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1 / 1)

魔球 東野圭吾 2160 字 3天前

三月二十三日星期一,俗稱為春季甲子園的高中棒球春季選拔賽將在五天後舉行。東西電機資材部的臼井一郎大清早就肚子不舒服。坐在辦公桌前,下腹部周期性地疼痛,根本無心工作。但他不願意上班鈴聲剛響就跑去廁所,忍耐了十分鐘才終於起身離開座位。廁所就在資材部辦公室的左側,木門上方的窗戶嵌著霧玻璃,上麵用油漆寫著“男用廁所”。臼井匆匆推門而入。裡麵有兩個小隔間,其中一間的門上貼了寫著“故障”的紙,臼井咂了一下嘴,推開另一間的門。這家公司的廁所很容易故障。一走進去,臼井再度嘖了一聲。他走進的那個隔間內,衛生紙剛好用完了。於是打開“故障”那一間的門,準備把那裡的衛生紙拆下來。這時,他發現角落放了一個黑色的手提包。──這是甚麼?臼井覺得不太像修理工的包包,然而他並沒有太在意。因為那時候沒心情理會那麼多。中午過後,臼井又去了一次廁所。那個隔間的門上仍然貼著“故障”。他好奇地打開門一看,黑色手提包仍然放在那裡。那是一個黑色的舊皮包。他微微偏著頭,並沒有伸手去拿。直到他第三次上廁所時,才感到事情不太對勁。以前廁所發生故障時,從來不曾那麼久都沒人來修理,而且那個褪色的手提包維持和今天早晨相同的狀態,不像有人動過。──是誰忘記帶走了嗎?臼井打量著它,上麵並沒有像是名片之類的東西。他終於下定決心打開包包檢查一下。既然從一大早就放在這裡,也不能怪彆人侵犯隱私打開檢查。當手伸向皮包的拉鏈時,腦海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但他還是緩緩地拉開了拉鏈。※※※當天下午四點三十分左右,島津警察署接到報案電話,東西電機總公司內被人放置了炸彈。炸彈設置在五層樓的辦公大樓的三樓男廁內,資材部資材一課的課長臼井一郎發現了這顆炸彈。警方在離現場稍遠處的會議室內向臼井聽取當時的情況,負責審問的是千葉縣警總部搜查一課的上原和筱田,上原三十歲左右,身材壯碩,瘦長臉。筱田比他年輕幾歲,或許是有點發福的關係,看起來比較沉著穩重。調查時是由上原發問,筱田負責記錄臼井的回答。根據筆錄,臼井第一次發現包包是在上午八點五十分左右。“那個廁所附近經常有人走動嗎?”上原問。“對,”臼井用手帕擦著根本沒有流汗的額頭回答,“因為就在資材部的入口旁邊,又離樓梯很近……上班時間的人特彆多。”“幾點上班?”“八點四十分上班,所以在這個時間之前,來往的人會很多。”“這個時間應該有很多人會上廁所吧?”“對。”“所以,其中有一間壞了,廁所不是更擠嗎?”“對,但我剛才問了辦公室的人,那時候好像還沒有貼那張‘故障’的紙。”“原來是這樣,”上原點了點頭。“這麼說,歹徒是在八點四十分到五十分期間設置了炸彈,然後貼了那張紙。”“對,應該是這樣。”臼井帶著幾分確信的口吻說道。“當時,現場附近沒甚麼人吧?”上原問。“那個時間人最少。”臼井用充滿自信的口吻說道,“剛上班就去廁所會引起上司的注意,而且今天是星期一,每個部門都會開五到十分鐘的朝會。”“喔……”聽到臼井的話,上原陷入了沉思。根據臼井的證詞,歹徒挑選了絕佳的時間放置炸彈,如果是計劃犯案,代表歹徒很可能對公司內部情況有相當程度的了解。“這是貴公司的製服嗎?”上原指著臼井的上衣問。白色的上衣胸口繡著紅色的“TOZAI”(“東西”的日文羅馬拚音。)字樣,上原發現其他員工也都穿著相同的衣服。“喔,你是問這個嗎?對,我們稱為工作服。”臼井拉起上衣的刺繡部份給他們看。“甚麼時候換衣服?”“到公司後就馬上換了。”“這麼說,開始上班時,大家都已經換好衣服了嗎?”