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影落幕(1 / 1)

替身 西澤保彥 3023 字 1天前

三天後,孟子的車停在一棟小彆墅前,走上門前的台階,按下了門鈴。開門的是個戴眼鏡的男人,略微有一點謝頂,也許是剛剛起床,他穿著厚厚的睡袍,睡眼蒙矓地看著他,“您找誰啊?”“請問,是黎子書先生嗎?”孟子倒是很紳士地微微彎腰,似乎在拜見尊敬的長輩。“我是黎子書沒錯,請問你是?”眼鏡男使勁睜了睜眼,似乎想要從睡意中掙脫出來。“我叫孟子,是來求醫的。”孟子笑眯眯地說,“黎叔叔,你不請我進去嗎?”黎子書皺皺眉頭,“黎叔叔?我跟你好像沒有這層關係吧?”他突然露出警惕的眼神,“你到底是誰?”孟子乾脆自己把門推開,不顧黎子書的阻撓,大步走進屋裡,大聲地說:“你這個地方不錯嘛,足夠放下……至少十五張手術台。”黎子書的臉頓時僵硬,眼中流露出惶恐,“什麼手術台!你胡說什麼!這裡不歡迎你,請你出去!”孟子瀟灑地一轉身,平靜地說:“我可以給你錢,很多錢,隻要你能為我做一台手術,價格隨便你開。”黎子書咕咚咽了下口水,推推眼鏡,“先生,你的話,我不太明白。”“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孟子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我快死了,我希望黎叔叔能拉我一把。”黎子書笑得有些滑稽,“你看起來很健康,現在談論死不死的問題,早了點吧?”孟子搖搖頭,“我的病,普通人看不出來,看出來了,也醫不好。”“我真的是看不出來。”黎子書嚴肅起來。也許剛才的情緒變化太快,他也感覺到自己暴露了唯利是圖的本性,這才嘗試著一點一點收斂起來。“那是因為現在沒發作,沒發作的時候,我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孟子娓娓道來,“可是一旦病發,我就會突然暈倒,甚至突然死亡。”“不可能吧?”黎子書笑起來,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那樣的病人,早就乖乖待在醫院裡了。”“剛才不是說了嘛,我的病,普通的醫生治不了。”“那我也無能為力,”黎子書又推推眼鏡,鼻子上的汗讓眼鏡總往下滑,“我也是個普通醫生。”“普通醫生,也能和我爸爸同做一台手術嗎?”孟子有種洞悉他人隱私的快意。“你爸爸?”黎子書的臉色凝重起來,“你爸爸是誰?”孟子的嘴咧開,像是嘿嘿笑的樣子,卻沒有笑出聲,然後說出三個字,“孟——凱——天。”黎子書的臉色突然變了,口齒也不伶俐了,“你是,你是凱天的兒子?”“回到剛才的話題,”孟子開始引導談話,“你願意救我嗎?”黎子書不說話,他似乎還沒緩過神。“看在爸爸的分上,你不應該拒絕才是。”孟子不像是在懇求,而是壓迫。“你真是孟凱天的兒子?”黎子書的話中眼裡都是懷疑。“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病究竟是什麼嗎?那我就告訴你,器官衰竭,病入膏肓。”孟子看向他,看見他手裡的杯子晃了一下,茶水灑出來。“不是聽到就害怕了吧?”孟子說。“你這個年紀,怎麼可能出現這樣的問題?”黎子書質疑的口吻接近否認。“問題是,它已經出現了,”孟子說,“否則,我也不會來求你。”黎子書努力定定神說:“器官衰竭,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做器官移植手術。你來找我,和找其他醫生,麵對的問題都是一樣的。何況,我已經退休了,就算我有能力幫你,我也沒有那個條件。”“條件有錢就能辦到,”孟子狡黠地一笑,“能力,才是不可替代的。”“器官移植,不是我的專利,也不是隻有我才懂,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我來做。”“因為,”孟子的眼光變得深邃,“你要對我的生命負責。”孟子見他滿臉困惑的樣子,走近一步說,“我是1973年出生的。”