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特眼睛死死地盯著已經上了栓的手槍的槍筒,似乎過了好幾個小時,最後才把它從自己的臉上挪開。他慢慢地卸下槍栓,把槍放在前麵的桌子上。他的雙手都濕透了,汗珠順著他的前額流下來,刺痛著他的眼睛,然後流到他的鼻子上。他確實在計劃要自殺,把自己的腦漿打出來,但是,就在那最後一刻,他突然停了下來。他感覺到,不,他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應該犧牲得更有價值。多娜去了警察局,這個他一點都不懷疑。她已經把她所有的衣服和東西都放進了包裡,把道恩也帶走了,現在他們倆可能已經到了警察局,正在傾吐著他們的委屈,讓人聽起來他好像是一個變態的人。也許她們沒有去警察局。如果多娜計劃去報警,警察現在也許就來了,可能已經出現在店鋪裡了,或者至少已經在家裡等著他。另外。如果多娜隻是為了讓他被抓起來,為什麼她要帶走所有的衣服呢?如果他被關進了監獄,她和道恩沒有必要搬出去另找地方居住。也許她們沒有去警察局,也許她們隻是離開了。他的頭嗡嗡響著。他站了起來,從廚房走過起居室,又走到道恩的臥室。靠在門框上,儘管她已經不在裡麵,他還是不願意打擾她這片聖地的神聖和莊嚴。他隻是目光掃視著房間的裡麵。她把她的衣服和書都帶走了,包裡塞得滿滿的,有她中學時的照片、她貼在梳妝鏡邊上的那些照片,還帶走了她那個舊收音機。可是,她沒有把隨身聽、獨角獸圖和照相機帶走。他給她買的東西她都沒有帶走。他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痛苦,一種一無所有、空空落落的痛苦。不過,他很高興自己感到了這份傷害,它說明他還是愛她的。他在鏡子裡看著自己的影子。他開始抱怨多娜,他敢打賭這一切都是多娜一手造成的,這個臭女人隻是嫉妒,不會彆的。她根本不關心他們的女兒,根本不管女兒是否幸福快樂,她隻是想報複。她曾經受到過傷害,她要進行報複。那也是她自己的過錯。她應該有些預感,她應該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情。他喜歡年輕的女人,一直是這樣,這她是知道的。她嫁給他時隻有16歲,他已經26歲了。她知道自己吸引他的一個主要方麵就是她年輕。在進人中年的時候,她應該知道他會去彆處去尋找他的快樂的。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他們的女兒。他看著道恩的床鋪,回想起了他們在那裡的那些快樂時光。那純粹是一個無心的開始:他看見道恩在手淫。那是一個星期五的晚上,10點新聞以後,他走下床來去上廁所。經過女兒的房間時,他從門縫裡看見裡麵似乎什麼東西在動。他並沒有仔細看,不過,簡單的一眼就足夠了。由於身後牆上的燈光的作用,他看見道恩的手在兩腿之間動著。他怎麼也不能從自己的頭腦裡擺脫這個形象,女兒竟然在手淫!他開始在早飯和晚飯時注意到女兒已經長大了,開始長得很豐滿,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很吸引人的年輕女人。在他脫衣服的時候,在他洗澡的時候,在他與多娜在一起的時候,他開始想她。一天,他下班回家吃午飯,隻見多娜給他留了個紙條說自己與朋友去逛商店了。他開始給自己做一個花生黃油三明治,突然他注意到道恩的褲權卷起來放在洗衣機旁邊的地板上。他放下切黃油的小刀,走到洗衣機邊饅慢地拿起那條褲衩。褲衩很小,很秀氣,手摸上去又柔軟又很性感。他把褲衩打開,貼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後不無罪孽感地把它放進洗衣機裡。從那次以後他開始經常回家吃午飯,暗自希望這樣的事情會再發生一次。不過,他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他常常在廚房的台子上用午餐,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洗衣機那邊,他的這種期望漸漸地演變成一種癡狂的迷戀。兩周以後他就不再為自己尋找清白的借口了,經常想方沒法把道恩從房間裡支走,然後迅速地去洗衣框裡尋找她的褲衩開始的時候,褲衩上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但是,很快,他發現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女性氣息。他並沒有打算與她發生性關係,也許如果她沒有發現這一切他也不會這麼做的。也許他隻會繼續玩弄她的褲衩,和多娜在一起時想象著她手淫的畫麵。也許最後,他會找一個像她這樣的姑娘。但是,一天午飯的時候她回家了她走進他的臥室時,他正在玩弄著她的褲衩,吮吸著褲衩上迷人的女人氣息。道恩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隻是簡單地站在那兒,看著他。