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1)

浣熊 葛亮 312 字 3天前

這個叫深圳的城市,對我是陌生的。雖然,和我生活的城近在咫尺。也許將來也還是陌生的。我並沒有看到它。過了皇崗口岸,上了一輛麵包車。我被戴上了黑色的頭套。在暗寂裡,隻有耳朵是自由的。沒有人說話,隻有呼吸的聲音。粗重的,輕細的。急促的,緩慢的。車在半途中停了,好像上來一個人。大概是個女人吧。因為多了輕巧的嗑瓜子的聲音。這聲音放大了,我好像聽見瓜子殼被門牙迸裂,然後她用舌尖將瓜子仁從殼裡輕輕挑了出來。瓜子仁混著唾液,在她的臼齒間碾碎了,然後被她吞咽下去,滑膩的聲響。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輪胎在柏油路上粗糲地摩擦。然後,遠遠地聽不見了。我想起了哥哥。我躺在黑暗中,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是一個手術台吧。我將要在這個手術台上,失去我身體的一個部分。這個部分,值八萬塊。我聽見麻醉藥注入了我的血管。和血液混在一起,向我的身體擴散。我還是清醒的吧。皮膚被劃開,不疼,一陣涼。刀深深地探進去。又是一刀,再一刀。我的身體重了,墜下去,又被托起來。我看見了。許多張臉,在看著我。他們對我伸出手,每隻手,都是冰涼的。嘈雜的聲音,蚊嚶一樣。近了,有什麼東西沉重地落下,“轟”的一聲響。我跌在地上。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活著。我躺在水泥管道裡,身體下麵集聚著黏膩的液體。黑暗潮濕,呼吸不暢。鐵鏽的腥氣漫溢。像是躺在一具身體裡,很溫暖。終於。我想喊一聲,但沒有了力氣。於是我重又躺下。有一些液體流淌出來,漫過我赤裸的身體,積聚到了臂彎。我這才發現,讓我溫暖的,是我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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