·D從“那另一種”來到她的床上,這也是一種更好的生活;是與他共享未來,還是因此拒絕他,這想法開始撩撥她的心。至於丹芙,塞絲有責任讓她遠離仍在那裡等著她的過去,這是唯一至關重要的。既愉快又為難,塞絲回避著起居室和丹芙的斜眼。正如她所料,既然生活就是這樣——這個做法也根本不靈。丹芙進行了頑強的乾涉,並在第三天老實不客氣地問保羅·D他還要在這兒混多久。這句話傷得他在飯桌上失了手。咖啡杯砸在地上,沿著傾斜的地板滾向前門。“混?”保羅·D對他闖的那攤禍連看都沒看。“丹芙!你中了什麼邪?”塞絲看著女兒,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尷尬。保羅·D搔了搔下巴上的胡子。“也許我該走了。”“不行!”塞絲被自己說話的音量嚇了一跳。“他知道他自己需要什麼。”丹芙說。“可你不知道,”塞絲對她說,“你肯定也不知道你自己需要什麼。我不想再從你嘴裡聽見一個字。”“我隻不過問了問——”“住嘴!你走吧。到彆處待著去。”丹芙端起盤子離開飯桌,可臨走時又往她端走的那一堆上添了一塊雞後背和幾片麵包。保羅·D彎下腰,用他的藍手帕去擦灑掉的咖啡。“我來吧。”塞絲跳起身走向爐子。爐子後麵搭著好幾塊抹布,不同程度地晾乾了。她默默地擦了地板,拾回杯子,然後又倒了一杯,小心地放到他麵前。保羅·D碰了碰杯沿,但什麼也沒說——好像連聲“謝謝”都是難儘的義務,咖啡更是件接受不起的禮物。塞絲坐回她的椅子,寂靜持續著。最後她意識到,必須由她來打破僵局。“我可不是那樣教她的。”保羅·D敲了一下杯沿。“我真對她的做法感到吃驚,跟你覺得受的傷害差不多。”保羅·D看著塞絲。“她的問題有曆史嗎?”“曆史?你什麼意思?”“我是說,她是不是對我以前的每個人都要問,或者想要問那個?”塞絲攥起兩隻拳頭,把它們藏在屁股後麵。“你跟她一樣差勁。”“得啦,塞絲。”“噢,我要說,我要說!”“你知道我什麼意思。”“我知道,而且不高興。”“耶穌啊。”他嘟囔道。“誰?”塞絲又開始提高音量。“耶穌!我說的是耶穌!我隻不過坐下來吃頓晚飯,就給罵了兩回。一回是因為在這兒待著,一回是因為問問一開始為什麼挨罵!”“她沒罵。”“沒罵?聽著可像。”“聽我說。我替她道歉。我真的——”“你做不到。你不能替彆人道歉。得讓她來說。”“那麼我會讓她說的。”塞絲歎了口氣。“我想知道的是,她問的問題你腦子裡也有嗎?”“噢,不是。不是,保羅·D。噢,不是。”“這麼說她有一套想法,而你有另一套嘍?要是你能把她腦子裡的什麼玩意兒都叫做想法的話。”“原諒我,可是我聽不得一丁點兒她的壞話。我會懲罰她的。你甭管她。”危險,保羅·D想,太危險了。一個做過奴隸的女人,這樣強烈地去愛什麼都危險,尤其當她愛的是自己的孩子。最好的辦法,他知道,是隻愛一點點;對於一切,都隻愛一點點,這樣,當他們折斷它的脊梁,或者將它胡亂塞進收屍袋的時候,那麼,也許你還會有一點愛留給下一個。“為什麼?”他問她,“為什麼你覺得你得替她承擔?替她道歉?她已經成熟了。”“我可不管她怎麼樣了。成熟對一個母親來說啥都不算。孩子就是孩子。他們會變大、變老,可是變成熟?那是什麼意思?在我心裡那什麼也不算。”“成熟意味著她必須對她的行為負責。你不能時時刻刻護著她。你死了以後怎麼辦?”“不怎麼辦!我活著的時候保護她,我不活的時候還保護她。”“噢得啦,我沒詞了,”他說,“我投降。”“就是那麼回事,保羅·D。我沒有更好的解釋,可就是那麼回事。假如我非選擇不可——唉,連選擇都沒有。”“就是這個意思,完全正確。我不是要求你去選擇,誰也不會這樣要求你。我以為——我是說,我以為你能——給我一席之地。”“她也在問我。”“你逃不過去。你得對她講。告訴她這不是放棄她選擇彆人的問題——是同她一道為彆人騰點地方。你得講出來。要是你這樣講也這樣打算,那麼你也該明白你不能堵住我的嘴。做得到的話,我絕不可能傷害她或者照顧不好她,可是如果她做事丟人現眼,我不能讓人跟我說住嘴。你願意我待在這兒,就彆堵住我的嘴。”“也許我應該順其自然。”她說。“那是什麼樣?”“我們挺合得來。”“內心呢?”“我不進入內心。”“塞絲,有我在這兒陪著你,陪著丹芙,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想跳就跳吧,我會接著你的,姑娘。我會在你摔倒之前就接住你。你在心裡想走多遠就走多遠,我會握住你的腳脖子。保證你能再走出來。我不是為了能有個地方待才這麼說的。那是我最不需要的東西。我說了,我是個過路客,可是我已經朝這個方向走了七年了。在這一帶轉來轉去。北邊的州,南邊的州,東邊的,西邊的;沒有名字的地方我也去過,在哪兒都不久留。可是我到了這兒,坐在門廊上等著你,這時我才知道,我不是奔這個地方來的,是奔你。我們能創造一種生活,姑娘。一種生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交給我吧。看看會怎麼樣。你要是不願意就先彆答應。先看看會怎麼樣。好嗎?”“好吧。”“你願意交給我來乾嗎?”“嗯——一部分。”“一部分?”他笑了,“好極了。先給你一部分。城裡有個狂歡節。星期四,明天,是黑人專場。我有兩塊錢。我、你,還有丹芙,咱們去把它花個一個子兒不剩。你說怎麼樣?”她的回答是“不”。至少一開始是這麼說的(她要是請一天假老板會怎麼說?),可是儘管嘴上這麼說,她心裡卻一直在想,她的眼睛是多麼愛看他的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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