他慢慢地放下褲衩,那份難堪、那份無地自容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他想說些什麼,想向她道歉,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得上來。她向外退了出去,準備離開,突然,他大聲用父親的口吻命令道:“道恩,彆走。”她停下來,滿麵羞愧地向他轉過身來,他撲了上去,把她抱在懷裡,緊緊地擁抱著她,親吻著她那豐滿的雙唇。他知道她一定意識到了他那堅挺的下體,這使他更加興奮。他把手伸到她的襯衣裡,觸摸著她那挺實的乳房和纖小的乳頭。她很驚慌,喊叫著,閉著雙眼。不過,她並沒有反抗,他知道她想這樣,便把她推倒在地板上,脫下她的褲子,手指觸摸著她。他就在床邊的地毯上占有了她。有那麼一刻,她渾身很僵直,他知道她一定感覺到了高潮。他想得意地大叫,他想羞愧地大哭,他想感激地擁抱她,他想僧惡地揍扁她。從那以後他們經常這樣,至少一周兩次。當然,他沒有告訴多娜,不過他也沒有阻止道恩告訴她母親,他以為她知道這一切。不止一次地,他甚至想到和她們母女在一起。但是,多娜昨天才知道這一切。儘管他對道恩格外愛護,給她買了那麼多東西,明顯地不像一般父親般地親吻過她,那個傻瓜還沒有發現。如果她不是做她不應該做的事情,偷看道恩的日記,或許她永遠也不會發現這個秘密。但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變成了既成事實,看了多娜留下的信以後,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拿出了手槍。他絕對不會去監獄,尤其是因為這樣的事情。他更願意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的時候結束這一切。但是,讓他腦袋開花他是不會去做的。他回到廚房,看著手槍充滿誘惑地放在桌子上。不,他不會就這麼去死掉。他是罪有應得,是該死,但是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死去。這一點他是知道的,從內心裡知道,是一種本能,而不是一種意識活動,就像他知道今天晚上太陽會落下去,明天它還會升起來一樣。他閉上眼睛,突然感到頭腦裡有一股強大的壓力,他以為會是一次劇烈的頭痛。但是,頭並沒有痛,相反,他產生了一種想出去到外麵房間後頭的沙漠裡去。他緊鎖著雙眉,懷疑自己神智是否還清醒。眼睛盯著桌子上的手槍,他又轉念一想,他沒有必要去自殺,他很安全。多娜很顯然沒有去警察局告他。腦袋裡又突如其來地感到了那股奇怪的壓力,他緊閉著雙眼,擠出了幾滴淚水。忽然之間,他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他走出廚房,經過後門,穿過院子,經過那個上了鏽的燒烤架,穿過鐵鏈連接的圍牆上的窟窿。他站在圍牆的那一邊,連衣服上的灰上也懶的撣去,開始向開闊的沙漠走去,一直向著阿帕池山峰方向走去。在他身後,太陽正在落下,地麵上罩上了一層夕陽的餘輝,在粉紅色晚霞的映照下,那些灌木篙和仙人掌現出一片黑糊糊的形狀。死亡。他停下來。腦袋裡的那種壓迫感更加強大了,不過,他努力抵抗著。他知道他可以繼續向前走,但是,他感覺到死亡就在附近,他感到有些害怕。他突然明白,死亡不單單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變成了另外一種形式,彆的什麼東西。它不是身體和大腦各種功能的簡單停止,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物理上的繼續,一個完整的整體。他轉過頭來,向著黑漆漆的北方,越來越感到恐怖。死亡正在沙漠裡向他走來,向他逼近。雖然他看不見它,但是,他可以感覺到,那是遠處地平線。上一團黑暗的世界。隨著它越來越向他逼近,他知道那是一個很大的怪物,出奇的古老。他頭腦中的那股壓迫感突然減輕了,他也恢複了理智,他轉過身來,趕緊逃走。他不是向著家的方向跑,也不是向著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跑,而隻是逃離那個向他逼近的怪物,逃離死亡,他在沙摸裡瘋狂地奔跑著,隻想逃離這一切。他為什麼要鬼使神差地來這裡呢?片刻的失去理智?是什麼力量強迫他……?他滑倒在地上,渾身蜷曲成一堆從沙坡上滾落到了大水道的底部,同時眼睛還不停地向後張望著。他的小腿撞在了塊石頭上,臉在一棵矮樹上刮了一下,重重地落在了峽穀底部。他聽見也感覺到自己身體下麵右胳膊骨拆的聲音。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然後,他回憶起了是有什麼東西在追他,便趕緊掙紮著站了起來。他向上邊張望著,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試著從懸崖上爬上去,還是從溝底下跑出去。