“是的。”“如果有人沒穿工作服,就會很明顯吧?”“也不至於很明顯,如果是熟麵孔就不會太在意。如果是陌生人,或許會覺得奇怪。”上原默默點了兩、三次頭,如果歹徒是很了解公司內情的人,應該不可能忽略這一點。“呃……”或許是因為上原陷入了沉默,臼井戰戰兢兢地開了口,“那個怎麼樣了?好像妥善處理了……”“那個?喔,你是說炸彈嗎?”上原抓了抓鼻翼。得知皮包裡裝的是炸彈後,所有員工都從建築物中撤離,還出動了消防車,引起很大的騷動。爆裂物處理小組在眾目睽睽之下檢查了炸彈。“目前正在調查。總之,那個炸彈不會有爆炸的危險,不過炸彈裡放了好幾根炸藥,所以也無法說是安全的。”“呃,請問不會有爆炸危險是指……?”“我們目前也不太清楚。”上原冷淡回應,似乎阻止臼井繼續發問。調查結束後,上原和筱田向臼井道謝,走出辦公大樓,向正門的方向走去。正門旁有一間警衛室,裡麵有兩名警衛。上原走進警衛室打招呼,比較年長的警衛出來接待他們。雖然他頭發花白,但身材高大,看起來很強壯。上原想起之前曾經聽說,東西電機的警衛是陸軍的退伍軍人,個個都是狠角色。“公司以外的人出入時,都是怎麼檢查的?”“要出示身分證明,並在訪客簿上填寫資料以交換許可證。離開時,要將許可證歸還。”警衛回答了上原的問題。“怎麼區分公司內外的人?”“基本上,遇到沒有穿工作服的人,我們都會詢問他的身分。”“上班時間呢?即使是員工,也沒有穿工作服吧?”“上班時間就無法一一核對了,如果要求所有人都出示身分證明,就會造成混亂。”他的語氣似乎在說,誰管得了那麼多。“所以,在上班時間過後,當沒穿工作服的人出入時,你們就會檢查嗎?”“當然。”警衛微微挺起胸膛。“上班時間內穿工作服的人──公司內部的人會經常出入這裡嗎?”“經常啊,去各地工廠的人都會經過這裡。”“你們會叫住他們嗎?”“不會,”警衛有點生氣地回答,“如果每個人都要叫下來盤問,整天都問不完了。”“你們記得今天上班時間後,離開這裡的人嗎?”上原問道,警衛一臉不耐地看向身旁比較年輕的警衛。年輕的警衛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上的記事本,似乎不想和這件事扯上關係。“謝謝。”上原沒有等他們回答就站了起來。※※※回到警察署,上原向桑名組長報告了調查的情況。炸彈的監識結果大致已經出爐,桑名向他說明。“監識小組認為,如果目的隻是惡作劇,似乎有點太大費周章了。”桑名看著報告,開口的第一句話就這麼說道。“惡作劇……是甚麼意思?”“歹徒並不打算引爆。”桑名把黑板拉了過來,拿起粉筆。“炸彈分為炸藥和點火裝置兩個部份,點火裝置的開關構造是這樣的,一旦A點和B點接觸,就會點火引爆。”“這個構造真奇怪。”年輕的筱田戰戰兢兢地插嘴說。“根據監識意見,好像隻是簡單的定時裝置。”說著,桑名在圖中接觸點A和B之間畫了一團東西。“如果把乾冰夾在中間,時間一到,乾冰升華,A和B就會接觸。”“原來是這樣,可以用乾冰的量調整時間。”上原抱著手臂看著圖,語帶佩服地說。“歹徒不打算引爆是甚麼意思?”桑名清了清嗓子說:“就是兩個接觸點之間夾的不是乾冰,而是破布。”“破布?”上原和筱田異口同聲地說。“對,所以永遠不會爆炸,監識報告才會說太大費周章了。”“真奇怪。”上原偏著頭感到納悶。他無法了解歹徒的想法。如果是開玩笑,未免太危險了,對歹徒來說也是如此。“炸藥方麵有沒有調查到甚麼結果?”上原改變了發問的方向。“炸藥的來源還要繼續追查,總共有六根硝酸銨的炸藥,還有雷管,詳細情況是──”桑名低頭看著報告,“A化成公司的新型硝酸銨炸藥和六號混合雷管,導火線是N化藥生產的速燃導火線,點火裝置是用包覆點燃火藥的白金線和低壓電源做成的。”