孟子突然收起音量,怕人偷聽似的。那人的手明顯又哆嗦了一下。孟子看在眼裡。“那又怎麼樣?1973年出生的人多的是。”黎子書提高音量。“是多的是。但在這麼多人當中,又有幾個能擁有rh陰性這種特殊的血型呢?”孟子依然降低音量。他看到黎子書的手又開始哆嗦,幅度比之前更大。孟子在心裡偷笑著繼續說,“找你,還因為你比他們更能經得住嚇。他們檢查完我的身體,就當我是怪物一樣,我最受不了那種變態的眼神。我想,黎叔叔不會這樣膚淺吧?”“我不明白你說什麼。”黎子書突然下逐客令,“請你立刻離開,否則我就報警。”孟子無所謂地一笑,賴著不走繼續說:“心臟衰竭可以做換心手術,肝臟衰竭可以做換肝手術,腎臟衰竭可以做腎臟手術,那如果全身的器官一起衰竭,是不是要做換身手術呢?”黎子書逃開孟子的目光,“你的情況太複雜,我想我無能為力。”說這話時,他顯然忘記了自己剛剛下過的逐客令。“是嗎?”孟子的聲音突然降溫得厲害,似乎在控訴黎子書的無情無義,“連你也不肯幫我。”“是幫不了!”黎子書大聲地衝他喊,怕他聽不見似的。“都一樣,反正沒得救就是了。”孟子攤攤手,見黎子書依舊沉默不語,就繼續發揮著,“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他突然感慨起來,“起碼,你給了我生命。”咣的一聲,杯子砸在地上,手也哆嗦不起來了。黎子99lib?書麵如死灰地站著,身體僵直如同死去。“我隻有一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但我希望有答案。”孟子見黎子書沒有拒絕,就問,“他在哪裡?1973年的另一個rh陰性。”黎子書挪挪嘴唇,沒出聲。“看來,我得登尋人啟事了,再見。”孟子說完最後一句,準備離開。“等等,”黎子書叫住他,“我可以幫你做手術,你能給多少錢?”“我說了,隨你開價。”黎子書長籲一口氣,“好吧,我替你做,這樣你就可以……代替他活著。”孟子眼中一亮,代替,他死了嗎?幾天後,孟子躺在了秘密手術室的手術台上。與自己的地下實驗室相比,這是一個更加龐大的空間。冷氣的效果特彆好,好到可以保存新鮮的屍體,好到可以冰凍活的器官。無影燈懸在頭頂,好像隨時會壓下來,冰冷的器械相互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比手術刀還要鋒利。黎子書推了推針筒塞,無色的液體從針尖冒出。針,漸漸靠近輸液的管子,針尖插入軟孔的那一刻,司徒帶人衝了進來。黎子書驚慌之下,將針尖移向孟子的脖子,而此時,孟子跳下手術台,與目瞪口呆的黎子書隔著手術台彼此相望。黎子書彷徨地望向孟子蒼白的微笑,“你想放棄生命嗎?”“這本就不是我的生命。”孟子愴然地。“你不懂我的意思嗎?你要代替他活著,你不明白嗎?”“你是說我的克隆原體嗎?”孟子坦然地笑笑,似乎看透了生死,“不,他沒有死。”“什麼?”黎子書被嚇到。孟子把手放在胸口說:“我感覺他還活著。”“不可能,是我親手把他處理掉的。”黎子書一說這話,在場的人都怔住。處理,多麼無情的字眼。“也許有人救了他,也許他就不該死。總之,他還活著。”孟子平靜極了,也看不出這平靜是偽裝還是真實。黎子書發瘋地搖頭,嘴裡不可能、不可能地叨念著被司徒帶走。孟子望著他的背影,竟然不忍心地低下了頭。是啊,他畢竟是賜予他生命的人。7768和7769守在司徒的辦公室外,因為孟子暫時被軟禁在裡麵。孟子從窗口往外看著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心想自己的生命就如同穿越馬路的行人,時刻都在危險中穿梭。忽然,孟子猛一皺眉,快速走到門邊大聲說:“開門,我有話要告訴傅君澤。”7768開門,“什麼話,我替你轉達。”“請你告訴他,黎子書的實驗室裡,沒有克隆人屍體無害處理的設備。”君澤坐在辦公室慢悠悠地翻看著檔案,眉頭漸漸蹙起。7768敲門進來,把孟子的話說了,君澤的眉頭皺得更緊。7768出去後,司徒進來迫不及待地要拉君澤一起去審黎子書,君澤反倒拽住司徒說:“這案子不對。”“怎麼不對?”司徒見君澤滿臉困惑,坐在他麵前問。“剛才孟子讓人來說,黎子書的實驗室裡沒有無害處理的設備。”