突然,身後拐彎的地方傳出一個奇怪的聲音,一個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的聲音,類似於咆哮的水聲。在那短暫的瞬間,他還以為是洪水席卷了整個大峽穀,不過,這裡根本就沒有下過雨。他開始踉踉蹌蹌地遠離發出聲音的地方,倏忽之間,他的頭腦變得格外的平靜,全身心都獲得了解脫。他又停下來,轉過身來,開始向著聲音走來。隨著他邁出的每一步,他變得越來越心如止水,變得越來越坦然。他轉過彎來看見死亡的臉麵時甚至都沒有喊出聲來。蘇醒來時感到非常困倦,頭腦裡非常混亂,全是剛才在幾個不同睡夢中的一些雜亂的形象。一座樓裡的地板上有一個窟窿,下麵通向一個洞。一個人被釘在一棵柳樹上,哭叫不停。有一條血河流向山上。她坐在床上,把枕頭放在身後當作靠墊支在床頭。昨天晚上她睡得很晚,珍寧下班後過來和她說話一直呆到後半夜。蘇的父母親在八點、九點和十點的時候幾次試圖將她攆走,可是,看到她對他們這些直截了當的逐客令都置若罔聞,最後便放棄了,隻好先上床睡覺了。蘇走出起居室的時候約翰己經上學去了,奶奶還在睡覺。她不止一次地想,也許奶奶生病了,也許奶奶要離開他們了。她強迫自己想些彆的什麼。早飯後,她陪父母親去了市場。今天上午停車場裡隻有一輛車,一輛特裡諾牌汽車。父親把車開到它的旁邊,停得很近,她和母親費了很大勁才把車門打開從車裡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從兩輛車中間走出來,走到商店前麵的人行道上。父親拽了一個手推車,她把市場的門打開讓父母親進去。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市場裡的變化。她一直很喜歡來這裡買東西,喜歡這裡友好歡快的氣氛,喜歡商店店主格萊姆斯夫婦。但是,今天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頭,這裡的氣氛也與往常不同。一進門,她就注意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很不友好的氣氛。她感到很不舒服,非常想走出去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外麵清新的空氣中去。她看見父母走到了第一個通道蔬菜品那邊。很顯然,他們沒有發現這裡有任何的異樣變化,也沒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她看著他們,肌肉繃得越來越緊,越來越局促不安。她突然注意到商店裡沒有格萊姆斯夫婦,通常,收款處是不會沒有人的。肉食品櫃台上麵有一排燈泡壞了,這樣,商店裡有一大塊地方看上去很昏暗。父母走到了這裡。“嘿,你好!”聽到格萊姆斯先生的聲音,她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來看。見他正站在自己後麵,對她微笑著。這微笑並沒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也不是有什麼邪惡的意思,不過,格萊姆斯先生鬼鬼祟祟地這樣出現在她麵前,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察,使她感到很害怕。“你和家人今天好嗎?”“很好,”蘇強迫自己笑著對他說。空氣中不詳的氣氛還沒有散去,商店裡的氛圍還是那樣。不過,她知道,她得出的這些感覺與喝血的死鬼或鬼怪沒有什麼關係,跟任何超自然的東西都沒有關係。第六靈感?忽然,她希望奶奶也能夠在這裡。父母已經在拐角處拐到那邊去了,蘇從商店的前邊走到下一個通道,看著通道的儘頭,父母親沒有在那裡。她又來到下價個通道。格萊姆斯夫人從罐裝食品架子中間向她衝了出來。蘇感到有一股力量把她推了一把,便向後退去。這就是商店裡那股充滿惡意的氛圍發出的地方,罪惡的根源。蘇可以感覺到格萊姆斯夫人身上發出一種奇怪的不可捉摸的波浪。格萊姆斯夫人從她身邊衝了過去,皺著眉頭,沒有說話。蘇迅速穿過空蕩蕩的通道,看見父母親正在蔬萊櫃台前為分店選擇大白菜。母親抬頭看見她,明顯有些不高興。“你怎麼隻是站著不動?幫幫我們,去拿一桶牛奶。”母親為家裡準備了一個購物單,父親拿著飯店的購物單。他們在商店裡走來走去,找到了所有要買的東西,便來到交款處付錢。交款處還是沒有人,到處也看不見格萊姆斯夫婦。父親開始把東西從購物車裡拿出來放到停止不動的黑色橡皮傳送帶上。“等一下,”母親說,“我們忘記了給約翰買麥片粥。”“麥片粥?”父親問。“他不願意天天吃米飯。”“你會慣壞這個小子的。”他說著,跟著母親走到了第一個通道早餐櫃台前。格萊姆斯夫婦從陰暗的肉食品台那邊走了出來,兩人都走到收款台後麵。“都選好了?”格萊姆斯先生問道。“差不多了,”蘇回答。“我父母隻是拿點麥片粥。”格萊姆斯夫人大聲地咳嗽著,多少有些戲劇化地誇張,她用胳膊肘輕輕地碰了碰格萊姆斯先生。格萊姆斯有些不好意思,推開她的胳膊,看著蘇。他笑了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隨便。