筱田迅速記了下來,上原斜眼看著他,歎著氣說:“的確,以惡作劇來說,真的太大費周章了。”“我也這麼覺得。”桑名撇著嘴,點了點頭。“不過,在思考這些問題之前,要先調查這些東西的來源。”“包包方麵有沒有線索?”上原問。“已經查到了製造廠商,但這種包包在全國各地賣了很多個,恐怕很難指望從包包查到甚麼線索。至於指紋,目前隻查到發現炸彈的人留下的。”“是喔。”上原把頭倒向左右兩側,肩膀輕輕發出哢、哢的聲音。“我認為是和東西電機有地緣關係的人所為。”“你是指對內部情況很了解的意思嗎?”“對,而且歹徒有東西電機的工作服。我剛才也提到,如果沒有穿工作服,就會引起其他員工的警覺,警衛也會格外留意。”“可能是離職員工,或是在職員工……”“還有可能是他們的朋友……”“但這麼做到底有甚麼目的?”筱田突然在一旁插嘴問道,上原和桑名互看了一眼。他們對這個問題都沒有答案。※※※炸彈騷動的一星期後,上原他們接到島津派出所的報告,說車站附近有一個遊民穿著東西電機的工作服。島津車站是離東西電機最近的車站,上原和筱田一起前往那個派出所。名叫天野的年輕警員接待了他們。他有一雙小眼睛,看起來親切善良。“聽那個遊民說,他是在一個星期前撿到的,我想到那起爆炸案,所以才會聯絡你們。”天野抬頭挺胸,連聲音都很緊張。“可不可以看一下那件工作服?”上原問。“好,請等一下。”天野走去裡麵的房間。上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桌上的收音機開著,似乎正在轉播高中棒球比賽。“是開陽的比賽。”筱田把音量調大時說道。開陽高中代表本地參加高中棒球比賽。“今天是第一場比賽,一下子就遇到具有冠軍相的亞細亞學園,運氣真差。”“但目前贏對方,一比零。”天野拿著一個包裹從裡麵的房間走了出來,“須田的投球果然威力十足,亞細亞也毫無招架之力。”“是喔,太厲害了。”上原一邊回答,一邊調低收音機的音量。他也知道開陽高中的須田這個名字。“這個投手真的很厲害,先不談這個,這就是那件工作服。”天野在上原他們麵前打開包裹,從裡麵拿出一件發黑的上衣,胸前的確繡著“TOZAI”幾個字,如果沒有那幾個字,應該無法辨認出是東西電機的工作服。“他在哪裡撿到的?”“他說上個星期一在車站的垃圾桶裡撿到的,就是發生爆炸騷動的那一天。”“記得真清楚。”筱田說。“他們對這種事記得很清楚,甚至知道星期幾,在哪家店的垃圾桶裡撿了甚麼東西,真的很厲害。”天野語帶佩服地說。“所以,工作服應該是更早之前丟的……”“可能是前一天的星期天或是星期六。”聽到筱田他們的討論,天野突然開了口。“不,我認為應該是星期一丟的,”他的語氣充滿自信。“這些遊民每天都會去翻垃圾桶,如果找到甚麼好東西,當天就可以賣出去。”“原來如此。”上原接受了年輕警員的意見,他說得很有道理。而且上原認為,如果這件工作服是星期一丟的,有相當大的可能就是歹徒丟的。“那個遊民目前人在哪裡?”他問天野。“就在附近,他們都有各自的地盤,稱為指定席。要不要我帶他來?”“麻煩你了。”天野走出派出所後,上原再度檢查了像破布般的工作服。上麵當然沒有名牌,衣服上散發的惡臭應該是遊民穿過的關係。“我覺得好像可以看到。”上原喃喃地說。“啊?”筱田問。“歹徒的身影。我似乎可以看到歹徒穿了這件工作服,大搖大擺地走出大門的身影。”說著,上原把桌上收音機的音量調大,立刻聽到球評的慘叫聲。“一球大逆轉成定局,這也成為令整場表現都相當出色的須田飲恨的最後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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