“那就對了!”司徒一拍大腿,“我本來還想這個事兒呢,孟子弄的那個什麼無害處理,黎子書沒道理不會啊,到處拋屍,太招搖了吧。搞了半天,原來是沒這設備。”“這還叫對?”君澤黑著臉,“要是實驗室是黎子書自己的,他會漏掉這個關鍵?”“你什麼意思?”司徒抓起一隻蘋果,狠狠咬一口,“你懷疑實驗室不是黎子書的?他在替人頂罪?”“拋開無害處理的設備不說,黎子書的實驗室這麼豪華,得費多少心思花多少錢啊?黎子書半年前才回的香港,他哪裡就能憑空變出個實驗室來?我讓袁秋去過現場了,那些設備都是三年內最新的研究成果,所以也不可能是黎子書在去美國前裝備好的。黎子書去美國後,就回來過一次,待了不到一星期就走了,根本無法完成這麼龐大的實驗室工程。”司徒張開嘴,慢慢把蘋果拿開,“有人替他在暗中操辦這件事。”“沒錯,”君澤的眼露出鷹一樣的目光,“黎子書如果真是為了利益乾這事,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一個非法組織在支持,我懷疑這個實驗室就是那個組織投建的,黎子書賣的是克隆技術,他一完蛋,這個實驗室就白投了。”司徒點點頭,“那黎子書還是有份啊,再說這也解釋不了拋屍的問題啊。”“不,可以解釋,”君澤似乎已經理清了思路,“克隆、販賣克隆人器官、器官移植,這三道工序中,克隆是投資,販賣和移植是收益,如果你是掏錢的那個,你會怎麼做?”“你是說……”司徒含著蘋果肉,激動得話沒說清,還掉了好多蘋果渣出來。“器官移植很多醫院都能做,這個實驗室很可能就僅僅是用來做克隆實驗的,黎子書背後的組織控製了克隆人器官販賣和器官移植兩個環節,他們不願意黎子書瓜分利益,也擔心他私下開拓自己的販賣和移植渠道,所以在實驗室設備方麵作了嚴格的管控,就連克隆人屍體的處理渠道也一並切斷了。”君澤見司徒的蘋果快啃光了,指了指牆邊的垃圾桶,“袁秋在現場沒有找到曾經手術或者切割器官的證據,可見黎子書非常地小心,但是凡事沒有絕對,我們絕對歡迎百密一疏的罪犯。”司徒的嘴巴張成o形,一邊把蘋果核丟出高高的拋物線扔進垃圾桶,“我知道怎麼審了,我詐死他!”君澤等他出去,拿起電話撥了內線,“總督察,我想知道對於孟子,上麵是怎麼考慮的……”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司徒手舞足蹈地回來,把檔案往桌上一甩,一副終於水落石出的樣子,“招了,全是他乾的,跟你想的一點不差,就是背著老板乾私活乾砸了。最早在美國,他就已經幫那個組織做事了,跟我們原先想的一樣,他把病人的資料交給組織評估,如果有合適的原體,就在手術時取得生物細胞。但因為西方人比較容易接受遺體捐贈,所以市場和利潤都有限,中國的市場和利潤都大得驚人,偏偏西方人的器官並不十分適合中國人的體質,所以他們才把實驗室基地轉移到香港。不過那個組織也太會剝削了,隻讓黎子書負責克隆試驗,生物細胞的獲取渠道、器官販賣渠道、移植手術渠道都控製在自己手裡,反而把本來很有前途的一件事毀在了黎子書的貪婪裡。他瞞著老板克隆,用完了克隆人又不敢交給老板處理,隻好拋到野外,還以為毀容了又沒有人認屍就查不出來,哎,到底是搞醫學研究出身,犯罪頭腦太弱,我們發現四具屍體,他還交代出兩具,順道還把他們組織非法進行人體實驗,販賣器官牟取巨額利潤的事都抖出來了。我已經把資料都轉給國際刑警組織了,估計這幫人瀟灑不了多久。”君澤合上檔案,不知是慶幸還是解脫地說了一句:“第一具屍體丟的是眼角膜。”“是眼角膜,不是視覺神經,應該和孟子無關。”司徒拍拍他的肩膀,“彆想太多了。”君澤無奈地一笑,“放人吧,上麵說孟子如果和拋屍案無關,就不起訴了。克隆人是否受法律製約,這個問題無解。而且在他實驗室裡發現的那些克隆人,上麵已經決定作安樂死處理。實驗室封閉,一切實驗停止,到此為止,不再深究。”“上麵是怕克隆人的案例一旦曝光,引起社會恐慌吧。”司徒吐吐舌頭,“也好,畢竟他也是一個世界奇跡,你知道嗎,黎子書說他完全沒有想到孟凱天會收養那個克隆嬰兒,他們本來是說好分彆處理一個的。”“我怕他一自由,又想著要給孟蝶做手術。”君澤皺眉頭。“這個你不用擔心,孟蝶已經拒絕了。”