“你父母親怎麼總是說漢語?”他問道。她眨了眨眼睛。“因為他們是中國人。”“但是他們現在在美國。”她的臉變得很發燙,感覺到自己有些觸怒。“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在美國就得說美國話?什麼是美國話?這裡的土著語是什麼?納瓦加語還是霍比語?”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他看了看妻子,用手摸著下巴。蘇可以聽見他那粗糙的手指在下巴上來回動時發出的聲音。“是的,我正是這個意思。因為他們在說英語的國家,他們就應該說英語。”“在需要的時候,”蘇說道,臉上變得更加火辣辣的。“他們說英語。但是廣東話是他們的母語,當他們談論個人的事情時,說廣東話更如意一些。”她很不舒服地變換了一下姿勢。“就像你和夫人如果去了中國,必要的時候你們也得說漢語,以便融人當地的社會生活。但是,當你們在自己家裡時,你們會用英語交談,因為那是你們的母語,說起來肯定會更方便一些。私下裡時,你們也沒有必要說漢語,不是嗎?”她指了指父母親那邊,“這是一樣的。”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依然用手不停地撫弄著他的下巴。“我明白你的意恩。”他妻子站在他旁邊,向前探著身子,噘著薄薄的嘴唇。“哎,我跟你說實話,這一點我很不喜歡。找的意思是,你父母親都是好人,彆誤會。但是,有時候……有時候他們那樣說話,我猜不透他們在說什麼,就忍不住要想他們是不是在談論我。”“此時此刻,”蘇乾巴巴地說,“他們在談論麥片。”格萊姆斯夫人皺了皺眉。“你懂我的意思,我不是反對你的父母親,但是如果他們中間有些人不太好,不是像你父母親那樣的好人,那該怎麼辦?”“哪些人?”格萊姆斯夫人臉色有些發紅。“你知道,其他國家來的外國人。我的意思是,我們怎麼才能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呢?”格萊姆斯先生轉身對著妻子。“愛德娜,我想她的意思是,有些談話是私人談話,你沒有必要知道。”蘇的父母親拿著一盒鬆脆米片,格萊姆斯夫婦對他們都笑臉相迎,格萊姆斯夫人在收款機上輸入所有的東西,格萊姆斯先生把他們買的東西都裝在袋子裡。離開的時候格萊姆斯夫人對他們說,“再來啊。”蘇一直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父母親來裡奧韋爾德安家的。剛從香港搬來時,他們在紐約住了幾年,她就是在那裡出生的。她兩歲時,他們就搬遷到西部來了。似是他們為什麼決定在亞利桑那州呢?又為什麼決定要在這個城鎮而不是鳳凰城或塔克森或弗拉格斯塔夫或普雷斯格特居住呢?她從來沒有詢問過父母這個問題。一方麵,她不想讓他們感覺到她不喜歡這個地方,另一方麵,她懷疑父親是上當受騙才在裡奧韋爾德購買了這片土地。從商店裡出來,他們向著汽車走去。隨著籠罩在商店裡的那股壓迫感的消失,她開始想他們來這裡是不是還有彆的原因。是因為命運的安排嗎?還是因為奶奶的第六靈感引導他們來這裡的?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這些問題了。父親打開母親那邊的車門,然後打開汽乍的後門,他和蘇把購買的東西放進去,然後父親又把門關上。父親走到司機門邊,“我們先在飯店停一下,”他說。“我需要去報館,”蘇跟他說。“好吧。”“事實上,我想我更願意走著去。我正好可以鍛煉身體,你也不用繞路。”“你是不是為我們而感到慚愧?”母親在車裡說。“不是。”“那麼為什麼你不和我們一起去?”蘇歎了口氣,“好吧。”她打開小貨車的後門。“如果你想走著去,就走著去吧。”父親說,“沒事。”“我不想引起爭吵。”“去吧,”他對她說。她對父親笑了笑,“謝謝!”蘇讓開車道,汽車倒出來的時候,蘇以為會聽到父母親爭吵的聲音,但是,看來母親也沒有把這當一回事。汽車開出停車場時,父母親都對她微笑著揮了揮手。蘇看了看周圍,現在隻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輛綠色的特裡諾汽車旁邊,麵對著商店門上布滿煙灰的玻璃。她轉過身來,迅速離開停車場上乾裂的柏油地麵,想儘快離開那個地方。她開始向報館走去,但是,她發現自己不是沿著公路走下去,而是拐向了傑斐遜街,然後又走到了哥伯海德街了。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走這條路,這邊路既長又浪費時間,而且是鎮子裡比較破爛不堪的部分。她聽任自己的雙腳帶著她,依靠本能而不是大腦來決定所要走的方向。她向左拐到阿羅街。那裡就是那個黑色的教堂。她停了下來。她有些不喜歡教堂的整體結構方式,感到很彆扭。那不是具體地可以說得清楚的某個方麵,而是一種總體的印象,她感覺建築聯合會的那些美學家都犯了個錯誤。現在儘管是白天,街道上仍然很冷清。一張破紙在柏油路麵上吹卷著雙過去,從建築工地一直吹到五穀雜糧店,使得街道周圍似乎成為鬼城的一部分。魔鬼。就是它。街道上的空氣裡彌漫著一種非現實的超自然的感覺。她想從來的道路走回去,可是大腦中似乎有一層迷霧籠罩著,隻能任由自己的雙腳帶著她向前走去。走近了教堂。要不是這些刀劈斧砍、錘子鋸子等建築工具發出的極不自然的聲響,整個街道會是靜悄悄的一片寂靜。蘇抬頭向上看去,隻見工人們在依次接替的腳手架上站在教堂頂上。那些人在陽光照射下,看上去很怪,很奇特,不像習慣於疲勞作業的工人。儘管很冷,有兩個人還脫去襯衫,蘇看見在一個人寬闊的後背上似乎有皮鞭抽打過的紅色痕跡。她強迫自己加快了腳步。在教堂的台階上她看見了惠勒牧師。她匆匆經過的時候,他緊緊地盯著她,她渾身戰栗,冷颼颼地。牧師的眼光裡有一種凶殘的成分,她難以接受這一點,便又加快了速度。雖然她不是真正認識他,但是她知道自己並不喜歡這個人。她僅僅見過他幾次麵,但是在她看來,他似乎有些鬼鬼祟祟,有些肮臟邪惡。像一個汽車兜售商或兒童虐待狂。現在這種印象更加強烈了。“小姐?”牧師說。蘇本來不想停下來,想繼續走過去,想裝做沒有聽到他的叫聲,但是她轉過身來。“哦?”牧師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中國佬,”他小聲說。“可惡的中國佬。”蘇後退了一步,強壓住心頭的怒火。惠勒麵目變得更加猙獰了。“可惡的斜眼睛的臭蜻子!你為什麼要在我的教堂前麵走呢?”蘇搖搖頭。“我……”他走下台階向她走來。“我來教訓教訓你,你這個養漢子的臭姨子!”她迅速跑開了。剛才走在街上的那種恍惚的神情漸漸鎮定了下來,她知道她還可以自由活動,可以采取自己的行動,就拚命地逃走了。她聽見牧師在她身後叫喊著,可不知道他是否追了上來,但是他肯定是在向她喊叫著,隻是她的氣喘籲籲淹沒了他的聲音而已。在拐彎處她拐向了左邊。儘管她的雙腿和肺部在劇烈地酸痛,此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她還是沒有停下來。堅持跑著,一直到她跑到了公路上。裡奇並不想去參加野餐會,但是科麗必須參加。他和安娜也被正式邀請。這可以是一件不錯的新聞事件,他為自己開脫道,不管怎麼說他也有義務去給報紙拍幾張照片回來。他沒有跟科麗爭辯,而是同意把它作為一次家庭出遊。不過他們在去野餐會的路上還是爭吵了起來。在開往公園的路上,他和科麗誰都不說話,安娜在後座上自己唱著歌。突然,科麗莫明其妙地說道:“這裡的人們說‘man-aise’”他看著她,感到不解。“什麼?”“他們說‘man-aise’他們不是有問題就是有語言問題。應該是‘manyonnaise’,而不是‘man-aise’怎麼能把mayo說成man呢?你說說看。這就是你希望女兒將來長大所說的話嗎?”“你在說些什麼呀?”“我在說咱們女兒的未來?”“這些地方語言跟安娜又有什麼關係?”“關係大了。孩子不僅是父母基因的產物,而且也是環境培養的結果。我認為她成長在一個錯誤的環境裡。”“我敢打賭,惠勒牧師也是說‘man-aise’。”她盯著他,臉頰繃得緊緊的。“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搖了搖頭,“沒什麼意思。”“你知道,沒有誰強迫你來參加這次野餐會、如果你不想跟老婆和孩子在一起……”“上帝啊,你能不能閉嘴。”科麗沒有做什麼反應。安娜已經停止唱歌了,車裡的寧靜讓人實在無法忍受。裡奇伸手把一盒磁帶放進錄音機裡,是阿裡曼兄弟的。科麗很討厭阿裡曼兄弟的歌,不過她沒有說什麼,隻是雙手抱在胸前,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擋風玻璃的外麵。他們就這樣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開到了野餐會的地方。公園裡人山人海。比他預想的要多多了。裡奇找停車位時費了很長時間,最後終於在街道那邊的一個街區找到一個小小的位置,然後他們一起走了過來、在燒烤架子前麵已經排上了長長的隊伍,到處都是人來人往。惠勒的教堂並不是這裡的一個主要派彆,裡奇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參加這次募捐活動。也許這些人不都是惠勒的信徒,他們大多數可能隻是由於周末鎮子裡再沒有什麼彆的活動,看到了報紙上的消息,出於好奇才來到這裡的。不過,來的人數還是夠可以的了。他不得不承認,野餐會計劃得很周密,而且進行得也很順利。一條大幅標語上寫著“首屆裡奧韋爾德野餐會及教會社會活動日”,懸掛在兩裸沾滿灰塵的橡樹中間。所有的桌子和長椅都貼上了黃色的皺紋紙。各種各樣的小房間和隔離的區域是為那些有組織的遊戲準備的,很多掛著姓名長的教會成員在附近引導新來的客人到公園裡各自相應的區域。空氣中彌漫著碳火燒焦的氣味,還夾雜著啤酒、各種辛辣的開胃食品、蚊蟲叮咬劑以及防曬霜等多種氣味。裡奇抬頭又看了看條幅上的標語,他意識到條幅上寫著“裡奧韋爾德教會社會活動日”而不是“三聖教社會活動日”。但是,彆人似乎並不在意上麵的用詞不準及其隱藏的含義,所以他也就沒有深究。