司徒說,“何況以孟蝶的狀況,即使手術也可能……”司徒搖搖頭,沒有說出來。“安靜在陪著她嗎?”“是啊,還有莫非。”司徒不經意地說著。“莫非……”君澤默念這個名字,淡淡的一層失落蒙上臉龐。很快,君澤調整情緒說,“趕快讓孟子走吧,他該去看孟蝶了。”司徒哦了一聲,剛要去,就突然想到什麼,遲疑片刻後回頭說:“你想讓他和莫非掐架,也不需要用這麼狠的招吧?”君澤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彆過臉去說:“你胡說什麼!”“這個時候你還在逃避?”司徒似乎很了解他,“孟子和莫非怎麼選擇都不重要,君澤,我覺得你應該把眼光從彆人的身上收回來,好好地先看清楚你自己。”司徒說完就走了,君澤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安靜陪著孟蝶說話,莫非在一旁給她們削蘋果。突然莫非的電話響,他看著號碼,眉頭輕輕一皺,那是一種好奇。“誰啊?”孟蝶問。“哦,一個朋友。”莫非拿起手機出去了。電話是君澤打來的,要約莫非在西灣橋見麵。莫非隨便找了個借口,趕往西灣橋。大約45分鐘後,莫非見到了君澤,兩個人先簡單打了招呼,然後心照不宣地,安靜地,並肩站在橋邊吹風。許久,君澤說:“我決定放手了。”莫非微微一愣,隨即調侃地說:“是怕抓不過來吧。”君澤無奈地搖搖頭,莫非這個人,真是掌控氛圍的高手。他可以氣死你,但又讓你一句生氣的話都說不出來。“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君澤誠實地說,“另一個原因,是你。”“明白了,”莫非說,“你怕爭到最後還是輸會丟麵子,所以故作大方。”“我是故作大方,但不是因為怕輸,而是我相信,你會比我做得更好。”君澤難得這麼心平氣和地談論安靜和另一個男人的關係。“說到底你還是怕輸,”莫非死咬不放,隨即哈哈一笑,“放心吧,交給我,沒問題。”君澤信任地笑笑。“但是,”莫非話鋒一轉,“姐姐,妹妹,我隻能幫你解決一個。感情不是拔河,一邊走遠了,一邊就注定會靠近,”莫非同情地看著君澤,“安然看起來簡單,但,你應付不了。”“我知道,”君澤說,“她的任性,似乎是故意針對我的,我真的感到很棘手。我想,我們選了對的人,但卻用了錯的方法。”“加油吧,”莫非說,“那天在實驗室,你的選擇,是一個好的開始。”“希望是吧,”君澤說,“我突然有種感覺,我最後會孤獨一人。”“彆嚇自己。”莫非說。“我和安然,是那種互相傷害著靠近的人,我怕還沒走到終點,我們就都壯烈犧牲了。”“那就繞過去,”莫非說,“直路最近,最快,但布滿荊棘,恐怕你遍體鱗傷後還是死在半路,彎路很遠,很漫長,但沒有阻礙,需要的隻是時間,走到的卻是終點。而時間……”莫非攤攤手,“多的是。你們又不是孟蝶,對不對?”君澤不得不承認,安靜和莫非在一起,會更快樂。關心也有顏色,也有重量,莫非的關心有種橘色的溫暖,那是一種向上的鼓勵,而他的關心,似乎帶有灰色的沉悶,那是一種向下的壓迫。“對了,孟蝶怎麼樣?”君澤想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很不好,”莫非搖搖頭,“安靜這幾天都很怕,怕孟蝶突然就不見了。”“那孟蝶自己呢?”“她很樂觀,沒有情緒,沒有脾氣,一切垂死的人該有的戾氣暴躁、不安惶恐,在她身上都找不到。”莫非讚賞地說,“她很像孟蝶,君澤,你應該學學她,學她的那份從容,那份處變不驚,那份對人生的慷慨和信念。她的時間不多了,她比誰都清楚,但她依然漫步款款,仿佛她眼前的路,還有很長很長,延伸到她望不見的地方。”君澤的心中出現一個女神的形象。“如果你能夠用她對待生命的態度來對待你的感情,你不會是一個人。”莫非笑著鼓勵他。君澤頗為感慨地看著莫非,他何嘗不是一個從容、慷慨的人。他遇到的兩個孟蝶,不約而同地改變了他的人生,更為他帶去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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