科麗領著安娜的手,開始走過那些乾草去到燒烤的那邊,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他想呆在原地不動,或者回到汽車上去,嚇科麗一下。但是,他不想把安娜也卷進來,就跟著妻子和女兒穿過了人群。今天天氣特彆熱,公園裡幾乎沒有什麼陰涼的地方。即使有些陰涼的地方也被那些教會家庭把長椅拽到僅有的幾棵樹下給占領了。他們三個人走向食品這邊的時候,一邊走,一邊與周圍的人們點頭或擺手打著招呼,簡。單地說兒聲“你好”。他觀察著周圍,看見幾個認識的人,不過沒有什麼朋友,多數都是陌生人。正前方在燒烤架子的後麵站著一個人,係著一個白圍裙,戴著一頂滑稽的廚師帽,手裡拿著一把鏟子、他就是惠勒牧師。牧師哈哈樂著,跟隊伍裡的男人和女人開著玩笑,他們手裡都端著紙盤子。但是,惠勒的一舉一動,他那跟燒烤攤前的人們談話的語氣與方式都顯得很做作,很勉強,一副虛情假意的樣子,還多少給人一些高高在上的感覺。目睹著這一切,裡奇感到特彆彆扭。當惠勒看見科麗,也以這副樣子對待她時,裡奇覺得更加不自在。他沒有跟隨科麗和安娜到燒烤攤前,而是呆在原地不動。他注意到安娜似乎很害怕牧師。雖然當牧師微笑著拍拍她的腦袋時,她沒有改變臉色也沒有向後退開,也像平時那樣友好直率,但是,他從她的姿勢上可以看出她怕他。很顯然,她繼承了他自己那明察秋毫、善於觀察的與生俱來的本能。奇怪的是,科麗似乎有些害怕這個人。雖然她對他笑臉相迎,聲音聽起來也很友好,看不出有什麼緊張的樣子,但是,她的形體語言,她的動作姿勢卻包含著另外一種含義。她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渾身局促不安,平時那些略帶誇張的手勢也收斂了很多。裡奇仔細端詳著惠勒,沒有再往前走一步。惠勒牧師中等身材,既不胖也不瘦,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架子,似乎自己很特殊,高人一等。他身上還有一種推銷員們常見的無法形容的投機取巧和邪惡的本質。裡奇注意到他不停在彆人的後背上拍打著,不無做作地與周日的人們說笑著。他怎麼也弄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具有如此強大的一呼百應的神授能力。裡奇也不明白人們怎麼會相信這樣一個人能夠得到上帝的真諦。裡奇看見科麗在看他,便向她示意他在周圍走一走,但是,她隻是裝做沒有看見,看著彆的地方。他知道,她一定看見他了,隻是假裝沒有看見。他穿過人群,來到操場邊上的小亭子跟前。他想也許自己應該把筆記本帶來,不過,如果自己需要一些關於野餐會實際情況的介紹,科麗那裡一定會有的。再過一會兒,他就去汽車裡去取照相機,拍幾張人群裡的照片。或者拍一個小孩啃吃一長條西瓜,或者一隻小狗玩弄著一個小玩具。總之,要拍一張看起來很可愛,令人心情舒暢的照片。在第一個小亭子“套圈遊戲”的旁邊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鋪著一張皺紋紙。桌子前麵的邊上寫著一個詞“募捐彩券”,並且標有五美圃的字樣。他從桌子前麵排得長長的隊伍後麵繞過去,來到賣彩票的人坐著的地方,看著一張彩票。為了吸引購買彩票的人們,教會用惠特·斯坦森捐贈的雪福萊汽車作為獲獎獎品。一輛轎車?確實如此,在桌子後麵停放著一輛嶄新的布雷澤轎車,這個角度被“套圈遊戲”亭擋住了視線,隻能看見半個車身。裡奇皺了皺眉頭。不管是不是常去教堂的人,竟然捐一輛轎車給教堂,這真有些不可思議。尤其是在這個小城鎮,一般的彩票都是錄像帶租借券,最多也就是烤麵包機。這個捐贈品太昂貴了!惠特今年早些時候就把報紙上的廣告費削減了,裡奇清楚地了解他的生意並不是很紅火。惠勒怎麼可能捐贈得起呢?即使他能夠捐贈得起。他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惠特絕對不是一個信教的人。這些錢會被用來做什麼呢?裡奇意識到自己在思考這個問題。根據以往的經驗,惠勒是不會把這些錢捐給窮人或幫助那些生活窘迫的家庭的。桌子後麵坐著的女人抬頭看見了他,微笑著問道,“你想試試買走這輛嶄新的汽車的運氣嗎?隻有5美元。”裡奇搖了搖頭,離開了桌子邊。“今天不想。”整個下午,時間過得很慢。他、科麗和安娜在一起吃了些東西,站在人群裡觀看著接力比賽,然後參加了一些遊戲活動。他四處走著,拍了一卷相片,安娜拿著照相機的包跟在後麵。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活動圈外有幾個人已經開始喝得爛醉如泥,喧嘩聲越來越嘈雜。惠勒的教徒們不停地偷偷地留意著惠勒牧師,等待著他有所反應。但是,惠勒牧師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進行說教或布道。儘管牧師看著這些醉漢時的目光有些空洞洞的,但是,他還是心情愉快地忍耐了他們的這些過分的行為,沒有把他們當作今天活動上的反麵教訓,當眾給他們出醜,而是容忍了他們的過失。裡奇想,用偽藝術家的話來說,一張嚴肅得毫無表情的臉比一個醉漢更難對付。這就是惠勒使他想到的一個短語:偽藝術家。“捐來的這些錢會用來做什麼呢?”他們往汽車邊走的時候,裡奇向科麗問道。在他們身後。就要宣布彩票獲獎者的人名。“教堂剛剛從山穀裡買來了更多的建築材料,”她說。“惠勒牧師急著想建成‘活著的耶穌教堂’。”太棒了,裡奇想,一個奸詐狡猾虛偽的教士的另一座豐碑…下一步呢?一座祈禱塔?一座廣播大廈?一套電視節目?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他們三人靜悄悄向汽車走去。巴莎酒吧是裡奧韋爾德唯一真正的酒吧,是蕭條冷落的城鎮東頭最儘頭的一座建築。那裡離希爾加油站,即小鎮中心足足有半英裡遠,中間完全被一片荒涼的沙漠漠隔開。它是一個沒有什麼特征的低矮的房子,位於通往卡薩·格蘭德的公路上二房子是用磚頭砌成的,隻有一個窗戶。窗戶旁邊的前門總是敞開著的,彩色的霓虹燈從裡向外不停地閃爍著,映照出紅色和藍色的啤酒標誌。房間兩側立有可供鎖車輛的柱子。每逢夏日周末。連續兩天,會有很多的摩托車停靠在柱子前麵,摩托車上的鍍鉻在沙漠上赤日炎炎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即使在月夜裡也會閃閃發光。今天晚上,酒吧前沒有摩托車,隻有幾個很舊的小貨車,還有布拉德·伍茲的彆克轎車。羅伯特將車停在驗屍官的汽車旁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下車來。他感到非常疲倦,一整個上午,他都在接聽電話,大半個下午又走了很多路,接著,伍茲就打來了電話,讓他來巴莎酒吧見他。他本來不想來,但是驗屍官聲音聽起來好像出了什麼事情,並且拒絕在電話上跟羅伯特討論這件勢清。這樣,就調動了作為警察的敏銳直覺。雖然他不想見伍茲,他還是來了。羅伯特走到酒吧前麵,穿過門口,進入黑糊糊的酒吧裡。眼睛還沒有完全適應這裡的黑暗,他就聽見了驗屍官的聲音,便慢慢地向著遠處的角落走來,用手在桌子中間摸索著走來。伍茲的麵前已經擺著三個空杯子,手裡還端著一個半杯。羅伯特走過來時他沒有抬起頭來,隻是在塑料座上挪了一下。用手拍著長椅說,“過來。坐下。”“彆像給我演二流電影似的,”羅伯特把桌角往外推了推,騰出了足夠的地方,便坐了進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吸血鬼。”“扯淡!”“我是認真的。”“是關於吸血鬼吧?”“羅伯特,你知道我這個人。我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是,我也不愚蠢。我的頭腦很開放,如果一些理論缺乏說服力,我會拋棄這些理論。如果事實證明我錯了,我也會調整我的世界觀。”他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接著說道:“事實上,我確實錯了。”“得了,你喝多了。”“我是喝多了。但是,我這樣想不是因為我喝多了的緣故,相反,我喝多了的原因正是因為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的朋友,確實有吸血鬼。我們這裡就有一個,也許不隻一個,誰知道呢?”他喝完了杯子中的酒,又要了一杯。羅伯特感到冷颼颼的,但是,他儘量克製著自己,聲音平靜地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自從給馬奴爾驗屍以來,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肯定你還記得是我提議把他火化了的,我也相信你知道其中的原因。”羅伯特沒有說什麼,突然,他也希望自己喝一杯酒了。“今天下午愛德·得漢姆給我打了個電話。你知道,是愛德給那些動物驗屍的。當時,他似乎沒有被那些動物的情況嚇壞。不像我那樣被馬奴爾的屍體所困擾。也許,那是因為它們是動物而不是人的緣故。但是,今天下午,他在電話裡聽起來很奇怪,他讓我立刻過去,他出了大問題。我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趕忙飛快地趕過去。“我走進那個動物醫院時,裡麵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你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通常,那裡嘈雜混亂,你連自己想些什麼都聽不見,貓聲狗吠,到處都是各種動物的嘶鳴聲。但是,這次什麼都聽不見,說實話,我感到渾身毖瑟發抖。愛德走出來,臉色非常難看。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打開通向後麵的門,我跟著他進去。“動物們死了,都死了。所有的動物都被吸乾了,就像大峽穀裡發生的一模一樣。我可以看見它們躺在各自籠子裡,有貓、狗、倉鼠和兔子,窗戶外麵的土地上還躺著幾匹馬。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局麵。在起初的幾秒鐘內,我猜想這可能是由於一些不為人所知的病毒所致。可能是政府的一些生物研究機構不慎將它們泄漏出來,不幸被風攜帶到我們這裡,由於我不了解它是什麼東西,所以在為馬奴爾做屍檢時沒有發現。但是,當我看了看身邊的那個籠子,裡麵有一隻貓,為了做手術脖子上的毛被剃掉了,我看見它的傷口,很快我知道那是吸血鬼乾的,我敢肯定是吸血鬼乾的,沒錯。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吸血鬼打開每一個籠子,抓住裡麵的動物,吸乾了它們又把它們重新放進去,把門鎖上。“愛德問我他應該如何向人們解釋他們的動物都死了。他詢問我關於他的保險的事情,他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而擔心,我告訴他應該擔心的是比這更嚴重的事,他沉默了。我想他早已經知道這一點,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太絕了,”羅伯特嘟噥著說。酒吧服務員帶來了伍茲要的酒,羅伯特也要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雙份的。“我想知道我們應該怎麼辦?我們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不能裝做視而不見。”“你以為我們一直是這麼做的嗎?”“你用不著不高興,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發現殺人凶手,我們還是直說吧,那個吸血鬼,但是,我在討論主動出擊而不是一味地采取被動的防禦性的措施。我們應該使用一些防禦性的藥物。”酒吧服務員帶來了羅伯特的威士忌酒,羅伯特給他付了錢,把酒倒在杯子裡。“你真的認為這裡有吸血鬼嗎?”“難道你不這麼想嗎?”羅伯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你也承認有這種可能?”他點了點頭,“是的。”“我們應該開始計劃了,”他笑了笑,“還記得電影‘下巴’嗎?如果說從電影裡我學到了什麼,那就是如果當權的人知道任何事實,就不應該對百姓封鎖信息。”“事實?”“我們必須拿出一些市民防衛計劃。宣傳方麵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我們有你弟弟……”“我們不能讓公眾恐慌。”伍茲喝完了杯子中的酒,“你認為有吸血鬼,不是嗎?”羅伯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許吧。”伍茲看了看他,點了點頭。他們各自又點了一杯酒。羅伯特自己開車回家。喝了幾杯酒後還這麼做,太愚蠢了,又不免責任。但是,他是警察局長,另外,夜晚這麼晚了,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了。羅伯特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趕緊隨手把房門關上。他打開了起居室的燈,然後又把廚房、飯廳、書房、臥室和衛生間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以防萬一嘛。他走進臥室,在門後站了一會兒,看著書架上錄像帶的名稱。這些帶子很多都是他看了一遍不想再看的電影。他剛剛買了錄像機的那幾年,他就像著了迷似的不停地錄著各種電影,他有一種奇怪的願望,一種癖好,要把他所看過的所有東西都錄製下來。這些帶子都按照時間先後順序擺放在他的書架裡。現在,看著這些錄像的名稱,他想起了朱麗。他慢慢地走進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衣服和鞋子都懶得脫。他側躺著,看著那個已經失去光澤的橡樹梳妝台以及梳妝台上方相框裡粉紅色印花。他意識到自從朱麗離開以後他再也沒有重新裝飾一下自己的房間。房子裡的所有陳設和裝飾都是她選擇的,都適合她的趣味。多年來,他都不加思索地繼續打掃著整理著這座房子,生活在前妻拋棄了的物品中間。這裡是她的世界而不屬於他。有趣的是,他以前怎麼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這點。不過,這並不是很有趣,而是很令人傷心。他就像那些令人可憐的老頭子們一樣,妻子死後仍然珍藏肴她們留下的衣物、香水或個人用品,生活在她們的記憶當中。他一直以來是這麼做的嗎?生活在朱麗的記憶當中?他不這麼認為,不過,此時此刻,他正在想她。她在哪兒?她在做這麼?她和誰在一起?他閉上眼睛,企圖強迫自己考慮一些彆的事情,可是,他做不到。他想靜下心來睡覺,也做不到。他睜開眼睛,目光空空地看著屋頂。他想脫了衣服去衝個淋浴或泡個澡,但是,他沒有動,什麼也沒有做,隻是木然地躺在那裡。不知是後半夜的什麼時候,他終於入睡了。在夢裡,他是一個小孩子,坐在教堂中間的,一個浴缸裡。父親站在他的前麵,一手拿著